江山自妩媚

　　几日后，刘祁与风笑天快马加鞭赶到了洛阳，一路上风笑天都心情不佳，柳夫子已为木羽墨确诊，断定他的病症和他父亲的一样，也就是说，是不治之症，虽然已经开始用药，但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好，现在木羽墨看起来尽管一切正常，可是，也许哪一天说倒下就会倒下，这事除了明玉和他，连刘祁他都没告诉，四哥不愿更多的人知道，给兄弟们多添烦恼。

　　可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不去烦恼呢，亲如手足的兄弟啊。还有莹莹那小姑娘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总也回不去从前那副开心的样子，也让他担心，唉，真象二哥说的那样，当家长就是操心啊，劳心劳力。

　　刘祁不明其因，只道他单纯是为了令牌的事，一路都在自责，一到洛阳便先领他去了已经建好了的分舵新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风笑天见他打理的井井有条，精细到位，就差挂牌了，也不禁道声＂辛苦你了大哥＂

　　刘祁事先已遣散了手下兄弟，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两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刘祁看看天色，问道＂饿吗？＂

　　刚过正午，风笑天倒也没觉着太饿，刘祁笑道＂虽然这里不比江南，饭菜的味道马马虎虎，但好歹也不能饿着肚子不是，来，大哥带你去个地方，不大，口味倒还行，我在这里几个月，经常光顾那里，你将就将就＂

　　风笑天知道那天自己说不爱喝小米粥的话他记在心上了，那时不是因为要气田老二，所以他口不择言了嘛，实际上他并不很讲究在哪里吃，吃什么，人在江湖，哪有那许多闲工夫计较这个，等到哪一天归隐白山黑水间，那时真要静下心来，好好享受享受这只此一回的人生呢，不要象现在这样，干什么都匆匆忙忙的，到哪里都象是过客，于是道＂走吧＂

　　两人顺着大街一路走去，顺便刘祁为他介绍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走走说说，一柱香的时间，到了刘祁爱去的那家店面，就在临街，确实店堂不大，但坐在里面，大街上的光景一目了然，两人要了饭菜，边吃边聊，风笑天把最近发生的事，包括江怀英的那件，都跟他细细说了，刘祁皱眉道＂那小子名声不好，运气倒好，除了你会那么好心救他，别人才不会理他的死活，或者说，巴不得他死了更好，他活着，会让很多人恐慌惊怕＂

　　风笑天叹道＂也许是吧，但愿他能收收性子，少杀些人才好＂

　　说来说去，又说到令牌的话题上来，风笑天听到这个立刻脑袋疼，刘祁道＂我这来来回回的，都过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那丫头还记不记得这茬儿，如果她将令牌放在了游侠堡中，那也够麻烦的，如何下手去寻？＂

　　风笑天道＂那倒说不定简单些，大不了扮成夜行飞贼，上她家大搜特搜，她家再大，也能找到＂说这话时他自己都觉得汗颜，他好像是武林中被盛赞的，有点名气的人物吧，怎么就沦落到要做飞贼了，真是没天理啊。

　　刘祁道＂要是她还带在身上，怎么办？首先得想法子靠近她才是，有什么法子？＂

　　风大教主抬眼望他，语塞，半天没吭声，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刘祁也没什么好的主意，其实两人这一路西来，半道上没少商量，依风笑天的意思，写封信先试一试，如果实在不行，再硬抢也好，去偷也好，到时再下手不迟，刘祁一边扒饭一边道＂那就依你的意思，一会儿吃完了饭，咱们回去写好信，就投到她府上去，看她怎样态度，最好嘛，那丫头懂点事，就此罢手，不然，少不得真要做回飞贼了＂

　　两人饭罢，正要结账，大街上忽然一片嘈杂，刘祁边掏钱边伸头去瞧，突然又缩回头来，小声道＂来了＂

　　＂谁来了？＂风笑天问，刘祁朝他摆摆手＂热闹了，三大世家，都来了，咱们且悄悄跟着，看是什么事＂

　　最先的一拨人，为首的是个三十八、九岁的高个子男人，刘祁道＂看到没？这人就是游侠堡大管家石宝生，这人的功夫，洛阳城中数一数二了＂风笑天见那人精光内敛，脚步沉稳，果然是个内外双修的高手，武功之强，恐怕不在唐津川以下，怪不得大哥不能得手，那人身后带了七、八十号人，服色各异，看样子倒是普通百姓，年龄从十几到三十几不等，有些还带着工具，似乎是有活儿要赶工的模样，一个红衣少女领了十来个家丁模样的人从后赶上，一路走一路叫道＂等一下，喂，我叫你们停下来，姓石的你听到没有？＂

　　刘祁道＂这丫头是绿玉庄的二小姐萧飞雁，不知又要惹什么事＂

　　风笑天看那萧家小姐倒也算得上是个漂亮姑娘，一身红衣，英姿飒爽，却不知为何走路一瘸一拐，仿佛是个瘸子，挺漂亮的姑娘，可惜了，难道是因为这原因被司空家的那少东家嫌弃么？正想着，耳边刘祁道＂你看，后面那一伙，就是铁锏门的，带头的是他们的少东家司空亮＂

　　司空亮领着七、八个手下，追的是萧飞雁，他也在叫＂飞雁，飞雁别乱来，你听我说＂风笑天打量这个世家子弟，相貌中上，勉强称得上英俊，只是那个鹰勾大鼻子给他拉下点分，多少显得有些不协调，看他一脸的着急上火，恐怕真是赶来扑火的吧。

　　萧飞雁回身怒道＂你要说什么？有什么好说，我家有事，没见你这么殷勤，怎么一听到她家要用人，屁颠屁颠地几天就招了这么多人给她送去，你什么意思啊？＂

　　这时他们已走出挺远，在街那头停下说话，刘祁拉了风笑天，从街后绕过去，隐身观察，只见石宝生也已住了脚，正抱着臂，冷冷地看他们说话。

　　司空亮陪着笑道＂飞雁你别误会，那什么，不是正好听说阿冰她家缺人手嘛，就顺手帮帮小忙＂
　　萧飞雁不依不饶＂她家缺人手关你屁事啊？还阿冰阿冰地叫得这么亲热，人家不是都不许你这样叫她吗，你还偏偏要热脸贴冷屁股＂

　　这姑娘说话直率，大街上就语出惊人，肆无忌惮，司空亮急摇手道＂别别别，有话咱们回去说，别在大街上吵，行不行＂

　　＂行，有什么不行，但有一条，我家现在正等着人用，这些人交给我带走＂

　　司空亮哭笑不得＂你这不是拆台么？我答应了石管家把人给他用，你这里，你们家又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不行么？＂

　　＂我现在就要人用，你看着办＂萧飞雁就看不惯他在文冰面前那奴才样，好好的铁锏门未来继承人放着正事不干，只知道成天围着游侠堡大小姐转，自己才是他正经的未婚妻好不好，文冰那丫头眼高于顶，天下的男人，没一个放在眼里，这家伙怎么就不明白呢，老这么执迷不悟，什么时候是个头，越想越恨，跺脚道＂你不把人给我，我就不回去＂

　　司空亮急得挠头，看看她又看看石宝生，石宝生微一怂肩，道＂少东家，要是您实在难做的话，不如就让二小姐先领了他们去吧，找人手的事，在下另想办法＂

　　＂那不成，那不成＂司空亮可不想失了这难得讨好文冰的机会，而且是自己先打了保票的，四乡八里的找齐了这些个闲人，刚刚交给游侠堡，怎么就好出尔反尔，只得百般给萧飞雁陪不是，偏偏萧二小姐今天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依，弄得僵持不下，司空亮的面子也自难看，唉声叹气，抓耳挠腮，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概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了，大都见怪不怪，反正远远站开，一旁瞧热闹就是，就算一会儿几家打起来，砸坏了什么东西，拆了什么铺子，总归他们事后都会赔偿的，只多不少，所以不用担心，谁叫人家有钱呢，而且不是一家有钱，是三家都有。

　　刘祁忍不住笑道＂萧二小姐醋坛子打翻了，那少东家快招架不住了吧＂

　　风笑天只是看着都觉得那位少东家实在憋屈得慌，这姑娘既然是他未来的妻子，这样在大街上不给他面子，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有架应该回去吵吧，那怕关起门来，大打出手，也好过这么光天化日地被人看笑话吧。女人再凶，外人面前，好歹也该给自家男人留点尊严才是啊。

　　据说那文大小姐比这姑娘还有过之无不及，天哪，现如今的女孩子们还真是难对付啊。

　　司空亮放低身段，一直在说＂给点面子，飞雁，二小姐，二姑奶奶，你让他们先走，慢慢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不好，怎么你废话这么多＂萧飞雁满脸怒容，气冲冲地道＂要么，人跟我走，要么，就地解散，你选哪样？＂

　　＂这这这，哎呀，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司空少东家急得要上房揭瓦了。

　　＂我不通情理，你还说我不通情理＂萧飞雁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这死鹰勾鼻子还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了，谁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人，他连这个都分不清，俗话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那南墙都撞了无数回了，还乐此不疲呐，乱拍马屁乱献殷勤，有完没完？

　　石宝生倒想看看司空亮如何收场，人是他硬要给的，大小姐没说要也没说不要，让他自己看着办，他也可收可不收，本来大小姐就已经厌烦了司空亮的无事献殷勤，他那过分的热情总是成为种种祸事的开端。

　　正不可开交之际，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宝生，把人还给他们就是，吵什么吵＂

　　刘祁一听声音，低呼道＂那丫头来了＂

　　一个青衫女子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就到跟前，风笑天看那姑娘双十左右年纪，高挑轻盈，体态优美，鹅蛋脸，吹弹得破的雪白肌肤，清丽脱俗，眉目如画，果然是个极秀美的女孩子，只是此刻面沉似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正在生气。

　　乍一见这女孩子容貌，风笑天不觉微怔，仿佛瞬间和记忆中的某张少女的脸竟然有些重叠，倒象在哪里见过的一样，八年前，悬崖边，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和她，有些相似？

　　看文冰走近，石宝生叉手一礼，道＂大小姐说的是，属下也正在考虑这么做呢＂

　　司空亮见到文冰，满脸堆笑＂阿冰，你来啦，那什么，我帮你找了些人手，你看看，够不够用啊，不够我再去招些来＂

　　萧飞雁大叫＂你说什么，不是说好了人归我用么？＂

　　司空亮忙道＂别闹别闹，你缺人我另外再帮你找，你看阿冰都来了，总不能叫她空手回去吧？＂
　　文冰冷冷道＂人给飞雁好了，我用不着＂她眼睛看都不看前面这一大堆人，说道＂我自己会找人来给我游侠堡干活，你不必瞎操心＂

　　司空亮道＂我也得出把力，出把力＂

　　萧飞雁牙跟痒痒的＂文丫头你什么意思？这些人你不要么？＂

　　文冰道＂你要，送给你好了＂

　　她在那里一站，美得令人侧目，萧飞雁见众人包括司空亮眼睛都在望她，气更不打一处来，不管到哪里，只要文冰在，就没人再看她，从小就如此，这口气她憋了多少年了，那丫头只要还在，她就仿佛永远是输家，翻不了身似地。

　　司空亮有些不干了，挺好的拍马屁的机会，硬是给萧飞雁无理取闹成这样，好了，果然文冰生气了吧，美丽的眼睛都不看他，于是狠狠责备萧二小姐道＂你说你，早不要人晚不要人，偏偏这会子和我作对，阿冰说的是气话，难道你听不出来么？我作决定，人是我招来的，都给阿冰用＂

　　萧飞雁气到发抖，文冰望着她，那丫头越大，就越和自己对着干反着来，小时候一起玩耍时自己不小心害她跌下树成了瘸子，心里一直内疚不已，后来又因为这该死的司空亮，让萧飞雁对她恨上加恨，弄到现在，已势成水火难两立，要是换了是别人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挑衅自己，早就没好结果了，看她气苦的样子，替她不值，又恨她愚蠢，总是用这些个幼稚直接的方法对付自己，她不累，文冰自己早就累了。

　　萧飞雁咬牙道＂好，她要人用，我看她怎么用＂忽然就抽出了腰间软鞭，喝道＂给我打，打死打伤都有本姑娘担着，我看谁还敢去游侠堡干活＂

　　她的家丁发一声喊，有石宝生在，他们可不敢对付文冰，对象自然是那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倒霉蛋，冲入人堆里就一通拳打脚踢，那被司空亮找来干活的都是平民百姓，哪里经过这个，顿时惊呼四起，炸开了锅，鬼哭狼嚎的，有人挨了拳，有人挨了脚，有的甚至被扔到了街边房顶上又掉下来，摔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

　　司空亮惊道＂飞雁你干什么，快叫你的人住手，要出人命的＂

　　萧飞雁软鞭卷起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将他掷向文冰，大声道＂出人命又怎样，本姑娘给他陪葬＂

　　文冰身手不弱，一推一挡，已将来人推开，道＂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萧飞雁道＂怕了么？我偏偏就不让你得意＂

　　文冰冷笑道＂我好意把人都让给了你，你不领情也罢了，还要动手，好哇，我收回刚才说的话，这些人，一个都不给你，我统统带回游侠堡去＂

　　萧飞雁抬脚踢翻身边好几个乱窜的倒霉蛋，有的被她踢中了穴道，干脆倒下不能动弹了，萧二小姐怒不可遏＂谁要你让，谁要你让，你以为你是谁啊＂

　　刘祁拉着风笑天躲到一旁的屋顶上，皱眉道＂还真打上了，瞧瞧这个乱七八糟的劲，上一回就是这样，害得我混乱中失了令牌，又打了＂

　　文冰扭头向石宝生道＂你别管我，快去阻止她的人，不能让他们乱来一气＂

　　石宝生道＂明白＂那边司空亮也在指挥手下人＂快快快，把飞雁的手下快拉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再打就真出人命了＂

　　刘祁忽然心念一动，道＂我有了个主意＂

　　风笑天正留心石宝生的身手，闻言道＂什么＂

　　刘祁眨眨眼＂只是要委屈兄弟你一下＂

　　风笑天不明所以，侧过脸来问他＂什么意思？＂还没说完，就觉软麻穴上被刘祁一指点中，两人离得极近，他又毫无防备，竟然躲闪不开，一惊之下道＂大哥你干嘛？＂被人点中穴道，还是生平第一次。

　　刘祁笑道＂好兄弟，对不住，不过这法子可以试试，你可千万要成功啊，大哥我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啦＂

　　风笑天急道＂大哥你别开玩笑，快把穴道解开＂

　　不时有人飞上屋顶，掉在他们身边，滚几下，又落去下面，而石宝生施出手段来，已打翻了两、三个绿玉庄的手下，那些人本来武功不弱，都是看家护院，但碰到他，高下立显，刘祁探头望望，向风笑天道＂来不及了，好兄弟，全靠你了，好自为之啊＂伸手将他轻轻抱过，又道＂听话，为了令牌，委屈一下，哥哥信你，不会有事的，去吧＂

　　风笑天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呼地一声，从屋顶扔下，直朝文冰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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