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欲说当年事

　　趴在床沿上的马岱醒来时正看到马超在看着自己。
　　那温柔的笑熟悉又陌生，像是在梦里一样。
　　马岱一愣，立刻跳起来说，我去给兄长打水擦身子。
　　马超拉住他的手，说怎么能让功臣去做这种事情。
　　马岱脸唰一下就红了，急急忙忙甩掉兄长的手便走了出去，心里还在想着庞德的事情要怎么说。

　　马超执意不肯让马岱给自己擦身子，说你是觉得你兄长我老了连这点事都自己做不了了。
　　马岱一听怒了，一下子便把那人上衣扯去了，然后吓了一大跳。
　　这身上密密麻麻的伤…
　　两个人都呆住了，脸也都变得通红。
　　马岱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唤大夫，却又被拉住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马岱心里一股火气上来，大吼了出来，当看到对方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时却又心软了。
　　马岱别过脸去擦了下眼角，觉得自己栽在这种人手里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回过神来的马超倒是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这个不谙世事的爱哭鬼说门亲事了…
　　***

　　“嗯，你见到令明了？”听到马岱装作不经意的说起前日的事，马超心里又是百般滋味上来。
　　那时他也不知怎么会想到给庞德捎信，大概是在那些毫无快感可言的身体配合里想起了他予过他的快乐吧…
　　那人居然还真来过。
　　当真是物是人非…
　　那时人人都赞马太守家大公子貌绝西凉，武艺出众，真乃少年英雄。
　　武艺…只换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这副皮囊，却让他有一天只得为了生存和复仇…
　　“以色事主”…

　　告别重病中的庞德那天，他便已想过最坏的结局是有朝一日兵戎相见。
　　没想到，在令明看来还真是如此。恐怕那个人是不会给自己机会了。
　　这世间人人都知马超是个大将军，却不知他已经没有战场了。
　　哦，也可以说，这战场转移到了那让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

　　诸葛亮摇着扇子，主公这事怕是有些不妥啊。
　　刘备干笑，有何不妥，没想到那孩子还真抓了几个曹贼的探子出来。

　　赵云牵着马在街上溜达，直到不经意间发现面前的大门上写着平西将军府，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赵云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马府大门了，算起来便是似马岱出城起马超便一直以各种借口不见，兼之刚才在想着早上那一幕心里有个疙瘩，赵云思索了片刻，还是敲了门。
　　马府的管家许久没见赵云了，琢磨着小主人回来了主人也不该再拒客了，这心里都乐开花了，结结巴巴的去跟主人家说，赵将军来访。
　　兄弟二人方一起到中堂喝茶，听到这话各怀心思，但是对望一眼，不约而同便说出，不见！

　　没有给他们不见的机会，赵云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那兄弟二人又不约而同瞪了管家一眼。赵云看在眼里，心想果然是至亲兄弟。管家也不恼，笑嘻嘻的行完待客之礼便退了出去。
　　马岱毫不客气的给了赵云一个后脑勺便去院中练武了，一脸的满不在乎，心里却是纠结的很，既不想见到这人，更不想让他跟大哥单独在一起。
　　屋里剩下二人，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赵云其实是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在这一月内回到了他第一次来马府时。

　　“孟起近日不见客，可是因为身体不适？”
　　“微恙，谢赵将军关心了。”
　　“赵将军”，赵云摆弄手里的茶杯，“好像马将军是很久没有如此客气的称呼过子龙了罢。”
　　这话却让马超一惊，从来好言好语的赵子龙竟似也有几分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很快便消失了，赵云又伸出右手握住了那好像比那日更凉的手，“孟起若是把子龙当做朋友，有些事情不妨说出来会好一些。”
　　马超转头去看在院子里名为练武实则瞅着这两人一举一动的马岱。
　　这边马岱看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又恨又气，也不掩饰什么，一挥枪院子里树枝纷纷落下。
　　见此情景，马超也是又好气又好笑。赵云见对面之人神情有变，也转头去看马岱那边，也跟着笑了。毕竟也经历过那个年纪，马岱的心意赵云早就明了，而他那个榆木脑袋的大哥偏就不懂，只当是小孩子被人抢了玩具闹脾气。
　　“哪天孟起不在了，伯瞻就托付给赵将军了…”
　　猝不及防听到马超说这句话，赵云左手一松，茶杯调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管家慌忙进来收拾，马超却已挣脱了赵云的手，变回了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赵云也赶紧恢复神色，等管家退下后，又握住那人的手，笑说，“孟起可比子龙年轻好几岁呢。”
　　年轻…年轻吗？其实只要与赵云眼神相对，马超便清楚自己已经比他老太多了。
　　一半的马超死在了许都来信时，另一半死在了刘备的寝宫里。
　　现在剩下的不过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罢。
　　回应赵云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余生都能握住此手多好…

　　二人都不想把这个难堪的话题继续，于是马超想到另一件事，“岱儿也岁数不小了，孟起来蜀地不久，熟人不多，这孩子娶亲之事怕是要麻烦赵将军一下了…”
　　赵云点头，表示会意了，抬头却问，“那孟起不曾为自己考虑过再娶？”
　　马超苦笑，摇头，心想我现在是既没那心也没那胆，可是却无脸说出来，“我已恳求军师将孟起调至边关，暂时不考虑私人的事…”
　　“调至边关？”赵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习惯成都还是…”
　　“赵将军多想了，孟起只是想家而已。”

　　这个理由太蠢了，连马超自己都立刻感觉到，家？早没了，有何可想。
　　何况心细如丝的赵云。
　　头顶开放着这一年最后一束梨花，今日或许是明日便将化为尘吧…
　　赵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润里多了几丝焦虑，“孟起可是在逃避某人某事。”
　　“真的是赵将军多想了…”
　　“那你当真舍得离去…”
　　“舍得…（除了…）其实也不是那么舍得…能认识子龙这么一个朋友孟起也很满足了…”

　　那天马超在门口站了很久，虽然那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了。
　　马岱也在院落里看着兄长的背影也看了很久，没人瞥见他眼眸里的落寞。
　　“大哥，你很喜欢赵将军吧…”
　　在马超的半生里似是没遇到过比赵云眼神更从容更让他安心的人了。
　　“很晚了，伯瞻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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