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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我族类
如果你不是你,我一定杀了你。
闻寻那句绵里藏针的玩笑话,在此时掠过白华的脑海。原来如此,是因为她无意闯进了闻寻生母的囚禁之地,才会引得他恼怒。若不是她与容成斐的特殊关系,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已被闻寻拖出去封口了。
闻寻与燕九织,两人发色中淡淡的红泽,同样精致细腻的面部轮廓。白华却不论如何都想不通,如今的闻寻已坐上了青衡宗主的至高宝座,竟依旧未让自己的生母获得自由。而是任由红颜黯淡在茫茫山雾之中,孤寂度日。
她低着头,眉头轻轻皱起,回想着雷雨夜燕九织那赤红浓烈的瑟缩身影,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的气氛已经陡然紧绷了起来。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哥平日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白华猛地抬起头,眼前的驰骁和苏舜都是一脸痛苦之色。她回过头,望见了抱臂靠在门边的深紫衣袍的男子。
额前一枚剔透的黑晶石,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初见时的讽刺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的阴冷。
“属下见过宗主!”
一阵死寂过后,驰骁与苏舜忽然跪到了地上,伏首齐声说道。
闻寻没有理睬他们,一双眯起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华,冷冷说道:“上任宗主曾下令,青衡宗内禁止再出现关于燕九织的只言片语,不要以为重光阁有我哥护着,你们两个就可以口无遮拦,还不快滚!”
驰骁伏下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跪在他身旁的苏舜,立刻将手放在驰骁已经紧握成拳的手上。
苏舜低着头,沉声道:“属下知罪,就此告退。”说罢,他将满脸怨怼的驰骁从地上拉了起来,拽着他走出了重光阁。
两人一跨出门,驰骁愤愤的声音就响起:“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白华听着驰骁的咒骂声越来越远,静静地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望着一脸阴沉的闻寻,她的声音格外的平静,“既然青衡宗容不下她,你为什么不放她走?”
闻寻听见她的话,他走至白华身前,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我怎么会不想,可是爹临走前留下的命令,就连我这个宗主也无法违抗。”
她猛地退后一步,皱眉道:“你说谎,这不可能。”
闻寻轻笑一声,“怎么不可能?”他别开脸侧对着白华,“燕九织用毒伤的人是我哥,能下令放她离开的人也只有他。”
闻寻抬起右手弹了弹作左袖上的灰,一盛满了戏谑的眼睛斜望着她:“在如今的青衡宗之中,不论事务大小,我与我哥皆是平起平坐。唯独这一件,决定权完完全全地在他手里,这是爹临走前对当着所有长老的面下达的命令。”
白华有一瞬间的恍神,容成斐的面容出现在她脑海。那一双眸子在他俊朗的面容上,尽管深邃,却又那么的澄澈而坦荡,充满了无惧天下的英杰豪气。
哪怕这是青衡宗的家务事,白华却在此时忽然希望,那个着白衣翡翠冠的男子,可以宽容地放过燕九织。这无关她对燕九织境遇的同情,只是一种自私的愿望,她不由自主地在希望那个人是确确实实的完美无缺,不论相貌天赋或是内心。
然而,在下一刻闻寻吐出的话就打破了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也许没有人相信,我闻寻从来没有恨过他。他是我的亲哥哥,所以我懂得他的理由,不管别人怎么看。”
“他的理由?”
闻寻从桌上拣了只干净的酒杯,在手里把玩着,“没错,我懂得他的理由,并且你也必须要懂,因为——日后他最亲近的人,恐怕不会再是我。”
说罢,深紫袖袍从她眼前晃过,闻寻手中的酒杯清脆地撞在了地上,象牙般的白瓷碎了一地,“我说过,如果你不是你,我一定会杀了你。那么这是最后一次,燕九织的名字出现在青衡宗。”旋即,闻寻冲着白华展出一个坏笑,“即便你以后是我嫂子,也别指望能有第二次机会。”
白华看着眼前的闻寻,她愣住了,旋即无奈地抿了抿嘴,“宗主阁下,你变脸真是好快。”
“有吗?平日里我很少离开千堆轩出面管事,也难怪方才驰骁那小子不习惯被我训斥,我这个宗主当得实在是没有威严。”
白华被他的话逗笑了,她被刚才的事弄得没了胃口,此刻索性撇开手下的饭食,向闻寻问道:“你自己做了甩手掌柜,那青衡宗交给谁来管?”
闻寻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那个冤大头每日都起得最早,估计此时他正在舟红亭里忙活。怎么,嫂子要不要替我这个宗主去探查一二?”
白华横了他一眼,“不要这么叫我,显得好老。”
闻寻笑了,“天下有多少姑娘,恐怕做梦都想让我闻寻称她一句嫂子,偏偏你不稀罕。反正本宗主现在要去拜访日理万机的护法大人,曲寒姑娘便随我一起来吧。”
白华想着她一个人在重光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倒不如在容成斐面前多晃晃,省得他将她的事给忘在脑后。她上楼换了件衣裳,便和闻寻一道向舟红亭走去。
她来到青衡宗的时候正是夜幕时分,只觉得宗内楼宇格外肃穆。此时在清晨走出去逛逛,又是另一分景致。
山林薄雾四散,淡淡的日光映着葱翠叶片上的轻露。空气微微凉薄,鸟鸣声中有小风拂过,山下的暑气再无踪迹。
这样清新的感觉,让白华回想起从前与易子幽山居那些的日子。遭遇了那么多的事,她已学会将那份心意埋地深深的,此时长叹一口气,便也未觉过于的伤感。
沿路遇到的青衡宗弟子,见到闻寻皆恭敬地伏身行礼,随后便是已探寻的目光在白华身上瞄来瞄去。
闻寻将人尽数打发走,向白华说道:“虽然重光阁的人在青衡宗内地位极高,但是哥向来行事低调,所以宗内的大多数人,只是知道重光阁的人外出办事披着玄色锦缘斗篷,至于阁内究竟有哪些人却并不知晓。”
“重光阁是这样,那你的千堆轩呢?”
闻寻笑着摇摇头,“千堆轩,千堆轩。只是藏书千堆的书阁,并非代表宗主办事的部门。青衡宗内多数事宜,都是交由大护法及诸位长老处理,我只是每日窝在千堆轩念些闲书罢了。”
白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将什么都交给他,真的放心吗?”
“怎么会不放心,我与他本是没有分别的。他想做的就是我想做的,他想得到的就是我想得到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闻寻说这话的时候,正轻仰着头望着云边的太阳,他一脸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嘴角上扬起柔和的弧度。白华望着身边这个江湖第一门派的年轻掌门,望着他在日光下泛着红泽的发丝,在那一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在闻寻心里,哥哥容成斐的地位,远远超越了手中握有的权力。甚至超越了他的生母,燕九织。
走至舟红亭时,远远地便看见亭中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白衣翩翩,手执墨毫于石桌上敛眸批阅文牍。还有另一人,浅粉衣裙双分发髻,乖巧安静地侍立一旁。
白华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是假,闻寻却在此时轻笑一声,轻蔑道:“七绝山庄的小小姐又来了。”
说罢他拉住白华的衣袖,向前拽了拽,同时扬声向舟红亭笑道:“哥,我和嫂子来看你了。”
白华一惊,怒瞪向闻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舟红亭内的两个人已闻声望了过来,白华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淡然回望过去。
在容成斐的身侧,她看见了阮遗珠错乱的表情。
容成斐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着他们,冲着闻寻道:“阿寻,你方才说你和谁一起来看我的?”
他说这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让白华看得不禁面上一红。不巧她脸上的那抹绯红一出现,便被一旁的闻寻捕捉道,他轻咳一声,坏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有外人在的时候我不这么称呼便是了。”
外人?白华一转念,便明白了闻寻这句话是冲着谁去的,不过她对这样的嘲讽竟出奇的未有丝毫反感,只是心里一笑便不去在意了。
与此同时,闻寻的一句话却深深地刺痛了阮遗珠的心,她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特意涂了胭脂的粉饰小脸此刻变得煞白。阮遗珠垂下头,悄无声息的挪着小步退出了舟红亭。
闻寻斜瞥着那个淡粉色的身影离去,口中轻声念道:“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白华横了他一眼,埋怨道:“何必这样说?”
“我说的是实话,那阮婵乃是被七绝山庄似宝贝一般宠大的,而阮遗珠虽如今落了个二小姐的名分,但才学气质都是远远比不上的。她与我们本非一类人,这样怯怯地凑在一旁着陪着小心,着实让我看了心里厌烦。”
白华被他的一席话说得有些无语,但也不好否认。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阮遗珠从最初的同情,到如今的淡淡的漠视,都是从未入心的。她与她本就天上与地下的两类人,纵使有了交集,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容成斐待白华与闻寻两人都不再说话后,仿佛什么都未发生一般,向闻寻问道:“难得你从千堆轩出来,有什么进展吗?”
闻寻点点头,旋即一双眯起的眸子瞥向白华,她一窘向后退了一步,皱眉道:“要我……回避?”
容成斐抬手拉住了她,“他是让你别总站着,”他将她带到石凳边扶她坐了下来,“早上山里有些凉,以后还是穿多一些好。”
白华一下子觉得更窘迫了,有些慌乱地点点头,随后便佯装去看舟红亭外的湖面风景,换了一个方向坐,不再看容成斐。
只听闻寻说道:“那个东西我找到线索了,二十年前曾在华山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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