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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2 教宗 THE HIEROPHANT
他轻啜一口茶，抬起头对安之素与卡妙淡淡一笑：“我不得不说，你们确实抓住了商人的一大弱点。但是同样的，在东方也有一句老话，叫做有命挣钱没命花。我怎能倾尽东方商馆来压你们这弱势的一方？要知道，若是败了……”他的目光彻底地冷下来：“我们便再无立足之地！”
卡妙依旧面不改色，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问题。他慢慢道：“难道长老认为，保持中立便能逃过这场劫难么？”
像是不留给长老以思考的时间，卡妙没有停顿，继续道：“据悉长老于不久前方被袭击，作案者极有可能是光明骑士。”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长老，却见长老面不改色，貌似风淡云轻地一笑：“是么，殿下是误会了吧，以光明骑士此等人品，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长老虽是对着卡妙说话，目光却看着安之素，在等着看她下一步是要说些什么。关于光明骑士袭击他们这件事，他也只是猜测，但却是有十足的把握。这件事情，尊上是知道的，以尊上与安之素的关系，他肯定会将此事告知以安之素。如果安之素此时说出这件事，将会对他极为不利。
但是他又有一种感觉。既然此次来的是卡妙与安之素，事情将不会如此发展。
果然，此时安之素只是浅浅微笑，并未答话。
卡妙似乎并不在意安之素是否答话。他淡淡一笑：“既然长老如此高看某些光明骑士的人品，那我等特意前来送的大礼看来也有些多余了。”他低头抿了一口茶，并不在意地道：“可惜了，这样一杯好茶。”
长老漫不经心道：“为何可惜？”
卡妙道：“用错了杯子。”
长老淡淡一笑：“殿下是西方人，想来不懂我东方文化。”他略一偏杯，便可看到有光线透过杯中清茶映在手上：“玉杯清透，配来上等清明雨花，是正好——”
话音未落，就看到卡妙手中的杯子滑落，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卡妙面无表情：“对不住，手滑了。”他弯腰拾起玉杯碎片，淡淡道：“这样易碎的杯子，再好的茶也枉然吧。”
此时长老再好的风度也不由变了脸色。安之素与卡妙两人，上门明显是有事相求，结果一个泼了他的茶，一个砸了他的杯子，重要的是两者一个仍然笑吟吟，一个仍然面无表情，没有道歉的打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两人，完全没有按照协商或谈判应有的方式来，而让局面一再失控。长老隐隐觉得，自己曾引以为傲的智慧，也许此时正是棋逢对手。
他很喜欢这样棋逢对手而不是俯视的感觉。但同时他也厌恶着这种并不能运筹帷幄的过程，因为他没有后退的余地。
所以他冷笑道：“如果二位上门就是为了与老朽探讨茶文化，那大可不必。”
卡妙淡道：“如果长老能与我们畅谈的也只有茶文化，那也大可不必。”他看着手中的玉杯，手中光华漫漫，一阵光芒过去后，只见那玉杯的两半已黏合于一起，若非其上还有一道浅淡的痕迹，几乎让人要怀疑方才那个摔裂的杯子是否真实存在过：“我与菲罗斯不同，并不擅长东方含蓄的表达。”他将杯子递给长老：“本就脆弱的关系，如今再加一层裂痕，它还能盛下意欲越涨越高的水么？”
长老接过杯子，指腹摩擦着那道裂痕：“殿下以何来判断增加的是裂痕，而不是其他呢？”
卡妙淡淡一笑，没有答话。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明珠气喘吁吁的通报声：“爹，爹！快出来！”
长老一皱眉，起身打开大厅之门：“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我平常怎么教导你的！
”当他看向大厅外时，也不由得一愣。
在屋外站着一个身着白色军装的蓝紫色卷发年轻人，俊魅逼人，面庞上也许因病重未愈还带了些苍白，却无损于他挺直的脊梁所带来的压迫感。而在他脚旁伏着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此时已经满身伤痕，不省人事。
此时他似笑非笑，轻轻拍了拍袖上的不存在的灰尘，“我来迟了么？”
卡妙深深地看着他，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容：“不，刚刚好。”
明珠急道：“爹，他把许大哥打成这样……还有，屋外还有十几具尸体……”她说话慢了下来，似乎还对方才的惨象心有余悸：“红与穆正在外面守着，不让别人靠近……”
长老眯了眼，看向卡妙：“殿下，你是否有什么解释呢？”
卡妙淡淡一笑，风淡云轻：“没什么解释，不过是我让人将教会安在贵馆的探子一网打尽罢了。”
他身后的安之素走上前，嫣然一笑：“看来，还顺便捎上了与会的那些光明骑士啊。”
在她的话音刚落，长老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他看到了，那个青年身旁的人，赫然便是上次遭遇光明骑士伏击时的带队者，许。长老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下冷笑。其实他又何尝不知许与光明教会暗相勾结，他只不过是表面装作不知，实际上却每每把无关紧要的事情透露给许，让光明教会与许自以为掌握了他东方商馆的内部机密而已。
俗话说，养一只台面上的虎，也好过于防备暗处的狼。他装作不知，便降低了光明教会对他的提防。
但眼前这两人，表面上是为他抓住了内奸，为他送来了一份“大礼”，但好一份大礼！他们将事情闹大，浩浩荡荡将光明骑士的尸体送入会馆，不正是向全世界宣布东方商馆已查出奸细，并与光明教会决裂么？卡妙所指，杯上的裂缝不能消弭，正是暗指纵使他们东方商馆放下身段与光明教廷求和，光明教廷曾在东方商馆处安插奸细的事情总会是两者之间的一道裂痕。纵然他可以表态东方商馆并不介意，但是光明教廷岂会相信？
长老暗暗咬牙切齿。这两个人，实在是斩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那蓝紫色卷发年轻人挑眉一笑，面上的苍白神色皆被其自身魅惑气质所掩：“初来贵地，还未自我介绍。在下米罗安达里士，请多指教。”
虽说请多指教，但是他的神情倨傲，与其说是前来受教，不如说是前来指教。
长老微微眯了眼：“我却听说，卡妙殿下身旁有个形影不离的护卫，却是费斯坦公爵家的第三子，米罗先生，不知安达里士又是费斯坦家族的哪个姓氏呢？”
米罗淡淡一笑：“长老调查的真是仔细，只是……”他踢了踢旁边的已经半死不活的许：“有心情管旁人的姓氏，倒不如扫清自己门前的雪。”
长老此时终于开怀大笑：“好，好！好个牙尖嘴利的米罗。有胆和教皇叫板的人，是吧？”他意味深长地一笑：“不管你姓做如何，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的谈判技巧很拙劣，但是很诚实，也很有效。”
他回身一挥手，一旁愣着的明珠这才醒悟，她回身看了他们，最后深深凝视安之素一眼，最后掩门出去了。
长老淡淡一笑：“还等什么呢，你们既喜欢直来直去，老朽也不耐烦与你们谈茶论道。直接讲讲你们的筹备吧。”
卡妙淡淡一笑，径直走回大厅，他的脚步略微放慢，就见米罗三两步走来与他并排。方才还傲然如斯的青年，此时却笑得有些小小的无赖：“卡妙，我可是以重病之躯守了那人一天一夜呢，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卡妙也不由失笑：“我分明记得，我嘱咐了艾尔扎克前去。”
米罗道：“你的事情，我不愿假手他人。”
卡妙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早知道。”他不留痕迹地搭了米罗一把，让米罗终于可以将重量些微倚在他的身上休息。塔罗师的内伤不易痊愈，一个晚上的折腾让纵是米罗也有些筋疲力尽。
这个时候，却见方才一直在大厅内部的安之素向长老微微一笑：“说来，听闻长老后院的花开正好？”
两人不明她此时为何突然扯进这样一个话题，却看到长老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正是。由故土引入的梅花，此时正盛。”
安之素道：“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她沉思了一会，笑道：“我出去看看，你们慢聊。”
说罢，她便向两人微微欠身，起身离开。
长老淡道：“我为安小姐指一两段路。请二位稍作等待。”说罢，也离开了大厅。
卡妙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息：“她何必如此。”
长老为安之素打开一道门，躬身请道：“这边请。”
安之素出来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她是迪普威人，其有自己的利益代表，与伊特维斯仅仅只是结成暂时的联盟，就连这暂时的联盟，都是处在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中。在此时，她主动避嫌，不听他们所论军事，给予两方利益以底牌，实在是一个极度聪明而又善解人意的行为。虽不知卡妙与米罗怎么想，但长老却在心中暗暗赞赏她的智慧与通彻。
同时，他也在心里暗暗叹息。其实就以他个人来说，他是非常希望明珠能得到裴清琅的青睐的。但就现下看来，无论是相貌、气质或是智慧，明珠都绝无可能胜过安之素的。
更何况……
此时，安之素却在前方停了下来，微一偏头，抿唇一笑：“哦？长老莫不是真与我来赏花的？”
长老回神，淡道：“安小姐所言不错，我的确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安小姐。”
安之素淡淡道：“哦？长老请讲。”
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道：“既要结盟，为何不让尊上来。他一开口，我们无论如何，必定毫无怨言，前仆后继。”
安之素没有回头，长老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得她沉默半晌后轻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他觉得，我在利用他。”
说罢，她便分花拂柳离开。
参差高洁素净梅花枝条横斜枝头，仿若化影入墨，绘制精细工笔画。
但那皆是背景。
唯有前方一袭红衣，淹没梅影之中，却如此清晰，整幅画睛点于此，璀璨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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