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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祖祠极像一个庄严幽静的寺庙,门前是偌大空旷的青石地,横宽九丈九,两侧植有翠柏苍松,都在百年以上,只有靠近墙边处,才植了一溜的桃树,却是相传已有千年的历史了。
傅龙城缓步向正门走去,原本粗粝的青石地面,已是磨得平整光滑,乃是百余年来,傅家弟子在此行走参拜,旷日持久,才磨出来的。
地面洁净的仿佛一张烁大的床,粉红的桃花柔软地铺上来。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却是静静的,一丝声息也没有,夜也是微微湿润着,桃花上有晶莹的雨珠,良久,才在微风下掉落,碎落出带着甜香的轻微的滴答声。
及至门前三丈,傅龙城停步。祖祠重地,不得擅入。龙城撩衣跪地,对着祖祠正门行三拜九叩之礼。礼毕起身,才往左侧的大院落行去。
门前雕像般侍立的两名少年已经一跪落地:“弟子见过十五叔。”
傅龙城微点头,往内行去,院子内庭院楼阁,在夜色中影影绰绰。
走过三进院门,转过青石影壁,便瞧见四名年龄不等的英俊少年,并排跪在影壁下。
四个少年见了龙城都面露喜色,一起叩下头去,为首的少年道:“求您救救爹爹吧。”
这少年明眸皓齿,目如朗月,俊逸非凡,只是双颊都红肿着,唇边也磕破了,有隐隐的血迹,额头也是红肿着,渗着血丝。
“冲儿,不必担心了。”傅龙城不由大为心疼,在他的头再次磕在青石地上前,扶住了他。
这少年正是傅龙玉的长子傅云冲,他身侧的是三个弟弟,云决,云冰和云冷。云冰和云冷乃是双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四个孩子的容貌都很似龙玉。
云冲恭敬地道:“爹爹在太爷爷的书房前跪着呢。”
傅龙城便往西侧三爷爷傅惊的书房走去,进了院门,便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笔直地跪在门前。偌大的院子里,挑着三五盏红色的琉璃灯,将正对着门前跪着的人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
颀长挺直的背脊,正是傅龙玉。
傅龙城心里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跪着的人已是摇摇欲晃,龙城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正好扶住已跪不住跌落的傅龙玉。
龙城伸掌抵住龙玉背心处,轻轻一按,龙玉睁开眼睛,唇边又涌出鲜血来,他瞧着龙城不由蹙眉,声音微弱地斥责道:“明明叫你早些回来,偏是不听,你怎么不等我被爷爷拍死了再回来?”
龙城缓缓为他输送内力,一边应道:“是,都是龙城的错。”
龙玉挣扎跪起:“行了,莫为我疗伤,免得再惹爷爷生气。先进去吧。”
龙城放开龙玉,略整理下衣摆,扬声道:“傅龙城请三爷爷安。”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三十左右的伟岸男子缓步而出:“龙城来了。”
傅龙城忙欠身请安。这男子名叫傅青卓,虽只比龙城大七八岁,却是与其父傅青书同辈。
傅青卓点点头:“小心回话。”傅龙城恭声应了,随着傅青卓进到堂上。
傅惊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窗外的几株桃李在月色下美得朦胧。这景色在坝上年复一年,却总是能令人心动。
傅龙城端正地跪在屋子正中,面色平和。
良久,傅惊才回转身,对傅龙城微微笑道:“名动天下的金龙令主,终于知道跪祖祠了吗?”
傅龙城微微垂首:“爷爷的教训,孙儿不敢忘。”
三年前,傅龙城回坝上祭祖,同是月夜奉召,龙城过祖祠而未停步,径直来见傅惊。
傅惊责他目空一切,怠慢先祖,罚跪祖祠十个时辰思过。
傅惊淡淡一笑:“你口说不敢,心里却是颇不以为意,否则如何敢做出这许多让我寝食难安的事情来?”
傅龙城抬头看向傅惊:“孙儿惶恐,不知爷爷何指?”
傅惊再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道:“好,那我就一件件说与你听。”说到这里,微伸手,旁侧侍立的傅青卓,将一盏茶奉到他手上。
傅惊轻饮了一口,放到桌案上。
“这第一件,便是傅龙晴与武家悔婚,不遵父命,毁信背诺,罪该如何?”
傅龙城道:“此事,是龙城教弟不严,罪在龙城。”
傅惊微点头,似乎知道龙城会这么说,“第二件,便是傅龙羽罔顾祖训,私通辽女,罪该如何?”
傅龙城轻声道:“此事,罪也在龙城。”
傅惊再点头:“第三件,便是你收的好徒儿,燕月。你明知他是傅家弃女之子,竟还敢收在门下?将傅家族规置于何地?”
傅龙城微垂头:“龙城愿意领责。”
傅惊脸上已没了笑意,目光也变得冷肃:“这最后一件,仍是你的好徒儿,连玉翎,你可知他的身世?”
傅龙城抬头看向爷爷隐含怒意的眼睛:“是。龙城自始自终都知道。”
傅惊腾地起身,“好一个自始至终,那,我问你,这个连玉翎,到底是谁家骨血?”
傅龙城微垂头:“是傅家骨血。”
傅惊点点头,再点点头。忽然扬声喝道:“傅龙玉,你给我滚进来!”
龙玉一步步膝行而进,傅惊的怒气已盛,不等龙玉跪稳,已是一把抓了他的衣领,怒道:“到底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如此妄为?”
“一切都是玉儿的错,只求爷爷莫迁怒翎儿。”
傅惊用力将龙玉惯到地上,“你已是自身难保,还敢为他求情!”咬牙喝道:“青卓,请惊龙鞭!”
傅家惊龙鞭,向不轻用。先前龙玉禀了玉翎的事情,不过也是抽断七八根桃木棍子而已。如今,傅惊当了傅龙城的面,请出惊龙鞭,可是要重惩龙玉了。
龙城瞧着七叔青卓双手奉出惊龙鞭来,就算知道怕是大哥龙玉要先遭殃,背脊也是忍不住发凉。只是此时此地,却是没有他说话的规矩。
龙玉面色有些苍白,先前挨打的那些伤仿佛一下子也全醒了过来,叫嚣着疼痛。他咬了唇,道:“爷爷,玉儿愿意领责。只是龙城参与此事,都是玉儿逼迫,请爷爷明鉴。”
傅惊一手抓过惊龙鞭,手指节都攥得发白,唇间只迸出两个字道:“转身!”
傅龙玉暗中握紧了手,缓缓跪转身躯,挺直了背脊。
“你这个畜生,将我傅家规矩至于何地,真是枉为长房之子,今日,我就打死你这个畜生,免你留在世上令傅家先祖蒙羞。”傅惊说完,手中惊龙鞭猛地抽向龙玉背脊。
“啪”地一声,傅龙玉一声惨呼,被抽扑于地,龙玉背部立刻绽开一道极宽的血条,鲜血淋漓而下。傅家惊龙鞭,直接断肌裂肤,入肉三分,在龙玉背上生生砸开一道血条。
龙玉缓了半天,始重新跪起来。
“三叔,手下留情。”傅青卓忍不住出言求情。
傅惊冷冷地道:“谁再敢多嘴,便与这个畜生同罪论处。”
龙城抿了唇,沉默不语。他已瞧得分明,方才三爷爷这一鞭,直透龙玉肩骨。龙玉先时,已是受了不少捶楚,方才在门外,他为龙玉疗伤,知道龙玉内息被封,如今,三爷爷还下如此重手,只怕龙玉实在挨不得几下了。
龙城思忖之间,傅惊第二鞭又是砸落,仍是“蓬”地一声,血肉纷飞。龙玉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扑倒于地。
傅惊的手有些轻颤,脸色也隐隐发白,咬牙切齿地道:“你既有胆子挑衅傅家规法,就该想到今日后果。还不与我跪起来。”
龙玉再咳出一口血来,用手支地,勉强跪起,傅惊第三鞭再次抽下。
龙城心里叹了口气,身形原地一转,人已挡在龙玉身后,“爷爷鞭下留情!”
傅惊手中惊龙鞭带着风声正砸向龙城头顶,龙城双目微垂,一动不动,傅青卓忍不住惊呼道:“龙城!”
傅惊又惊又怒,手腕一沉,惊龙鞭堪堪停在龙城发冠之上。傅惊手腕上青筋隐现。
傅惊一扬左手,“啪”地一声打在龙城脸上,龙城抿了下唇,低声道:“多谢爷爷手下留情。”
“你……”傅惊刚要张口,龙城急忙将双手举到眉前:“爷爷,龙城愿以‘濯香令’为大哥陈情,求爷爷饶过大哥。”
龙城双手上奉着的正是傅家“濯香令”。“濯香令”乃傅家先祖所留,共计八枚,赏赐给族中有大功勋者。
持“濯香令”,并以大功勋相抵,可求族长法外陈情。
傅惊手里拎着惊龙鞭,目光落在龙城手中那枚金光闪闪的“濯香令”上,脸色阴晴不定。
龙城没有抬头,声音也很轻,却足以让傅惊听得清晰:“龙城日前斩杀斩花宫余孽展倾城,为傅家雪耻,龙城不敢居功,只求以此事并手上‘濯香令’为大哥傅龙玉陈情,求族长爷爷开恩,恕过玉翎的事情。”
傅惊微垂了下眼睛,终于抬手,傅青卓忙双手接过惊龙鞭,退到一侧。
傅惊伸右手,自龙城手中拿过“濯香令”,这是一枚黄金所制的七瓣桃花,雕刻精美,几可乱真,花瓣上还缀有一滴露珠,对烛光晃动,竟能隐隐流动。
傅惊在花瓣上轻轻摩挲,花蕊微微张合,一个篆写的“九”字,若隐若现。
“傅家先祖传下‘濯香令’,原本是防族长行事不能周全,却不想倒成了不良子弟无视族规的护身符”,傅惊缓缓地道:“所以,自先祖起,‘濯香令’收回后,就不曾再赏赐给弟子,如今,先祖灵前已收回五枚,尚有三枚未曾收回。”微一顿道:“那么,这枚,便是第六枚。”
傅惊审视着“濯香令”,对龙城淡淡一笑:“你确定使用这枚‘濯香令’吗?”
“是。”傅龙城应。
“好。”傅惊将“濯香令”握入掌心,“那我再问你,你愿以此为龙玉求情,还是为玉翎求情。”
龙城不由心中一震,抬头看向傅惊,傅惊长眉细目,目光淡淡地,也看着龙城。
龙玉忍不住伸手握向龙城的手臂:“玉翎。”
龙城回头看龙玉,龙玉满是冷汗的脸色苍白无比,目光很是焦急。龙城不由迟疑。
“青卓,将傅龙玉带到飞花台,杖毙。”傅惊沉声道。
“我为大哥龙玉求情。”龙城再不迟疑,回头看向傅惊:“请爷爷饶过大哥龙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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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最近有事,没有更文。不会弃坑。
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