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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时候，花晏忽然睁开眼，看见纪怀宿坐在床侧，靠着床栏沉沉的睡着。
花晏也数不清这是她第几个早晨醒来后看到纪怀宿了，总之每晚他都会答应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可她睡起来时，分明又看见他守在自己床侧。
花晏僵在床上，她着实想翻个身，可又怕惊醒纪怀宿，因为只要他一醒，必然是先去灶房准备药膳。
可花晏如此僵着又浑身不舒服，她感到自己的脑袋在连躺了十来个昼夜后快要变成扁平状的了。
她缓慢的转了转头，借着熹微的晨光，默默的看着纪怀宿沉睡的脸。
她认识这个人已近十年，虽然他总是在人前不苟言笑，对谁都保持着疏离感，甚至时常在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令人不解的深邃。可她依然潜意识里把纪怀宿当做除花远苍以外和自己最亲近的人了，这种感觉自从花远苍死后更加明显。
只是有的时候，太过亲近的人，她只能从心底把他当成兄长来敬爱。
如此想着，花晏浅浅叹了一声。
然后纪怀宿蓦地睁开了眼睛。
花晏：“……”
“醒了？”
“嗯……”
“我去看……”
“我不要喝。”花晏忙不迭打断，然后又懦懦的补了一句：“太早了，吃不下。”
纪怀宿笑笑：“好，随你。”
“怀宿。”花晏支起身，“我最近总在做一个梦。”
“嗯？”纪怀宿应声。
“我总会梦到一个男人在问我‘什么是快乐’，那个男人我怎么看怎么像你，可是如果仔细去看，又看不大清楚。”花晏决定将这个憋在心里很久的梦说给纪怀宿听，可是她说完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抬起头，于是捕捉到纪怀宿眼中刹那的恐惧。
他恐惧什么？花晏心生疑惑。她又垂下眼，看到纪怀宿的指尖在碰到自己肩膀的刹那僵住了一般凝然不动。
不过这些都很短暂，在她再次抬眼的时候，纪怀宿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目光。
“噢，是嘛。”他说。
花晏心道许是自己想多了，便不再细究，只是点头道：“其实远不止这些。”
纪怀宿不急不缓的替花晏理了理头发，用丝带绾了个结，随口问道：“还有什么？”
“我说了你别笑。”花晏斜了斜眼。
“不笑。”他说不笑，嘴角却依旧挂着抹慢悠悠的淡笑。
花晏扭过头，说：“我梦见自己竟然是个和尚？！”
“嗯。”纪怀宿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他微垂着眼帘，眸光敛的一丝不泄。
他虽然只是平静的应着，可花晏却分明感到他似乎在想着什么。花晏俯下身扬起脑袋，试图去看纪怀宿的脸，谁知纪怀宿却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说：“和尚我也喜欢。”
花晏愣住，然后咽了咽口水，眼神四处乱跑，嘴里不知所云道：“渴了渴了，喝水喝水。”
纪怀宿起身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看着面前递送过来的水，花晏却忽然没有接。
“怎么？”纪怀宿询问。
花晏慢腾腾的接过杯子，停了一下，拧着眉毛抬起头，道：“怀宿，其实我们……”
“我以为你要告诉我你还梦见什么了呢。”纪怀宿没来由的打断了她。
花晏凝视着纪怀宿，他微微蹙起的眉毛似乎昭示着他在回避着什么。
“好吧。”花晏喝了口水，道：“梦里反反复复就那些内容，我有时候在想，假如我回答上了梦里那人的问题，会不会我就能梦到点……新的内容？”
“回答问题？”纪怀宿坐在花晏身前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
“什么是快乐？”花晏忽道。
“现在。”纪怀宿道。
“嗯？”花晏不解。
“对我来说，快乐就是此时此刻。”纪怀宿与她对视。
一阵如死的沉默后，花晏蓦地看向窗外，“这几天没见到草哥啊。”
说着她慢慢伸了个懒腰，忽然发现今天自己精神格外的好，“我还不知道他那天是怎么脱身的呢。”
“有旅人路过，马贼不想把事搞大就跑了。”纪怀宿替李草编了个蹩脚的理由，又道：“他把你害成这样，你倒还挺惦记他。”
“他害我什么啊？”花晏披了件长衫，试图下床走动。
纪怀宿扶了她一把，“没什么。”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李草深藏不露却袖手旁观这种事，于是只能绕开话题，“要出去走走？”
“是啊。”花晏被纪怀宿扶着慢慢出了门，走进小院。
“这里是哪？”花晏四下看看，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庭院。
“这里是李草一个朋友的家。”纪怀宿随便编了个谎。这户人家根本不是李草的朋友，不过是听命于李草的一个下属罢了。而那个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无数人俯首帖耳的家伙此时突然端了个小瓷碗，挂着一脸讨好的笑进了小园。
“热腾腾的桂花粥，花晏姑娘，要不要来一碗？”李草扬了扬手里的碗。
这下不止花晏，连纪怀宿的表情都在瞬间僵了又僵。
风无尘这是要搞什么？纪怀宿死瞪着李草谄媚似的笑容，眉峰不易觉察的动了动。
连纪怀宿都不得不承认，风无尘真的是个演技派，因为当花晏捧着桂花粥低着头浅浅尝了一口的时候，风无尘竟然微微抬眼，冲纪怀宿丢去一个意味深远的笑，仿佛刚才他一脸的谄媚相都是纪怀宿的幻觉。
树梢几只翠色雀鸟扑啦啦飞起，掠过一片大好的碧空。
看着花晏放下碗，李草又讨好的凑了上去，嘿嘿道：“怎么样，味道？”
花晏苦思了一会，然后一脸认真道：“我仿佛尝出了娘的味道。”
“你还记得你娘的味道？”纪怀宿嘴角暗抽，自他第一次到无色山庄时，花晏的娘就不在人世了。
花晏赧然回首：“不记得了……我只是想表达很好喝。”
李草哈哈笑着：“哈哈你喜欢就好。纪兄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再帮忙添一碗？”
纪怀宿面不改色的端起桌上的空碗，什么也没说，悠悠然出了小园。
“其实我喝饱了。”花晏看着纪怀宿远去的背影叹道。
“我知道。”李草点头。
“所以你把他支开，是想跟我说什么吗？”花晏侧过头看李草。
李草的神情终于有点认真了起来。不过委实不多，只有一点。
他看着地上的石砖，神情似是陷入了思索。花晏很少看见，或者从没有看见过身上退却了猥琐之气的李草，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沉默了片刻，李草缓缓开口：“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就当我还你的人情。”
花晏努力回想了一番，道：“我不记得你欠过我什么人情了。”
李草长叹一声，面色为难的在石凳上扭转着身子，那久违的毛躁和猥琐气又全回来了一般，连李草自己都觉得怎么一面对花晏就不自觉的变成了那个窝囊又猥琐的低级游侠。
“这个……”李草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对于花晏受伤这事，李草心里的确感到歉意。
他没有想到自己片刻的迟疑，就让花晏差点一命呜呼，更何况花晏根本是为了救他去和三个马贼拼命，可他又没法说什么“哈哈其实我只是假扮游侠趁机认识认识你这个小姑娘”云云的。
当然还有更不能说的，就是李草心底其实压根抱着戏弄纪怀宿和傅时牧的初衷去接触花晏的，他想知道那两个家伙的脑袋到底是怎么坏掉了，竟然喜欢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其实对于他的这个疑问，李草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答案。他依然看不出这个姑娘到底哪里好，长得谈不上倾国倾城，脾气也不见得多好，要武功没武功，要本事没本事，反正不论哪点都拿不出手。
可是李草忽然就不想再去寻找答案了，或者说，他忽然就不想再去嘲笑傅时牧和纪怀宿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发现，有些事最好不要去找原因，一旦执着的抽丝剥茧，说不定就是在作茧自缚。
“这么说吧，”李草清了清嗓子，“那个琉璃罐的破碎有不少我的责任。”
“草哥，你突然开始有担当了。”花晏认真的插嘴道。
李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很严肃的在说这件事。”
“我也很严肃。”花晏胳膊支着石桌，单手支颐道：“你没欠我，那罐子对于我的确很重要，可既然我想留住的东西已经留不住了，就算我迁怒于你也于事无补，只能徒增愤怒罢了。”
“迁怒一下也无妨啊。”李草说完登时觉得自己好贱。
花晏面露难色的看着李草：“我不喜欢没事给自己添堵。”
“你就让我欠你一次人情呗，我良心也好受。”李草已经几近哀求了。
这话如果让纪怀宿听到了，就算这军师平素再不苟言笑也会笑破肚皮。对于李草来说，最不重要的就是良心，而他的手下所做的各种买卖，最常出卖的也是良心。
可李草竟然在跟花晏讲良心？
花晏抖着下巴，看向李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突然抓着自己说“我欠你三千两你不让我还我就去死”。
“可是你能帮我什么呢？”花晏觉得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你看不起我？”李草做伤心状。
花晏当然不知道，如果有李草的一个诺言，那真真比持着皇帝的尚方宝剑都混得开。
所以花晏只是老实的点点头：“有点，你打架还用牙咬呢。”
李草：“……”
或许是李草一副伤自尊的表情表演的太过出神入化，花晏想了想，忽然又改口道：“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以后有需要你帮忙的事，我会记得找你的。”
李草欣喜的扬了扬眉。
远远的，纪怀宿拢着袖子站在院外，他沉默的看着李草乐颠颠的样子，淡淡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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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T_T 下章花花就看到小傅了~~
那啥，为毛总是木有人留言呢，好桑心好桑心……
掩面痛哭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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