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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远处那一只只半人高的猛兽盯着的时候，傅时牧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的确是去寻找苍狼群的，而且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可那至少不算太被动。
不过现在苍狼群的不请自来，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计划。
傅时牧微微后仰，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商队里的其他人，大概十五六人的样子，于是他更有些犯愁了。
“奇怪了。”老徐声音像硬邦邦的石头，“这些家伙从来不会越过古铜河的，这里距离古铜河至少还有半天脚程呢。”
“你好像很了解苍狼群。”傅时牧慢慢道。
老徐没有做声。
商队里其他人依旧说笑欢歌，没人注意听老徐和傅时牧在讲些什么。
“你不怕么？”老徐眯着眼，似乎是在和群狼对视。
傅时牧慢慢抄起手，“怕。”
老徐默然，他可以感觉的出身侧那个年轻人周身悄然上升的锐利之气，就像一张缓缓抽出鞘的刀。
没一会儿，风向便逆转而下，傅时牧甚至可以从风中闻到一股恶心的腥臭味。一直围坐在篝火周围的人似乎也闻到了这个味道，忽然就静了下来，只剩拉车的坐骑不安的跺着铁蹄，不时发出令人紧张的嘶鸣声。
“你们看，那是……是狼！”刚才还在拨拉七弦琴的姑娘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短暂的平静被这一声惊呼打破，一时间哭嚷和惊恐声四起。
“莫怕莫怕！我们有篝火！”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哭闹声瞬间小了不少。
傅时牧依旧闲闲的抄着手，声音不温不火：“那是苍狼，不惧篝火的。”
哭喊声再度四起。
“干嘛要说出真相呢，你看，现在更吵了。”老徐用烟杆挠了挠后背。
傅时牧悠悠起身，仔细观察着埋伏在远处的苍狼。那些野兽一个个至少有一只幼年牛犊大小，灰黑色的皮毛完美的潜伏在夜色中，只剩下两只碧幽幽的眼睛，透着嗜血的光芒。两只巨大的苍狼慢慢爬上浮起的小丘，沉默的盯着篝火这里的人，片刻后，隐约可见数十头苍狼悄无声息的朝两边跑去。
“果然是有智慧的生灵，竟然想用包抄。”傅时牧苦笑着摇摇头。
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他身上带着苦硝草根茎磨成的粉，这种味道常人不易闻出，不过对于嗅觉灵敏的兽类来说，却是避之不及的。所以傅时牧原先的计划，本是孤身一人越过古铜河，遇到数只苍狼他也有办法对付。
可现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他面对的也不是几只独自游离的孤狼。傅时牧明白，一旦苍狼发起攻击，人的血肉只会让苍狼更加疯狂，就算是带着苦硝粉也无济于事。那时候即便他武功盖世，也只有葬送狼吻的份。
“有烈酒吗？有点冷呢。”傅时牧说。
老徐不慌不忙走到一个正在捂脸哭泣的小伙子身边，解下了他身侧的酒囊，那小伙此时根本顾不上跟老徐计较什么，只是兀自在那里抖得像筛子一样。
“给你。”老徐一扬手，酒囊飞了过来，傅时牧抄手接下，拔开塞口，一股辛辣的酒味扑鼻而来。
傅时牧十分满意的喝了一大口，胸膛处顿时暖洋洋一片。
“说吧，”傅时牧塞上盖儿，挨着老徐半蹲下来，“说说你的计划。”
“嗯？我？”老徐斜眼看看傅时牧。
“别隐藏了，”傅时牧轻描淡写的笑笑，“我想你应该比我还熟悉苍狼吧，你是有备而来的。没有行商会像你这么镇定的。”
“别介年轻人，我只是见惯了生死罢了。”老徐下意识的去吸烟嘴。
“早灭了，别吸了。”傅时牧淡淡道。
“哎……”老徐轻叹了一声，“你是去找塔巴的吧。”
傅时牧挑眉：“你也是？”
“我也是。”
“为找老大？”
“嗯。”
傅时牧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那么他们是……？”
“饵。”
只一个字，傅时牧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怎么，看不惯？”老徐嘿嘿一笑，露出一排被烟熏的发黄的牙。
傅时牧转过头，一言不发的盯着老徐。
老徐莫名其妙被他看得背脊寒凉，只得道：“其实也没你想那么严重，只有在万不得以的时候才打算让他们抵挡一时半会的狼吻。”
傅时牧轻笑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空气里的腥臭味愈来愈浓了，他不用看都知道群狼正在一点点逼近。
老徐站起身，忽地朗声道：“都别哭了，安静一会儿，又不是没办法。”
很明显不少人还是颇为信服老徐这个商队的领路人的，加之老徐出乎意料的镇定，众人倒真的恢复了一丝平静。
老徐走到马车旁，突然扭头对傅时牧道：“帮个忙吧兄弟，紧紧这绳子。”老徐指了指拴在树上的缰绳，那缰绳被坐骑几番惊恐的跳跃挣脱的快要松了开去。
傅时牧依言走了过去，沉默的又绑紧了缰绳。若是坐骑乱跑反倒可能惊动狼群，让苍狼提前发动进攻。
“你会帮我的，对吧。”老徐像是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
傅时牧没说会，也没说不会。他栓好缰绳，看了看马车上的箱子，说：“你带了不少武器吧。”
老徐微微诧异：“你怎么知道？”
傅时牧指了指被车轮压出深深一道辙印的地方，说：“北方天冷干旱，能把硬邦邦的土地压出这么深痕迹的，我猜是□□吧。”
“没错。”老徐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你应该很得老大器重吧？”
傅时牧脸上终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我不知道，我觉得被器重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老徐哈哈一笑，继而猛一用力翻开了马车上的大箱子，露出了数张沉重的机弩。
两个人都很默契的没有问及对方去找老大的缘由，因为一个能让自己豁出命的理由，通常都沉重的令人不愿开口。
老徐招呼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帮他把机弩搬下车，同时一人分了一把砍刀，然后围着火堆摆了一大圈。傅时牧抱着手臂沉默的看着。他不确定这些□□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再厉害的武器只有落入行家手里才会发挥出其最大的威力，可是……傅时牧又扫了眼商队里的人，一个常年走漠北的胖姑娘，剩下的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
“这老家伙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年轻人的。”傅时牧有些无语的看着老徐的背影，他不确定这些小伙子都可以熟练的使用□□。
“老徐，这玩意儿怎么用？”
哎……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傅时牧叹息着伸手轻轻捏了捏额头。
傅时牧没去看老徐怎么去教别人用□□，他的目光再次朝远处扫去。这次不用费力去搜寻也能看到那一双双惨碧色的眼睛了。傅时牧又向左，向右，又向后依次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们被狼群包围了。他微微思索，继而朝那个站着两只苍狼的小丘看去，发现有一只不见了，剩下的那只似是十分傲然的俯视着篝火周围的猎物。
傅时牧不知道那是不是狼王，但他能肯定至少潜藏着的上百只苍狼是听从小丘上那只的指挥的。
“喂，你以前在老大手下是做什么的？”傅时牧问老徐。
“倒卖武器。”老徐此时也懒得隐藏身份了。
“果然熟练。”傅时牧看着老徐极为熟练的装着弩箭，精准又迅速，这叫他竟然莫名的有些艳羡。
“你呢？”老徐没抬头，但是傅时牧知道他在问自己。
“我啊，”傅时牧顿了顿，他修长的手指隐藏在宽阔的袖口里，五指微动，指缝间蓦地多出数把又薄又细长的小刀，“做过太多，老大好像很不喜欢让我总盯着一件事做。”他说着，漫不经心的抽出一只小刀，耐心的修起了指甲。
老徐低声笑了笑，“老大很看中你。”
“这不是什么好事。”傅时牧说。
一时间没有人再开口，商队里每个人都很沉默，各自熟悉着自己面前的□□性能，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熟练的操作这略微沉重的武器。
或许是所有人太过安静的缘故，群狼竟然停止了缓缓逼近的步伐，原本可以仔细分辨的出草地上被厚厚肉垫踩响的沙沙声，此时竟突然全部静了下来。
“到底是有灵性。”傅时牧叹了声。
教会了所有人使用□□后，老徐起身道：“阿虎，你就守在这里，你们两个就留在这棵大树的左右，”老徐又冲着商队里唯一的姑娘吩咐道：“阿清，恐怕这个时候也空不出人手护着你了，你负责拽好缰绳，别让马跑了。”
“车里有足够的铁箭，只好你们够镇定，干掉这百来头野兽没什么问题。”老徐补了一句。
这人果然是老江湖了，说起大话还真是又顺口又能安抚人心。傅时牧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话，对于这种谎言他个人也觉得很有必要。
老徐心中盘算了下，发现还漏了两人没交代，才抬脚走去，身后忽的听见清脆的一声响，继而是马匹吃痛的嘶鸣声。
“操。”老徐暗骂一声，猛的转身，果见阿虎手忙脚乱的扣着□□机关，再一回头，一匹坐骑已被误发的铁箭射了个对穿！
“妈的你再乱动机括老子第一个拿你喂狼！”老徐终于忍不住大声爆起了粗口。
马匹身上鲜血汩汩，一阵风来，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散的四处都是。
傅时牧感觉不到狼群的躁动，可他却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干枯冷冽的风扫着枯矮的黄草荡然而过，远远的，一声令人胆寒的嗷叫撕破了整个夜空。傅时牧猛的回头，暗夜中，无数影影绰绰的巨大黑影如潮水般迅速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巨大的苍狼闪电般急速靠近，于是傅时牧终于发现，原来苍狼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巨大，还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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