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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恍恍然站在陌生的街市,两边有灯火,小贩将光亮牵进玻璃柜中,照亮了其间的食物,已经冰凉的卤菜寂寞地躺着,它们颜色混沌,芳香散尽,正待一个长夜,将其变成过期。
此时的我,蜷缩在某地。
路面很灰,亦窄,应该怎么描述那条街呢,我在T城经常惘然行走的一条百米长的小街。这是一个正处于新旧交替的城市,城西已经相当现代化,住宅区建得像花园,银行遍布,大路宽敞。而城北,我所在的城北似乎还沉缅于三十年前,处处是低矮的房子,最高的也仅仅是五楼,那幢五层楼很突兀地挺拔在路边,不合群,像一个异乡人,比如我。
我来到T城,然后翻找当地报纸,依着上面的出租讯息,致电给每一个可能提供给我房子的人。我必须家俱齐全,价钱便宜,并且允许我按月,因我不知自己会逗留多久。
在我提出了很多苛刻要求时,第十三个电话那端的男人很和蔼地邀请我看房,我怔了一下,将房价压低了五分之一,他竟然也没有异议。
T城有许多三轮车,他们满街游走,嗷嗷待哺,他们面容都很平淡,三四十岁,被生活折磨着没有脾气,只是忍受着日复一日年复一日的踏踩,载着不同的人去相似的地方。
约好在某条街的路口,天色已暗,他站在路灯下,脸上有灯光投下的阴影。我付了车钱,走向他。
拾级而上时,他说城北只有这么一幢五层楼,唯一的一幢,可以俯看整个T城。
我默默跟随他的步伐。
开门进屋,拧亮灯,他逐一向我介绍,这是厨房,那是卧室。
我将一个月的房租递过去,他便告辞了,轻轻地带上门,脚步声远去。我慢慢坐下,沙发很软,我陷在里面,这个宁静的世界将我包裹。
醒来时,阳光扑在脸上。我躺在沙发上,仍觉体内有一种宿夜未逝的疲惫,刷牙,洗脸,站在卫生间深灰色瓷砖上,看着镜中苍凉灰白的女人,怔忡了许久。
我后来经常去那家浴池,浴池显得已经开了许多年,各个角落都有陈年灰败的痕迹,好在不会有人奢望三块钱的浴资会有怎样的一个天堂。她们匆匆地来,急急地去,有老人,孩子,大多是妇人。
在T城,满目都是为生计奔波庸庸碌碌的人们,我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一个装扮优雅生活写意举足自信的女人,这使我隐有快意,至少我还有资格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别人,还经得起那些探究目光的考验。
她仅穿着文胸和内裤,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玩纸牌,我招手唤她来擦背,她眼神一亮,仿如火柴的微光。
我躺下来,把没有遮拦的身体交给这个陌生女人。她不停地在我身上努力,极尽温柔地,我不知她姓氏,不知她是否婚嫁,我只知道在那刻我需要安抚和关怀,哪怕是虚假的。
我在T城经常坐着三轮车去做很多没有必要的事,。比如去麦当劳买一杯红茶,沿窗坐半天,每隔半小时续杯一次,对侍应生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
T城有许多IP电话房,一小间里,用许多白色的板隔开,每一格里都有电话机。我随心所欲地乱拨一气,重复着同一句话,那端不解,我便用同样的语调说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对方断定这是恶意骚扰,啪地挂了。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游魂,特别是在T城这样的地方。
我喜欢站在阳台上极目眺望,有清爽的风吹拂我的发。很少出去吃饭,只是一个人泡方便面,反反复复地做着拆包装袋的动作,大包装里还有若干小包装,粉末,酱汁,构成了美味。
我想说的是夜,当我蜷在床上拥被而眠,总是隐隐觉得客厅里间或有种种异样声响,很轻,无法判断属于什么。短促,低微,屏息等待,却再也没有,也曾穿上衣服,拧亮客厅的灯,空荡荡,只有一室清冷。
我疑心是自己神经过敏,始终睡得犹犹豫豫,断断续续,在梦里梦外辗转反侧。
再去浴池时唤来那个女孩按摩,随意聊了几句,她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了地址,她的手抖了一下,离开了我的身体。
她终于缓过气,不置信地问,您敢住,还是不知道?
是死过人,对么,我隐隐猜出一些。
是是,她急急地说,那女的从阳台上摔下去,不知为了什么缘故,非常惨,脸都花了。
我重新闭上眼。
只住了10天,我买了离去的车票。
火车开动了,我的邻铺是一个年轻男人。他有着好听的声音,他说夏天就要从T大毕业,要去他乡寻找更好的工作机会。
下铺的人都睡了,发出均匀的尚可忍受的鼾声,车厢里所有的人都睡了。凌晨两点,我侧过身,在昏暗中,依稀看到邻铺年轻的容颜,我轻声说,其实我刚才说谎了,我去T城,为了寻找,也为了逃避。
去年春末初夏,我在一家酒吧做事,留着直直的长发。他带我回家,我们有很好的默契,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我爱他。后来,他要结婚,和他的女友。没有人知道他的生活中有一个我。
最后一夜,他喝得很醉,我站在阳台上俯看城市,夜风吹来,我冷静而清醒,我整夜不能睡,这一切,都让我心如死灰。最后,我穿好了衣服,走到厨房里,打开煤气,离开了。
他的葬礼听说很热闹,我没有去。他曾经说过,要带我回他的家乡,K城,既然他不能了,那就,让我带他回去。
就是这样,我们在T城过了半个月,我始终不觉得自己茕茕而立。
我伸过手,推推邻铺,他嘟嚷了一声,没有醒。
火车继续前行,这夜,寂寞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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