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Zero]Innocent

　　“————！”
　　伴着无声的惊呼，女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女孩喘息着，忍不住抓紧床单，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那样的未来——
　　尽管努力忍住，她还是不由从禁闭的唇中泄露出一丝呜咽。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这丝声音几乎把女孩吓到了，但同时也让她完全清醒了过来，对于违反家训表露出过度的恐惧，女孩懊恼地咬紧了唇，并不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而松懈。
　　拧亮电灯，光明似乎使心底挥之不去的恐惧微微驱散了些，她尽量姿态端正地舒了口气。
　　现在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但是继续睡的话，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该干些什么呢？
　　女孩踌躇了一下，拿起枕头边的厚本大书——重点是夹在里面的纸条，再一次轻声练习念诵上面记载的笑话。
　　这是她苦心搜集来，私下里一遍一遍练习的笑话，因为很希望让那个人笑一次，当然现在是不行的，因为现在对方正方正在严肃而危险的战争中，但是这个战争结束之后、他得到了胜利之后，她应景地讲一个笑话，即使偶尔违反了“优雅又从容”的家训，那个人想必也不会生气吧？
　　虽然这样想着，女孩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出来，滑落的眼泪打湿了手里紧紧攥住的纸条。
　　他会得到胜利——身为女儿的她毫不犹豫地认为。
　　远坂时臣会得到胜利，在远坂凛开始做那些模糊又荒唐的梦之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

　　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凛又有些没精神。
　　原本想让将会继承远坂家的女儿多少体会一点圣杯战争的气氛，作为心性的提高，但目睹到女儿的表现，远坂时臣察觉了自己的失算。
　　大概从Assassin被召唤出来，凛就表现出难言的焦躁和阴郁。
　　果然还是年龄太小了吧。
　　反正已经决定在召唤英灵之前就把凛和葵送到邻镇的禅城家去，远坂时臣并没有对女儿的反应不满，相反，还有一点对她的敏锐和警醒的赞赏。
　　送出凛和葵的那天早上，即使极力镇定从容，凛还是流露出不甘和不安的气息。
　　一直觉得女儿和自己很像、也将家训贯彻得很好，因此凛的变化对远坂时臣来说非常明显可见，但现在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担凛的想法。
　　唯一明白的就是，圣杯战争的到来，让她变得忧郁起来，似乎压力很重，并且更加勤勉不少，让远坂时臣不由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对女儿太过严苛了一点。

　　原本打算在圣杯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再见妻女，但是这个决定，却因为好友言峰璃正的突然死亡而有所动摇。
　　远坂时臣第一次正视起，自己有可能会死这件事。
　　于是，在傍晚到达禅城家，见到了幼小的女儿后，远坂时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豫中，他蹲下身子，将手放在凛的头上，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女儿的这种反应，远坂时臣才发现，过去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抚摸过女儿的头，他竟然，完全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对女儿表示温柔。
　　不等他继续考虑措辞，似乎受到他行为的鼓励，凛主动开口了：
　　“父亲，您面对的战争，很严酷吧？”
　　“是的，但是——不用担心。”
　　凛注视着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不安和疑惑，这种目光让远坂时臣感到，仅仅因为背负着这份无条件的敬仰和信赖，他就绝对不会失败了。
　　“那么，我可以送给您一样礼物吗？”
　　远坂时臣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允诺：“可以。”
　　凛从裙子口袋里掏出早有准备的礼物，努力想显得更正式一点，但因为没有礼盒而失败了，那是一个挂坠项链。
　　“这是一个……”凛有些羞愧地说：“护身符。”
　　“尽管可能不需要，但是我想，至少……”
　　远坂时臣笑了出来。
　　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对女儿轻松地笑了出来，这个笑仍然是优雅的，他就像一个绅士对待淑女那样把项链坠握在手里，珍重地说：
　　“我会好好保存。”
　　凛为父亲露出的这个笑容非常惊讶，和喜悦。她本来预计的过程要复杂和长得多，但现在这样愿望已经实现了，她顿时露出满足的表情。此时对凛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然后，因为那个打算，她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父亲，如果……”
　　“什么？”
　　很短的片刻之后，犹豫的神色从凛脸上消失了，她恢复了坚定和平静：
　　“没有什么。请保重，父亲。”
　　这是远坂时臣在遭到袭击前，远坂凛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

　　远坂时臣睁开眼睛，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信任的弟子，言峰绮礼，用他刚刚赠送的出师礼物偷袭了他。
　　当然，背叛他的，还有那位最古之王吧。准确地刺穿心脏的一击，即使从背后出手，也显然是在他的Servant的纵容下进行的。
　　从来将优雅与从容当做行动方针的远坂家主，此时既不优雅也不从容地躺在地板上，浸透了地毯的血还是热的，根本就没过几分钟。
　　为什么，他还活着……？
　　稚气却一本正经的话突然闪过脑海：“请务必贴身收好。”
　　远坂时臣猛地翻身坐起，匆匆从衣服里抽出贴身的项链坠，一向稳健的手竟有些发抖，项链坠里面的全家福被拿下后，看到那下面的东西，远坂时臣的呼吸停住了。
　　在某次生日时送给女儿的珍贵的储魔宝石被变形成了并不太精巧的宝石结构，远坂时臣一眼就可以看出它代表的魔术：转移伤害。
　　转移的对象是谁？
　　远坂时臣甚至顾不上或许还没走远的言峰绮礼与吉尔伽美什，也顾不上正在进行中的圣杯战争，随意抓出一件大衣套在外面，遮住身上的鲜血，直奔禅城家。

　　迎接他的，是禅城家的家主，禅城紫，冷冰冰的目光：
　　“葵死了。”
　　不详的预感以另一种方式成真了，新的迷茫和恐惧攥住他的心脏。
　　“两个小时前，凛突然晕倒，紧接着葵也倒下，心脏上出现伤口，立刻死亡。”
　　啊啊，原来如此，虽然还不明白具体过程，但是原因已经明白了。
　　他不知道该为幼小的女儿死里逃生庆幸，还是为妻子的死亡悲痛。
　　对冲击过大说不出话来的远坂时臣，禅城紫说：
　　“她有一封信给你。”

　　在面容安详地沉睡着的妻子床前，远坂时臣拿到了那封信。
　　葵的神色很平静，带着愉快，她和凛相处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想必死亡是在她意识到发生之前就降临的吧。
　　远坂时臣根本抑制不住手的颤抖，拆开信封。
　　这是她刚刚抵达禅城家时写的。
　　到达禅城家后，凛突然向母亲请求，暂时不去学校。说她想多研究一点魔术，只是因为在父亲战斗的期间，她没有办法安心读书。
　　家里有过于严肃的父亲，母亲就难免娇宠孩子一些，因此没有过多追问，葵就轻易同意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凛一直在家里，拼命钻研同一个魔法。
　　比起一心沉醉于圣杯战争的父亲，生命的关注点只有丈夫和女儿的母亲，怎么会不知道女儿在干什么呢？
　　即使不会魔术，毕竟身为魔术师的妻子，成婚之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对魔术的了解也与日俱增着，女儿反复研究的那一个魔术，葵完全看懂了。
　　因为比起魔术更偏向于炼金术，被远坂时臣当做课外读物给女儿的魔术书。结果是“转移”，不是“消除”也不是“治愈”，所以只要有魔术师的基本素养和足够珍贵的媒介，一个新手也足以完成的魔术。
　　葵一点没有责怪丈夫给女儿的压力，只是愧疚竟然是那么小的女儿先想到保护保护一家之主的方法，但是，年纪尚幼的女儿的未来是不可以被剥夺的。
　　完全没有魔术才能，也不会任何魔术的妻子，却只凭着和女儿一起看书，改动了这个魔术结构的一条回路。
　　决定承担者的回路。
　　葵就像一直做的那样，一个温柔认真的好妻子，仔细地记录了前因后果，她几乎完全没有提到她自己的想法。
　　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成为代替女儿的牺牲品的呢？
　　远坂时臣第一次感到自己对家人完全不够了解，想要去认真地去理解对方，但让他诞生这个想法的人，已经永远不可能回应他了。

　　被门口的碰响惊动，远坂时臣回头，看到本该昏迷在床的凛，扶着门框，极力保持从容却摇摇欲坠：
　　“是我……害死了妈妈吗？”
　　“凛……”
　　根本不需要看到遗言，只要明白自己活着而妈妈死去了，事实就不必推断了，她明亮的黑色大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是我的自作主张害死了妈妈……”
　　面对不知所措、无比痛苦的女儿，远坂时臣忽地对自己追寻根源的举动产生了怀疑。
　　从诞生为他的女儿开始，凛就注定会走上魔术师的道路，同样的，从嫁给她的那一天起，葵就已经不是普通女人，而是魔术师的妻子，但他没有想过让她们承受这样的代价。
　　他可以在追寻根源的过程中付出一切，但此时，凛和葵难道不是作为妻子和孩子就可以了吗？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远坂时臣走过去单膝跪下，温柔地将女儿抱进怀里：
　　“不是你的错，”远坂时臣轻轻吻着女儿沾满泪的脸颊，“都是爸爸的错。”
　　宽大的手掌移上来，遮住她的眼睛，“凛做的很好，是你救了爸爸，妈妈会死都是爸爸的错。”
　　凛没有回答，她已经无声无息地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远坂时臣感到，覆着女儿的手接触到她更上面的部分，额头烫得惊人。

　　接下来，远坂时臣完全抛掉了圣杯战争，为了照顾高烧重病的女儿而暂时留在禅城家，尽管回去也于事无补——失去Servant和弟子后，他已经没有一点胜算，但他陪伴女儿的期间完全没再想到过这场战争。
　　几天之后，他收到从教会传来的消息，圣杯战争结束了，冬木市整个住宅区毁于大火。
　　比起圣杯已经被污染，言峰绮礼竟然还会态度如常地和他通信、把消息告知给他，更让他惊讶。

　　言峰绮礼的背叛，和葵的死亡，让远坂时臣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为人处世方面绝对存在问题，在这个前提下，他也不知道该对待言峰绮礼，最后只好暂且先置之不理。
　　比起已经背道而驰的前弟子，他现在更迫切需要关注和了解的是失去了母亲的女儿，此外，女儿的帮助来的也太及时了一点，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前凛的欲言又止，心里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测，但都按捺住了。
　　在禅城家的帮助下打理完葵的丧事后，远坂时臣才抽了一个时间问：
　　“凛，在我离开禅城邸的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
　　凛张了张口，无力地说：
　　“我想问，如果我死了，父亲会不会把樱接回来。”
　　远坂时臣大为震动：“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不敢说……”
　　终于从女儿混乱的表述中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远坂时臣问：
　　“凛，你——知道了什么，才想做那个吊坠的是不是？还有樱，你也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间桐雁夜含恨的质问，为什么要把樱送到间桐家？
　　——在间桐家，樱到底发生了什么！？
　　“梦……”
　　凛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后，她的表达流畅了起来：
　　“圣杯战争开始前，我断断续续地在做梦……只剩下我一个人，生活在远坂邸里面，好空旷，好冷清……然后又有前面的片段，妈妈、妈妈精神失常，不记得爸爸已经去世了……也有后面的，第五次圣杯战争，就在十年后，我要杀了樱……不是，是她要杀了我，我不想……呜，她在间桐家一点也没有幸福……”过于强烈的哽咽让她几乎说不下去：
　　“如果我死了，樱就可以回来了吧……”
　　这是典型小孩子才会有的思想，简单地就可以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
　　但是，多大的压力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放弃生命，赌那个可能。
　　远坂时臣用此生前所未有的温柔哄着凛：“不用怕，爸爸就在这里，一起都会好起来的，有什么问题，爸爸都会解决的。”
　　唯有对他的信任与仰慕，是凛毫不动摇的，即使小小的女孩刚刚救了他的命，在远坂时臣的安抚下，凛慢慢平静了下来，远坂时臣接着问：
　　“凛，告诉爸爸，你看到樱怎么了？”
　　年纪过于幼小的凛也表达不清楚，能说出来的只有很多虫子很可怕，但那种深深的痛苦与恐惧通过梦境残片留在了她心里，让体会到女儿悲痛的远坂时臣了解到绝不是学习操纵虫子那么简单。
　　他下定了决心，对凛说：
　　“我们去接樱回家。”
　　虽说如此，战斗时，远坂时臣还是将凛留在布下结界的宅邸中，独自去了间桐家。
　　谈判破裂，以武力讨回樱的过程中，已经拥有实体、转换主人的英雄王也帮了他一把。
　　见到这位突然出现的金光闪闪的王者，远坂时臣条件反射地仍然以臣子之礼待之，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散漫和不羁的英雄王，这次却很愉快地说：“你还是有点让我觉得有趣的地方嘛——你将来所看到的世界，我很期待。”
　　远坂时臣沉默。
　　小女儿的惨状，让他一直坚持的理念几乎完全崩塌了。
　　他不是为了让女儿得到幸福才把她送给间桐家的吗？他不是为了保护女儿才把她交到别人手上的吗？
　　对着间桐雁夜，他曾经自信而坦然地说，他是为了让心爱的女儿获得幸福，即使会让两姐妹竞争——但他深信的继承了他远坂之血的魔术师间的正当竞争，绝不是这样肮脏而残酷的东西。
　　将樱带回家后，远坂时臣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动摇和怀疑。
　　在茫然和挣扎中，迫不容缓的，是要重新组织起远坂家的生活。
　　仍然是一家三口，但已经是父亲和两个女儿的生活。
　　要让已经变得木然的樱恢复还需要很多时间，或许有些伤害会一辈子残留在她心底，但这次远坂时臣不打算再妥协了。
　　无论是从魔术协会，还是别的什么势力、人物手里，他都会保护好自己的两个女儿。
　　这是世界赐给他的瑰丽的宝石，亡妻留给他的最灿烂的礼物，他不会再容许任何尘埃来玷污她们。

　　如果将“心”里面装入了凛和樱，这两姐妹的位置，他还能作为一个完美无缺的魔术师去追求纯粹的根源吗？
　　重新排序后的生活，他能看到什么样的世界，他也在等待这个答案。

　　于2012.07.29

《每天上晋江都看见阿之在开坑》
我的。想写的同人文设定和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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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科打诨自我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