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抛物线

　　一段日子之前（二）

　　——并不是非她不可，只是刚好是喜欢的类型。

　　绿间真太郎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促使自己在意起上野杏奈的事情。起初上野杏奈自我介绍时还完全没有记住她的名字来着，却不由自主地在上神未花那家伙给自己包扎完手掌之后又问了一遍。
　　后来和高尾和成在操场上跑步，被调侃“垒球部三个人已经惹了两个，下一步是要以垒球部为基础开后宫吗”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垒球部唯一剩下的部长上野杏奈。
　　然后自然是连带着高尾不合时宜的玩笑一起否认。
　　虽然否认掉了，但还是觉得心里很别扭。嘛，或许就好像是偷偷买了彩券不想让人知道，却偏偏被人提到这期彩券的中奖号码一样。明知道自己一个号也没有中，却无法把说话的对方看做无心。总觉得，诶，难道买彩券的事情暴露了吗，他是不是在故意说给我听啊——一样的想法。

　　话说回“喜欢的类型”……
　　果然比起活泼的女孩子，更喜欢成熟稳重的女性。不会吵吵嚷嚷，不会大呼小叫，不会一惊一乍，不会在街上对漂亮的衣服尖叫，也不会旁若无人地对自己撒娇让人下不来台。因为自己平常喜欢安安静静地生活，如果对方是那种轻佻个性的话双方都会很郁闷。而就算个性安静，却总是摆着一副无知无辜的脸小鸟一样躲在男人背后的女生，自己也没有耐心忍受她们的无知，更不会有保护她的成就感。
　　不过——绿间也很清楚——同龄的女生中很难有自己所希望的那种女子。
　　不断地否定各种各样的女生的最后，绿间真太郎“选择”了那种女性。

　　——比自己年长的温柔女性。

　　其实上野杏奈并不是完全合他心意的女生。为了上神未花大声教训一年级的自己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不得不承认即便现在对她有些在意，当初可是一瞬间起了与“人道毁灭上神未花”相同的杀意。正因为并不是完全符合自己的观念，才没有一见钟情之类家喻户晓的发展走向流出——民间说法叫做“狗血”。
　　然而事情犯规就犯规在，对上野杏奈的好感原本只有五星中的一两颗星的绿间真太郎，在某家的熊孩子不依不饶地催促下，把手里的小熊递给了杏奈。然后在杏奈细心地为小熊制作衣服的过程中，看着她温柔的侧脸，绿间的好感度槽噌噌噌地暴涨。
　　“——不穿衣服是不行的喔！临也以前就是因为在天台赏月没有穿衣服，结果生了好大一场病呢！”千佳理直气壮地教育起了绿间。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进了幼稚园的手工课准备室，杏奈找到了一块还算比较大的棉布给小熊做起了衣服，而千佳就干脆地坐在绿间的怀里看着杏奈的手工。
　　杏奈方才苦笑着说虽然自己是第一次和千佳相处，但孩子的母亲和平日班的贞子老师都表示，这孩子平时要求不多，但自己的目的要是不达成，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其母举例比如万圣节不给糖就一直踹）。没办法，把其他孩子交给别的老师，在绿间下午比赛之前加紧制作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坐在矮桌边拿起剪子的杏奈刚要动手，绿间猛然想起晨间占卜的事情，小声制止道：“学姐等一下。”
　　“嗯？”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做摔跤选手那种衣服吗？”
　　“诶？”杏奈略微显示出困扰的表情，反问道：“系着腰带的那种……像韩国的跆拳道之类的？”看绿间像小孩子似的乖乖点了点头，笑道：“可以啊。不过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因，因为今天的晨间占卜说那样的小熊是幸运物。”
　　平常一贯是面不改色地说出电波理由的绿间真太郎在杏奈的工作mode下被戳破了防御武装。而就算初次见面时杏奈还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现在也似乎能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是吗，绿间同学真是认真的人呢~~绿间同学看这个节目有多久了？”
　　“好多年了……”
　　“是吗，真厉害呢~~”
　　眯起眼睛露出温柔笑容的杏奈结束了话题，之后转向手里的工作。
　　对于“晨间占卜”，以及因此引发的绿间真太郎一系列不寻常行径，上野杏奈是唯一一个夸奖他的人，更是唯一一个夸奖她的女性。“果然年纪比较大的学姐就是不一样吗”，这样想着的绿间想起曾经遇到过同样情况的秀德的成员，或者帝光的成员，如高尾黄濑之流的肯定是噗噗笑得前仰后合，黑子一直都是冷静地吐槽，至于大坪队长等前辈更是每天都恨不得砸了他的吉祥物——对待绿间的态度就如同各人性格一般多姿多彩，却没想到时至今日居然会有人夸奖他。
　　我绿间流作风终于被承认了吗！？如此之类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杏奈专心于工作，他也就没再主动搭话。倒是怀里的小家伙总是动来动去座不安稳，害他不能好好观察杏奈的脸，还不停地嘟囔着：“硌死了大哥哥一点都不软！”

　　——嫌不软就自己座地毯上去几十斤的肉压在我腿上你以为我不累是吗！？我下午还要比赛！

　　眉头紧皱的绿间半闭着眼睛差一点点就把腹诽脱口而出。幼稚园的地板上铺满了地毯，对大人来说非常柔软——但果然孩子还是喜欢坐在大人怀里的——当然是没有肌肉的女性怀里。
　　千佳闹了一阵，怎么都找不到一个好角度，气得从绿间怀里跳了出来：“大哥哥你叫绿间对吧？千佳要告诉班上的大家，以后绝对不要在绿间哥哥的怀里坐！绿间哥哥和爸爸一样硬邦邦的！”
　　双手叉腰站在男生面前的女孩朝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气鼓鼓地坐到杏奈身边靠在女生的腿边玩起了碎布条。

　　——谁求你坐了吗！？我以后也绝对不会来了！

　　捏着眼镜腿理智的弦差一点就崩断的绿间真太郎看在杏奈的份儿上好歹忍住了想要暴揍幼女的冲动，想了想，自己果然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让人心浮气躁的这种。然而靠在杏奈腿边自顾自玩起来的千佳却逐渐安静下来，绿间看着她们俩，刚觉得有一丝丝温馨在里头，小女孩却突然停手，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抬起头以清澈的声音问道：“绿间哥哥，‘千绘’这个名字怎么说？”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绿间不高兴地皱眉：“‘千绘’就是这样说的啊。”
　　“那‘千佳’呢？”
　　“‘千佳’啊。”
　　“那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说‘折原临也’呢？”女孩眨眨眼睛，“非常——非常——非常——生气。”
　　“咳。”
　　虽然搞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女孩现今安静了些，也就不至于让绿间太过烦躁。想着反正没事做还是跟她认真一下好了，绿间别过头清了清嗓子，想着“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咬咬牙低声念出了今天被女孩几次提起的名字。

　　——折原临也到底是谁啊？

　　“折——原——临——也——！！”

　　“…………”

　　有那么一瞬间，虽然是说着玩玩，绿间其实有点希望能看到女孩小小的嘴巴逐渐长大，眼睛也相当吃惊地瞪起来的样子。但是女孩惊讶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扫视着绿间刚重新收拾妥帖的墨绿色短发，干净的下半包框眼镜，左手手指上的绷带和因为下午有比赛所以就连周末都穿得整齐的校服，无趣地低下头重新摆弄起手里的碎布片：“不一样。”

　　——？？

　　孩子的判断毫不留情，绿间有些在意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却不好说出口。不知为何，杏奈这时回头看他一眼，像是看穿他的疑问似的，微笑着替他提出了问题：“千佳能不能说说，是哪里不一样呢？”
　　绿间赶紧别过头，不想承认自己被杏奈看穿。
　　“嗯……”
　　女孩坐着想了一会儿，猛然间一骨碌爬起来。绿间被她的大动作惊讶得不敢轻举妄动，杏奈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抬地安慰道：“别介意，小孩子想要认真说些什么的时候，为了得到大人的注意力总是会试图把视线拉平的。”
　　不愧是有经验的幼教老师，在对付小孩子上绿间对杏奈更佩服了，当然同时也觉得她更有母性了，当然再同时，好感度也涨得更厉害了。
　　就算自己不善于应付小孩子也希望自己的女人是个母爱爆棚的典范——不仅是绿间真太郎，世上的所有男性生物恐怕都有这种双重标准的毛病。
　　“千佳和妈妈的名字，声响还是很像的，”女孩摇摇头，“可是折原临也完全不一样，和爸爸的念法。就是不一样。”
　　女孩的词汇量无法清楚地解释原因，但孩子的想法从来都是简单有力：“绿间哥哥不认识临也，‘生气’也是假的。”
　　错误的语法令绿间产生了迷惑，他刚想问，杏奈适时的说明就跟了上来：“是说虽然绿间同学念她自己和母亲的名字听上去和她父亲念是很像的，但‘折原临也’这四个字念得不一样。绿间同学并不认识折原临也这个人，假装生气也不会像。她判断果然和爸爸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还有，是‘声音’不是‘声响’喔。声响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发出的，声音是活着的人和动物发出的，能懂吗？”
　　耐心的说明之后是及时的纠正教学，说真的，即便是倔强的绿间，也开始稍微有些佩服起这份工作了。千佳认真点头应道：“嗯。”
　　“那千佳能记住吗？”
　　“能！”
　　“千佳真聪明呢~~和老师约好了要记住喔！”
　　“嗯！”
　　超认真地订下了和老师的约定，千佳很高兴地跳舞似的原地转了个圈，机能发育还不健全的身体却无法随时保持平衡，突然一个趔趄身子歪了下去。

　　“……咦？”
　　“千佳！！”

　　——即便是后来，绿间也没想通，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在杏奈手里拿着针线而无法救急的瞬间，主动伸手扶住了方才还讨厌到想要揍她一顿的小女孩。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顺着千佳倒下的方向，孩子正好扑到了绿间的怀里，他也就顺势抱住了。

　　“怎么样，受伤了吗！？”
　　杏奈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身挪坐到绿间跟前。可能是少女担心的脸庞过于接近了，绿间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烧，立刻垂下头装作也关心起千佳的样子转移注意力：“没事吧。”
　　他有点想在杏奈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温柔的一面，但无奈千佳并不给面子。
　　“……疼。”
　　从绿间怀里爬起来捂着半边脸的女孩抱怨道：“太硬了。”
　　她嘟着嘴念念有词：“果然太硬了。”

　　——宰了你啊死小鬼！

　　——到后来，想不通为什么要扶她的绿间干脆就想，早知道就撒手不管摔她一跤好了。
　　运动型男生全身的肌肉没有一点能让千佳满意的地方，也就是在杏奈面前，绿间才没爆发。不知为何怀里的女孩又让绿间想起学校里那个处处挑战他忍耐极限的上神未花，绿间不禁想到如果是那家伙的话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嘲讽或者直接揍她了。
　　是的，根本不管上神未花的生理性别好歹也是个“女”。
　　他就从来就没有把未花当成需要呵护的女性，而是破坏他天命的人生之敌。对于撒旦派来的人生之敌，是不需要顾虑性别的，直接灭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