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狐,诡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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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短介绍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1673   总书评数:2 当前被收藏数:4 文章积分:405,275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架空历史-爱情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2509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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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夏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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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白颐的时候。

      当时白颐脚踏祥云飘然而落,一身白衣妥帖的垂着,乌黑的长发稍显松散以一根白绸挽起,如玉砌般精致俊美的脸上是淡然温和的笑,浅碧色的眼瞳如一汪深潭,仿佛只消一眼便能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天狐大人。”爹爹以及一身新郎服的大哥率先迎了出来,“天狐大人能来参加小儿婚宴,实是小儿的福气。”

      “玄谷主不用如此客气,青丘与离谷素来交好,谷主公子大婚,白颐怎可缺席?只是姨母身子欠佳,不能前来,还请谷主海涵。”白颐略略点了点头,抬手招了跟在身后的小童,小童手上端着一只红缎锦盒,“这是姨母遣白颐送上的贺礼,而这个则是白颐的贺礼。”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瓷美人瓶交在大哥手中,“这是玉清仙露,于嫂夫人以后修炼,多有益处。”

      大哥眼睛一亮,想必那玉清仙露定是个好东西。只见爹爹又与白颐寒暄了几句,便将他引了进去。

      我与红夕坐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上,红夕晃着两条长腿,道,“你看见没,那个是青丘的天狐大人,连他都来参加你大哥的婚宴,你爹当真是有面子。”

      我赞同的点头,目光像是黏在了那白衣上一般,挪不开也不想挪,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大门内时,我才稍稍收回了目光,十分郑重的对红夕道,“红夕,你发现没有,他比我师父还祸水。”

      红夕刚刚喝进口的竹露“噗”的喷了出来,有些不可思议,“你刚刚盯了他半天,只是想说他比你师父还祸水?”

      我点头,“你难道不觉得他很祸水吗?”

      红夕将溅在脸上的竹露抹去,纤细的眉一挑,“不错不错,若他都不祸水了,那我们狐族女人还该怎么活?”

      我觉得红夕的话说的极为有理,刚刚点头表示赞成,就听见红夕说了句“我出去一下”,转脸就不见了踪迹。我十分无语,挑目在离谷里看了一圈,竟无红夕的影子。

      这倒真是奇怪了。

      我瞥了瞥嘴,放弃了寻找红夕,她那么大个人难道还能丢了不成?想到这里,我跳下榕树向婚宴所在跑去,听说这次爹爹请的仙君中有送只在天界长的文伽果,若不快点,说不定就被那群小狐狸分没了。我心里想着,脚下的步子又快了许多。

      婚宴中一片喧闹。

      爹爹带着大哥在宾客中转着圈子,我突然觉得,成亲也是个累人的活,爹爹请了这么多的客人,也不知道要招呼到什么时候。

      此次大哥成亲,据说爹爹大摆了百桌宴席,宴请了千余人,相当的大手笔。现在放眼离谷,几乎遍地是人,我一双眼睛在人群中转来转去,没想到才转了两圈,就看到了被人群围住的白颐。

      除了他这一身白衣十分显眼之外,他本身就是个异常显眼的存在。只要是他在的地方,绝对是围满了人,认识的都凑上去打招呼,不认识……不对,这句话说的不对,天狐白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白颐被围在人群中依旧显得高挑,他目光淡淡的扫过众人,并不怎么说话,若不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童,我想,那些女人简直想把他生吞活剥了……

      突然有个女子拉住了白颐的袖子,然后用十分暧昧的眼神盯着他,一双眼睛勾人似的眨着,“天狐大人,奴家对大人日思夜想,每日都盼着与大人相遇,今日能在这里遇见大人,奴家着实高兴的紧,不知大人是否有空与奴家去房里叙叙?”

      我噎了一下,这是赤裸裸的引诱!只见那女子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肩膀,眉眼间风情无限,仿佛只要看见白颐点头,她就会当众扑倒他。

      白颐眼睛微眯,身旁的两小童见了,其中一个上前拍掉那女子的手,不屑道,“主人的袖子也是你这样的杂毛狐狸可以拉的?”

      我眨了眨眼,这小童当真厉害,上来就踩住了贞瑶的痛楚:她父亲是一只黄毛狐狸,要知道,在狐族,黄毛狐狸可是地位最下一等,若不是她母亲在玄狐一族中还有那么一点地位,她定要被赶出狐族了。这是她心中大忌,白颐的小童这么说她,指不定又要发起飙来。

      果不出所料,贞瑶立时瞪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眼中的勾引全变成了愤怒,喷火般的盯住了开口的小童,“你说什么?!”

      “哼,你这样的杂毛狐狸不配跟我说话!”小童轻蔑的挑眉扫了她一眼,“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的庸脂俗粉,也配引诱我家主人?!”

      ”你!”贞瑶胸口起伏,显然是气的不轻。围着的人看她一眼,又看了看白颐,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今日是大哥大婚,如果被他们这么闹下去,这婚礼倒是怎么举行下去?想到这里,我迅速抽出拴在腰间的长鞭,刷刷刷的在地上抽了几下,扬声道,“天狐大人在里面吗?”

      众人的注意力被我的鞭子响吸引,一见是我,纷纷给让开了道,我笑着点点头,收回鞭子朝白颐走了过去。

      “天狐大人,小女玄璃,今日宾客众多,爹爹无暇,特遣小女招呼大人,我已在水天涧备好茶水,请大人移步。”我笑盈盈的拜了拜,目光微挑看向白颐,却见他审视般的看着我,等了会儿才开口,“劳烦七小姐了,请小姐前面带路吧。”

      我听他如此说,立即当先带路,贞瑶本想追上来,我眼风一扫,让她一下子顿住了步子。我虽常年不在离谷,但总归是谷主的女儿,她若聪明,就该忍下这口气。

      只见贞瑶眼神怨毒的看着我,若说眼神可以杀人,那绝对就是这样的眼神。我恍若未见,步子轻快的在前面带路。

      水天涧在离谷中是一处相当静谧的水上亭阁,此时正值莲花盛开之际,满池都是娇艳的各色莲花,就连亭阁的白漆廊柱上绘的也是并蒂莲花。我引着白颐坐了,谷中侍女倒是机灵,听到我说要带白颐来此,已在亭中备下了茶水瓜果。

      两小童站在白颐身后,其中一小童道,“哇,这里好美。”

      另一人道,“不错不错,景美人美,不知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

      “我看两者都有可能。”

      “我看也是,上次也是,那个女的看着文静贤淑,谁能想到她竟然在茶水里放软红酥!”小童义愤填膺,突然他猛地低头看向白颐手中的茶盏,惊道,“这里面不会也有软红酥吧?!”

      一个有意为之,一个故意为之,明明是一个意思,却被小童说成两种可能,这分明是将我当成了另一个贞瑶,话里明里暗里都是在说我想勾引白颐,并且还想使不正当手段。我挑眉,这小童说话当真不客气。

      “白月白洛,不得无礼。”白颐拂开两小童想要抢茶盏的手,抬头对我道,“七小姐,颐平日对他们太过骄纵,是以顽劣异常,小姐莫怪。”

      我能怪什么?他是谷中贵客,我总不能取了鞭子抽这俩小童,人间界有句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有白颐这么个主人,我除了“无妨”二字还能说什么?

      白颐浅抿了口手中的茶,略有惊奇的抬目看向我,“七小姐,这茶可是用九瓣莲做的?”

      他能尝出九瓣莲的味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点头,指了指水池的西南方,那里有一两枝已经开败了的莲花,只剩下绿色的莲蓬,“这池子里一共有五枝九瓣莲,前一阵子突然开了两枝,我便采了花瓣,用蜂蜜腌过之后晒干,做了这茶,不知天狐大人尝着可好?”

      “七小姐手艺甚佳,颐所尝过的九瓣莲泡制的茶都未有这般好。”白颐放下茶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杯沿之上,缓缓转了一圈。我看着他的手指,只觉得他手指漂亮的就连他手下的雪花瓷都比不上。

      我正自失神的盯着他的手指,忽听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声,立时回过神来。白颐左边的小童瞪我一眼,使劲哼了一声。我有些尴尬,端起面前的茶盏猛的喝了一口,却忘了茶水滚烫,烫的我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抿着唇直瞪眼。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算是尝到了。

      “七小姐,谷主那里遣人来说,宴会开始了,请天狐大人过去。”侍女匆匆而来,我立即站了起来,挥手让她带白颐离开。白颐看我一眼,微笑道,“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尝到七小姐的茶。”

      我连忙点头,舌头已经被烫的麻木,如果他再不走,我真不能保证不在他面前吐出来。

      “活该……”

      两个轻飘飘的字飘入我的耳朵,我抬头瞪了过去,只见两小童幸灾乐祸的抛来两个媚眼,然后大摇大摆的跟着白颐离开了。

      我连忙吐掉口中的茶水,舌头上又麻又痛。白颐身边这两小童着实太没口德,若不是顾及着白颐,我早就将他俩绑起来吊着打了!我恨恨的吸着气,忽听婚宴那里已经传来响亮的鞭炮声,我顾不及让人将我收藏的雪花瓷收起来,便急急忙忙的向婚宴方向而去。

      我若迟了婚宴,指不定要被骂多少次呢。

      婚宴在一声“送入洞房”之后愈发的热闹起来。

      大哥被五位叔叔硬硬的灌下了许多酒,脸色红润的比红透的苹果更红。爹爹觉得不能再让大哥喝下去了,万一入不了洞房,那可是大大的不好。爹爹朝站在他身边的六哥使了个眼神,六哥立即上前挡下了三叔的酒盅,“三叔,大哥再喝下去,就入不了洞房了。”

      三叔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大手在六哥肩上使劲一拍,“哎呀,三叔高兴得连这个都忘了,罚酒罚酒!”说着直接抱起酒坛子灌了起来。

      六哥被三叔拍的一踉跄,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变,“小六陪三叔喝。”

      “好好好。”三叔将酒坛子扔给六哥,六哥二话不说,抱起来就灌了下去。六哥这么一下豪饮,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叫好。

      三叔酒量一向很好,这次赶着大哥大婚,谷中的酒窖指不定又要空了。我正看得起兴,不防被爹爹拽了过去,想必是有人将我把天狐大人带去天水涧的事和爹爹说了,因为他问我,“可有怠慢天狐大人?”

      怠慢?我可是要有那个胆子才行。我摇头,“小七不敢怠慢天狐大人。”

      爹爹拍拍我的肩膀,道,“那就好,天狐大人是离谷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谷中宾客众多,爹爹唯恐照顾不周。小七,我听说天狐大人很喜欢你的茶,所以大人在谷中这段时间,你就代为父陪着吧。”

      若只是天狐大人一人,我倒是十二分的愿意,可是若加上白月白洛两个毒舌的小童,我就是十二分的不愿意了。

      爹爹见我面色为难,只当我是在闹女孩子家家的小脾气,十分不以为意,临走还特地嘱咐了我好几遍,我敷衍的点了点头,说了不少爹爹放心,他才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婚宴进展的十分顺利,大哥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洞房,喜热闹的都赶去闹洞房了,不去的就三两凑在一起喝酒,而白颐正独自喝着酒,白月白洛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我过去在他身边坐了,道,“大人怎么在独自饮酒?白月白洛呢?”

      白颐见是我,便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白月白洛喜欢热闹,跟着去闹洞房了。”

      “这样啊。”我点点头,没有白月和白洛的阴阳怪气,我觉得不管看什么都是十分的顺眼。我拿了酒壶替他斟满了酒,又找了只酒盅斟上,我碰了碰他的酒盅,道,“大人独自饮酒,不如让小七来陪大人喝。”

      “哦?这可是‘一梦千年’。”白颐晃了晃手中的酒盅,“烈的很。”

      我捏着酒盅笑,“与大人同饮,一梦千年又如何。”

      白颐盯着我看了半天,慢道,“如此,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白颐的笑晃了我的眼,只觉得他这一笑,整个离谷的夜景都比不上。

      白颐一行在第二日清晨就离开了离谷,我与他喝了一整夜,险些将爹爹私藏的“一梦千年”全部喝光。

      他走的时候没有一点醉意,只是两颊略略红润了些,而我却是不行了,整个人都像是踩在棉花里一般,面前的白颐也成了两个,我隐隐觉得白颐对我说了些什么,可我实在是醉的厉害,根本什么也没听见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见我醒了过来,我房中的侍女十分激动的冲了出去,然后我听见她在喊,“六少爷,七小姐醒过来了!”

      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胀无力,脑袋发木。“一梦千年”不愧是“一梦千年”,竟让我睡了这么长时间。

      我刚将外衣披上,就听“砰”的一声,六哥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小七你总算醒了!你都已经睡了两个月了。”

      两个月……我惊了一下,没想到我竟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六哥一屁股在我床边坐了下来,“你倒是有胆量和天狐大人拼酒,而且还喝‘一梦千年’,就不怕一睡醒不过来!”

      我揉了揉额头,道,“谁想到这酒有如此大的劲儿,我以后可是不敢再喝了。”

      “要不是爹去老君那里去讨了丹药来,你以为你两个月就能醒过来?”六哥揉揉我的头,“醒了就赶紧起来吧,爹和娘还有大哥他们都去了天宫给王母祝寿去了,爹算着你该醒了,所以让我留了下来。”

      接着他又使劲揪住了我的耳朵,“都是为了你……王母的蟠桃宴啊……”那语气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你该怎么赔我?”

      六哥的手劲使得大,我哀叫一声,“我赔我赔,你说让我怎么赔,我就怎么赔。”

      “这还差不多。”六哥松了手,神情十分满意,他低头凑了过来,飞快的在我耳边说了几句。

      我有些吃惊,“你想去那里?”

      六哥使劲点头,“对对,就是那里。”

      我抿唇看他半响,然后才点了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去吧。”

      {二}

      六哥想去的地方,是人间界裔袹国都熵城中最大的青楼——青府。

      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狐族女子美貌者居多,我实在不怎么清楚,六哥为何想来这里。

      我们刚在门口站定,老鸨就已凑了上来。她那铺满白粉的面上是十分谄媚的笑,“两位公子,我看着有些眼生呢,是第一次来青府吧?”见我们点了头,老鸨已经挽住了六哥的胳膊,“呦,那两位公子来对地儿了,我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两位公子是喜欢什么样的?”

      老鸨相当殷勤,拉着六哥就往里进,想必六哥这样的客人是最讨姑娘喜欢的,而且能来这里的绝对是有钱的,但最重要的是,六哥长了一副好相貌。

      我和六哥被簇拥着进了青府的雅间,六哥展开手中的折扇扇了两下道,“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名叫凤凰的歌姬吧?”

      凤凰?我挑眉看向一旁的六哥,六哥的笑里有些不怀好意,接着就听到老鸨惊喜的声音,“哎呦,没想到公子竟然听说过我们凤凰,真是凤凰天大的荣幸。快快,去请凤凰出来见客!”

      老鸨身后的大茶壶立即大声的应了,飞快的跑了出去。老鸨道,“两位公子先坐,奴家先出去招呼客人了。”

      看着老鸨扭着她那丰满的腰肢走了出去,我道,“凤凰?难道是……”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六哥跑到这里就有解释了。

      “前几日红昭派了小狐灵来给我送信,说凤凰下界历劫去了。”六哥笑得越发的不怀好意起来,“那日红昭来这里,说是看到了凤凰,他成了女人,而且还是歌姬……噗,我一定要亲眼确定才行。”

      “凤凰本就是雌雄同体,下界历劫时成女体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们如此看他笑话,就不怕他历劫回归之后报复你俩?”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我才不会放过,就算是被他的九天玄火烧我也认了!”六哥说的十分大义凛然,我仿佛已经看到不久之后他被凤凰的九天玄火烧成了焦黑色……我轻咳一声,“我可没有你这么大义凛然,这事我可不要掺和一脚,我先走了。”

      “哎!”还没等六哥喊完,我就已推开窗户跳了出去,要是等六哥说完,我可就走不了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六哥伸了头在窗户外面,我冲他挥了挥手,六哥还待说些什么,大茶壶的声音已经从他后面传了过来,“公子,凤凰来了。”六哥迅速回了头,那边又有个软软的女声传来,“凤凰见过公子。”

      其实我是很想看看凤凰女体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好奇归好奇,我更在意我身上这张皮毛,我可不想被凤凰的九天玄火烧的一根毛也不剩,然后做至少三百年的秃毛狐狸。上面的窗户里流下一股清泠的琵琶声,我将身上的男装幻化成女装,悄无声息的从青府的后门出去了。

      从青府后门出去之后是一条极深的漆黑小巷,西面巷口亮着橙色的烛光,大红色的灯笼在巷口外的竹竿山吊着,响亮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我顺着光亮走了出去,才发现整条大街上到处都是人,鲜红的大圆灯笼一排一排的吊在上方,街上的男女衣着鲜亮,嘻嘻笑笑的凑在一起,我顺着人流往前,街边的小贩冲我喊道,“姑娘,中秋了,买些月团吧,我这儿什么馅的都有!”

      原来是中秋了。

      我摸了些铜板给小贩,让他包了些枣泥的月团。枣泥甜的有些发腻,我却吃的很高兴,一面吃着一面跟着人群往前走着。

      前面有个卖灯笼的铺子,我正要迈进去,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双手拽住了腰带。

      “喂!”我刚想呵斥一声,白月白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七小姐!”

      我有些吃惊,自我认识白月白洛以来,从未听到他俩喊她过七小姐,此刻听见,我第一反应是这绝对不是白月白洛。我这一顿,只见两张一样的粉雕玉琢的小脸哭丧的凑了过来,“七小姐!”

      “白月白洛?”我更吃惊了,指着他俩,“你们怎么在这儿?天狐大人呢?”

      他们原本哭丧的脸更加难看,两人一边一个抱住我的腰,“七小姐,快去救救主人!主人被凡间道士用符困住了!”

      “什么?”我怀疑我听错了,被凡间的道士困住了?这怎么可能?!

      白月白洛急了,扯着我的腰往外拽,“再不去,主人就要死了!”

      “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拉住两人,“什么叫再不去主人就死了?天狐大人怎么了?”

      白月狠狠跺了跺脚,道,“你不去,我们再去找别人!”白洛拉住他,用他那一双深碧色的双瞳看着我,一字一字道,“昨日主人刚经过了天劫。”

      我瞬间冲了出去。

      当我冲出两条街之后,我才想起,我根本不知道白颐在哪里。

      天劫两个字已经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白月白洛那异口同声说的——“主人要死了”。我拼命的摇头,无意识的重复呢喃“不可能”三个字,大街上依旧喧闹的厉害,我沉了沉心思,屏息寻找起白颐的气息。

      即使他刚刚经过天劫,甚至被道士的符咒所困,但狐族特有的气息还是能找到的。心脏在狂跳不已,我攒紧了双手,不知道止不住的心慌到底是怎么回事。

      气息的感知只是一瞬,我猛地睁开眼睛,拔腿狂奔起来。

      城西!他在城西!

      街上行人太多,我拐进一条漆黑的小巷,纵身一跃上了略高的石墙,飞快的在屋檐上起跃着。风如利刃般划过我的面颊,生疼生疼,好似在面上刮出了无数的口子,我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快点!快点!再快点!”

      城西与刚才我所在的城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寂静昏暗的大街上一座座高墙大院矗立在黑暗之中,像一只只蛰伏的兽,随时都会跳出来吞噬一切。

      “呔!妖魔退散,急急如律令!”雄厚的声音从前方的院子里传出,我急忙奔了过去,入目的一切让我惊得险些就要尖叫起来。

      白颐身上的那件白袍已经被血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如玉的面上发出青灰的颜色,在他的对面,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一手拿着一把桃木剑一手拿着几张黄纸符,只听那道士喝道,“汝等妖魔,留在世间只会祸害世人,吾今日必除之!”说着,手中的桃木剑已经向着白颐刺去!

      我站在墙头看着这一幕,那刺出的桃木剑掠起的光让我目眦欲裂,我迅速抽出藏在腰间的长鞭,毫不留情的向着道士而去!

      似是感觉到我凌厉的杀气,道士刺出的剑迅速折回,与我的长鞭绞在了一起。我使劲一紧,瞬间将道士的桃木剑绞成了碎片。

      “来者何人!为何阻拦!”道士向后跃去,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铁剑横在胸前,“报上名来!”

      我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从墙头上跳了下来,疾步走到白颐身边扶住他,“怎么样?”

      白颐轻笑着摇了摇头,浅碧色的眼瞳里是温柔的光,“没事,还死不了。”他握住我正在施咒为他止血的手,“没想到会这样再见到七小姐。”

      “你别说话了。”我从他手中抽出手,继续为他止血,“有什么话,等你伤好了再说。”

      “好。”白颐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离他们不远的正在凝神戒备的道士,开口,“不可造杀戮。”

      我顿了一下,随即点了头。

      “你是这妖怪的同伙,全都纳命来吧!”道士大喝一声,唰的抛出十几道黄纸符,纸符上朱砂符文暴涨出红色的光,那一道道光在我们身边飞速划过环绕,竟形成了一个朱红色的笼子,将我们关在了其中。

      “哼,雕虫小技。”我一手扶住白颐,一手扬起手中的长鞭唰的在笼子上劈开了一道口子,“此等伎俩,怎么能困的住我?”我在笼子上绞出一个大口子,与白颐走了出去。道士惊恐的看着我,双手有些颤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与你无关。”我抬手招来一朵祥云,扶着白颐踏了上去,“道士,莫让我再看见你,我若再看见你,必让你身首异处!”我甩下这句话,驾着云消失在他的面前。

      若不是白颐伤势过重,我也不会如此简单的放过那个道士。怀中的白颐已经昏了过去,如果再不找个地方给他治伤,就算他是天狐也撑不了多久的。

      我焦急的扫着下方经过的地方,从熵城出来之后,脚下是一片浓密的森林,我在半山腰处落了下来,因为我看到了一座破庙。

      不幸中的万幸。

      我架着白颐走了进去,庙里供奉的土地神已经破损的相当严重,看不出颜色的帷幔散落的到处都是,蒲团凌乱的随地丢着。我扶着白颐在蒲团上面对面坐下,白颐的面上开始显露白色的狐毛,看样子他的狐珠已经开始维持不住人类的样貌,就要显现出原型了。

      如此严重的伤我头一次遇见,我有些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才能救得了他。心脏上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攒的连气也喘不上来,我握紧白颐的手,将自己的修为一点一点渡给他。

      除了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其他别的办法,如果把我全部的修为都渡给他能救他的话,就全都给他吧,如果不行的话,那就……一起死吧。我胡思乱想着,觉得不管是哪个结果都是很好的。

      我绝对是疯了。

      可是疯就疯了吧……我看着白颐的脸,明明才认识没多久而已,可我始终忘不了那天晚上他的笑,只是可惜……

      “住手!你想死吗!”白月白洛的声音将我的思维拉了回来,两张一样的脸上带着同样的愤怒,我笑着看着他们,有些悲哀,“可是我想不到办法救他。”

      “住手住手!”白月已经上来将我与白颐的手狠狠的拽开,反噬的力量让我胸口一阵闷痛,我扶住胸口,“白月你干什么,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当然,就是……”白月脱口而出,可后半句却被白洛截了下去,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无声的交流着,我看着他们两个,皱眉,“你们有办法?”

      白月白洛最后互看了一眼,白洛开口,“共生。”

      “什么?你说什么?”我想我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共生。”白洛重复道。

      “你们这是在开玩笑,这是夫妻之间才能用的!”我拼命摇头,“不行,我怎么能……”

      “谁说不能?”白洛斩钉截铁,“刚才过来的时候我看过了,今日是满月,而且在这附近有一潭泉水,白月可以做祭司,而我可以做血引。”

      “什么?”满月、泉水、祭司、血引……狐族异性结合最主要的东西都齐全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巧的都让我觉得这就是场阴谋……可白颐身上的伤不是假的,而且有什么阴谋能值得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事不宜迟,白月过来帮忙。”白洛不等我说什么,已经和白月抬着白颐出去了,我怔了怔,才急忙跟着一起出去了。

      从破庙出来向西大约走了两里地,面前豁然开阔。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一潭泉水幽深不见底,我在附近站住,白月白洛已经把白颐放在了地上。

      “七小姐,请把衣服脱了。”白洛走了过来,他手中有一把银质匕首、一只陶瓷碗和一支毛笔,我退了一步,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想让主人死吗?还是你很想死?七小姐,若不是事态紧急,你以为我们想这么做吗?”白洛将手中的碗和笔放在地上,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是离谷谷主的女儿,倒还不至于配不上主人,青丘那里也交待的过去。”

      这竟是连后路都算计好了,我越过白洛看向躺在地上的白颐,他脸上的狐相已经相当明显,白月半跪在地上给他解着衣衫,鲜红的血染上了白月的手,异常的刺眼。

      “七小姐,时间不等人。”白洛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垂在身边的手缓缓攒紧,“好,不过等天狐大人伤好之后,我要求解除契约。”

      白洛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月,才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主人答应才行。”

      他肯定会答应吧……我扫了一眼白颐,转身开始解着身上的衣衫,“来吧。”

      身后传来血滴入陶瓷碗中的声音,一滴一滴清晰的回荡在我耳边,我将脱下来的衣服仍在地上,初秋的天气有些凉,我抱住双臂坐了下来。白颐被白月整个翻了过来,他背上的血迹已经擦洗干净,光洁如玉。

      当大哥成亲的时候,我也曾想过某一天我出嫁了,我会和即将成为我夫君的人在满月的夜里、在泉水边,背上用鲜血画着祝福的图腾,然后一起接受祭司的祝福。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而白颐即将成为我的夫君。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明明之前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是温暖的。

      鲜红的图腾画满了白颐的背,那些纤细的线条组成了一幅妖娆纠缠的画。白洛的动作很快,不多时,我与白颐背上的图腾都已经画好。

      我架起白颐往泉水走去,冰凉的泉水漫过我的足踝,让我哆嗦了一下,那潭水正好浸到我的腰,我抱着白颐站在泉水中央,他的身子紧紧的压着我的,肌肤相贴,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迟缓的心跳声。

      “天地为证,月神在上,青丘白颐、离谷玄璃在此结为夫妻,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白月略带稚嫩的声音在这片空地上被放大,我靠在白颐的肩上,突然有种什么遗憾都没了的感觉。背后的图腾发出灼热的温度,一点一点融进了皮肤里,白颐的心跳渐渐沉稳起来,我知道契约生效了,他冰凉的身体开始有了温度,我环在他腰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真好,他没事了。

      我扶着白颐走上了岸,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起来,我松了口气,只将中衣穿了,外衣披在白颐的身上,幸好外衣宽大,穿在白颐身上只是略显小而已。

      白月白洛把白颐之前脱下来的衣衫全都烧了,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我靠在树上,胸口处针刺般的疼痛,白色的中衣上透出点点红色。

      进行了共生之后,白颐身上一半的伤都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虽不轻,却不会致命。白颐的面色已不是之前那般发着青灰色,我从中衣的内袋中拿出一只白瓷小瓶,取了其中的丹药喂他咽了下去,丹药的效果十分明显,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夫人。”白月白洛改了称呼,一起跪在了我的面前。我皱眉,想起来扶他们起来,但没有什么力气,只得道,“你们不用喊我夫人,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起来吧。”

      “你既然与主人进行了共生,那就是我们的夫人。”白洛十分坚持,白月也在旁边附和的点头。

      我无力与他们纠缠,只得点头,等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白月白洛,天狐大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说他昨日刚经过天劫,今日怎么就跑到这里了?”这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之前是没有时间问,现在有时间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弄清楚。

      白月吱吱唔唔,眼神直往白洛身上飘,白洛也是沉默不语,一字不发。

      我看着他们两个,直觉告诉我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我换了个姿势坐着,目光在白月白洛之间转悠,半响之后我缓缓开口,“你们刚刚不是还喊我夫人吗?怎么,都忘了不成?你们既然如此喊我,我认为我有权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月白洛皆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吃惊,我笑了一下,并不着急催他们。白颐枕在我的大腿上,呼吸轻缓,我将他的衣襟紧了紧,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人。

      “主人今天……”白月抿着唇,一副十分纠结的样子,“今天……今天……”

      “今天什么?”

      “今天来见人……”

      “见什么人?”我挑眉,什么人这么重要,让他才刚经过天劫就跑了过来?

      白月却是不说了,我转向白洛,白洛目光有些闪躲,我又问了一次,“见什么人?”

      白洛等了半响才道,“赵家小姐。”

      话说到这份上,我觉得我没什么再问下去的必要了,深夜来见一个凡间女子,这说明什么?心口上十分的憋闷,我在胸口上按了按,才开口,“那那个道士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赵家请来的?”

      “是……”

      一瞬间,一股无名火在心底轰得烧了起来,这赵家小姐到底何德何能,竟让白颐如此对待?我低头看着昏睡中的白颐,我当真不明白,为了那个凡间女子,当真连命也不要了吗?

      “白月白洛,你们明日回趟青丘告诉白姑姑,天狐大人在离谷,因为天劫造成的伤害过大,只得暂时在离谷养伤。如果白姑姑问起天狐大人今日为何出来,就说……是来找我的吧。”我扶白颐起来,招来了祥云,“走吧,我与天狐大人共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白月白洛点头,四人乘着祥云升了起来,脚下的森林依旧漆黑浓郁,而我的心却与之前不同了。

      {三}

      离谷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爹娘和哥哥们都没有回来,我暂时把白颐安置在了我的院子,他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我在床边坐着,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侍女在门口探头探脑,我将床上的帐子放下来之后才走了出去,“六哥回来了吗?”

      “六少爷还没回来,七小姐……”侍女欲言又止,“那个……是天狐大人?”

      “嗯。”我反手关了门,“天狐大人天劫刚过,会在这里养伤,你让人将竹园收拾出来,等大人伤好些了,再住进去,现在暂时在我院子里养着。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去华叔那里说过了,等入夜后,你去将煎好的药端过来。”

      “是,七小姐。”侍女应了,躬身退了下去。

      我回到房中坐着,桌上茶壶的茶已经凉了,我倒了一杯慢慢喝着,胸口依旧刺痛着,我将茶喝完,起身到软塌上盘腿坐了,静静调息起来。

      共生虽然将白颐一半的伤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我的体质,本要花个三四天才能愈合的伤口,我调息了一天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房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我摸索着站了起来,取了火折子准备点灯,忽然见床上的帘子晃动了一下,我心中一惊,急忙撩了帘子去往里面看去,突然一股力道钳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拽进了帘子里,等我回神,我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头顶上传来略带急促的呼吸声,我抬眼看去,正好对上白颐那双戒备的浅碧眸子。

      “天狐大人,我是玄璃。”没有被他按住的那只手燃起一团狐火,瞬间照亮了我们的面目。

      扣在手上的力道徒然放松,他像是力竭一般翻倒在我旁边,呼吸急促,“这里是离谷?”

      “嗯。”我坐了起来,整理好刚才被拽开的衣襟,“青丘那里我已经让白月白洛去说了,大人你伤的很重,就先暂时在离谷养伤吧。”

      “等一下。”白颐翻身拉住我的手腕,半撑着坐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胸口。”

      这话来的突兀,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了等,我开口,“天狐大人,这……有些不方便吧。”以白颐的修为,自然是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如此说,想必是知道有人与他共生了吧。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如果是你的话……”白颐拉住我的衣带一点一点拉开,我虽皱眉,却没开口阻止,共生这件事他本就有权知道。

      外衣与中衣被解开,露出里面的绣兜,胸口上白皙的肌肤上有一团鲜红的狐火图腾。白颐微眯了眼,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在胸口上相同的位置,那团狐火仿佛在他肌肤上摇曳燃烧着。

      我抿着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颐的眼瞳中藏着许多东西,我却看不明白,他看了那狐火许久,然后将我的衣衫重新系好,没有说任何的话。

      诡异的沉默。

      我咬着下唇坐在那里,看着白颐系好那件不甚合体的外衣,我才猛然发现,自从回到离谷,我都忘了把白颐身上的那件外衣换下来。

      “我去让侍女拿衣服来给你换上。”我迅速站了起来,正想着去哪个哥哥的房里拿衣服,却听到白颐开了口,“图腾。”

      我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不能说出来,如果让侍女看见白颐身上的图腾这该如何解释?我点了点头,开门出去了。

      六哥的身形与白颐的相似,我跑去六哥房里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才想起六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时已经卯时,难道他在青府遇到了什么事?随即我否定了刚刚的想法,以六哥的能力能遇到什么事呢?想必是玩的忘了时间了。

      我回去的时候就见侍女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口,见我过来,连忙迎了过来,“原来七小姐在这里,刚刚敲门没有人应,奴婢也不敢进去,只得在门口等着。”

      摸了摸药碗,确定药还热着,我将碗接了过去,“你去吧,如果爹爹回来了,就派人告诉我一声。”

      我将侍女打发走了,推门走了进去,灯已经被点了,白颐坐了起来,斜靠在床上看着这边。我把衣服在床边的高架桌放了,侧身在床沿坐下,“天狐大人,先把药喝了吧。”

      白颐接过药碗,抿了一口,突然开口,“叫我白颐吧。”

      我看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白颐又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中还剩着至少半碗,我有些不解,“怎么了?药有什么不对吗?”我拿过碗闻了闻,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白颐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个字,“苦……”

      “啊?”我一瞬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白颐转过头不再看我,面上紧绷着看不出什么表情。“苦?”我重复一遍,凑过去看他的神情,“你怕苦吗?”

      浅碧色的眼瞳中是一闪而过的尴尬,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能想到,天狐大人竟然会怕药苦?

      我去桌上的食盒中找了些蜜饯,抿唇压着笑,“我这儿有蜜饯,喝完药吃些压压就好了。”

      白颐拿过我手中的药碗,一副壮士断腕的神情,仰头就灌了下去,我憋着笑,捏了个蜜饯递了过去,白颐倒也不客气,直接就这我的手吃了下去。

      “怎么样?”我又捏了一个给他,看他吃了,才接过他手中已经空了的碗,“还要吗?”

      白颐摇头,我起身将碗放好了,拿了衣服给他,裤子我不好帮他,所以拉了帐子让他自己穿,而我抱着一件中衣在帘外站着。等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我听见白颐在里面说好了,随即帘子被拉开,白颐就这样□□着上身,出现在我面前。

      我上下打量了打量,觉得白颐这身型要比几位哥哥都好上不少。我将中衣展开帮他穿上系好,灯火摇曳,拖出两道叠在一起的影子。我斜眼瞅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些喜悦。

      我之前从未想过会与天狐大人之间有什么纠缠,顶多只是会在宗族中的宴会中遇见,然后说两句话,最后转身离开。而我现在却在这里帮他穿衣服,就像一对十分平常的夫妻一样,这种感觉……倒是挺好的。

      “玄璃。”头顶上传来白颐的声音,我抬头看上去,只见他一双浅碧眸子被烛火镀上了一层暖色,眼神浓深,好像要将人吸引进去,不可自拔。

      “主人!你终于醒了!”两道童音在耳边大叫了起来,我瞬间回了神,十分错愕的看着白月白洛爬上了床,一人一边抱着白颐的脖子,一边哭一边笑。

      白颐歉意的对我笑笑,抬手轻拍着两人,我点头表示理解,拿了药碗关门出去了。

      在关门的一瞬间,白月的声音透了出来,“主人,你没有被她怎么样吧?刚才我看见桌子上有只碗,那里面是不是有软红酥啊?”白洛的声音紧随而来,“主人你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如果真有,赶紧告诉我们。”

      我觉得我额上的青筋都要暴跳出来,刚对两人存有的好感彻底烟消云散。

      两个可恶的毒舌小鬼!

      天狐大人在离谷养伤的事,在两天之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按红夕的说法,在三界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了,我还听到一个传言。”红夕咬着一颗桃子,吃得正欢,“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先找你问清楚才是。”

      “什么传言?”我正煮着一壶新茶,闻言抬头看向红夕,“既然是传言,又何必相信呢。”

      “那传言说你和天狐大人的婚期将至,还说青丘的白姑姑已经答应,在秘密的筹备婚宴呢。”

      我噎了一下,道,“你这是听谁说的?天狐大人只是很单纯的在离谷养伤而已。”

      “单纯?就冲天狐大人在离谷养伤这件事就不单纯。”红夕似是不信我的说辞,“青丘又不是不能养伤,干嘛非要在离谷养伤啊,难道这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最后一句红夕凑到我面前,笑的暧昧,我知道她已经彻底相信我与白颐之间绝对有了什么,可我与他除了共生也没有其他的什么了,但……共生本就是一个能令人误会的事。

      所以,我选择沉默。

      红夕对我的沉默相当不满,整整一天都磨在我身边,一副不挖出点什么就不走的架势。我也不去管她,只要她看不到我身上的狐火印记,其他什么都好说。

      白颐在今天早上的时候搬去了竹园,除非有什么必要的事,否则我是不去那里的。几个哥哥都精的很,如果我经常去的话,肯定会被他们看出点什么,到那时就真的是有口也说不清了。

      红夕缠我到了晚上仍不罢休,正好爹爹派人来喊我过去,我求之不得,飞快去了正厅。

      爹爹在正座上坐着,六哥在一旁低头立着,爹爹见我进来,开口,“小七。”

      我应了,在六哥旁边站定,“爹爹找小七什么事?”

      爹爹道,“小七你有什么要跟爹爹说的吗?”

      我心中一惊,难道共生的事被爹爹知道了?不对,应该不会这么快的。我摇头,道,“小七没有什么要说的。”

      “真的?”

      “真的。”

      爹爹没再开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问什么的时候,他突然道,“天狐大人才刚刚经过天劫吧。”

      “是。”

      “既然刚刚经过天劫,为什么不在青丘疗伤,反而来到了离谷?”

      “这个……”我皱眉,这个要如何解释?难道要说天狐大人为了夜会心上人,差点连命也不要了,然后被我发现,所以才来了离谷?

      爹爹从座位上走了下来,手在我肩上拍了拍,语气十分语重心长,“小七,你就不用隐瞒了,爹爹全都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白娘娘已经和爹爹说了,天狐大人之所以会来离谷,都是为了你。”爹爹的口气十分欣慰,“早在你大哥的婚宴上我就看出天狐大人对你有意,没想到你们竟然发展的这么快,天狐大人竟然……唉,真想不到。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我就该与你娘亲商量商量,要给你准备多少嫁妆了。”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我满脸黑线的看着说的正高兴的爹爹,甚是无力。我低头扫了一眼胸口的位置,如果让爹爹知道我已经与白颐做过共生了,那爹爹是不是要压着我和白颐强行拜堂?

      最后爹爹给了我一只青花瓷美人瓶,说里面是上好的灵药,对白颐的伤有特效,一定要让我送过去。

      我在爹爹的催促下,拿着瓶子去了竹园,白月白洛在园子里的竹林里不知在干什么,我没喊他们,迳自推门进去了。

      “玄璃?”白颐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我答了一声,走了过去。白颐合衣在软塌上斜躺着,腿上放着一卷绸面书,见到我进来,唇角微微一勾,“怎么了?”

      “爹爹说这药对你有好处,让我拿过来。”我把美人瓶放在小桌上,顿了顿,“嗯……在这边住的还习惯吗?”

      “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玄璃你身上的伤怎么样?”自那日他知道我与他共生之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七小姐,或许是谷里的人鲜少有这么喊我的,总觉得这么称呼……十分亲密。

      “我没什么事,天劫给你造成的伤害并没有转到我身上。”我给他倒了杯茶,“今日的药送来了没有?我早上给药房吩咐过让他们在药里加了些蜂蜜。”

      “主人,那棵竹子被药浇死了,我和白洛换了一棵,没人知道的。”白月随着他的声音冲了进来,看见我在屋里,惊了一下,急忙捂上嘴,喃喃自语,“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竹子被药浇死了?”我盯着白月,“你的意思是,送来的药一直都没喝,而是全倒了?”

      “我什么也没说。”白月一边摇头一边倒退,没退几步就撞上了刚刚进来的白洛,两人摔成一团,滚着出了房间。

      我转头看向白颐,他却偏了头不看我,面上有一抹红色,我有些无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真没见过这么怕苦的人……

      我抬手将美人瓶拿了过来,里面只有一颗红色的药丸,我捏着药丸放到他手里,“那把这个吃了吧,爹爹说很有用。”

      白颐接过药吃了,我轻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去解他的衣衫。他的狐火图腾有些暗淡,我伸手按在上面,闭目沉心运气,红色的光从的掌心漫出,缓缓渗入他的图腾中。

      我感觉到白颐解开了我的衣衫,他的指尖有些冰凉,轻轻覆盖在了胸口上的图腾上。原本有些沉闷的胸口一下子轻快下来,我悄悄睁开一只眼看他,却见他眉头紧蹙,没过多久,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我惊得连忙扶住他,地上的血隐隐发着黑色,没想到他的伤要比我想象中严重的多。白颐靠在我的怀里气息有些急促,我抹掉他唇上的血迹,握着他的手渡了些修为过去,“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没事。”白颐咳嗽了两声,“这口血一直堵在那儿,这会儿吐了出来,感觉好些了。”

      我有些不放心,又给他渡了些修为,才扶他回床上休息。

      白月白洛凑在窗口各露出一双眼睛,想进来又不敢进来。我冲他们招了招手,两人才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声音小小的喊道,“夫人。”

      “好好照顾着,明日送来的药不可以再倒了,他的伤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还需要多加些药才是。”我给白颐掖了掖被子,“就算是他说让你们倒了也不行,知道了吗?”

      “是。”白月白洛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我。

      我起身站了起来,有些事也该解决一下了……

      那个赵家小姐害的白颐如此,我定不会放过她。

      凡人常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并没有那么久,我回离谷三天,人间界只不过才过了三个月而已。

      赵府与之前有些不同,大门上挂着红绸缠成的花球,两边的廊柱上两盏大红圆灯笼发出明亮的光,金色的囍字贴在上面,门内一片喧哗。

      响亮的喜乐从街头上传来,我闪身隐进一条小巷,只见一匹高头大马在前,花轿在后,再后面浩浩荡荡的跟着一串迎亲队伍,吹拉敲打的十分欢畅。队伍停在了赵府门前,门前的小厮一见,高呼着“姑爷来了”,马上的男人长了一张富贵相,生的十分福态,他挥了挥手,声音十分高兴,“赏!”旁边立时就有侍从拿了红包发给了门口的小厮。

      小厮拿了红包笑的连眼睛都没了,连声说着“多谢姑爷”。

      我在小巷里看着,难道赵家小姐要出嫁了?我盯着那被称作“姑爷”的男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与白颐也相差太多,赵家小姐怎么会嫁了这么一个人?

      不多时,门内传来喜娘的声音,“新娘子到了!”

      男人立即从马上翻了下来,赵府的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上了花轿。

      喜乐又响了起来,男人重新上了马,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向东边而去。

      我从小巷中拐了出来,跟了过去。

      不管赵家小姐是否嫁人,只要她存在,对白颐来说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危险,而我不会绝对不会让这个危险继续存在,再伤害到白颐。

      迎亲队伍穿过了大半个熵城,最后进了一座十分气派的府邸。我围着那府邸转了一圈,才从后院的围墙上直接穿了进去。

      府邸相当大,我在里面险些迷了路,要不是看到喜娘从一间房子里出来,我或许要一间一间找才能找到。

      喜娘领着三四个丫鬟从新房里退了出来,我等着人都离开了院子才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堂而皇之的开门走了进去。

      “你是谁!”我刚将门关上,坐在床上的赵家小姐就开了口。

      华丽的凤冠下是一张娇媚的脸,盖头被扔在了一边,她见我不说话,又道,“你是瑞生派来的吗?”

      瑞生?是谁?

      她似乎将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冲过来握住我的手,急切道,“既然是瑞生派你来的,快带我走!我已经将喜娘和丫鬟们都支走了,她们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我们快点。”正当她想拉着我跑出去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窗户翻了进来,一见到一身喜服的赵家小姐,语气急切,“雨芷,我是廖骏,快快,我们赶紧走,我已经将后门的家丁放倒了。”

      赵家小姐闻言顿住了脚步,错愕道,“廖骏?你是廖骏?”她转头看向我,“那你是谁?”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我淡笑着看赵家小姐躲到了廖骏身后,廖骏一脸戒备的看着我,“你是什么人?是谁让你来杀雨芷的!”

      “我是什么人你们不需要知道。”我往前踏了一步,“你将白颐害成那样,我不会让你活在这个世间,再继续害他。”

      “等等,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并不认识叫白颐的人。”赵家小姐拽着廖骏的袖子站在他身旁,“在熵城中姓赵的人多的是。”

      “你和她啰嗦什么,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廖骏一把夹住赵家小姐的腰,抱着她往窗户跑去。我微微抬手,刚刚廖骏进来的窗户砰得关死,任他怎么拉打都打不开。

      “不要再费力了,你们出不去的。”我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冷冷的看着她,“赵家小姐,今日我必取你性命。”

      “我真的不认识白颐,既然我都不认识他,更何谈害他呢!”赵家小姐急了,“我真的不认识!”

      “如果你不认识他,那为何在中秋那天晚上见他呢?”

      “中秋?中秋我和瑞生在一起啊,怎么可能见你说的那个白颐!”

      “什么?”我不信,“你中秋的时候与瑞生在一起?”

      “没错,廖骏也在,你不信问他。”赵家小姐扯了扯廖骏的袖子,廖骏道,“不错,我们一起在邀月府赏月。”

      邀月府?这么说赵家小姐并不在赵府中……为何白洛说白颐是去见赵家小姐?如果白颐不是去见赵家小姐,那他是去见谁?

      一时间我竟有些糊涂了。

      “姑娘,求求你让我们走吧,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赵家小姐的语气有些急,“姑娘,我求求你了。”

      赵家小姐的神情不像在说假话,我抿唇,“好,如果我知道你在骗我,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我抬手在空中一抹,之前设下的禁制消散,赵家小姐谢了我,两人便急匆匆的跃窗走了。

      门外喜娘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开门走了出去,隐在红漆廊柱后看喜娘进了新房,然后大呼小叫的冲了出来。

      “新娘不见了!”喜娘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座府邸,我翻身跃上屋顶,远远看见廖骏带着赵家小姐已经跑得很远了。我招来一只小狐灵,让它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下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新郎官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一见到空无一人的新房,直接晕了过去,于是底下更乱了起来。

      看样子这婚是成不了了,古语有言:宁拆十座庙,不坏一门亲。若以后被月老碰见,指不定就要教训起我来。

      这件事就这样没了头绪,本来我下定决心,就算是造下杀戮也要杀掉赵家小姐的,只是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竟成了这样。

      那白颐到底是为了什么连命也不想要了?一想到那夜的情景,我都觉得浑身发冷,白颐那个样子彻底扯痛了我的心,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我去晚了怎么办?

      我闭了眼睛,决定先回离谷。虽然走之前交代过白月白洛不能再把药倒了,但我还是担心白颐不肯喝药。

      赵家小姐这件事……我不可能去问白颐,那只能从白月白洛下手了。

      {四}

      我不曾想到,回到离谷之后竟是这般出乎我的意料。

      青丘白姑姑的车驾立在离谷入口,我看着那两匹不停低嘶的天马,突然有种将要发生什么的感觉。

      我不动声色的进了谷中,还未走几步,就见红夕从一旁飞奔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我,“玄璃,上次我就说嘛,你和天狐大人好事将近的事怎么没和我说呢?你也太不把我当姐妹了!”

      我一阵恍惚,不敢置信红夕说了些什么,“什么?”

      “你还想瞒我不成,白姑姑都带着聘礼来了!”红夕的口气甚是埋怨,扯了我一把,“你赶紧去大厅,刚刚一直找不到你,叔父让我出来寻你呢。”

      白姑姑带着聘礼来了……

      一句话震得我惊了半响,随即急忙往大厅跑去。还未靠近大厅,就已见那些大红色的礼箱摆了满满一大厅。我顿住了步子,胸口起伏,气息有些不稳。六哥却是瞬间瞧见了我,起身朝我走了过来,“小七,你总算是来了,白姑姑等你很久了。”

      我被六哥拉着进了大厅,就见白姑姑与爹爹端坐在正位上,白姑姑浅笑看着我,道,“小七这是哪儿去了?倒是让姑姑等你许久。”

      我低身福了福,“小七刚从师父那里回来,让姑姑久等,小七在这里给姑姑赔不是了。”

      “玄尘,你七个子女,我最喜你家小七,这次成了我青丘的媳妇,我是求之不得。”白姑姑抬手将我扶了起来,“原本我就有让小七做我家媳妇的意思,不想小七竟与白颐那孩子情投意合,我当真高兴的紧。”

      “若不是天狐大人来到离谷养伤,我也不知道。”爹爹亦笑,“白娘娘,这婚事可是定下了?”

      “自是要定下。”白姑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小七,你可愿意嫁给白颐?”

      白姑姑与爹爹这么一来一往,我一句话也插不得。这说来说去,竟是要让我嫁给白颐。

      嫁给白颐……如果能嫁给他,当真是好……

      但白颐又怎会答应呢……

      我神色略暗,面上仍是在笑,“姑姑,这件事小七哪里做得了主,而且不知道天狐大人的意思,我怎能……”我低头拉了一下裙带,面色带红,“姑姑当真是要羞死小七了。”

      白姑姑一听,喜道,“这就是答应了吧,这么大的事,姑姑我怎么会不先问问白颐呢,自是他答应了,我才来提亲的。”随即转向爹爹,“玄尘,这日子我来的时候挑了几个,你来看看。”

      白姑姑从袖中抽出一张薄帖,拿与爹爹看,“我觉得九月二十七是个很好的日子……”

      我杵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白姑姑刚才那句话着实让我太过吃惊。白颐竟然答应要娶我……我来回攒了攒手,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白姑姑不是真的,满大厅的聘礼也不是真的……

      “七小姐……”身后有怯怯的声音传来,我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是我房中的小丫鬟在大厅外冲我眨眼睛,今早离开的时候我嘱咐她要亲眼看着白颐喝下药才能离开,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吃药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她不去伺候白颐吃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蹙眉走了过去,“你怎么过来了?天狐大人吃药了没有?”

      “七小姐……”小丫鬟低着头,语气有些焦急,“七小姐怎么办啊,天狐大人死活不吃药,非说要找小姐……”

      “这……”我转头看了一眼正相谈甚欢的爹爹和白姑姑,见他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上前道,“白姑姑,爹爹,天狐大人的药出了些问题,我先去看看。”

      “去吧。”爹爹点点头,白姑姑在一旁挑了一下眉,“熬的药吗?”

      我正准备出去,不想白姑姑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我顿住,道,“是。”

      白姑姑的神色有些惊讶,“白颐在离谷这几天都是喝熬的药吗?”

      我顿时明白过来。

      我抿着唇,眼睛弯了弯,“是。”

      白姑姑看我的眼光立时又宠溺了些,“真没想到……小七你快去吧。”

      我应了一声,与小丫鬟一道离开了。出了大厅,我的步子不觉加快,生怕去的完了,白颐又叫白月白洛把要倒了,平白毁了院子里那些竹子。

      快到竹园的时候我停了停,回头吩咐跟在身后的小丫鬟再去让药房备下一份药,以防万一。小丫鬟跑着去了,我继续往竹园去,刚刚在大厅的那些恍惚也不见了。

      白姑姑真的是带着一大厅的聘礼来提亲了,而我即将就要成为白颐的妻子。心跳快的有些控制不住,我深吸两口气,掌心微微冒汗,明明与白颐共生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紧张。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竹园的牌匾了,我放缓了步子,一瞬间竟有些不敢进去。

      白颐的答案令我吃惊不已,共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等他伤好之后就会解除,这件事白月白洛不可能不知道,那他怎么会答应要娶我?

      白颐的心思我猜不透。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我却是自从认识白颐以来,从未真正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有些怔然,除去我睡过去的两个月,我与他相识不过才短短几天而已。

      不错,才几天而已。

      但这几天却让我胆战心惊、患得患失,实是不像过去的我。

        追根究底,全都是因为那个正坐在院子里看书的白颐。

      我在园门口止了步子,怔怔看着白颐。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角书页缓缓的翻了过去,阳光从他身侧打了过去,衬得他面冠如玉、俊美非凡。

      我一时竟……有些痴了。

      微风吹过他的衣角,卷落了些竹叶落在他身上,他抬了头,恰好迎上了我看他的眼神。

      我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睛,快步走了进去,白瓷药碗搁在石桌上,散发出丝丝热气,我在他身边坐下,道,“这药若是不赶紧喝,凉了就不好了。”

      白颐放下了他手中的书,微微往我这里侧了侧身,“见过姨母了?”

      我有些不自然起来,手指蜷缩,点了点头,“嗯。”

      “玄璃……”手上一片温暖,是白颐握住了我的手,“其实,这件事应该我先问你才对,只是没想到姨母这么心急。”

      白颐掌心的温暖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又猛地跳了起来,我抬眼看他,道,“天狐大人,我们共生是逼不得已,你不用因为这个而答应娶我,我不是你的责任,再说等你伤好了,我们解除契约就可以了,用不着这样的。”除了责任我想不出其他什么别的理由会让白颐答应娶我,他手上的温度如此温暖,想抽开又舍不得,最后也任他这么握着。

      我有些任性的想,就这一次吧……过了这一次,这份温暖就不属于我了。

      “玄璃,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白颐凑得更近了些,我甚至都可以在他浅碧色的眼瞳中我自己的倒影,“还是白月白洛对你说了些什么?”

      我往后躲了躲,不想白颐又凑的更近了些,我别过眼,“没有,我没有误会什么,白月白洛也没对我说什么。”

      “玄璃。”白颐擒住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十分认真,“我并不是因为责任才答应娶你的。”

      “那是因为什么?”

      白颐看我的眼神又柔了些,指腹在我唇上摩挲了两下,浅浅勾了唇,“你为什么不猜猜?”

      如此暧昧的动作,让我的面色红了两分,我略略动了动,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猜不到。”

      耳边听到他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上,“玄璃,我姨母与你爹在前面商议我们的婚事,你为何到现在还在喊我‘天狐大人’?”耳上蓦然传来一阵极浅的痛,让我着实惊了起来。

      白颐竟然咬住了我的耳垂!

      我伸手去推他,却被他一下子揽进了怀里,我有些怀疑,他重伤未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力气?

      “玄璃,暂时不要动……”白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微弱的风扫了过来,“我有些……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胸膛震动,我在他怀里不敢乱动,等他咳得轻下来,才伸手过去轻轻给他拍着背,“怎么样?好些了没有?现在天都凉下来了,你怎么不多加点衣服再出来?你重伤未愈,白月白洛到底是怎么照顾的?”说着说着有些恼怒起来,若白颐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将那两个小子的狐狸皮剥了!

      “不用担心,我没事。”他将头枕在我的肩上,对我笑了笑,“今早没见你过来,所以在园子里等你。”

      我面上有些烫,伸手去桌上拿了药碗,凑到他的嘴边,“药快凉了,赶紧喝了吧。”

      白颐眉心蹙了起来,盯着那药碗看了半响,一双眸子挑起来看我,“嗯……玄璃,其实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喝了药再说。”我不为所动,药碗又递近了些,“今天我在这里陪你,你喝完药,我们慢慢说。”

      白颐苦了一张脸,十分被动的抿了一小口,眉心蹙的更紧了,“比昨日的要苦很多……”

      “今日让药房多加了几味药,多喝几次就好了。来,快喝了吧。”我觉得我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唇角无意识的弯了起来,“我有带着蜜饯。”

      那碗药我几乎是半强迫的喂进了白颐的口中,看着白颐隐忍的神情,我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还有两副。”

      白颐抿着张唇不发一语,环在我腰上的手缓慢的收紧起来,我拿了蜜饯给他吃了之后才发现,自我来了之后就没有见到白月白洛,他们两个不是整日都跟着白颐吗?怎么不见了?

      “怎么没见白月白洛?他们上哪儿去了?”我转头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你让他们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白颐闷声咳了两声,苍白的两颊上出现一片红晕,“不过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进屋吧,都起风了。”

      “嗯。”白颐由着我扶了起来,刚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七小姐,糟了!幽弥大人带着聘礼来提亲了!”

      我与白颐同时转头,小丫鬟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七小姐,谷主让你千万别出去,刚才幽弥大人还说要抢了小姐走!”

      我皱了皱眉,看了白颐一眼,只见他一双眸子沉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扶着他进了屋子,小丫鬟在身后跟着,“七小姐,这怎么办啊……谁知道幽弥大人会真的来提亲啊。”

      “好了。”我扶着白颐坐在了软塌上,正要转身,手却被白颐拉着,我顿了顿,偏了身子,“知道红夕在在哪儿吗?”

      “表小姐好像是在三少爷那里看古董呢。”小丫鬟紧张的搓了搓手,“要去叫表小姐吗?”

      “不用了。”红夕那性子,知道了这事指不定就要生出什么事来,“你回大厅吧,告诉爹爹,我这就过去。”

      “七小姐!”小丫鬟惊愕的有些不知所措,“幽弥大人万一真的抢人怎么办?”

      “我还没有没用到被他抢走,更何况爹爹和白姑姑也在,能有什么事。去吧。”小丫鬟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我在白颐身边坐下,有些头疼,幽弥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插上一脚,当真是要把这滩乱水搅得更加乱。

      “幽弥大人?难道是妖王幽弥?”白颐突然开口,一双眸子有些阴沉,“你是如何认识他的?”

      我有些无奈的开口,“三百年前,幽弥与饕餮大战时身受重伤,落入离谷结界,被我所救,所以……”

      白颐的脸色有点冷,握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收紧,“玄璃,你要嫁给他吗?”

      手指被他攥的生疼,我望着他,“你认为呢?”如果他对她一直是责任,既然现在有其他人上门提亲了,他……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的放手?他的目色深沉,碧色流转,从一开始,我就从未看懂。

      白颐的眼瞳缩了缩,“玄璃,你不能嫁给他。”

      我垂下眼睛,生怕与他对视久了会不顾一切的把心里的所有都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天狐大人,你不亏欠我什么,何必强要娶我。”我霍的站了起来,飞快的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名节什么的,狐族女子从不在乎这个,共生不过是救你的手段,我并没有牺牲什么。”

      若他对我的那些温柔与亲昵,全都是因为他对我的责任与亏欠,那大可不必,我为他做出的那些……我还承受的了,用不着他如此补偿。

      “玄璃……”白颐唤了我一声,似是要起身拉住我,我却转身就跑了出去,身后传来清晰的咳嗽声,我跨出园子的步子一顿,竟是挪不动一步。

      园外的灌木丛中突然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一把扯住了我的衣带将我使劲拽进了灌木丛,我惊愕的看着那只仍抓在我衣带上的小手,正要开口斥责,白月愤怒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白洛你干吗拉着我!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对主人说话,主人为了她付出这么多!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喂!你干吗捂住……我的……嘴,唔……放开……”

      白洛一双手死死的捂住了白月的嘴,一脸紧张的看向我,我挑眉看着他,一副我很好奇的神情。我在灌木丛中坐了下来,整了整刚才被白月拉散的衣带,“白洛,你能不能告诉我,白月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他随便乱说的。”白洛摇头,拖着白月往后退着,“夫人你听错了。”

      “我耳朵好使的很,怎么可能听错。”我伸手揪住白月白洛,一把拽了回来,“过来把话说清楚,天狐大人为我付出了什么?”我眯眼看着他俩,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白颐做了什么吗?难道他的伤势如此之重,是因为这个?我心中一片慌乱,紧紧盯住他们,定要从他们口中掏出话来。

      “夫人真的没有……”白洛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垂死挣扎,“夫人你听错了。”

      我不再看他,转向一旁的白月,“白月,你说。”

      白月咬着唇,满脸的纠结,眼睛在我和白洛之间转悠,等了半响,闷闷地开了口,“回夫人,什么也没有。”

      “哦?”我摸了摸腰间盘着的鞭子,唇角翘起,“白月白洛,我没什么耐性,如果你们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说。啊,对了,我记得当年凤凰大人给了我一小簇九天玄火,本是我讨来整治六哥的,可惜当年没用上,一直还留着呢。”

      我微笑的看着白月白洛的神情变成恐惧,虽然恐吓两个小孩子实在是不怎么样的做法,但是我知道,如果不这么说,这两个小子是铁定不说实话的。

      九天玄火是什么东西,凤凰大人怎么可能给我?只怕是稍微沾上一点就会在我光亮的皮毛上烧秃一块。

      “你、你、你威胁我们!”白月伸出指头指着我,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你竟然威胁两个孩子!”

      我混不在意,“那又如何?”

      白月被我的话噎住,一张小脸哭丧的垂着,见白洛在一旁不说话,白月嘴一撅,“我们说还不行吗!”

      “其实这一切都是主人策划的。”

      白月开头的一句话,让我瞬间皱了眉。什么叫这一切都是主人策划的?白颐策划了什么?

      “那日大公子成亲时,主人是故意将你灌醉的,之后你昏睡了两个月,全在主人的计算当中。主人早就算得了天劫的时间,正是在中秋节的前一天,中秋那日主人带着我们去熵城虽是去见赵家小姐,但最终的目的却不是这个,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看到主人伤重难愈,再加上我们从旁诱导,然后与主人共生。”白月的话一字字落入我的耳中,我震惊却疑惑,有些想法在心底隐隐冒了个头,我不敢深想,觉得白月说的每一句话都超过了我的理解范围,最让我不解的是,白颐为什么这么做?

      我抿唇一字不发,白月白洛对视一眼,立在那里不敢动。良久,我道,“那赵家小姐是怎么回事?”

      白月不料我问出这个,愣了一下,道,“百年前,赵家小姐的前世曾救过主人,主人算得她今世有一大劫,故前去帮她渡劫。”

      竟是如此这般!

      我苦笑一声,当时白洛只说了去见赵家小姐,我却将事情想歪了,原来白颐是去报恩,我竟想成了他与凡人女子相爱,甚至险些伤赵家小姐性命。

      他这般拼上性命,原是为了我吗……

      那些被我死死压住的想法疯狂的爬了上来,如果这所有的事全都是他策划的……如果他的温柔与宠溺不是出于责任……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心思我总算摸透了一次。

      原来白颐算计的是我,原来我深陷他的陷阱而不知,一心只觉得他对我的温柔全都是出于责任。

      白颐……

      都说狐族聪敏狡猾,心思难测,若不是今□□着从白月白洛口中知道这一切,那我要蒙在鼓里多久?

      “白月白洛……”

      白颐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白月白洛大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主人!”

      我怔然回头,只见白颐面色苍白的立在身后,目光灼灼的落在我身上。

      “玄璃……”

      我猛地站了起来,转身避开了白颐的眼神,“白月白洛,扶天狐大人回房。”

      白月白洛跪在地上一动未动,我抿唇扫了他俩一眼,“还在这里跪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玄璃……”白颐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腕,转到我面前,“我没说让他们起来,他们是不会起来的。”

      “我倒是忘了,他们的主人在这里。”我冷哼一声,随即抬眼看住他,缓缓跪了下去,“天狐大人,小七要求解除婚约,望大人成全。”

      白颐一言不发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我,被他拉住的手在他手掌中被握得生痛,我咬牙忍着,倔强的与他对视。

      白颐眼中清晰的痛让我无法无视,瞳孔紧缩,我深吸一口气,再道,“望大人成全。”

      “玄璃,我不成全你。”白颐在我身边蹲下,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面颊,“永远都不可能。”

      我咬唇,滚到唇边的话全被白颐捂住,“玄璃,既然你知道了所有,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你,不会放手。”

      我目色一沉,愤愤与他对视半响,胸口憋的那股气忽然沉了下去,我本是恼他挖下这么大一个陷阱让我跳下去,可是想到最后,如果不是自己对他动了心,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得逞?

      白颐的陷阱挖得太深,我被他引着跳进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出不来了。

      当白颐对我说不会放手的时候,我无法否认,当时我的心跳彻底失去了频率,声音如雷,我想,白颐必是听见了的,否则他不会突然牵起一抹笑,然后笑得十分暧昧。

      他温柔的眸子锁着我,轻声道,“璃儿,我不求你原谅,但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等了许久,我叹一声,道,“若我有爱恋之人,你是否会下手将他除去?”

      他笑,点头,“会。”

      “若我厌恶于你,你是否会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摇头,“不会。”

      “那……若我倾慕于你,你是否会与我相守,永不负我?”

      白颐的唇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自然……会。”

      “那好。”我俯身环住他的颈子,“成亲吧。”

      终

      天狐白颐与离谷七小姐成亲的事,传遍了整个三界。

      当日青丘大摆筵席,宴请三界宾客,那排场,足足比前些时候离谷大少爷成亲时的排场大了许多倍。

      本是极喜庆的一日,不料没过多少时候,陪嫁过来的丫鬟大惊失色的冲进了宴会,彻底打破了原本喜悦的气氛。

      新娘失踪了!

      众人神情皆瞬间变色,唯有白颐仍淡定的饮完杯中的酒,然后才放下杯子,道,“诸位慢用,颐暂且失陪一下。”

      目送着白颐离开,众人都没有了继续喝酒的兴致,有好奇的人偷偷跟在白颐后面去了新房,回来都说,白颐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笑了笑之后,就出了青丘一路向北而去,据说是离谷七小姐突生恐惧,所以逃婚,故而白颐去追新娘子了。

      众人既惊又奇,纷纷追问,去的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只道,白颐离开的时候有吩咐说宴会继续,半个时辰之后必会带回新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继续去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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