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子系列

作者:水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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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园惨剧(七)


      到了“多克”餐厅,这次倒没有进包间,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桌子挨着墙上等高的木质台面,上面一个大平盘,放着待用的筷子和勺。
      “我还以为张臣也在这里。”
      “没有,我和他请假了。他相信我不会跑,到了时间会自己回去。对于先贤,警察局还是通融的。”
      “前提是你们自己小心。比如不要拿着哥哥的刀子到处乱晃。”
      “我和尧经常这样,到处替舜作宣传。他很可怜的。别人提到他的飞刀神技,都说脱离现实,不可能是真的。其实是他们自己不开窍。尧的枪法,指哪儿打哪儿,他们就信;国际的飞镖比赛,人家想往哪儿扔就会插在哪儿,他们也信。为什么飞刀就不信呢?熟能生巧,一样的道理呀……”
      落寒向他立起双手:
      “不用做广告了。我信,我真信。”
      “你不信也不行。今天要告诉你的重要消息就是他搞来的。”
      “噢?是什么?”
      “在说这个之前,先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上次委托我们调查的事,结果出来了……”
      “出来了?这么快?”
      “当然,这种事对先贤而言,小菜!本来还可以更快的,可惜我们三个不能太嚣张地活动,幸好还有其他工作人员。要就靠我们兄弟,先贤早关门了。”
      “出了结果是好事呀。算什么坏消息?难道我猜错了?”
      “就是呀。五年前和现在的两代林大美人,林雯和林雪,她们——听好了——不是姐妹!”
      “不是?”落寒有些讶异。
      禹的身子更靠近桌子,郑重说:
      “是表姐妹……”
      落寒一下子趴在桌子上。
      “开个玩笑,别介意。她们两个从小玩在一块儿,林雪对她这个表姐,可比亲姐还亲,可能是近乎崇拜的感情。现在也有现象表明这个:你认为那个为陆月案提供证词的那个女生,叫什么顾斯玮的,是怎么个人?”
      落寒抬起头:
      “从那天她安慰林雪的样子看,是有能力和兴趣去照顾别人,比较温柔贤惠的类型。”
      “林雪趴在她肩上哭,我也看见了,她似乎相当依赖她,平时两个人也最好。这似乎可以反映林雪具有相当恋姐情结。也就是说……”
      落寒接道:
      “也就是说……如果她姐姐真是被谋杀的,而她知道真相,报仇是极有可能的。”
      “没错。”
      落寒坐直,靠在椅背上:
      “那……那个重要的消息又是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而且也不能全说,大家都清楚:落寒反对以暴制暴。
      “舜他来学校附近找我,结果碰到了三个学生,从他们的谈话中……”
      “三个吗?”落寒对这个数字产生了兴趣,托着腮片刻,笑着对禹说,“我希望没有发生暴力事件。”
      “你别笑得这么阴险……”禹赶快做投降状,“没有没有。放心,绝对没有人员伤亡。”当然,精神损失不计算在内。
      落寒眼睛迷起再睁开,终于没有追问。
      禹松了口气:
      “舜听了他们的话,才发现咱们知道得太少了。他让我查一下警察局里的资料,不光谋杀,其他类型的,只要关于你们学校的都要。反正我在里面闲着也是闲着,查呗。结果这一查,你猜怎么样?这学校出过的事情远不止这几件。”
      落寒眼睛一闪,非常关注的样子。
      “我按顺序告诉你。第一件,是几十年前老师救溺水学生被淹死,也就是你们前些天庆祝的第二教师节的典故。”
      “这个我听说过。”
      “第二件,就是五年前的时间,罗晨和林雯的‘殉情自杀’。”
      “咱们一直在查的这个……”
      “第三件,是三年前,就是舜听来的那件。一个男生在你们学校的存车处里摔倒了……”
      “那里我去过,光线非常不好,大白天里面根本看不清东西,确实很容易摔倒。”
      “问题是他摔在一辆已经坏到不成样子的车上。偏偏有一根脱落的车条直立着,从他的喉咙穿过,地上有爬抓的痕迹,应该是可怜的孩子想站起来出去求救,最终没有成功。报案的人是存车处的管理员,他的口供记录是:他出去吃晚饭的时候还没事,一回来就看见尸体。一般那个时间都是没有人来的。”
      “晚上?是他回来才开的灯,还是……”
      “灯一直开着。”
      “那么说这件事是在光线很好的情况下……”
      “再怎么亮的地方也有人摔跟头的。”
      “当然。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是个有‘内涵’的事件,至少光线不是障碍。”
      “行凶?”
      “有可能。在那辆破车旁边,把车条刺进死者的喉咙,再推倒在地。很简单的方法。从凶器选取看,似乎是临时起意。当然,也可能是趁存车处没人的时候约死者来,事先想好过程,准备了车条,做成意外的样子。”
      “如果真是谋杀,那凶手一定是个男人。因为那根车条,刺入的一端虽然锐利,却没有刻意磨尖,扎进去要费不少力气。”
      “那么有什么人要杀他吗?”
      “当时都判断是意外了,几乎是一个证人都没问的。”
      “又是这样……”
      “也是没办法的事。幸亏当年处理及时,不然你们学校又要传什么‘三年前惨剧’了。不过,幸好舜先见之明,向以前和死者住同宿舍的三个人问了些情况。”
      “问?听起来很简单嘛。人家很愿意告诉他?”
      落寒的语调似乎有些深意。
      “当然,一问他们就说了。”一个人拿刀子指着你,问你什么,你敢不说?
      “听说死者家里很穷,一直是勤工俭学。你也知道,大学生打工,一般就那么几种工作,做家教,帮人家翻译文章,发小广告,打字员,推销员……别人是为了娱乐,挑喜欢的做;他是为了生活,什么都做过。他这个人似乎很有点小聪明,对未来也算比较乐观,经常说将来有了钱如何如何……”
      “渴望财富……小聪明……这样的人如果被谋杀,一般都是因为知道了某些秘密,去敲诈人家,而被灭口。”
      “不太可能。你知道,物以类聚,人也多少有些党同伐异的本能。被一些很不正派的人厌恶,他可能倒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还有别的什么吗?”
      “对这个案子的了解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是事件四:坏女人之死。”
      “对于这个事件的行凶过程,我有一种想法。你说过,是先迷倒再杀人,而且尸体在门的附近?”
      “是的。”
      “那么……也许事情是这样。那一天,死者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推销员。那个人很热情,和她说:‘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难道不需要一瓶香水吗?’很从容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香水瓶,趁她不备,喷在她脸上……”
      “里面装的其实是□□?”
      “是呀,然后就简单了。”
      “这样真的很合理呀。”禹惊喜地说。
      “接下来就麻烦了。你发现没有,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有个大问题?”
      “这个……”禹想想,忽然有些错愕,“冒充推销员,一定有个条件,就是死者不认识他,至少是不能一眼就认出来。可是原来这个案子的所有嫌疑人里,包括我们,似乎都不符合。难道……真正的凶手根本没进调查圈?”
      “划定一个调查范围,就是有这个弊端。但是如果不这样,那全世界的人,每个都可能是凶手了。”
      “这……”
      “也不用太紧张。这样作案只是一种假设,还有很多可能。我猜错了也说不定。”
      “可是……你很少错……”
      “这个案子告一段落。下一个?”
      “下一个发生在这星期一,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发病事件。你们学校有个姓蔡的花匠,五年前罗晨尸体的发现者,在这里吃饭。快关门的时候,他还趴在大厅桌子上。招待以为是喝醉了,就去叫他,结果……你就知道了。检查结果是心脏病发作。我看这件事倒没什么可疑……”
      “我看是十分可疑呀。”
      “你是说有可能也是谋杀?”
      “不但可能,还非常简单呢。有心脏病史的人,死于心脏病,验尸不会太仔细。”
      “你是说……”
      “现在只需要知道,有没有一般不容易查到,症状酷似心脏病发作的毒药?”
      “这个……你还真别让我去找。把那些药的资料都扔给你,能把你压死。”
      “压死……又是完美的犯罪。”
      “不开玩笑了,先贤接触过这样的案子,那样的药确实有,学名太复杂,我也记不清了。”
      “有就好。”落寒看看周围,“现场就是这里……”露出满意的笑容,“咱们的位置还真合适。”
      “可是那个蔡师傅……”
      “我知道他坐的不是咱们这个桌子。”
      “你怎么知道的?其实,他坐的是……”
      禹刚要指,落寒说:
      “没关系,这不重要。”
      说着把旁边放筷子勺的大盘勾过来一点。
      “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拿着多不方便……”
      正说着,一个客人来到旁边,手向勺伸过去。因为位置变了,隔着落寒他们的桌子,不太容易够到。落寒顺手拿起一柄勺子,微笑着递给他。那客人接过来,点头道谢,满意地走开了。
      再看唐禹,脸色虽然不像书里夸张描写的煞白,倒也多少有些变色:
      “就是……这样?如果刚才的勺子上有毒……”
      落寒点点头:
      “很容易,是不是?”
      “这……你想的好快!才刚听到……”
      “那倒不是。咱们进餐厅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花匠蔡师傅的事情了。”
      落寒把下午和李花匠聊天的成果说给禹听。禹听完笑道:
      “你一向很能掌握话题。你想听什么,人家就给你说什么。”
      “不!最美妙的一点是,我还没来得及诱导他什么,他就都说出来了。”
      “听你的语气,你觉得有问题?”
      “不是,只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很有意思。你别问了,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好。”
      “那好,我告诉你下一件事,发生在这星期二,你们学校学生会的人,负责宣传工作,女生,好像皮肤有点黑……”
      “这也是一件事?我听文羽说是车祸。”
      “是,但不是一般的车祸。女生家离学校远,往返坐地铁。她们学院星期二课少,很多人那天回家。她那天和平常一样等地铁,结果车来了,人挺多,一挤,她掉到轨道上。你知道地铁这东西,就算司机看见了,也不是能停下来的。她还命大,没当时死。在医院抢救到昨天,还是没挺过去。”
      “这……”
      “我知道,这件事更像有‘内涵’的。”
      “是呀,咱们都坐过地铁。先听见车的声音,然后看见车灯的光,全都瞪着车来的方向。到了眼前,看着车门一个个过,盯准了,等车一停稳,一拥而上。没有人往旁边看,谁推了谁一把,根本不会被发现。”
      “唉!”禹叹口气,“下一个案子就是星期四了,陆月挨的那16刀。对了,刚才忘了问你,你和那个花匠谈到蔡师傅,他有个因遗传心脏病而早死的女儿。如果不是他比陆月死得早,你会不会怀疑他是这个案子的凶手?毕竟这和陆月高中时代的故事很像。”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陆月的事情发生在高中,最早是高一,三年以前。可是早在五年前蔡师傅就把林雯当替代的女儿,说明他女儿早死了,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算你清醒。”
      “怎么?张臣还在仇杀上费心思?”
      “他坚信是这样,一直在调查过去的事。”
      “似乎有点不对。根据行凶的方法,咱们已经确定凶手是陆月亲近的人,如果再是仇杀……除非是一个她身边的人,在很好的掩饰中仇恨着她,而陆月自己完全没有察觉。这样……”
      “不是不可能……”看落寒摇头,“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只是刚才的感觉又蹦出来了。”
      “你摇头是想甩掉它?”
      “不是完全甩掉,只是暂时不去想。其实我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如果我能知道,案子可能会有突破呢。”
      落寒一笑:
      “先把它放下,说案子。”
      “案子?说到哪儿了?哦,是陆月案的杀人动机,你似乎不同意仇杀的观点。”
      “是,我觉得这案子像临时起意。”
      禹瞪大眼睛:
      “什么?本来凶手在你们学校里走着,没想怎么样,结果看见了陆月,忽然觉得想杀她,就过去捅了16刀?这太离奇了吧?”
      “当然不是这样。我说的是类似杀手的感觉。凶手知道他要杀的是谁,时刻注意着目标,伺机而动。而他终于等到一个好机会,就……”
      “原来……我就说嘛……你知道张臣谈到犯案的过程时怎么说的?他抬出你那个王牌的‘镜面反射原理’——说什么‘大家看到的是连贯而有逻辑关系的一系列事件,留下的证据反推回去却是完全不对的,类似镜中的假相,而真实则在镜子以外’,所以这从头到尾都是凶手刻意安排的,要把我们误导到另一个方向。当时把我吓得……你想想,你们林老师带孩子去学校,把孩子丢在楼下,陆月正好碰上,带他去花园……这些都是巧合,不能预料的。要是有人能暗中操纵这一切,那他可真是神仙了。”
      “所以说呀,偶然就只是偶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就是凶手下手的时机选得太好了。”
      “嗯,我举双手赞成。总会有些凑巧的事。什么事都是有预谋的,怎么可能?又不是侦探小说!可是……按你这么说……谁又会派一个杀手来对付一个大学女生呢?动机何在?”
      落寒盯着桌面,没有反应:
      “喂!跟你说话哪!往这里看,桌子能比我赏心悦目?”
      “啊?!”
      “想什么呢你?”
      落寒一副开朗的样子:
      “刚才你的一句话提示了我。我终于明白我这些天来的感觉了。”
      “什么话?”
      “‘这不是侦探小说……’”
      “这句话怎么了?”
      “我每次想到案子,都会有一种感觉冒出来,妨碍我继续想。我一直觉得这感觉和案子有关,又不知道哪里有关,总之……纠缠不清。”
      “而这种感觉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这不是侦探小说……’”
      “对。这话我在我同学嘴里也听过不少次,当然,他们说者无心,我听者有意,一直感觉怪怪的。刚才终于清楚了。”
      “可是这算什么?对案子有什么帮助?”
      “我也不知道呀。”
      落寒睁大眼睛:
      “我会这么想,肯定是因为我认为身边的事与侦探小说有类似的地方。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就把现实当成小说对待,分析看看能得出什么结论。怎么样?是个好办法吧?”
      禹凝视他很久:
      “我还以为没人能胡闹过舜了呢……他一直是最异想天开的人……也不是最……反正说了你也不认识……算了……你愿意闹,我陪你!”
      “那么……好!现在有一部侦探小说,你我都在书里。侦探们被委托调查一件旧案子,结果引发了一连串的新犯罪,经过查资料,发现这件事很有内幕……嗯!”落寒笑,“情节很像,很像!”
      “现在,按照普遍的原理,提到的可疑死亡都是谋杀,而且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禹有气无力:
      “我反对……‘五年前惨剧’怎么看都是男人做的;而陆月的案子,张臣说根据力度科学地推断,是女人。就算是同一件事,也至少该有两个凶手吧。”
      落寒不理他,继续说自己的:
      “但是第一个溺水事件,时间相隔太远,应该是作者混淆视听用的。其他的事件一定都有关联,只要查出了它们之间的关系,真相就可以大白了。病死、意外、自杀……三种常用的包装都用了,可见凶手十分狡猾。一大堆案子当前,咱们首先要做的是找共通点……”
      “拜托……你不是认真的吧……那么多事件,虽然每个都有可能是谋杀,但是总该有几个确实是意外吧。你想想,别的咱不说,就最近的这三件,‘心脏病’事件,‘地铁’事件,‘16刀’事件,全是谋杀的话,那就等于是说,一个凶手一个星期内杀掉了三个人……杀人狂也不过如此吧?”
      “杀人狂经常出现在恐怖玄疑小说里,侦探小说里不爱写它。所以,我们这个凶手精神没有问题,是非常理智的,为了他认为正当的理由来杀人。是什么理由呢?来,还是看这些案子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从死者们身上找:他只杀学生吗?不是,蔡师傅是个反例。而且哪个年级的都杀过。蔡师傅和陆月似乎风评不错,都是好人……”
      “停!你别说凶手只杀好人啊!想想那个有一万条被杀理由的女人,她要算‘好’,那你给我‘坏’的定义。”
      “或者是家境贫寒……”
      “林雯家可不是。”
      “其他……我想不出来了。”
      “这些死者唯一的共通点是都与你们学校有关,可是你们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讲不通了吧?所以,把所有事搅在一起,根本是错误的。”
      “好!现在侦探们遇到麻烦了,但是并不气馁……”
      “我气馁了,好不好?”
      “他们决定从另一条路下手,就是假设凶手。在小说里,出场人物中必定有凶手。下面我一个个来分析,想起谁说谁,出场不分先后……”
      “……我无话可说……”
      “所有人里面,最和‘五年前惨剧’有关的,莫过于林雪了。如果凶手是她,那就走了侦探小说中的复仇模式。‘五年前惨剧’只是动机,后面的其他事件全是她做的。那么那些死者都是直接或间接害死她表姐和准表姐夫的凶手,这个……”
      “可能吗?”
      “她的疑点在于——陆月的案子,她是最方便接近死者到可以捅刀子的人,而且和推断的凶手性别相同。她当时在上机,溜出来没人知道。”
      “会吗?看见尸体时,伤心成那样,我不怀疑她。”
      “下一个,同样姓林,我的英语老师。如果她也和林雯有什么关系,那么动机同上。香水杀人法她恐怕最容易想到。最大疑点在于她的孩子在陆月案中出现。”
      “你认为她会利用自己的孩子,把死者引到僻静处刺杀?这么想太可怕了。”
      “连杀人这么可怕的事都发生了,没什么不可能。”
      “可是,她好像是唯一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的人。她一开始的行踪由你的同学证明,然后在医院,最后是保卫科。”
      “她自己说出了医院立刻去保卫科,可是这两方面的人可以确定她离开和到达的时间吗?中间只要有几分钟的时差,就够了。”
      “那么陆月案,是没人有不在场证明了。”
      “下一个轮到谁了?西方文学的郑老师。他和罗晨的死不能说有关,但也不是无关。做五年前的案子,需要相当的体力。而他很强壮。他的最大疑点在于这两天不巧感冒了,而陆月案的凶手曾经咳嗽过。”
      “这个倒……”
      “还有个同样疑点的。物理席老师,体检那天,听吕老师说,他经常感冒。至于案发那天感了没有,还不确认。另外,他最大的疑点是,死去的这些学生中,他没有教过任何一个。”
      “没教过也算疑点?”
      “所以调查从来没有波及他,隐蔽性强呀。另外,他住教师宿舍,在学校里干点什么,动手方便。”
      “算了……只要你认为有道理……”
      “关于咳嗽的问题,还有一个人,高数何老师。他烟瘾顽固,咳嗽是老毛病了。而且,他教过五年前的一对和陆月。”
      “你看看,都教过也是疑点。这么算的话得整理出多少嫌疑人呀?可以了吧?”
      “还早。对,险些忘了一个重要人物,李维安。她正好是五年前来我们学校的,也就是说,随着她的到来,一系列的惨案就开始了。身为女人,她的体力可以媲美男子,而且那么巧,在大量出血事件的前一天表示自己晕血……”
      “喂……”
      “但体检是临时安排的,凶案也并非预谋,林老师一看到她的状况就知道……她应该是真有这毛病。问题是……她的作文,偏偏写的就是‘五年前惨剧’。她到底确实听到了那些话,还是编造的?可是她不应该知道我在调查,所以没必要误导我。姑且相信她。”
      “不容易……总算有个可信的人了……”
      “但是还有个人也是‘五年前’刚来,就赶上‘惨剧’的。今天刚遇到的李花匠。对他了解太少,不能说什么。但是他和蔡花匠,以及罗晨林雯都认识,身份比较敏感。”
      “是你自己过于敏感才对……简称‘过敏’……”
      “下面是计算机基础云小姐。那次我们讨论起‘五年前惨剧’让她听见,她过来想说什么,结果被打断了。她想说的会是什么呢?”
      “谁知道?你现在去问她,她估计都忘了。”
      “我也这么想。她连话说到半截都会忘,几乎从来没听过她说个完整的句子。她这种表现很可疑,人说‘言多必失’,她这样一定纰漏很少。”
      “越来越荒谬了……”
      “那好。给个比较合理的。她教陆月,而且凶案发生在她上课的时间。她只要留心,看见死者离开教室,她也跟着离开,找个合适时机下手。被发现也有的说,‘制止逃课行为嘛’。”
      “还算有理……”
      “经常和她在一起的是数据结构的汪老师。她的性格和云小姐相反,语言表达能力过强。‘过犹不及’,所以一样是可疑的。”
      “话说少了不行,说多了也不行,好无辜呀……”
      “她教过五年前的一对。”
      “我认为,她和上面的云小姐是最不可疑的了。”
      落寒笑笑:
      “其实真正令我关注的是她们的职业。她们教的是计算机,都是编程序的高手。程序这东西,向下运行,遇到什么问题,分情况讨论,可以就继续,不行就退回。如果整个有问题,就从头开始再来过。怎么说?是一种相当系统有条理的思路。我有时候想,用这种方法破案是不是可行。不管怎么样,设计编写完备的程序,需要极其严密的头脑。这样的人投身犯罪,会很让人心惊。”
      “还没有确定就是她们呀。”
      “其实,还有一个人更可疑呀。生物吕老师。他教过那一对和陆月;他宣称丢了解剖刀,而那个女人的案件,关键的两样东西,一样就是刀。还有□□,蔡师傅中的毒,想想他的职业,他爱人在医院工作,拿到药品比其他人容易。他在给出证词的时候,评价过高,刻意表现他对陆月的欣赏,似乎表示绝对不可能杀她。谋杀蔡师傅的过程,他曾经在我们学校里的餐厅做过类似的事。是在预习谋杀吗?也许。还有一成不变的笑容……”
      “你不是也从早笑到晚,你也有嫌疑?”
      “当然,嫌疑还不小呢。这个星期毙命的三个死者,都是和我有了一面或几面之缘后,就……”
      “确实。我看这个最可疑了。你连自己都怀疑,我再说你偏袒似乎不合理。虽然确实如此。”
      “我偏袒着谁了?”
      “你不是说你看见的人都算预备凶手吗?最常在你眼前晃的——你们宿舍的人,怎么不加进去?”
      “他们……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连动机都没有……”
      “你和我一样清楚!刚才提到的那些人,又有哪个有确实的动机?”
      落寒耸耸肩:
      “那些人……那些疑点……都是可能性的堆积。疑点越多,越可能是凶手,越方便犯罪。但是,缺少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有的时候,哪怕是一个极小的点,一发现就会觉得:没问题,凶手确定了!我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比如吕老师这么可疑,我都没有去调查……”
      “好了!”
      唐禹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盯着落寒的眼睛: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落寒看着他。
      “第一、杜落寒不会用儿戏的态度来对待谋杀!”
      “第二、杜落寒不会分不清现实与小说!”
      “第三、杜落寒不会没有具体证据就疑神疑鬼!”
      “能为你的反常找个理由吗?不和我说没关系,你自己清楚你在做什么吗?”
      落寒看了他一会儿:
      “我不清楚。”

      “又是令人厌烦的星期一。”徐宁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
      文羽打个哈欠:
      “星期一本身没什么,就是它后面跟着的一个星期太讨厌了。”
      掉头接着睡。
      学理科的人上纯文科的课就是这样。八成的人在虔诚地参拜睡神,剩下的两成在写其他科目的作业,聊天,或者单纯发呆。坐在最后的一桌人比较大胆,打起了扑克。不时因牌好或争议喧哗一番,惹老师瞪来两眼。
      当然,像张平这种“有课必听”的人,还是专心在划书记笔记。
      落寒看似发呆,其实在想事。徐宁高中时说他“一天到晚一副迷茫的样子,像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又像什么都在脑子里而不用去想”——奇思异想或者奇谈怪论——徐宁一向如此。
      这个周末,如唐禹所料,石叔要把“坏女人事件”交给他。而他委婉地表示,希望优先考虑自己学校的事。第一次遭到拒绝的石叔脸色虽然有些尴尬,倒也没有强迫。
      禹带来的新消息也许很关键,只是暂时不知道关键在什么地方。自己这次的表现确实不敢恭维。难怪禹要发脾气了。
      落寒平淡地笑笑,一抬脸,见宿舍三巨头呈环伺状立于面前,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听这种政治类的课都能听笑了……”
      “你脑筋没问题吧?”
      “一定是有问题的。下了课还坐着不动……”

      “怎么?又想一个人行动?”落寒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不是……”
      “那边可不是宿舍的方向。”
      “我是想去教学楼看看有什么新消息……”
      “然后呢?”
      “去实验楼走一趟……”
      “这正好,”张平笑了,“咱们顺路,一起走吧。”

      “布告栏又更新了。”
      “是呀。”落寒抬头看着各学院各班的课程表,随口附和。
      “看这个,上学年的优秀教师评选结果公布。”
      “噢?”落寒也凑过去看。
      展示窗里贴着老师们的照片,下面附有简单的介绍。
      从左往右看,第一个是生物吕老师的彩照,上面的他微笑依旧。
      “设计生动的实验,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为生物学院的科研工作作出了极大贡献……成立生物社,带领学生参加国际生物知识竞赛,获得第三名的好成绩……”
      跳过几张生面孔,是云小姐:
      “组织负责了多次编程工作……编制了学分查询系统……图书馆租借系统……”
      下面轮到高数何老师:
      “在高等数学课的教授方面成绩突出……参与编写教材……论文在多种刊物上发表……多次获得此项奖励……”
      “这个是谁?”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女生指着紧挨着的一张,问她的女伴。
      “看着眼熟……就是认不出,还是先看介绍。”她低声读着,“在数理学院任教多年……长期负责研究生招生工作……为教育呕心沥血……难道……这个是……教物理的席老师,不会吧?照片上虽然不算白白胖胖,也没有现在瘦得这么可怕呀。”
      “你不会不知道吧?全校都听说了。他肝癌,这照片八成是几年前拍的。”
      “我见过癌症晚期的病人,都是极度消瘦,看来他是……”女生换了一种不屑的口吻,“我说呢,每个学院都只有一个名额,除了有特殊贡献的可以破例,怎么会有了何老师还有他!去年评选明明没有他,现加上去的。你看看他的资历,一堆空话,有什么实质的东西吗?哼!咱们这里对待死人一向比活人宽容,就等他什么时候死在讲台上,就可以高唱‘献身教育’的赞歌了。”
      “别这么说嘛,”另一个女生反对,“他应该不想死在这里,正申请调走呢。对自己的病情,他可是一直隐瞒,不想拿它赚什么。”
      两个女生说着走开了。
      “真刻薄的丫头……”张平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
      “算了……”
      “你不觉得……觉得应该……”张平语速加快,有点磕巴。
      “我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一个人快死了,说话时就要对他客气点。”
      “你……”张平笑了,“真会瞎掰。”

      “你去实验楼干什么?”
      “听说吕老师在搞生态缸的实验,我想去瞧瞧。”
      到了转角处,张平提议:
      “走这边……”
      “也好,也不是不能到。”
      拐弯到校门口,简直是一片花海。其实平时这里花也不少,只是今天徒然增加几倍,堆挤着哪里都是。视觉效果不错,可惜只见其花,不见其盆,让落寒觉得星期五做了无用功。
      张平对美景视而不见。他扭着头,随着他的前进,头的方向也不断改变。从这个现象推断,他的目光应该定在某个点上。而落寒找到了那个点。
      “走,过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学生会的板报而已。”
      “是你画的那张吧?我还没看过完整版呢。”
      难怪要选这条路,大概他每天都要绕过来看一眼吧。
      板报上一边画了老师们的头像,另一边是各种礼物,感觉类似考试时做的连线题。吕老师就因为和牛蛙有必然的联系而被线牵引过去。
      “嗯……很像。”连牛蛙都很生动。
      “实在没什么。”
      “比我强多了。从小就没这个细胞,画什么不像什么。以前美术课人物写生,明明五官已经是复制似的一样了,就是整体看不是我画的那个人。人的神韵很难掌握,可是你已经画出来了。”
      “是吗?还是不觉得多了不起。真正的强手我见过。上一张板报我就看了,文羽说的那个女孩真有才,我和她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没必要这么苛刻自己。自己的东西再不满意,也是自己的。这一点,就顶得上千万优点。”
      “这话倒是说着了。不怕你笑话,我经常来看这个,怎么也是亲手画出来的。以前被人宣传的时候,老觉得我们为什么要去看那些破东西?现在自己做宣传了,就希望人人来看,其实心里也知道没人费那个眼睛。”
      “画着高兴了,看着高兴了,就可以了。”
      “说的是。你是个想得开的人。”

      和张平约定在五楼会合后,就分开了。自己上了六楼,进了生物实验室。
      这里地理位置优秀,是楼的尽头,一面门,三面窗,采光不错。
      走到窗前看,一面可以眺望校门口,一面俯视着花园,而相对的一面……落寒走向它时,心中已有答案。果然,下面是他遇到陆月和小男孩的那条大路。
      转过身,环顾四周。
      大教室,纵放着四列实验台,上面备有显微镜和实验用刀剪、玻璃器皿。墙边安着水池。黑板上还留着工整的字迹,是实验流程。旁边还贴着“轻声慢步”的告示。讲台旁边站着骷髅模型。再过去靠着墙的桌子上,是那个著名的生态缸。
      落寒走过去看。
      里面有模拟的河流和湖泊,里面游着些鱼。沙和土堆砌出的高地缓坡上,种植着蕨类植物。缸壁上凝着蒸发上来的水滴,缸里雾气氤氲,让人联想起热带雨林。一切都很有史前的味道。新在这里落脚的牛蛙,和周围的环境一对比,明显是霸王龙的体型,俨然成了一代霸主。
      牛蛙跳过来,隔着玻璃和落寒大眼瞪小眼。
      落寒的手指在玻璃缸上无意识地划着:吕老师呢?刚才看了课程表,他这节没课,而下午要教实验,应该在这里准备的,不是吗?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在他旁边停了下来。
      “稀奇呀!这牛蛙一直认生,平时不爱接近人的。”
      落寒转身看着吕老师的笑脸,有些自嘲地笑道: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像它表哥。”
      “哈哈哈……那它还真是只英俊的牛蛙!你这孩子很逗。”
      吕老师仔细端详他,“你很面生,我没教过你吧?”
      “是没教过。我从别的系同学那里,听说了这个生态缸实验,就过来瞧瞧。”
      “嗯……好啊。现在喜欢生物的人少了。”
      “而且是越来越少。介绍我来的人……”落寒背过身去,看动作是在擦眼睛,“真是太不幸了。”
      “嗯?”吕老师盯了他一会儿,“是陆月?”
      “老师您也认识她?”
      “她是个很可爱的学生呢。”
      “我忘记了,她说过她在旁听生物类的课程呢。”
      “她确实很喜欢生物。”
      “是呀,不光是学科,也包括学科研究的东西……很难见到那么热衷的人。有一次她去找我的同学拿东西,我那同学正好站在草地里,她没有走进去,倒把他叫出来,还很不高兴的样子。她似乎对草很有感情,不忍心看人踩它们。”
      “这就对了。”吕老师笑得更亲切了,“一听就是她。把动物和植物当成人一样尊重的人有几个呢?都像她这样,环保工作怎么会难搞呢?”
      “也没有太糟糕呀。喜欢生物的人也不算太少。物以类聚,她身边的人都差不多。比如我,还有她同宿舍的林雪,还有……”
      落寒作出努力思索的样子。吕老师眼睛转向旁边:
      “姓林?漂亮吗?”
      “非常漂亮。”
      “这……”他释然地笑笑,“也许是巧合吧。”
      “您在说什么?这个林雪,您也认识?”
      “不是。只是想起了我以前教过的学生,也姓林,挺漂亮。”
      “她现在还在这个学校吗?”
      “不在了……”吕老师声调低沉,“早不在了……”
      “哦,知道!是毕业了。”
      吕老师恢复笑容:
      “别瞎猜了,不是的,要是就好了。和她一起的人没几个顺利毕业的。一个一块走了,另一个休学了。对了,前两天他还来看过我呢。”
      “您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没有什么,一些过去的事,不太愉快,没人想到会那样。非常有朝气的几个人,一切都很正常,出点小状况也在情理之中,两个交情不错的男生,中间夹着个可爱的女孩,往往会这样,没什么不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些话前面几个字像对落寒说,后面的音量倒类似自言自语。
      吕老师眨眨眼睛,又笑起来: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知道。对了,你……”他犹豫了一下,很突兀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没……没有。”
      “没有?没有好啊。”
      “可是,我的一个同学说‘大学没谈过恋爱等于没上过大学’。”
      “我最反对这个了。现在的孩子把恋人当成除了手机随身听以外的第三样必要装备,似乎能显出自己有多么时髦前卫。不,这样不对。人和感情都不是可以用来玩的。如果是认真的倒还可以,纯粹是因为觉得应该有一个而去找,只是耽误自己的前途,没一点好处。”
      “以前有老师教育过我们,说法很类似。”
      “是席老师吧?他就在……”吕老师的脚轻击地面,然后指着“轻声慢步”的告示,“前两天刚贴的,别吵着他。”
      “我知道,他……身体不好。”
      “是呀,都传遍学校了。人总是对身边的人不够关心,直到发现他们快要离开了。我也一样。以前可以找借口,离得远,不在一起嘛。现在学校改建,物理组搬进来,他就在楼下,我也一直没有注意过。”
      “他瞒过了所有人。”
      “他是个要强的人,不肯在学生面前露出病弱的样子,即使感冒,也要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去上课,实在很敬业了。可惜,学生们并不体谅。”
      “上个星期三,不是,是星期四,他似乎准备得不太充分,上课的时候咳嗽得很厉害,当时真的是……”
      “上星期四?”吕老师眼神很疑惑,“他又感冒了?有吗……难道是我没有发现?”
      “我宿舍的同学都为以前的态度觉得过意不去。比如张平……哎呀!他还在等我呢。老师,我先走了。”
      吕老师挥挥手,依然沉浸在思索中。
      落寒走出两步,转身说:
      “对了,吕老师,听说您这里有不少动物标本。”
      “是,在隔壁,我办公室里……”他没有完全回神,随口应着。
      “那有‘猩猩’的吗?”
      他猛然转头:
      “你说什么?‘猩猩’?动物园里的那种?”
      落寒点头。
      吕老师怪异地凝视了他一会儿: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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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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