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兵歌荡昆仑

　　欧阳倩走出人武部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如血的残阳给繁华的都市镀上了一层金光。沮丧的欧阳倩拉开车门的瞬间回头望了一眼同样镀着金光的人武部大楼，禁不住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有一种晶亮而透明的东西在滑落，她神情恍惚地驾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了一程，脑子里不断地想象着东方杰到部队后的种种情景。“他能适应部队的生活吗？他面对那荒凉的昆仑雪山能耐得住寂寞吗？他还能背起画夹自由自在地画画吗？……” “哦！他能适应紧张的部队生活，一定能把寂寞化为快乐与充实的……他不会忘记我们的爱，不会忘记我们所有的一切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欧阳倩就这样一路不由自主又自言自语地想着，问着，不知不觉间却把车开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天籁村”咖啡屋门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下车推门进去了。这里还是昆仑雪山图装饰的墙壁，还是北斗七星点缀的蓝天白云图，还是《神秘园》专辑中舒缓而低沉的曲子……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然而，一瞬间，欧阳倩仿佛又觉得一切又都变得陌生起来。她同样挑了个临窗的座位，同样要了杯不加糖的咖啡，眼前又浮现出她和东方杰多次相约来这里的一幕幕，那些日子，她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女孩，那些日子是她真正的花季，可现在的她……
　　她低着头用勺子慢慢地搅动着咖啡，一股浓郁芬芳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时，她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那条红丝绳上系着的和田玉和那上面刻着的“永矢弗谖”四个字，她始终把这块玉视为不变的爱情信物挂在脖子上“不知道阿杰的那块刻有相同字样的带观音像的玉坠是否也同我一样始终挂在脖子上？”欧阳倩伴着音乐就这样静静地沉浸在往事中，此时的她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
　　“嘀……嘀！”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响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欧阳倩才按下了接听键。“是欧阳倩小姐吗？我是宋志博，你明天有空吗？”欧阳倩立即收回思绪说道：哦！原来是宋大经理啊，实在抱歉，刚才我正在开车，所以没接听电话，怎么？明天是不是又有新的分公司开业庆典啊！”欧阳倩刚说完，手机里便传来“嘟……嘟！”的一阵盲音，断线了。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对不起啊！欧阳小姐，信号不好，我现在在香港启德机场，马上登机返回上海，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去艺术团找你，详细情况我们见面再说好吗？”未等欧阳倩说话手机又断了。欧阳倩有些纳闷，“宋志博会有什么事找我帮忙呢？听口气还挺着急的，若是公司庆典什么的助兴演出，找我们领导就行了啊？”欧阳倩又想起了那次“夏之夜”广场晚会上，宋志博用伞为她遮雨被拒绝的情景，“那次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份了，可也实在没办法，谁让自己天生就从骨子里讨厌那种为讨好女孩大献殷勤的男人呢？无聊！真是无聊！”
　　欧阳倩轻轻抿了口咖啡，这时，胖乎乎的一脸憨厚的藏族老板泽仁格烈笑着迎上来，用不很流利的普通话说：“欧阳小姐可是很久没有光临了啊，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阿杰呢？我可有些想念我的老朋友了！”欧阳倩微微笑了笑：“你的老朋友阿杰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你们那真正有昆仑有雪山的故乡当兵去了。”格烈挠了挠头，很是惊讶地说：“真的吗？啊杰真去我们喀喇昆仑当兵去了！”接着格烈又仰头豪放而粗旷地笑了笑：“我就知道我的老朋友阿杰与众不同，我没有看错他，阿杰真是条汉子啊！”说完，格烈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笑声太大了，引来不少客人的目光。他与欧阳倩面对面坐下来，放低声音说：“不瞒欧阳小姐，当年我也当过兵，也是在喀喇昆仑山，我们那部队海拔五千多米，那个苦啊，这么给你说吧，只要在昆仑山呆过的人，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苦扛不过去的了，阿杰真是好样的！”格烈只顾竖起大拇指，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话，却完全没注意到欧阳倩冷漠的表情。
　　“那儿的雪山才是真正的雪山，那儿的天才真叫蓝啊！阿杰也只有到那儿才能真正画出韵味十足，大气磅薄的昆仑雪山图啊！欧阳小姐有机会可一定要亲自去看看！”欧阳倩只是漫不经心一脸冷漠地点了点头，格烈刚才说的话好象一丁点儿都没有引起她的兴趣。格烈不解地看了看欧阳倩：“欧阳小姐有心事？”欧阳倩叹了口气，用一种期待和信任的目光注视着格烈脸颊上尚未退尽的“高原红”说：“男人有理想有抱负没错，去体验艰苦也没错，可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昆仑，选择军营，选择落后的大西部呢？繁华的都市难道就不能体现理想和报负？就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吗？”欧阳倩把满腹的怨气一股脑儿发泄完后，发现格烈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才感觉到自己刚才讲的话有些冒昧。“对不起，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可……可是我，真的不理解阿杰为什么要这样选择，这些日子来，心里堵得实在难受啊！”沉默了片刻，格烈用同情和理解的口吻安慰了一阵欧阳倩又说道：“既然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我就跟你说实话，我们可以去体会各种各样的艰苦和磨练，但只有真正经历过喀喇昆仑山上的那种大艰苦，大磨练的人才具有超越常人的不屈不挠的毅力、勇气和信心。我永远记得我们全家四口人刚来上海闯荡时的落魄样，因为举目无亲，语言不通又加上风俗不同，做什么人家都不愿意收留，我带着妻儿讨过钱，睡过桥洞，捡过垃圾，唉……！”一阵沉默之后，格烈说：“可是我没有怕，半点都没有退缩，因为这些苦同我在喀喇昆仑当兵的几年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后来我们就从捡垃圾卖到收购废品再到加工废品。开咖啡屋是我后来才有的想法，我就是要证明自己能否从一个捡垃圾的外乡人成为一个你们城里人所谓的那种‘颇有情调的人’，我带着妻子从小学课本开始认汉字，学习了解你们汉族的风俗、文化和各种礼仪，再去别的咖啡屋从做清洁工开始……”欧阳倩被格烈动情的讲述慢慢吸引住了，不知不觉中她渐渐感悟到了这位平时憨态可掬来自雪域高原的藏族汉子身上的那种刚强的秉性和慑人的力量。恍惚中，她又想起了此刻正在昆仑军营的东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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