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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
我的母亲刘氏是当朝圣上封的正一品虢国夫人,有着绝美的容貌及高人一等的智慧与狠戾的手段。她掌控着家族全部的经济命脉,也牵制着京畿大半的经济路线。小至米粮、丝绸,大至航运、兵器,家族事业皆有涉足。她的利害自是无人能及的,家族有今日之辉煌,她自是功不可没。可我并不以她为荣,反耻于身上流着竟然是她的血液,这让我本是灵洁的身子而自此受到玷污。
京畿中人只要一提起我母亲,无不又畏又鄙视。畏惧于她至高的身份,虢国夫人,谁与争锋;鄙视于她□□的身子,只要是被她相中的貌美少年,无不被她诱来为面首。
我的父亲邬崖子是个懦弱无能之辈,此生皆是活于我母亲的淫威之下,忍气吞声,不敢反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同不同的面首缠绵交合。唯一的一次反抗要算是我十岁时,父亲借酒卖疯,推开母亲的面首,斥骂母亲恬不知耻。可不知什么原因,事后父亲再也不碰酒了,哪怕只是一点点,对于母亲,他则更加恭敬了起来,如家中的叭儿狗一般。
父亲在家中得不到半点尊重,于是便于外包养了个小妾,夜夜在外欢歌,在那小妾身边陈列着他大丈夫的威严。可怜的人,便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母亲与父,生有三女,无子。
家姊清婉,其名来自《诗经》的《国风.郑风》“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长我五岁,有着母亲绝美的面容、娇娆的体态及顾盼青云的风姿,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是无限的娇媚风情。她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华妃,于后宫之中,仅位于皇后之下,真可谓风头健极一时。
家妹露曦,其名亦来自《诗经》的《国风.秦风》“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她只小我一岁半,如父亲般的优柔寡断,凡事皆是小心翼翼的逢迎着母亲。她本有欢喜之人,却为了母亲,嫁于了她素未谋面,且长她十岁之人。出嫁那日,她年方十三,如花一般的韶华光阴,就如此终绝。
家族中有十位之多的叔伯、姑表,因其皆不若父亲般为正室所出,所以地位皆是于家族中低人一等。为讨好母亲,于全国收罗俊美男子,恭送于母亲。至于如何网罗的手法,自是不可见人,或多或少带有刺目的血腥。
身于如此的家族中,我曾反抗过,怨恨过,离家出逃过,甚至是用最为激烈的手段——断腕自杀。可我依旧无法逃脱这层污碎,依旧依赖着它成活着。所以我学会了淡然,学会了冷眼旁观四周的一切。看到失宠的面首自杀、疯狂,我不会再心痛;看到家族中人在外作威作福,我不会痛心疾首,也不会惋惜那些受害之人;看到父亲一次又一次向母亲下跪赔礼,我不会再冲出去为父亲说情。身旁已无何事可以牵动我的心绪了,唯一微微有所起伏的,只是午夜那场永不散去的梦。
我叫何名?家族中无人知晓,他们见了我都称我为“二小姐”,母亲与父亲也是这般叫唤我的,这让我一度以为自己的名字就是“二小姐”。我没有名,是因为我的母亲与父亲皆不曾在乎过我。我的出生,是父亲的耻辱,母亲的灾难。我是不是父亲的孩子,这还有待商榷,所以,父亲未曾正眼看过我。因为生我,母亲险些岔气,走上黄泉之路,所以她见到我便是满腹的怨恨。在这家族中,我是可有可无之人,身份是介于侍奴于主人之间。我可以训斥侍奴,也可以被侍奴斥骂,只是较侍奴好一些的是,我什么活(粗活)也不用干,当然我若去做,他人也不会做他想,因为你本该就是如此。
在梦中,会有人轻唤“烟萝”。这一声呼唤,硬生生的扯的梦中的人心揪了起来,待我跑近,他却愈行愈远,只是那声声揪人的温柔,叫我冷汗涔涔。
“你叫什么名字?”淡幽幽的声音于纱帐中传了出来,伴着浓浓的草药味儿。紫色的香雾于房中四处漂移着,用于减淡这草药味儿。
那是母亲最为宠爱的面首,有着胜若皓月的光华面容,淡如流水般的优雅举止。母亲为了博他一笑,曾为他宴请了诸多戏伶,只因他极为喜爱戏曲。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称我为二小姐。”低头淡淡的说道,心中充斥着话不出的伤楚。
“没名字吗?”帐内之人轻轻的咳嗽着,“那我唤你‘烟萝’可好。凤阁龙楼连霄汉,琼枝玉树作烟萝。”如玉葱一般的手探出,轻缓的掀起纱帐,露出一张如秋月般清明皓皖的面容,双眸若玉,温润光洁,说不出的光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月般的容颜硬生生的刻入我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他是母亲宠爱的面首,而我则是母亲最为鄙弃的女儿。若这般的两人相恋又当如何。他被杖责,四肢被废,丢去于荒野之外;而我则是幽禁于暗宇之中,一关便是三年。
十三岁那年,我学会了恨,学会了怨,学会了仇视四周的一切。断腕自杀,只为了追寻心中那唯一的温柔,追寻那个淡雅如水,光洁如玉般的人。
三年后我出来了,学会了淡看人间百态,学会了关闭自己的心灵。嗤笑的看着这混浊的家族里的一切。笑看着面首为了争宠而使尽的各种计谋与姿态。淡看着父亲在母亲面前的唯唯诺诺的小人嘴脸。我依旧是二小姐,这个家族中可有可无的二小姐,永远沉陷于污碎之中的二小姐。
“你是烟萝,不是什么二小姐,你要做你自己,走出这个家族。”淡雅的声音依旧,可声音的主人又何往已。
三年来,心灰已冷,在黑暗的楼宇中,一遍遍的叫喊着你的名字,每一声叫唤,心便被凌迟数下,直至徒剩一具躯壳。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上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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