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惹尘埃

　　时针指向七，还是回来了。果真还是个轮回么？把自己放逐千里之外，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莫尘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皮箱，回来了，那就表示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来面对，既然是这样，那就真的该忘记所有。

　　皮包里震动着的手机打断了她的思绪，“喂，你好。”
　　“喂，请问是莫尘小姐么？”
　　“是，请讲。”
　　“我是欧氏珠宝，想请问一下您什么时候有空，可以与我们的理事讨论一下设计图的问题。”
　　“后天吧，我今天刚到，明天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好的，董事长交待，若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尽可以吩咐，我会尽力协助您的。”
　　“好，有什么事情我会打电话的，谢谢。”
　　“再会。”
　　“再会。”

　　也好，快一点投入工作状态比较好，而且听Simon说这个项目颇为棘手，这才让她陪同赶回来处理。不知道是不是能够解决，虽然这件事对设计室的影响不大，只不过作为设计师，她也希望事情能够良好解决。也该给老朋友们打个电话了。

　　“喂，”
　　“喂，谁啊？”
　　“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么没礼貌。”
　　“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死人，怎么都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你现在在哪？你好么？想死你了，这么多年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你是要失踪啊？”
　　“小姐，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一个？能不能喘口气？明天有空么，我刚回来，明天想去买些东西。”
　　“这次不走了么？”
　　“不一定，短期内是不会走了。”
　　“好，明天早上我去你家找你。想吃什么？”
　　“明天早上？不要吧，我还在倒时差啊，况且你家老公的脸色我还是少见为妙。明天下午吧，老地方见。”
　　“好，那就3点不见不散哦。”
　　“嗯，不说了，我有点累，想去洗澡，明天下午见。”
　　“好好休息。”
　　“知道了，结了婚的人就是唠叨。”
　　“去死吧你，猪头，难得温柔一下，扫兴。”
　　“好了，我真的累了，不逗了。”这次回来，不想惊动太多人，下意识的抗拒让太多人知道。因为，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小心翼翼的掩饰他们的担心与同情，那是她不愿见到的。也许当初就不该选择狼狈逃走。

　　“莫尘回来了。”电话的一端是揣测，却也兴奋。
　　“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耳边响起，炸开，然后在胸口泛起丝丝涟漪，欧阳无语。
　　“什么时候聚一聚吧。”乐晓晴开心地说到，三年了，他们这帮人三年没有见面了，当年莫尘一声不响的离开，断了所有的联系，大家只能相信她没事，只是真的没事么？这个男人真的没有触动么？
　　“好。”终于回来了么？三年里，你好么？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
　　“她，好么？”最终能问出口的竟然只有这样索然无味的三个字。
　　“你自己问她吧，何况我也没有见到她呢。”
　　“好。”这个男人除了这几句就不会说点别的么？当初的执着去哪儿了？那么狂烈的感情又到哪里了？还是，如同莫尘离开的那时一样，他的心从来只在那个人身上，那莫尘回来做好准备了么？
　　“欧阳，你知道的，你一直欠莫尘一个解释，如果不能，就放了她；否则你就要抓紧一辈子。虽然我没有看见她，但是我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并不开心。”
　　“晓晴，如果我还是不知道呢？”
　　乐晓晴听到这个答案，只有想从电话里钻过去掐死电话那头的人的想法。莫尘走得无声无息，朋友们都知道除了家人离去的原因外，更多的是要放手，放开自己也放开欧阳。只是不愿说，怕莫尘伤心，欧阳难堪。可是这个木头怎么就是没发现呢？如果能放开，何苦三年都不放弃寻找，甚至动用了背后的家族势力去查一切线索；如果能放开，一向健谈的他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只有沉默？只是，莫尘大概是真的累了，连出境记录都查不到，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如今回来是已经整理好心情了么？或许，她已经找到自己的幸福了呢？那自己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多余。

　　“算了，也许莫尘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听起来，她应该是回来处理公事的。”自己的生活，是啊，三年毫无音信，再回来应该都改变了，包括那曾经的不舍与避让。
　　“那就这样吧，定了日子后记得通知我一下。我这边有个电话要进来。”
　　“好。”

　　“你好！”
　　“…你好，”声音有一丝停顿，“我是Natalie，是辰雨的设计师，董事会希望我们能与你见面详谈。但是我们今天刚到，有些事情要处理，而且我的partner也希望能有时间整理一下设计稿，所以你看我们后天见面怎么样？”
　　“好，没问题。谢谢你们这次能赶过来帮助欧氏度过这次难关。”
　　“应该的，我们也不希望自己的设计得不到应有的品质和尊重。”
　　“那您早点休息，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就好。”又是头疼的事情。这次的辰雨计划是欧阳进入董事会后的第一个case，由他负责，事情直接关系到董事局对他的认可程度，偏偏就出了问题。设计稿居然漏泄，在网络上出现了相同的饰品，虽然质量相差很多，但设计相同，就不能作为这一季度的主打面世，无奈之下，只好请来辰雨的设计师从长计议，好在这个设计室并没有刁难，很爽快答应了下来，并不辞劳苦从巴黎赶过来，看来当初没有坚持选择大设计室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记得当初第一眼看到辰雨的设计稿时就被打动了，透亮的翠玉裹在螺旋状的半包围的铂金里轻轻躺着，偶尔的轻摆也有大家闺秀的端庄。美丽却不会太夸张，符合亚洲的审美，大方而灵动。当初还以为是国内的设计师的作品，毕竟外国的设计师会比较追求个性。后来定案后见过Simon才知道，他有一个很好的中国籍的partner，也是这个partner和他一起把这个不大的设计室搞得有声有色。这也许就是Simon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吧，除了欧氏这个招牌的吸引，更多是对他这个partner的格外关照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Natalie的声音格外的温暖，如同溪水一般缓缓注入心田，他听见冰碎的声音。

　　挂了电话，莫尘将自己狠狠摔进沙发，音响里放的仍然是神秘园，静谧中女歌手深远的吟唱与闪屏上的蓝光格外相称，茶几上的咖啡杯绕着腾腾的热气。没有想到竟然是他，欧氏，自己从来没有想到呢。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一切已经有了答案？其实，三年前，他的暧昧不明就说明了一切，自始至终自己都在身旁默默守候等他回过头来看一眼，可看见的，全部是他的坚持，他的痴狂，他的执着，只是这些都不是对她。终于，他找到了，找到了他心中的宝贝，笑着祝福后，她选择离开，不再听，不再问。以为在陌生的国度她可以忘了一切，但在听到那声“你好”后，她明白，原来一切不过是场可笑的轮回。现在的他，应该是幸福的吧。最后那句低沉的“晚安”都透露着一种沉静，只有找到幸福的人才能如此沉静吧。其实从最初的追逐到守候到最后的避让，她已经从一个张扬跋扈的女孩变成了沉默微笑的女子，这其中的成长，莫尘都感谢欧阳。想这么多干什么呢？早就说过放弃了的，相信她依然可以微笑面对。

　　起身，走向落地窗，看着窗外的灯火，坐在地上，白色睡裙的裙摆轻轻附在小腿处，散开的长发垂落下来，轻轻的披在肩上，音乐还在继续。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

　　“喂！”
　　“干吗？”
　　“你踩了我，都不要道歉的吗？”
　　“对不起，我可以离开了么？”
　　“这么凶！讨人厌。”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明白的说出对人的好恶。

　　“怎么是你？”
　　“欧阳！”
　　“笨蛋，我的名字啦！”
　　“哦，我叫莫尘。”
　　这是第一次，她失去主动权。似乎很多事情，从认识了欧阳后就开始改变。

　　“有没有搞错啊！怎么还逃不了你的魔爪啊？”
　　“你以为本姑娘很想跟你同班么？”
　　他没有看到她说不屑时，眼底闪动的兴奋。

　　“灰渣，帮我个忙。”
　　“你再叫一声灰渣试试看！”
　　“好兄弟，你就帮我一次。”
　　“你确定你是那只自大猪？”
　　“喂！”
　　“好了，好了，说吧，叫得这么恶心。”
　　“帮我把这个给了糜兰。”
　　“哇哇哇，我没有看错吧！”
　　“要帮不帮，一句话。”
　　“怎么报答我？”
　　“威灵顿西餐。”
　　“你说的，不许反悔！”
　　他没有看到她快乐下面的伪装。

　　“欧阳，作兄弟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家人，你不会是野孩子吧？”
　　“算了，当我没问过，这么凶。”
　　“不想回去。”
　　“嗯？”
　　“请你去吃饭！”
　　“这么好？说吧，有什么阴谋？”
　　“请媒人吃饭，可以吧？”
　　“你居然没有过河拆桥？那你可要带足够的钱哦，否则你就留在那里做劳工吧。”
　　“果然是猪。”
　　他没有看到她眼底的担心。

　　“欧阳，糜兰会回来的，她只是误会。”
　　“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误会！”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对我也这么不放心。”
　　“对不起有什么用！”
　　他没有看到她比他更深更绝望的痛苦。

　　“糜兰”
　　“欧阳，清醒！我是莫尘！”
　　“莫尘，别走，陪我。”
　　“欧阳，醒醒！”
　　“你听我解释！”
　　“欧阳！算了，还是先到我家吧。”
　　“欧阳，到了，你先躺下，我去烧水。唔…”
　　他看不到她眼角划下的泪水。

　　“欧阳，起来了。”
　　“唔，头好疼。”
　　“起来了，上班要迟到了。”
　　“糜兰？”
　　“你现在在我家！快起床！”
　　“莫尘！你，我…”
　　“怎么了？”
　　“我是不是？”
　　“你只是醉酒了，吃早饭吧。”
　　他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准备一切，又将以何种心情面对一切。

　　“莫尘，那天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就算做了什么又怎么样？”
　　“如果是，我会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娶我还是不小心有了孩子，你给抚养费？”
　　“你希望是哪一种？”
　　“哈哈，你还是这么容易被骗！自大猪！”不愿承认自己只是替身，不愿你可怜，不愿成为你的负担，所以只有逃避。
　　“你！”
　　“好了，赶紧想办法找糜兰回来吧。”
　　他仍然没有看到那一闪而过的认真。

　　“尘，我找不到她，怎么办？我找不到她。”
　　“她也许只是需要时间。”
　　“尘，你怎么了？”
　　“啊？”
　　“你有事？”
　　“没有。”
　　“你骗我！”
　　“？”
　　“只要你说谎，你就会低头，你有事么？”
　　“真的没有，你想多了。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快把这个城翻过来了，过于敏感了。”
　　他没有看到她的憔悴。

　　“欧阳，我想出国进修。”
　　“好啊，有机会应该珍惜的。”
　　“还是没有糜兰的消息么？”
　　“她存心躲着我，刚有了她的消息，等我去的时候她就搬走了。”
　　“对不起。”
　　“不能怪你，事情太凑巧了。”
　　“如果是我也会误会的。”
　　“别说了，这么久了。”
　　他没有看到那眼底的失望。

　　“莫尘，你回来了。”
　　“废话。”
　　“果然不一样了，漂亮了。”
　　“谢谢！”
　　“怎么打算的？”
　　“给你打工，要不要啊？”
　　“我这里可是刚刚起家，请不起你这个‘海龟’啊。”
　　“我投股的，谁要给你打工，还不被你剥削死？”
　　他没有看到她的变化，她的美丽和她的坚强。

　　“莫尘，我找到她了！”
　　“呵呵，恭喜你啊。”
　　“走，今天老板请客！”
　　“不了，还要去医院。”
　　“伯母好些了么？”
　　“老样子。”
　　“代我向伯母问好。”
　　“好的，记得替我向糜兰说声对不起。”
　　他没有看到她的落寞和担心。

　　“尘，你和欧阳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只要长眼睛都看得出来，好不好？留学回来就是为了跟他白手起家？说你对他没感情谁信？”他就没有看到呢。
　　“有，又能怎么样？”两个人的无语是一个人的无奈和悲哀。

　　“尘，你还好么？”
　　“嗯。”
　　“欧阳他知道了。”
　　“晓晴，这个时候，我不想说这些。陪我一会，不要说话，好么？”
　　“伯母她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子的。”

　　“尘，欧阳他…”
　　“晓晴，难得轻松，陪我去逛街吧。”
　　“欧阳和糜兰分手了。”
　　“嗯。”
　　“你就这样的反应？”
　　“不然呢？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酒醉后照顾欧阳的是你，鼓励欧阳振作的是你，陪他白手起家的是你，你以为他会真的看不到，感觉不到？”
　　“晓晴，你不该告诉他的。就算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也只是替身。”
　　“可是，他呼喊的是你的名字。”
　　“晓晴，我们不说这个好么？”分手，情侣间耍花枪而已，她还没有可怜到这个时候就可以沾沾自喜，也没有伟大到帮他们去复合，自己不是已经决定离开了么？“晓晴，你的婚礼我不能参加了，毕竟妈妈的百日还没过，也不能给你当伴娘了。今天选一件礼物就当作是赔礼了，好不好？”
　　“你就不能自己争取一下？”
　　“是不是要结婚的人都会变得这么啰嗦？”
　　“莫尘！”
　　“好了，新娘子是不能发火哦，会变丑的，况且让你那个爱妻委员会会长看见还不把我拿去剁了？”
　　“莫尘。”
　　“脸都红了，赶紧看礼物吧，今天允许你宰我一份大礼。”

　　“喂，慕宅，主人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晓晴，是我。你都冠夫姓了哦？算算你今天该回来了，蜜月怎么样啊？对不起，我想我还是该出去散散心的，可是怕跟你说，你会抱着我哭，然后我就不舍得走了。我想，等我理顺心情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到时候不要骂我哦。记得要想我，就算不知道我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都要想我，也许将来回来的时候你都当妈妈了，记住，要告诉小屁孩，他有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干妈哦，没有我和你一起疯，你也要快乐。不过都是当妻子的人了，也不能和我一起疯了。不说了，对着电话筒说话，真的很没有感觉，冷冰冰的。”

　　一个人在机场的感觉果然不好呢。
　　想太多不容易入睡，莫尘从回忆中回来，原来她以为尘封的往事千山万水的又跟了回来，以为的忘却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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