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 泪逝 修改版

　　按照往常经验，每回康熙出巡塞外若没有几个月定是回不来的。平日里九爷总在我眼前晃时不觉意，而今突然不在身边，倒真觉得有几分空落落的，寻见一处好风景，看书时突然涌起的思绪，生活中一个又一个的不经意都失去了他的参与。说来九爷也不是第一次离开我去塞外，那时感情正当浓，离开一会儿都感觉时光漫长的仿佛没有边际，但那几个月好似眨眼便过来了似的，而今感情日渐趋于淡薄，甚至想过放弃，但却思念的紧，想来那时终究是少年人心性。
　　我懒懒的斜在软榻上，目光落在院内那棵葱郁的树上，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我时常会念起那一天，我探究的目光与他深情的目光胶着在一起，那时我就想，他这样爱这具身体的主人，必定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但我没想到幸福这般短暂。
　　日影西斜的时候南风挂着满脸的笑容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同样笑呵呵的弘晸，大抵上这就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吧，一晃竟许多年过去了，而我越发的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古代人。即便知道结局又如何，我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悲哀的默默等待。
　　“额娘！额娘！我们回来了！”南风叫喊着扑进我怀里，甜甜的向我撒着娇，跟着一同进来的弘晸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乍看之下，倒真有几分九爷的影子在。
　　“福晋，现在传膳吗？”见人来齐，夕姒进来问道。
　　我点点头：“去吧。”转而又对弘晸说，“弘晸也一同留下吧。”
　　弘晸向我行了个礼，说道：“多谢福晋，只是晸儿答应了额娘，把南风安全送来便回去陪她用膳。”
　　“好孩子，去吧。”
　　待弘晸离开后，我便把南风从怀里拎出来：“你这孩子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哪有你这样整天疯闹的，待你阿玛回来，定让他给你请个先生。”
　　一听我这么说，小丫头立刻服软了，楚楚可怜的对我说：“额娘，我错了，明儿我一定看书、练字，您别让阿玛请先生了。”
　　我装作为难道：“那好吧，明天把《论语》抄一遍，不抄完不许出去。”
　　“额娘我反对！”
　　“看样子你想抄《诗经》？”
　　“诗经就诗经！哼！”说完便扭头不再理我。

　　第二天一早便见雅尔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喊我起床，我被她闹得没了好脾气，冷着脸瞪她，她嘴上说着“主子恕罪”但却仍旧把我拉起来洗漱更衣。
　　“究竟是什么事？”我没好气的问道。
　　“是十四爷，他说九爷要他转交给您一封信。”
　　“真是神经病，有一大早就送信的吗！”我抱怨着推开门。
　　“已经不早了嫂子，往日这个时候已经在朝堂上了。”十四爷笑着递给我一封信。
　　“多谢。雅尔代我送送十四爷。”
　　“嫂子这就下逐客令了？”十四爷的面色变得有些尴尬，“好歹留我喝杯茶吧。”
　　“十四爷您好像挺忙的，就不留您了。”
　　“即便再忙，喝杯茶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我呵呵笑道：“小叔子死乞白赖的在嫂子这蹭茶喝，您有这时间我还没这闲工夫呢。”
　　“九嫂，您过分了。”
　　“是啊，您如今是圣上最中意的儿子，指不定哪天就成为了储君，自然您说怎样就是怎样了。”
　　方才尚且阴沉着的脸，听我说完反倒是笑了：“九嫂，您这是为九哥抱不平还是为八哥抱不平？”
　　“十四爷难道不认为欠了我们大家一个交代吗？”
　　“我老十四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儿，何须交代？这若是九哥的意思，烦请九哥自己来对我说，若是嫂嫂的意思，那您也太小瞧我胤祯了。九哥的信已送到，告辞了！”十四爷满是怒气地离开，我只叹是造化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得像这紫禁城中的人了，随意揣测人心，质疑人心。
　　我回到屋内，雅尔已端来了香茶和一些点心，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便喝了点茶，又问雅尔：“南风醒了吗？”
　　雅尔摇头表示不知，候在一旁的夕姒答道：“一早便醒了，喝了点米粥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抄书了。”
　　我挑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递给夕姒，说道：“给小格格送过去，嘱咐她多喝点水，若是累了就出去走一走，不能总闷在屋子里。”
　　夕姒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倒是雅尔似是在数落我般说道：“您既这么心疼小格格还罚她抄书。”
　　我笑道：“我哪里是真心罚她抄书呢，不过是想练练她的性子罢了，她现在还小，任性点调皮点哪怕在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都没关系，总归是有我和她阿玛担着，但总要长大的，我和她阿玛不能护她一生。”
　　“往后日子不还长着呢吗，现在想这些会不会有些早？”
　　我苦笑，世上最经不起耗费的就是时间，我何曾不认为时光还很漫长，我还有很多时间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便走到了这一天，表面虽风平浪静，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明白那一天不远了。
　　“行了，你去忙吧，我想自个儿待会。”把雅尔打发走后，我才拆开九爷交给我的信。
　　一诺：
　　见字如面，离京已有月余，你与南风是否安好？塞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女子笑若银铃，男子百步穿杨，无限风光却独独少你陪伴。犹记得四十六年时，你我同来塞外，品诗书，同相伴，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却只能怀念过往。闲暇之时提笔，以此为念。
　　胤禟
　　我放下信，落笔写下“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年少时酷爱纳兰词，却只匆匆翻过，不解其意，往后不再读了，倒是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字字含情，句句是念。
　　我一心想着回信，却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表达自己的感情，平日里想说的话有那么多，但落于纸间的似乎也只有“天冷，加衣”这样琐碎的小事。我哀叹了一声决定放过自己不再去想回信的事，指不定哪天就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我起身去南风的房里，夕姒坐在她旁边绣花，她则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嘴里絮絮叨叨的逗夕姒陪她说说话，夕姒则一直保持着沉默，我抬步过去，示意夕姒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了，又拿起南风抄的诗经，摇头叹道：“看来我真是把你宠坏了。”
　　她放下笔，委屈的说道：“额娘，我都会背了，为何还要抄？”
　　“你若愿意乖乖练字，我又怎会罚你抄书？”
　　“练字就这么重要？我又不准备当女状元。”
　　我揉揉她的头发，说道：“练得不是字，是心性。罢了，去找你雅尔姑姑玩吧。”而她终究是孩童心性，立刻欢喜的跑出去了，我坐在她的位置上，抽出一张纸开始写信。
　　九爷亲鉴：
　　见信如晤，京城的桂花早已开了，而你离开也很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我想我大概是老了，一个人静坐时总会想起往日的光景，第一次相遇，第一次争吵，第一次互诉心意，像您说的那般“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些从未在意过的小事却像是在我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八月的时候，我带着南风去郊外游玩，微凉的风夹杂着些许的青草香，这是北京城难见的好时节，当时我就想，如果你也在那就好了。我想起多年前，在我出嫁之前，我告诉四哥我喜欢温暖且隽秀的男子，而之于你，大抵上是日久生情吧，后来我便明白，世间难得的是‘缘分’二字，一旦出现了对的人，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统统都是不作数的。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诺
　　我又细细看了一遍才把信折好，让夕姒带给十四爷，烦请他转交给九爷。我与九爷之间存在着太多无法明说的苦衷，但却无法做到心平气和的交谈，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感情，既然是真感情，那便自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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