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徐琳

　　3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时候我们的生活，纯洁如水的时光，雨打花瓣滑落，溅起的是我们一圈圈涟漪般的笑容，在同一间教室里，转转身看见的时候，她会做种种的鬼脸，喜欢仰望天空的孩子，长不大的孩子。
　　可她说我快18岁了啊，到18岁，就成大人了啊，那时候也就不做你的小尾巴了，那时候你也就不叫我长不大的孩子了。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象委屈了一样，她说着说着头也低了下去，象啜泣一样，我赶紧哄她，小珞珞，小珞珞，怎么了啊。
　　那时候你让我做你什么啊，她抬起头来，泪光闪闪。
　　大尾巴吧。
　　我笑，她也笑，然后我感到她的小拇指尖深深陷入我的肉里，我第一次有了痛楚。
　　下课的时候骑车打打闹闹，险些撞到人，漆黑的电影院后排，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别人愤恨的声音，突然明亮的场景，看清她生辉的眼睛，看清她眉脸绽放的样子，我攥紧她的小拇指，我在心底默说，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珞珞，你知道吗？

　　让时间回到这个春天，我在长长的阶梯教室听讲座，认真的做笔记，只是后来手机开始一遍一遍地振动，我跑到过道接珞珞的电话，我可以想象我那个亲爱的傻瓜，她寂寞的走在校园里，手里握着一把阳光，说要抛向我的方向。她已经18岁了，依然象个孩子。
　　后门不断的被打开，进进出出的人看我，我说挂了吧，你还有事情就发短信，你过来吧，或者我回去后再说。
　　不！就这样说。听着啊，这是我日记中描写你上午上课时流口水的样子。口水从他嘴角渗出来，流到手指上，又从手指缝漏到书上，把崭新的书泽湿一大片。
　　把你的这页日记撕掉。
　　不嘛，等我老了，我还要看呢。
　　… …
　　这样一个春天的下午，教室里边不断爆出轰鸣的掌声，而我在外边手持手机，依在一个
　　没有玻璃的窗户旁，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通乱七八糟的电话，我慵懒的向窗外望去，花开季节，那种我不知道名字的花遍植校园。

　　4 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没有负担没有伤害，可以拉起她的小拇指跑在潮生的浪尖上，可以拉着她的小拇指走在潮落的土地上，可是有一天，长街的尽头，我走向一个方向，而她却走向另一个方向，她笑，笑容从天空的白云上曼延下来到她的脸上，然后她拉着一个男孩子走过来，对我说，我从小的朋友，张以浩，法学院的。
　　他棱角分明的脸，帅帅的头发，笑起来的时候可以看到牙齿，无邪迷人。
　　我好朋友，我常给你说的，箜宇。
　　打过招呼时，看到他在很痴情地看她，与我眼光相接的时刻，那种暧昧的表情稍纵即逝。然后他离开，将要转弯的地方，他转身对珞珞招招手，再见，我可以听见她的小小回应声，她轻轻踮起脚来。
　　穿堂而过的风，从他消失的地方一下流窜到这里，我有点冷。
　　你们… …
　　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啊。
　　你没看他看你的眼神，他喜欢你啊。
　　怎么会呢？追他的女生一大群呢。我喜欢的人，可是他看不见我。
　　然后我沉默。
　　后来我竟一路沉默了下来，隐忍是我的性情，生活中的烟雾生活中的人，想要纪念的情感和时光，我知道都会漂隐不见，我们是无奈与无力的。

　　我是喜欢你的，珞珞。时间这么长了，我知道你可以和我站立在一起，何时何刻，可是我怕伤害到你。梦境里，我们恋爱了，我站立在堆满冰的地方等你到来，可是堆砌得很高的冰层开始一寸一寸融化，渐渐涨起来的水，我奋力游翔，后来，我游不动了，我抱的木桩也不见了，我努力地伸着头，想让你看见我的所在，再后来我一下一下地跃出水面，水终是漫到了我的头顶，淹没了我，你向我走来，大风的岸边，可是你看不见，你看不见我了。

　　你留长发吧，会更帅气些。
　　为什么啊？
　　我喜欢啊。
　　你喜欢又怎么着啊，又不是我女朋友。
　　那我做你女朋友吧。她拉起我的小拇指。
　　才不呢。
　　她低下头，开始跳她那奇怪的步子，不再说话，她跳来跳去拉得我的手指生疼。很久了，她突然说，有个男生追我了。
　　那很好啊。
　　你感觉很好吗？她愤愤地甩掉我的手指。
　　是啊。我很虚弱地笑。
　　是他。那我就要和他在一起了。说着就要跑开，走几步又跑回来，扬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箜宇，我不要你再笑，不要你沉默，我和他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拉你的小拇指了，再也没有人不讲道理给你打电话了，再也没有人做你的小尾巴了。
　　那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才不要呢，我做梦梦见你了，我向你走去，可是你却不见了。她显然很激动，我要拉她的小拇指，手却被她打掉。我要你真心地对我说，我要你大声地对我说，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怕伤害你，我… …
　　我不怕你伤害我。她根本不容我说话，我说过我已经18岁了，我已经长大，我不要做你的小尾巴，我要做你的女朋友，你喜欢文静的女孩子，我可以改，我们可以牵着手在校园静静地走，我要你抱着我。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她长长的泪痕，红红的眼睛。
　　我亲爱的傻瓜，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睫毛扬起来，你怎么就哭了呢！我拉她过来，抱着她，青春从遥远的过去及冗长的未来向这个时刻拥簇，星空异样的安静，而她在我心口微微颤抖。
　　傻瓜，别哭，别哭。
　　这样一个夜晚，如果你从楼下经过，你一定会看到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女孩，女孩把头贴在男孩的肩头，她亮晶晶的眼睛转转，箜宇，你知道吗？我每次仰望天空的时候，都会看到你沉默有神的容颜。
　　我多么希望这个有星光的夜晚永不搁浅，我奔跑的时候，珞珞，你可以叫住我，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可以抱住你。
　　永不搁浅。
　　5 我遇见过张以浩，他帅帅的碎发随着步子的落下轻轻飞扬，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可以。
　　要知道，我和璎珞从小在一起，她以后会嫁给我，这是注定的。
　　然后他离去，融入川流不息的人中，远处不知谁用过没有关掉的水管肆意地释放，淹没着躁动的空气，青春里不安的情绪，还有空洞苍白的生命。
　　我嘲笑一切关于爱情的命中注定，我文静的外表下，才华与愤怒时常在心中汹涌，我站在一座山顶大声喊话，山无陵，江水未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样的狠话，谁还在坚守！可是听到张以浩的话，我就不自觉惶惶恐起来。

　　珞珞。
　　嗯。
　　你和我一起去上选修课去吧。
　　我，…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情，我晚些时候去教室找你吧。
　　会有什么事情呢？我不觉想起张以浩的话来，气息沉重的中原，精神惶惶的年龄，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当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选修课快要开讲了，我快步跑向教学楼，天黑下来的恍惚，我冲进楼回头的瞬间，我看见珞珞和张以浩在一起走路，她伸出手，要去碰他高高的鼻梁。
　　我坐在教室里，我变得焦灼起来，那个场景在我眼前不断的闪现，我亲爱的她伸出手，要去碰别人的鼻梁，呵呵，推辞掉和我一起上课，和他在一起。
　　我逃出了教室，我站在学校最高的地方，我看到我梦中的王国，塌陷，一点一点。
　　《花样年华》中有这样的场景，那是一种难堪的相对，她一直羞低着头，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没有勇气走近，徘徊，于是她转身，走了。我想是珞珞等待的累了吧，也要走了。
　　手机响，我把它关了，也许因为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感情，我可以选择离开，那些纯洁如水的时光，我会学会珍惜地纪念。
　　只是，如果时光回到那个最初的夏天，我是否还会拉起她的小拇指奔跑，奔跑在那个永不回返的夏天？她的裙摆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凉鞋上，停下来的时候，她喘息着对我说，箜宇，在我17岁的时候，我遇到了你，我会记得你。

　　你跑哪里去了啊？教室里找不着你，宿舍也没有，打手机也关机。我现在在你楼下，你下来吧。
　　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那你希望是什么啊，傻瓜，下来再说。
　　我看见你们在一起了。我沉沉地说。
　　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我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啊。
　　脚踏两只船，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我情愿我们做回朋友，你和他在一起，我们有纯纯的友谊，多好的事情… …
　　电话里，我听到很大的风掀过地面掠过树梢刮起我亲爱姑娘的头发。
　　你怎么能这样说。她“啪”地挂了电话，我感觉到她哭着裹着风跑走，没有了奇怪的步子，后来跑累了，开始静静的走，后来走累了，开始仰着头望星空。

　　第二天遇见她的时候，她不再拉我的小拇指，她不再乱叫乱争执，她只是看着我，她红肿的眼睛，我惊慌地逃走，没有选择道路，路越来越不好走，开始到处是荆棘，到处是乱石，我刺破了脚，我几乎跌破了头，而她站在很远的地方观望我皇皇的身影，没有出声。
　　18岁，我亲爱的小尾巴已经长大，学会了沉默，学会了等待，要让伤她的那个男孩子赔礼道歉说永不分开。只是她等待的男孩知道爱情充满伤害，只能睁开双眼看着空白，忘记她的期待，况且不知道她和张以浩确切的关系，如果他们真的要在一起，纵使我不是小马哥，但我也会在三个人的战争中选择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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