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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言心
甘微当下就是一惊，不知所措地向后靠去，成一个蜷缩的姿势，直到背贴上冰凉的大理石壁，才缓缓稳住心来。
是他么……
十二月的夜晚，风月萧萧，少了一分迷离，多了一分肃穆。
适合诉说。
彼时，一间空寂无灯的卧室，一台正在运行的电脑，一杯热气醺腾的巴西咖啡，一个微微失神的背影，仿似在笑，隐约间又哑然道，“素……或许……”。
彼时，一个对着电视手舞足蹈的夏氏少女，毅然决定舍弃最佳睡眠时间恶补错过的网王新番，“哦，好久不见了，龙马SAMA~哦，还有亲亲不二殿下……”引来双亲一阵敲门慰问。
彼时，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在不同的地点做不同的事。
而甘微在对着屏幕发呆。
囚岛 22:05:45 ...素？
还是，随缘吧。
甘微习惯性地咬了下唇，伸手在键盘上敲字。
素：你好。请问你是苏信么。
一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
囚岛：是，所以？
素：不好意思打扰你。首先要说声抱歉，那次撞了你的书。
那边很快回复。
囚岛：然后？
素：你作文写的很好，我很喜欢。
囚岛：我不记得有什么作文
素：远离人潮的那片风景，是么？
囚岛：……
素：有次去办公室不小心看到的。
囚岛：哦？
素：如果那些真的是你想表达的。也许你会觉得可笑，我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知道共鸣的感觉
打出这句话以后，甘微静静抱住自己，想了很久。
那边的人也在思考。
白皙修长的手指支柱下巴，自嘲般低低一笑。
呵呵，共鸣？
好像是有这样一次作文，许是因为前一晚上通宵看足赛心情好罢，居然破天荒认认真真写了个八百字。
他承认，他有把自己一些荒唐的感情放进去，反正那老师是看不上眼的，什么“行文零散，毫无章法，不合逻辑，严重偏题”，真是可笑。
会有人喜欢？
借口。
囚岛：所、以、才有了那个什么书？
素：是
素：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也是一个，被孤独困住的人。
囚岛：自以为是的想法
素：是姑且一试。
囚岛：听起来很好玩。那么、你想如何呢
他好像很喜欢反问。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飘过那个凉薄的声音，仿似一种无情的宣告。
素：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和你交流
囚岛：交流？
素：思想。任何。
囚岛：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是有非分之想？
甘微狠狠抽了一口凉气，果然会被误会么……
唔，确实，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荒诞太唐突了，谁都不会愿意相信的。
素：我想问，青鸟会爱上飞鱼么，伯牙会爱上钟子期么
她顿了顿，觉得不妥，可又不能收回，只好补上一句：以后的事情我不能肯定什么，至少现在，有种该死的可遇不可求的错觉让我很苦恼，我相信你是不会懂的。TO BE CYNICAL？我还记得这个。
囚岛：呵呵…
多么意味深长的笑。
甘微突然觉悟到自己和他已经聊了十多分钟，便连忙结束：很晚了。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的话，就请你忘了这些话吧，就当做被一个陌生人骚扰。抱歉。再见。
关电脑，关灯，把被子盖在脸上。
甘微努力为自己做着催眠。想想那么厚一本没背过的政治书，想想……
*******
即使曾有心惊动魄，也不得不被时间之刀狠狠斩断。
年少的心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然后隐在记忆深处。
甘微十七年第一次的大胆，终也在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渐渐淡忘。
夏幼花依然在身边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给她温暖爱护。
季青旋则不冷不淡生疏地扮演一个校友角色，偶尔和她们擦肩而过也会淡淡找个招呼，却是对夏幼花。而甘微依然躲闪着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或许因此才不知不觉伤了他的心吧。
对不起，季青旋，你那么好，对不起。
甘微的数学不好，于是他特意写了封信问她愿不愿意让他给她补习。
可她拒绝了。理由是不想麻烦他，也不想再生是非。
于是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你就那么想，躲着我么。
自那次后，季青旋便再没来主动找过甘微。
甘微也借着复习之名做回了不唯上只唯书的乖乖学生。
所有的不平静都渐渐归于平静。
等期末考真正来临了，才恍然觉得与真实出入太多。
考场里开了监控，身边尽是陌生的人，老师从前门晃到后门半刻也不歇停。没有暖气，手冻得一颤一颤，甘微不知道自己都看到了什么，又写了什么。行尸走肉般过了两天，才后知后觉地被宣布，可以放寒假了。
还是一样的欢呼，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或者，是她有所变了。
*******
夏幼花要回老家过新年，离开那天就哭哭啼啼的嚷着舍不得，倒是甘微镇定地给了她一个久久的拥抱。
终是只剩下一个人。
之后便整天窝在家里，习惯了的冷冷清清，百无聊赖。她开始整日整夜看电影，从八九十年代的美国经典老剧到好莱坞大片，每句台词都看得仔仔细细。
其中有部《海上钢琴师》，她整整看了三遍仍觉得不够。
1900。一个美丽凄凉的故事。
“那个世界好重，压在我身上。你甚至不知道它在哪里结束，你难道从来不为自己生活在无穷选择里而害怕得快崩溃掉吗？”
“我是在这艘船上出生的，整个世界跟我并肩而行，但是，行走一次只携带两千人。这里也有欲望，但不会虚妄到超出船头和船尾。你用钢琴表达你的快乐，但音符不是无限的。我已经习惯这么生活。”
她哭得一塌糊涂。
一遍遍问自己，一个人可以活在远离社会的世界里么？灵魂可以和面包做等价交换么？
1900在船上获得永生，可她什么都不是，即便死了，也不过区区尘芥。
没人会在意的。
*******
除夕夜那天，李阿姨告诉甘微，她爸爸打电话来说，在新加坡临时要开个会议，怕赶不回来了。
她默默听着，连表情都来不及转换，便将自己关到房里。
其实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了。四年，她已经过了四年只有两个人的除夕。
从落地窗向外望，可以看到满空的烟火璀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却是无缘的场景。
不知想了什么，突然记起她已经三个多星期没有碰电脑了，隐隐的总是割舍不下。
本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坚强，可以无所畏惧。但在这样一个人人欢庆团圆的日子里，她真的受不了了。她渴望倾诉，渴望陪伴，渴望理解。
打开□□，好友列表里只有四个人。夏幼花，季青旋，苏信，还有她远在美国攻博的表姐。
四个人的头像都是暗的。
意料之中的失望迅速滋长。然而下一秒，几条滞后的信息蹦了出来。
青岚：新年快乐！
爱吃胡萝卜的幼花：妞，新年快乐~~你那有放鞭炮么，我这吵得耳膜都要破了~~~~~(>_<)~~~~
囚岛：那个孤独书我有感触但不知是否一样。你的说法我接受。只是我想知道你想用一种什么身份继续这样的交流？
只有最后一条显示时间是三个星期前，也就是那次坦白后的第二天。
有股暖流突兀地冒出来，甘微只觉得眼前模糊了，心中温热了。
于是一一回复。但到了苏信这，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犹豫着写道：也许只能做一个可以在普罗达普身边看着他钓鱼的素芭，无所适从，无恃才恐。
没想到又是很快的回复。
囚岛：原来如此 = =
囚岛：只是我不甘心做那个眼生生看别人出嫁却无动于衷的普罗达普
素：那是因为他没想过要去懂她，她也不能让他懂她
素：还有为什么你可以回的这么快…
囚岛：没事做
素：彼此彼此。
囚岛：不过小年夜？
素：没有大人。一个大人在国外，一个大人不在人间。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把这么沉重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告诉另外一个人。她是真的失常了。
囚岛：那我更不幸，两个都不在人间。
甘微只觉得心跳慢了半拍。
原来，这才是孤独深重的渊源么……
不知不觉又聊了许多。
甘微居然为这样的方式感到庆幸。
*******
在那之后，两人便保持了一种断断续续的微妙的联系。但每次都节制在十分钟左右，浅聊辄止。他是不在意。她却是不能放纵自己。
总归是在渐渐熟稔。
有时也会聊人生的哲学思辨，聊为人处世的各种原则，聊一个人在黑暗里的沉思，聊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态度，结果竟出奇地吻合。
她知道他不喜欢人造灯光，喜欢在黑黑的屋子里思考问题。
她知道他不喜欢被管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甚至不想参加高考。
她知道他以后的初步理想是开一家自己的证券公司。
……
他也知道她不喜欢阴雨天，不喜欢泥土的味道。
知道她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最喜欢的东西是西瓜和栗子烧鸡。
……
有次她一时冲动发了个“死亡带来的客观性”，他便回，“命运无可辩白的公正性”。
说到“执空所导致的断灭，较执有所导致的欲念更有杀伤”一句时，她喟叹，“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孔子说的多好，人总是免不了这样的”，而他则会说，“佛也说过，生住异灭，成住坏空，我们只能顺从”。
甚至在关于栗子烧鸡的鸡块是否需要重炸这一话题时也能说上几回。
每每都会不自觉萌生一种深得我心的欣慰感。
甘微觉得内心某处角落正在因一种陌生的新奇沦陷，并为之而有所不安，而有所期许。
开始揣测他说话时的心情，表情，那么他也会如此么？
她竟开始习惯这样的交流。
*******
一个月的寒假悄然过了。在开学前几天，甘微意外接到丁允的电话，说是要提前回校准备海报的事情。
木已成舟，再不能推辞了。
司机还在休假没有回来，她只得一大早打的去学校。学校里空荡荡的，毫无生气。连路面也尽是未化的冰霜。
丁允和程菲早在会议室候了许久，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看见甘微面无表情地进来，丁允立马笑脸相迎：“呵呵，一个月不见，想念得紧……”
当一个正太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对你说这句话，你会是什么反应？
甘微选择无视。“主席，告诉我要做什么？”
“不是看过资料了么，喏，”指了指身后桌子上摊开的一块大大的白布和一堆未拆封的画笔颜料瓶，“应学校要求，三天内完成手绘海报一幅。这是程菲，不用介绍了吧，还有这是高二的知秋学姐，都是宣传部的，希望一起加油。这几天其他部的成员也在忙，我会抽空过来看看，那么，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安排。我先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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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 只能写得这么乱这么生疏
对不起 力不从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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