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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灰椋看着他:“可结果也没保护成。”
叶闲波呆了呆,笑容勉强:“不带这样笑话人的。”
灰椋没想到会戳到他痛处,见他神色黯然,不由开解道:“不要紧,反正我现在也好好的。”
叶闲波忽道:“现在还来得及么?”
灰椋先是一惊,继而笑了:“你……”
叶闲波不等他答,双手按上他肩:“你不要笑,我知道唐门的杀手堂是什么地方。”
“我只是笑了,又没有夸它,”灰椋微笑道,“人总不可能事事遂意,我现在这样,已经是杀手里过得很好的了。”
叶闲波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晃过一丝异样的光彩,复又低头:“不要紧,你再想想,我,我……”
他哽住声音,忽而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灰椋登时一震,下意识便要切出一掌,到半途感觉那人竟在发抖,莫名心软起来:“你干什么。”
“就是抱一会儿,”叶闲波声音低低哑哑,凑在他颈边,轻声嗫嚅,“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喜欢。”
灰椋听得心惊无措:“你,别告诉我你要哭了。”
叶闲波一言未发,微微收紧了双臂,身体越颤越是厉害。
灰椋眉头一皱,忽然按住他手:
“等等,你是在哭,还是在笑?”
夜凉如水。
四个影卫并排坐在房顶上,见庭院一角爆出数道箭光,追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影子,一眨眼窜出去老远。
****
新安到成都,先要走一段水路。
整装待发,清晨江风瑟瑟,六人一夜无恙,唯独叶闲波胳膊上缠着几圈布条。
小哑巴冻得瑟瑟发抖,可怜兮兮上了船,望着他的杨伯伯一步三回头。
杨逸飞本已准备送上一程,可随从忽而附耳上去,不知报了什么消息,他只好叹了口气:“不巧门中有些变故,无法为诸位送行了。”
众人倒无所谓,小哑巴一瘪嘴,埋下头去。
灰椋低下身,把他抱了起来:
“门主尽管放心,吾等必定护他周全。”
小孩抓着他的衣领,忍不住又想看他的眼睛,可抬眼就见叶闲波凑过来,忙又低下了头。
灰椋只作不见,反而凑到小孩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小孩顿时瞪大眼睛,瞅瞅叶闲波,怯生生地笑了一笑。
叶闲波顿时惊诧,灰椋仍不看他,对杨逸飞颔首道:“告辞。”
见三人之间这一番动作,杨逸飞放心不少,慰然笑道:“一路保重。”
待杨逸飞赶回长歌门,庭中已是剑拔弩张。
亭台楼阁,几十名魁梧汉子持刀挎剑一字排开,说不出的惹眼,杨逸飞步履生尘,满面春风:“这是哪一路的朋友,一早前来所为何事?”
为首一人浓眉细眼,大喇喇坐在花厅门廊正中:“阁下久等不来,咱们还以为是要弃这一众弟子于不顾了,”他拔剑出鞘,撑住地面,“杨门主,人若是藏在你这儿,就快些交出来罢。”
四周内外,长歌门弟子虎视眈眈,杨逸飞行至最前方:“阁下所指何人?”
“装什么糊涂,水寨弟兄追查到这儿,听有人看见那娃娃进了长歌门——算了,咱就且当杨门主不知道,你门中近来,有没有收留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娃?”
杨逸飞道:“门中几乎不纳孩童,阁下怕是找错了地方。”
那人撇嘴乜眼,庭中有水贼不耐烦了:“当家的别跟这书呆纠缠,来时候听说他们大张旗鼓竞镖,那镖是什么,拉出来给咱们看看?”
杨逸飞道:“几位若竞镖恐怕晚了一步,镖物早已托付他人,昨日便启程了。”
那人冷冷一笑,站了起来:“镖物送往何处?”
杨逸飞笑了:“我看出诸位是来找麻烦的,可惜我长歌门除却书卷,也无余财。”
“谁找你的麻烦?你只要交出那娃娃来,或者说出他的去向,”那人剑尖一挑,环顾四周,轻佻笑道,“瞧你们这一群弱书生,会舞个剑就以为能逞英雄了?你不交出娃娃,信不信咱们杀你一个书生?再不出交,就再杀一个——”
杨逸飞默然负手:“几位莫要胡生事端。”
“还真不说,”那人眉峰一挑,看准最近弟子一镖打去,杨逸飞箭步上前,扬扇飞卷,截镖于地。
那人顿时正中下怀,哈哈笑道:“门主既然身先士卒,咱便来比划一番!”
他二话不说飞身而出,水寨剑法旁门左道,杂乱无章法,内劲却混沌有力,杨逸飞匆忙接应,不久便落入下风,咬牙败退庭中,那人不追,扬声笑道:“先把这个最大的给捆了!”
双方一拥而上,庭中顿时乱作一团,长歌门弟子自然不敌,杨逸飞情急之下,连墨扇也撕开一个缺口,正焦急无所适从,忽听中长空一声剑鸣,如蓝莲破雪,幻荡入庭。
杨逸飞顿时大喜,只见两个纯白身影飘然落地,一左一右几刺几环,剑风铮铮,霎时震开一众乱贼,其中一人背剑肃立,沉声道:
“杨门主,此番镖物似乎非同小可,请务必告知贫道一二。”
****
一天过得说长也短,尤其当赶路行程。
好在是平平安安,没遇上所谓仇家,眼看夜色迫近,前后皆无城池,只好选在江边暂为歇脚。
渔乡环舍,简陋归简陋,但总比露宿船头要好得多,灰椋道三人最好同进同出,于是只点了一间大房,叶闲波高兴得在心里四脚欢呼,至于影卫们何处落脚,并不用他们费心。
等叶闲波到了房间里却失望了——它这么破的地方,居然还有闲钱一个屋子摆两张床。
灰椋无视他的脸色,把小孩放到大床上:“之后连日赶路,收拾好了就快睡罢。”
叶闲波笑道:“怎么睡?”
灰椋抬眼:“难道你还想跟他睡?”
叶闲波道:“我不挑剔,跟谁睡都不介意。”
灰椋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一个人睡。”
“还生气啊,”叶闲波笑眯眯地凑上去,“都说唐门杀手冷酷无情,可你的心肠竟然那么软,我昨晚一时高兴得忘形了——啊,椋儿,你干什么去?我帮你罢——”
灰椋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浑身都找不出个正常的地方,别人越是生气,他反倒越高兴,他越高兴,就粘得越紧。
总不能让他一直讨好般鞍前马后,灰椋揉着额角:“好罢,我不生气。”
小孩眨着眼睛看他两人说话,自从灰椋跟他悄悄话之后,他也不怕叶闲波说他是哑巴了,任他一路逗弄,整个儿就像被灰椋传染了似的,茫茫然无动于衷。
不过小的逗不动了,大的就备受摧残。
一切收拾妥当,灰椋按小孩睡下,展开一张地图,低头细看行程。
叶闲波远远望了他一会儿,渐露诧异,掌了盏灯凑到他跟前:“这么暗,看坏了眼睛。”
灰椋怔了怔:“多谢。”
忽然有人关心,有点不太习惯,叶闲波挨着他坐下,小声道:“你早上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哦,我只跟他说,你小时候也没有父母,成天说话结巴,而且就知道哭,”灰椋凝神地图,“他可能觉得比你强得多了,就不怕你了。”
叶闲波把灯远远拿走,放回桌上:“你这是编排诋毁我的形象。”
“……你有什么形象,再者,这也不是编排。”
灰椋还在埋头图样,叶闲波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满目奇怪地凑近:“椋儿,你——”
他话音未落,忽听耳边一声轻疾破空,忙向旁一闪,一道暗镖不偏不倚击灭灯盏,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哈,好大的胆子。”
果然还是来了,窗下一阵脚步纷乱,叶闲波按剑而起,灰椋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别动。”
双眼适应不了突然的黑暗,叶闲波不辩方向,小腿跌在床沿,门窗同时被人撞开,他感觉灰椋往前晃了一步,伸手要去寻他,却听千机匣咔嚓一响,继而铮铮铮一连七声,黑暗中仿佛绽开一片扇形焰火。
来是一瞬,去亦是一瞬,叶闲波原本还打算打一场,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灰椋已收了武器:
“点灯。”
七支箭,七个人。
窗下两人,窗上挂了一个,窗外倒了一个,门口三人,才刚刚踏进房间,便立刻便死在这第一步上。
灰椋皱眉道:“这些人怎么这么简单就能进来,影卫都死了么?”
“……这倒没有,我还能闻见一点味道,不过在挺远的地方。”叶闲波越看尸首脸色越沉,每个人都是一箭致命,每一箭,都准确无误地贯穿他们的头颅。
杀手果然是杀手,完全不知留情是为何物。
“椋儿,你也好歹留个活口,好问问他们的来头。”
灰椋一怔:“这倒忘了,下回罢,既然能找到这儿,一定还会再来的。”
烛光摇曳,映出他双眸苍蓝如海,叶闲波眯起双眼:“你的眼睛,除了颜色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特别。”
灰椋一阵迟疑:“……看得比较清楚。”
“还有呢?”
灰椋默然许久,有些不太情愿:“晚上……看得更清楚。”
叶闲波恍然。
怪不得箭法神乎其神,这些人一定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叶闲波又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灰椋就知道没好事了。
“椋儿,”他笑嘻嘻凑过去,“别动别动,给我看看你的眼睛,就看一下,要不,我给你看的我的鼻子——”
你的鼻子有什么好看,灰椋忍无可忍,两人噼里啪啦拆起招来。
身后适时响了个喷嚏,二人一齐回身,那小孩把被子裹紧了些,睁着眼睛望着他俩。
“你还没睡?”那些尸首还在原地堆着,灰椋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别看。”
不想小哑巴却好奇地扒开他的手,朝房间里瞧了瞧,墙上血迹斑斑,他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也不明白灰椋在顾忌什么。
灰椋一时怔住,叶闲波也觉得不太对劲:“你刚才一直看着?”
小哑巴坦然点头。
二人缓缓对视一眼,隐隐然背后微悚。
——他们带的这个孩子,果然不太对劲。
灰椋忍不住站了起来,他杀过不少人,但还没见过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目睹杀人现场无动于衷,叶闲波四处看看,吸了口气,双眸微微一亮。
灰椋看他吸气就明白了:“又闻见什么?”
“雪。”
灰椋环顾四周:“我也能闻见血,还能看见。”
“不是血,是雪,”叶闲波眯眼一笑,“华山的雪,你闻过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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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总是刷不开啊Orz
其实这故事本来叫猫狗一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