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棋士

　　名人到底棋高一着，在第二日继续激战中看到了唯一的胜机，并一击制胜。在激战百余手后，已然是挑战者必败的局面。初次登上头衔战便留下一张如此激烈的棋谱，挑战者登时便获得了“野蛮”的美名。

　　在头衔战失利的棋士一般在当晚就会离开对局地，胜者则会留在当地接受祝贺。挑战者本已经收拾好行礼准备动身，但在路过庭院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他看见名人站在院落里。他知道名人不喜欢在对局后饮酒庆祝，但并非因为不胜酒力。在数年之前，他们刚刚获得公开饮酒的权利时，那时候名人还不是名人，尽管他已经获得过数个头衔，但与同辈间的往来还较为频繁。挑战者记得那时的名人就不怎么在聚会上喝酒，理由一直是“不喜欢”。——除了将棋，名人似乎再没有明白地表达过对其他事物的喜欢。

　　夏夜是最好的时刻，退去了白日的燥热，偶尔吹来的风还带着庭院草地的气息。他听到院中潺潺的流水声，他看到萤火虫在草丛中一闪一闪，他闻到了风中裹着的栀子花香。

　　——他看到了月下的名人。

　　挑战者站在廊道中，凝视着名人的后背。月光洒落在名人身上，他还未换下对局时所着的和服。深蓝色的羽织下浅色的襦袢和禞袴层叠地附着在他身上。尽管从身后无法看到，但挑战者能够想象，那一枚和羽织同色的羽织纽悬挂在名人身前，在风中轻轻摇动。在对局时，他曾不止一次的以之为目光的起点，抬首与名人对视。

　　他突然回忆起了名人的容颜。可除了明亮的双眸外，他竟无法记起其他部分是如何的模样。他记得名人不时皱起的眉，但忘记了浓淡；他记得名人偶尔抿起的嘴，但忘记了厚薄。但名人的眼睛，那双焦点永远定格在棋驹上的眼睛，却让他难以忘怀。

　　名人转过身来，看到挑战者的瞬间，他似乎走神了，不过极快地又恢复了泰然的神色。两人朝对方点头致意，挑战者又如对局时那样抬头，深蓝色的羽织纽果然系在了名人身前，或许是因为名人的动作，正在轻轻摇动。他的视线逐渐上移，自前胸一路向上。襦袢交错的领口再往上是名人的喉结、然后是名人略往上翘的下巴、鲜艳且薄的唇、高挺的鼻梁…

　　再往上，他又一次明白了为何自己对刚刚看到的种种毫无印象。当他与名人对视时，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了运动。风不再吹、流水静止、萤火虫突然隐藏了踪迹，他只看到了两个字——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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