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记遗忘的最初

　　6
　　深宫之争远比岚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岚知道她已经不能回头了。

　　一条幽深的小巷，雪衣的岚在前，黄衫的契非在后，不做声地行走。快尽头处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二王子被害，对谁最有利？自然是三王子，况且众人皆知两人不和，我看还是赶紧……

　　突然剑光闪过，契非只见到雪影一闪而过，血渍便印在青石板上，一片凄厉。两个宫人装扮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死在剑下，岚扔下剑皱了皱眉。

　　你什么时候带的剑？

　　刚才。

　　契非不再多问，只看着岚的手说：这样的事以后还是我来做吧，才一个月，你已经杀了不下十个人了。

　　岚笑得不置可否，走近执起契非的手，似是叹息：你看看你的手，那么纤细修长，指甲剪得恰到好处，还总有一股好闻的清香味，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如果沾上血腥就不好了。我很喜欢这双手呢。

　　契非看着她不像是在说谎的脸，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7
　　小公主的调皮天下皆知，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孩子又爱玩得很，虽然深宫勾心斗角，不过对于被保护得很好的她来说这些比天上的神仙还要遥远，更别说去担心了。

　　公主，公主，三王子说过不让您去他殿里的！宫娥在后面焦急地喊。

　　小公主回头做一个鬼脸：王兄最疼我了，他说的这些都是吓唬人而已。说完拔腿跑远了。

　　一晚上都是噩梦，到天放亮了才勉强睡得着。岚蜷在椅子上睡得正香甜，被小公主的嬉笑声给吵醒了。她看看四周确定自己是在契非的宫里，才懒懒地起身看了看小公主。小公主的样子倒是和五年前的契非有三分相似，透着纯真，不愧是兄妹俩。岚掩着嘴笑了。

　　小公主见到这人既不行礼又莫名其妙地笑，实在是感到非常的奇怪。正准备呵斥岚，契非就出来了。

　　契非摆出兄长样子：不是说不让你来吗？

　　王兄，不，哥哥，我很无聊嘛。小公主投进他怀里撒娇。

　　对了，她是谁啊？突然手指着岚。

　　岚微微弯腰，笑了：小人物而已，公主没必要知道。

　　契非转头去看岚，想着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岚的笑容有些落寞。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

　　可是。小公主不屈不挠，你是小人物吗？我刚刚明明看到你坐在座位上的。

　　做事做累了，偷个懒而已。

　　而且，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血腥味？

　　岚的脸顿时苍白三分。契非勾起笑说，怎么会呢，就算有味道也是香味嘛，你啊，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岚松下一口气。趁着小公主坐下来吃点心，契非侧过脸，却看不到岚的眼睛，她低着头，乖乖巧巧的样子，黑发遮在脸上，她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对着他，微微地笑了。

　　那笑的意思大概是这样的吧，他想。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8
　　黄昏的时候天空中飘浮着形状奇异颜色鲜艳的云朵，风吹得很温和。这里是皇宫中一处人迹罕至的冷宫，无人居住，契非怕小公主或者其他人再来拜访时见到岚，便安排她住过来。她说不上高兴地同意了。

　　院中长有半人高的杂草，其间又夹杂着几株珍稀的花草，岚在山中的时候见到过，不过岚懒得去清理。

　　回廊之上，她低眉垂眼，似笑非笑。

　　白发老翁立于杂草之上，似乎在沉思什么，突然发问：岚，值得？

　　山神，您这话问得太没水准了。我以一命换取自由，怎么看都是很值得的，您当年不是也说的吗，若我死于人类之手，便放我走。她笑得有些嘲讽。

　　你要跟我装傻？我可不是问这个。岚，当年我将你囚于深山之中，就是为了让你潜心修炼。你身为异兽，本就比人多几条命，怎可不珍惜？现在我问你值不值得，是问你，为一个凡人，白白送掉几条命，值不值得？为一个凡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触犯天条，值不值得？

　　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岚抬起头又摇了摇头。

　　算了，我还是回答您吧，不过是利用吧，所以说不上值不值得。

　　山神沉默。直至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止，他才又发问：岚，我问你，你爱不爱契非？

　　岚苦笑着点头说：我们只是相互利用，怎么会爱他呢？您真是……

　　做的太过分了。

　　山神满意地点头，白光闪过消失了。岚回过头，见到苍白着脸色的契非。

　　他笑笑说：是啊，只是利用而已，怎么会爱呢？

　　他转身，留下一个孤单蹒跚的背影。真的只是不爱而已，真的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可是心怎么就这么痛呢？比五年前抱着她血流如注的身体，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时的心痛，还要严重三分。

　　他忘记要回头看一下，自然也看不见岚在他身后拼命地摇头，她的目光如此悲伤，一瞬间觉得人世间也不过剩下自己一个人而已。而恶作剧得逞的山神，拈着花白的胡须，显然得意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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