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叶之怀里音

　　怀里音

　　汉初治世，人们开始忘记前朝暴政长年乱世，富足安康的社会使得人们攀比的心理得到了发泄的时机。拥有庞大财产的一方面是皇亲贵戚，一方面是商界巨贾。只是露骨的摆富未免有失格调

　　，为了附庸风雅，豢养歌女舞姬成了一大风尚。她们是宝贵的财产，身份的象征。而平民多余的女孩就会被卖入豪门里，一入奴籍就永远没有自由，因为财产不需要自由。

　　“春林花多媚，春鸟亦多哀，春风负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蹲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夜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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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风飘散在空气中的婉转的女声，映照的是二月万物复苏的景象。花木开始抽出新芽，喜鹊等鸣禽开始欢快的歌唱。
　　“三姐，唱慢点，记不下来了。”卫青低着头说道。
　　坐在廊上的女子回头，明媚如花，“歌就是这样唱的，怎么能慢呢？”
　　“那你再唱一遍吧。”右手不停的在竹简上写着，“兰池里后面是什么？”
　　“你让我想想……”女子转过头去对着庭院轻轻的哼着，“乘夜采芙蓉，夜夜得莲子。”到了这一句就将声音唱了出来。
　　卫青赶忙将这句记了下来，女子没有唱下去却转变了话题的方向，“这次能在长安待多久啊？”
　　“三天吧……”卫青想想回道。
　　“好快，少儿那儿去了么？”女子问着。
　　“嗯，临走前还会去的。”见暂不需要记录，索性放下笔，从案后起来坐到女子的身旁。
　　见青弟坐到了自己的身旁，卫子夫看着他说，“马场最近忙么？怎么不见大哥回来？”
　　“马场有几匹母马要生了，大哥要看着。”
　　“这样啊……”子夫嘟囔着。
　　“怎么了？”卫青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只不过突然想到这里人越来越少了。少儿出了府，你和大哥在马场……”子夫无意识的说着。
　　随着女子的视线望去，卫青看到的是落在槐树上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不是还有大姐么？”
　　“大姐？大姐，最近还是不要烦她吧。”子夫说道。
　　是啊，大姐也是自顾不暇了，公孙贺不想娶她，两人天天吵着，大姐应该很伤心吧。卫青越想越觉得悲哀，为什么自己的姐姐都是这样，这次保不定大姐会被公孙贺抛弃。
　　子夫也和卫青想到了同一件事情，自嘲的笑着说，“看到大姐、二姐这样就觉得男人好可恨。”
　　满满的怨愤和悲哀，卫青听了出来，侧过头来看着自己身旁的人，自己从没有见过比三姐更美丽的女人，那么温婉。记得第一次从大哥的口中听到温婉清扬时自己想到的就是三姐。刚来长安

　　的冬季，每每睡不着的时候，是三姐抱着自己哼着夜曲告诉自己没事了，你现在和家人在一起。
　　“三姐不准备嫁人么？”
　　“嫁人？”这个词对于自己好遥远好陌生，“我这辈子还能指望嫁人么？”自己也十七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呢？也想着那天会遇到自己的心上人，悄悄地想着也许一个转角就会碰上不是。可

　　是嫁人……对于自己是没有指望了……大姐那样端庄的，这么长的时间，公孙贺也不说娶她就这么耗着；少儿那样大胆的，瞒着主事和霍仲儒在一起，可不也是家乡一纸婚书就让自己和肚里

　　的孩子被抛弃了么……
　　卫青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三姐，因为自己也知道要遇到一个能不嫌弃歌女出身的人太难了。可是难道就这样等着无名的命运来主宰自己？不甘不愿，为了三姐也是为了自己。当年就是不甘

　　死在那个马厩里，不顾死在路上的危险，一步步地走到了长安。为什么命运还是如此无情……
　　“保不定那天就能遇到个好男人呢？”
　　听到四弟的话，子夫噗的笑了出来，“好男人？”
　　“有什么可笑的……”
　　“我们歌女呢，每天从朝食到夕食不是练歌就是表演。能够遇到的男人呢，不是主人请来的客人就是侯府的门客。客人我们高攀不上，门客我们很难接触。每个月能出侯府的时间是固定的，

　　能自由活动的也就一个短短的五个时辰。青弟你说我能遇到什么好男人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弟弟说明着自己的境遇。
　　呆愣着不知如何回答，觉得好悲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那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还能笑着说出来？面上的神情再也挂不住，迅速的低下了头，“我……我不知道……”
　　看着面前这个为了别人的事情而觉得悲伤的弟弟，子夫的心里有了一丝柔软，“别伤心啊，三姐我呢虽然不能嫁人可是也不是很惨呐。像现在这样能吃着美食穿着绸绢亦是平常女子一生都得

　　不到的呢。而且等我再大些就能成教乐师傅了，到那时自己带着弟子也是不错的。”伸手揉着弟弟的脑袋。
　　“可是三姐就这样孤老一生么？”卫青闷闷的说着。
　　“哎呀，四弟这是在咒姐姐么？歌女虽然很少能嫁好人家，可作妾也不错啊。”
　　“作妾！”听到这个词，卫青惊恐的抬起了头。妾这个跟歌女不知谁更低下的名字，如果说歌女是富人华丽的摆设，那妾就是腐朽的玩物，也许妾比歌女好的就是那稍许的自由和微弱的成为

　　续弦的期望。
　　看到青弟这么大的反应，子夫有点后悔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今天就想把自己的心事都说出来，“青弟别那么惊讶。上个月胡姬不就被主人的客人讨去作妾了么。很多歌女都是

　　这个结果吧，我也说不定哪天被主人送给哪位贵客……”
　　“三姐！不要那么说！”激烈的反驳着，什么送，什么哪天，就这样一辈子都定了下来……
　　“青弟！”将激动的人拉着，看到女子脸上着急的神情卫青停下了动作。
　　“青弟，我有时候好羡慕你。你也是被卖入了侯府，可是你是男孩，现在又练了一手好马术，不久等成年了就能跟大哥出去购马，等再大些成了府里的一个管事，就能娶妻生子了。就是因为

　　你是男孩……”子夫的手搭在卫青的肩上，无法转动头部卫青直直的看着子夫诉说着自己的心情，“所以真的好恨自己是女儿身……”
　　“三姐……”卫青看着眼前的人说着说着滴下泪来，伸手轻轻的抚去，“三姐别哭，等青弟大了，青弟照顾三姐。”
　　听到男孩的誓言，子夫破涕为笑，“傻孩子，你还要娶妻呢，怎么能照顾三姐。”
　　“怎么不能了，不只三姐，大姐二姐我都要照顾。”
　　右手轻轻的拭去自己眼泪，逃过青弟认真地眼神，盯着院中的花木，“傻孩子，做妾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姐姐真成了哪家的妾，我一定让他给我扶正了。”
　　“三姐……”
　　“你不信三姐么，三姐可是很聪明的。”子夫说着，再次转过头来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当然不信，因为自己的三姐善良。可是这句话卫青没有说出口，因为哪个笑容太过凄凉。是自己逃开了问题，“三姐，歌词还没写完吧。”说着就站起身来回到案后。
　　“哎呀，都忘了。”
　　端正身姿摆好竹简，沾沾墨等待歌声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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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头看梧桐，桐花特可怜，怨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年，我心似松柏，君情复何似？”

　　细长的竹简被浓墨写上字，不久又被水渍化开，卫青一遍遍的描摹着刚刚写下的字迹。这天是建元二年二月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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