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1）
　　关谷雨。
　　这个名字我好似听说过，怎么那样清晰地就出现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不停地想，想到头都疼了起来，也没有头绪。平安适时地送来了安神茶，我呷了一口，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才略微地好了些。
　　平安要出去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平安，你说那一天真的是谷雨放的火么”我问他，是因为我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我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谷雨就是纵火的凶手。
　　“师父……我……我当时不在场，我……”平安说话间，竟然有点儿紧张。想起当时捉住谷雨的时候，他是那样的肯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哦？我不是一直让你在后台，怎么会不在场呢？”我的声音有点责问的含义，目光扫到他时，他竟然跪了下来。他就跪在我的面前，反倒是我有点儿不知所措。
　　“我当时只顾看前面的演出不要出意外，没有照顾好后面的事情。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请师父责罚。但是，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冤枉谷雨小姐，也不是要推脱责任的。”平安说着，声音似乎还有些微微地颤抖。我本来并不是要因为这件事责怪他的，反倒是他这样让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我想知道真相罢了。
　　我双手扶起平安，示意让他坐下来。他死活不肯，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我拉着平安的手说：“平安，我不是想要责问你，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应该放过纵火的真凶。”
　　平安用力地点点头，似乎是知道我并不是怪他。
　　“别人都说，你和我很像，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想法。我平素不与人结怨，只是想知道谁又能在后台放火。他们的目的能是什么呢？”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想了解他的想法。毕竟这个皮影班子里，除了我，就是他了解更多。
　　平安说：“街面上顽劣的人多，怎能知道是那个游手好闲滋生事端的。”
　　想来平安说得也有理，如果是那样，就只能不了了之了。我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事端就好。”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转而又问平安，“你可记得之前我们可曾见过谷雨小姐么？我看着怎么这样熟悉。”
　　平安说：“许是之前在台下看过皮影，所以看着眼熟吧。倒真的不记得她曾经有什么接触。”
　　想想还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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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日，非常平静的几天，除了大家还偶尔议论下谷雨那天的事情，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我的手臂已经安好，虽然还不能提重物，但是已经可以侍弄皮影了。我不种花草，更不会种药材，剩下的老鹳草的种子放在我这里简直就是种浪费。郎中说，那也是稀奇不可得的玩意，想来想去还是还回去。一则是谢谢那丫头，二则若是我冤枉她，毕竟我也是很歉疚的。
　　打包收拾了药草种子，来到关府门前。伫立在门口，红漆铁门和其他官宦人家一般无二，冰冷无情。想着就是踏进这样的门槛，竟然是碎碎唯一的希望。自己和她所有的付出，其实不过就是这一步。总觉得碎碎很是可怜，我想告诉她，就算进去了，也许也不是幸福的开始。但是我知道，若是说了，便是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碎碎，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任何东西都可以碎，但是梦如果碎了，人生便碎了。
　　尽管上一次和郎中来过，但是还是犹豫着自己这一进去，会不会被看出上次乔装的事情。世上的事真是奇怪，明明是我挨了打，最后竟然是我觉得歉疚。许是我天生对高门大户有种排斥地心理，左右踟蹰了许久，还是没有叩门。
　　府门口的石狮子瞪着眼睛盯着我，好像在嘲笑我的犹豫不决。
　　此时，我竟然看见左院墙附近的墙头上探出一个头来。那人四下看看，见周围没有什么人，然后便打算翻墙跳出来。我揉揉眼睛，那面孔那样熟悉，竟然就是谷雨。我还来不及去吃惊，为什么一家的小姐，出出进进还要像做贼一样翻墙，她已然要跳下来了。那墙那么高，刹那间我一个念头，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情。便想也没有想，跑了过去。
　　我竟然忘记了，我的手臂刚刚有所康复；
　　我竟然忘记了，我们之前还是冤家对头；
　　我竟然忘记了，她跳下来的时候，会落在我的怀里；
　　我竟然都忘记了……
　　谷雨落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们俩一起尖叫起来。我是因为手臂承重不起，剧烈地疼痛起来。而谷雨是……想来她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吧。不是花前月下的月上柳梢头，不是风轻云淡的湖中泛舟，不是相熟相知的人，不是仰慕已久的人，这个情景，多少让人有些尴尬。我承认是我思虑不够周全，让我们都陷入这样的境地。抱住她才知道，她其实很轻，纤细柔弱的样子。身上是淡淡微香，不是浓烈的脂粉。想我第一次见的时候，竟然还没有看出来她是女子。也许就是她骨子里更有些坚韧和坚持，掩盖了她的柔美吧。
　　她很快速地从我的臂弯中跳开，粉嫩地脸上泛开红色，像早春的桃花一样好看。我们都没有说话，甚至连风都屏住了呼吸。我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去看一个女孩子，她既不像第一次那样有飒爽的英气，也不似第二次遇见的小姐气十足。不若受了冤枉的忿忿，也不若假山石畔的狡黠。我看着她，她却低头摆弄着裙子上的丝带。丝带盘旋，就像我们现在的心思一样吧。
　　很久之后，我还是向往这次的寂静地观望。如果时间能静止在这样的一刻，就这样咫尺之间也是件幸事。
　　人生便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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