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终离去

　　时光里漫无边际的黑暗形影相随，手边坠落着亿万年前的璀璨星辰，那光芒仅能够照亮孤单的自己，有年轻女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飘来，她像在询问我又似是自言自语。
　　这里就是良辰，这里就是美景。你为什么要离去？
　　我张不开口说任何话，只能焦急地四处张望。
　　远处忽然亮了一盏灯，她躺在手术台上停止了呼吸，鲜血淋漓地淌下。
　　我猛地坐起身急促喘息，开灯望向书桌上那张照片，女子彩色的笑容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会老去。姑姑房间里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片刻后她在门外高声问，青菲，做噩梦了吗？
　　我迟疑了一会儿，微笑起来说，也许，不算是噩梦。毕竟梦境里我至少见到她最后的样子。飞蛾扑火的美丽，一瞬间，化为刺破我心脏的利器。

　　秋顷曾说对我感兴趣，我只当恐怖故事听。撇去最初的难堪遭遇之后，大概也只算得上点头之交。虽然好几次他在公开场合或暗示或坦言他与我交情匪浅，我也只一笑了之。不是我不上道，而是他那种天之骄子我实在高攀不起。
　　但大概在他心目中我是最好的挡箭牌吧。
　　学生干部召开期末例会时，杜小夭坐在秋顷的身侧羞红了脸颊鼓足了勇气问：你觉得我怎么样？这样的姿态便是傻子也知道不是在问工作水平。她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也难保有耳尖的人，彼此传递消息，乐得看好戏。
　　秋顷一笑，声音清朗，正色道：校花这个名号又不是白叫的，不过——他瞳孔缩紧，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可惜啊，我心里已经有青菲了。
　　据说杜小夭当场就红了眼眶。
　　后来大家以讹传讹，说她爱在铺满粉红鱼鳞般晚霞的天台上静静站立，缅怀未曾得到的初恋。
　　男生安慰我说，别放在心上。可我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我低头，所以并没有看到他同样悲凉如水的目光。避开楼梯口的摄像头爬上天台想碰碰运气，纤细窈窕的身影闯入视线，正想松一口气，她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
　　脚边已有不少烟蒂，手上还紧攥着包装纸，看来是一直在这吞云吐雾的。我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地朝她走过去。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又停住了。我踩在那些烟蒂上，把她手中的包装一并夺了过来，看着她眼泪默默地淌，满心的悲哀。
　　我厉声说：我要替你爸好好地教训你。我扬起了手。
　　她闭上眼睛。嘴角却有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弧度。当我背后天台的门被轰然打开的时候，那个弧度塌下了，泪水流得愈发汹涌。我的手正挨上她的脸，根本来不及收回。只听到清脆的巴掌声，那么的响，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个声音。
　　我转过身看到一群瞪大眼难以置信的同学。上帝作证，我的震惊绝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教导主任呼喊着冲了上来，看看快要哭成泪人儿的美女，又看看面无表情快要把自己手指掐断的我，开始用方言骂骂咧咧。杜小夭捂着脸跑开，她的裙子滑过我的手背，凉得透彻心扉。我在人群中搜索一双眼睛，始终清澈干净，男生走上前来挡在我前面。他好像从未在我面前这么沉稳过。
　　他说，这一定是误会，我们都知道，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几个回过神来的同班同学跟着附和。他回头给我一个安抚的笑，蹲下身捡满地的烟蒂，烟灰弄脏了他修长的手指，他也不在意。只见他笑得灿若暖阳：看，收拾干净了。我微仰起头不让眼泪落下。
　　他拉住我的袖子带着我拨开人群快速地前进，姿态熟稔自然。仿佛再多伤害和偏见也不会打消他的信任。真好，多令人心安。

　　那天接下去的课我和男生待在老班办公室看她暴跳如雷。不是对我，而是一遍遍地向教导主任重复：这是我班上的学生，就算她做错什么也应该先由我来管，你们谁都没有资格冤枉她。任谁都会在那双通红含泪的双眼前妥协。我低眉看自己的双手。
　　这是第一个为我拍案而起的人。姑姑向来忍辱负重，再大的羞辱她都当成是命，教导我凡事一忍再忍。一滴泪落在白皙的手背。男生轻轻地念：“青菲……”
　　秋顷没敲门就闯了进来，他看向我，有点气急败坏：杜青菲，原来你傻到这种地步，同样的当还会上两次。下次杜小夭要是想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帮着数钱啊？你真是……你干什么？快松口！
　　罪魁祸首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我眼里喷火，狠狠地咬着他的胳膊仿佛要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怨念，却一时没忍住，抽抽搭搭哭起来。秋顷显然没想到我会真的哭出来，愣了愣，然后抚着我的背温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很快就没事的。
　　我松了口，抬头看到他寒星似的双目，霎那的温情，转瞬又是秋少爷特有的冰冷。是幻听？他看了一眼安静地扯起微笑的男生，眨眨眼。
　　我心里对他的最后一点芥蒂也蒸发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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