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

作者:白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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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来


      浓深至透黑的忘川河,乃是所有走入冥界的生灵必须经历的最后一关,在这条代表着转生或消亡的分界之川上,无数的生灵都不曾将其撼动半分,直到那一场震惊三十三重天的亘古炎战……

      血水染红了忘川,狂吠的残魂将亘古沉寂的静水荡作惊涛,就连身为上神的延与陵都要记不起它从前的景色了。
      此刻,隐了身形的二位上神就站在三生石旁,静静看着沸腾的忘川,久久不言。

      “她,是真的堕入弱水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神王率先开了口。

      须臾过后回应他的,是延的一声叹息。
      “……她们走到了天命的尽头。若浅凉真的那般选了,或许还能有重逢的机会。”

      陵移开落在忘川之上的视线,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他二人自诞生之初便相识,从轻狂争斗到并肩共度,甚少见他如此的神情。
      神王一时软了语气,伸手去牵跟前人的手。
      “魔头,看来你真是很喜欢妖童呀。”

      被喊了绰号的人转过头来,眉间的褶皱也在这句带了笑意的话语间松开了。
      延握紧那只牵住自己的手,凑近些去看那如日初般和煦的眉眼。
      “是呀,小神君……你不觉得她同你很像吗?善良却又倔强,一旦认定,便再不肯松手。”

      神王故意挑走了话题,二人这一来一往便化开了先前的愁容。
      “是你说的,天命尤可违。不到最后,谁又会知道结局,究竟是轮回还是新生呢……”

      ……

      混沌裂空,成玄天厚土,主神同混沌共生,化青丝分三十三重天,劈云落电作万千境界。
      主神以混沌灵能聚形,与玄天之气生出了神王,共厚土之壤造出了魔尊,又汇自身心血予苍穹锦石炼出了浅城。
      延陵皆以混沌灵能为识体,生而亲近,唯浅城不与二者相熟。主神便取其至淳血脉三滴,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告知浅城,若可炼化,便是为亲。

      浅城得此玉,居于天兽山日夜滋养,主神赠苍璞泉一座,更助于其。
      三百万年过去,苍玉炼出了神思;
      再去三百万年,苍玉化出了人形;
      又去三百万年,神形相融,以苍璞泉引万物之灵相聚,终成浅凉。

      浅氏一脉相承,浅城既是浅凉的兄长,又是她的生灵之父。哪怕她犯下滔天之错,浅城都会原谅她。

      陵落在神帝宫最高的飞檐之上,来到了这个孤寂的少年身旁。
      这张永远都是稚子之象的面容,从离开忘川那一刻起,便再不是从前那副高傲又冰冷的模样了。一眼便能使千山化雪的眼眸被重重雾霭笼罩,碧水寒潭般的瑰丽瞳色也黯淡得失了焦距。妖童离开了天兽山,便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陵每每见到她,心中都难免生出怜惜。可天命无道,落到了她的身上,终是无路可逃。
      “天外天的灵丝已经取完了……浅凉,你还有回头的机会,你的兄长,始终都在等你。”

      浅凉抬头,看向这个开口便如春风拂面般的神。他是那般温柔,一如哥哥的模样。
      她是哥哥最宝贝的妹妹,是哥哥的心血化出的灵体,可哥哥没能使她生出心来。浅凉的冰冷就是因为她的天残,她没有心,不懂情,哥哥待她再好,都没能使她空空如也的胸腔生出一片心。
      直到,补全了她的那个人出现……
      直到,补全了她的那个人消失……

      这已是陵不知第几次的劝说,包括这一次在内,回应他的,都是浅凉的摇头。

      “浅凉之心生于天兽山外,生我养我的地方,存不了我的心。”

      陵明白延为何说她很像自己了,也明白她这个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心生,心死,妖童以为这条路是转世重修,却不知天命轮回绝不会放过她……

      神王踌躇之际,一个身影落在了他的身后,将他圈进了怀中。
      “那你,便为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陵回头,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笑容。
      是啊,既然其心至坚,那便更要看看,她会如何与天命相斗了!

      浅凉看向这对恩爱的璧人,眼前一瞬闪回也是光阴的故事。
      她终是笑了,“浅凉的心落进了弱水,销魂蚀骨再无归期。兄长倾情待我,也是浅凉亏欠于他。浅凉惟祝兄长忘却此人,与天同寿,福泽无疆……归去辞兮,但求世间再无浅凉,再无浅凉……”

      “好!”
      魔尊单手成诀,咒结只待浅凉的首肯便可达成。
      “即日伊始,世间再无浅凉。吾将封禁浅凉的心念,倘若一日你念出这段前情,今夕的誓言便会化作反噬,令你再遭此痛裂胆碎心。”

      浅凉堪称餍足的笑意渐渐消散,一块硕大的雪色美玉出现在了延陵眼前。
      浅凉终于等到了她的归去。

      世间再无浅凉。

      以你二人之名作姓,我便名,延陵无,罢。

      ……

      灵丝密织,是她自己选择的作茧自缚。浅凉自黑暗中醒来,而下一瞬她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浅凉了。
      源源不绝的灵力向她涌来,正如苍璞泉剔透的泉水,处处都是曾经,又处处再不是曾经。

      世间再无浅凉,她已是延陵无。

      她在神王的灵海中化出了新的魂识,此刻的她已然来到了灵丝茧中。待她破茧之日,便是魔神临世,三十三重天也再不会记得妖童了。

      延陵无很不喜欢这片暗无天日,却也很期待这场全新的重生。
      她已跃跃欲试着想看自己修炼至何境了。延陵无迫不及待地催动起灵海,要一探自己的灵力高低,但她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灵海之内空空如也,甚至她都算不上拥有灵海,因为她的灵基竟全然是碎的!

      延陵无一时吓懵了!
      她的灵基应是在神王灵海之内同魂识一道建立成形的,怎么会是这样!
      而若是连灵基都没有,她又要如何化形?!如何新生?!

      正当她无比惊惧之时,一把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穿透重重茧膜,落入了慌乱的延陵无耳中。

      一个比她还惊惧,比她还慌乱,比她还颤抖的声音,呼喊着。
      “我知道你还活着!……延陵无!给我活过来!!!”

      随着这一句呼唤,几股强烈的灵力撼动也波及到了延陵无身旁。破碎的灵基此刻似乎也收到了呼唤,贪婪地吸食起了靠近的灵力!

      ……

      坚固的冰棺碎裂作千百块,一抹雪色破空直上天阙,大荒三大凶兽见之,立刻舍下战局,直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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