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落拂双生

　　与翊臻在一起的时日总是过得极快，他也总是有法子让我忘怀那些悲伤的事情，譬如符家，譬如月季。

　　转眼已是夏末。

　　夜晚的风有些凉，我将头靠坐在树桩上正抚着琴的翊臻腿边，听着他的曲子出神。

　　“小沉。”翊臻却忽而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嗯？”我轻轻闭着眼。

　　“我明日要下山一趟。”

　　我蓦地愣住。

　　琴声停下，他抚上我的脸，将颊边散落的发丝撸至耳后：“你在家中好好等我。”

　　我被他话语中的“家”说地满心欢喜，又被他欲下山一事弄得心情沉郁，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结结巴巴道：“你、你还要下山作甚？”

　　他似是轻叹了口气，转过身将手抚上我的脸颊：“还有些事需处理，”说着顿了顿，认真道：“待我回来，我们便成亲。”

　　我顿住，一下子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那双墨眸中似是闪过一丝不自然：“与我成亲不好么？”

　　我这才从他方才的话语回过神来，嘴角止不住勾起，心中立即便升起一种圆满，仿若迷失了多年却忽而找到了归家的路途。

　　他又轻抚了抚我的脸，将腿上的桐木琴放在一边，然后一把将我抱在腿上搂入怀中，低沉笑道：“却是我多虑了，现如今你想不与我成亲都不成，这些天…”

　　我脸一红，轻轻推推他，拉开了一些距离：“何事如此重要？”

　　他看着我，有些无奈：“待我回来之后再细细说与你听，可好？”

　　我想了想，犹豫着点点头，换来他更紧的环抱。

　　第二天一大清早，感到身边的人动了动，似在轻移开我搂在他腰间的手。

　　我皱了皱眉，手脚并上更紧紧地环住他。

　　耳边传来翊臻的轻笑声：“不累？”略带喑哑的嗓音低低沉沉，却满是笑意。

　　我把脸深深埋入他健硕的胸膛，遮住颊边的微红。

　　他任由我将他拥着，细细抚着我光裸的背。

　　我被他亲昵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正想止住他，他却凑近我的耳畔轻咬：“我很快便回来。”

　　我抬起头，正撞上那双熟悉的墨眸：“你说的。”

　　“嗯，”他薄唇轻勾：“我说的。”

　　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他。

　　他吻了吻我的脸，起身穿衣。

　　我看着他掀开帘子步出房间的身影想了想，也掀开被子起身穿衣。

　　趁着翊臻在浴房中洗漱，我推开木门，莫离花伴着雨后青草的香气便钻进我的鼻子，我深吸一口气，只觉全身舒畅。

　　从袖中取出那条小巾帕，上面绣着的莫离花正稀稀落落盛放着，我来到花圃中，摘了一片片的花瓣放入巾帕中包好。

　　“小沉。”

　　我转身，举着手中的巾帕对着那个神清骨秀的人笑道：“我为你摘花了。”

　　他走近我，接过巾帕时却一顿，然后低低笑出声来。

　　我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懊恼却又装出一副凶恶的形容：“不许笑！”没装多久唇畔却也止不住勾起弧度，嘟囔道：“哪有很难看…”

　　“嗯，不难看。”他薄唇微翘：“第一次绣？”

　　小时也并不是未动过针线，却也不过是缝缝补补，绣花这档子事到还真是头一回，我扭捏着点点头，又嘟囔道：“不错了…”

　　翊臻将我垂在鬓边发撸至而后，低下头来与我抵着额：“是不错，好好在家等我，嗯？”

　　我被他如潭的墨眸惑住：“嗯…”

　　他亲吻我的唇，深深看我一眼，转身走向梧桐林中。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心中却忽而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翊臻！”我大叫。

　　他却没有回头，只是顿住脚步。

　　“我等你。”你要快些回来。

　　翊臻静静站了一会儿，终是隐在了茂密的林子中。

　　我一人在木屋中，压不住心头的烦闷，便思索着是不是该寻些什么事情来做，转眼却看到桌上摆着的未吃尽的菜肴，脸上登时有一股火烧云的感觉。

　　昨日，那顿晚饭还是没有吃完啊…

　　如今想来，还好翊臻出去了，不然在他那双带笑的墨眸注视下收拾这桌残羹…

　　我抖了抖，随即大大方方将桌面收拾干净，将碗筷也洗了。

　　来到门前，我倚在木门边，瞧着不远处的小溪的波光在阳光下灵动的跳跃。我打了个呵欠，想想天色也还算早，便挪步回了房中欲睡个回笼觉。

　　却如何都睡不安稳。

　　我翻翻身子，枕边那人的气息犹存，我摸摸他睡过的地方，想着这两天来他对我的柔情，又念着他说要与我成亲的话语，那些心满意足终是将盘旋心头烦闷驱散，不知不觉间便睡了去。

　　“小沉，你要等我。”

　　翊臻！我在梦中失声大叫，他却满眼疲惫不舍，转身离我越来越远…

　　我猛地转醒，全身早已冷汗涔涔。

　　看看窗外，太阳的余晖透过层层薄云照射在地面上，带着犹存的温度。

　　我一觉竟是睡了这般久？我抚抚额，却又顿了顿，这个时辰，翊臻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我忙下床，一把掀开帘子：“翊臻！”屋外却空空如也，还是今早他走后的模样，我又来到门边，还是无人。

　　还未回来？他分明说很快便回来的…

　　说不定这事儿有些难处理，我安抚着自己，肚子却不适时地响了响。

　　说来早上至今我还米粒未进，我看看天色，翊臻一定就要回来了…

　　展示展示我的厨艺也好，我挑眉，有些得意，随后便进了灶房鼓捣起来。

　　忙活了好一阵，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我心中满满当当的欢喜，真是有一种妻子等待夫君归家的感觉…

　　若是此刻翊臻也在便好了，我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渐暗，那股难耐的躁动重又充盈我的心神。

　　我跺跺脚，终是坐不住，来到梧桐林小路旁的木桩边踮脚张望。

　　就快要回来了，就快要回来了，我对自己道

　　可又等了好一阵，我看看天边的红云，又望望小路的极目处，止不住心中的焦急，那莫离花瓣的香气只能延续两天而已。

　　我在木桩上坐下，忽然想起平日里的这个时辰，翊臻都会抱着那把桐木琴，坐在此处清清悠悠地弹，让人转不了目。

　　他那么喜爱弹那把琴，今夜定是会回来的，我抿唇。

　　可是直至月上眉梢，那道青色的颀长身影还是未出现。

　　天上开始飘落小雨，最近的雨季让夜晚有些凉…

　　我坐在木桩上抱着肩哆嗦着，眼睛不离小道。

　　坐着坐着又觉不舒服，便滑坐到木桩下粗大的树根上，，继续等待。

　　只是等着等着，终究是止不住困乏，头靠着木桩慢慢睡了过去…

　　“翊臻！”我猛地坐起身，两鬓的碎发已被汗水浸湿，左右看看，却发觉这是木屋中我自己的房间。

　　只是昨夜…

　　还未等我想通，帘子一下被撩起，那道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便出现在我眼前。

　　我心中欢喜不已：“翊臻！”

　　他却不搭理我，唇角紧抿，一向平静的墨眸中此时却波涛翻涌，眼底透出的沉郁让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冷清的氛围中。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下意识了瑟缩一下。

　　他依旧不开口，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我心中蓦地生出一丝恐慌，强迫自己扯出一抹笑来：“翊臻，你是何时回来的？”

　　“我今日还需下山，你好生留在此处。”说完竟是撩开帘子出了房间。

　　我一慌，连忙追了出去，在门前却看见了陆伯，正与翊臻轻声说着些什么，看见我，忽地有些担忧道：“小沉主子…”

　　我笑笑：“陆伯。”眼神却片刻不离翊臻。

　　翊臻背对着我的身子转过来，面色不愉。

　　我深吸口气，柔声问他：“翊臻，你…何时回来，我…”

　　“不久便会回来，”他顿了顿，皱眉道：“不要再到木桩处等我，夜晚风寒，该回来时我自会回来。”

　　我犹豫着嗫喏道：“不久是多久…？”

　　他却不再回答，只侧头对陆伯道：“陆伯，我们走。”

　　“哦…”陆伯担忧地看我几眼，欲言又止，终是随在翊臻身后下了山。

　　我看着翊臻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乱如麻。

　　脚底忽地传来阴寒的感觉，我低头一看，竟是又忘了穿鞋。

　　以往翊臻总会注意到的，而如今…

　　我一僵，小腹处猛地一阵抽搐的痛，我弯下腰，双手紧紧环住疼痛处。

　　过了会儿，待那阵疼痛渐渐散去，我缓缓直起身，一步一步挪回了卧房。

　　穿好鞋出来，看到满桌的菜肴，方才想起我已将近一日未曾进食了。

　　我叹口气，原想和翊臻一起吃来着，谁知他那么晚才回来，回来之后还…

　　我心中一阵一阵地不安难过，无精打采地将冷掉的菜热了热，勉强吃了几口，忽然又觉着有些恶心。

　　“呕…”我终是止不住干呕，拍抚着胸口想，这个时节隔夜的菜果然还是不能吃的。

　　翊臻不在，时日最是难熬。我叹口气，他在山上时，平日里虽也不见得有何特别的乐子，但就是缠缠他说说话，时间也是过得极快的。

　　我望望木门外，已是月上眉梢，只是不太光亮，想来是被云层遮挡了，只怕明日又要下雨。

　　我强忍住不断袭来的睡意，坐在木桌边不住点着头，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翊臻！”我欣喜抬头，可眼前却不再是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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