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微虐/反转]心魔

　　“你说什么？！”
　　砰一声拍上檀木桌，平时总是一脸戏谑轻佻的宇文湛此刻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喃喃着这不可能站起身来。
　　他将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来回在房中踱着步，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一直单膝跪地的侍卫似乎十分了解他的性格，耐心等待着宇文湛下令。
　　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宇文湛长舒口气，他恶狠狠地合上扇子，开口道：“传令下去，本王亲自领兵前去围剿逆贼！”
　　“是！”
　　看着匆匆离去的侍卫，湛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跌坐在椅子上，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兵符，自语道：“万万没想到，本王竟然会领兵去围剿自己的亲兄弟……”
　　一手撑着额，湛静静地望着窗外。南方势力一直蠢蠢欲动，原本是打算由自己这个摄政王亲自前去调查，可是同样握有兵权的桓芫王——宇文燕洵主动向皇上请缨动身前往南方镇压南方反帝势力。
　　当今朝政由圣上宇文憬飒亲政，摄政王宇文湛与桓芫王宇文燕洵掌握兵权协助圣上治理国家，三兄弟均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他们发挥各自的本领团结一致，至少在湛看来是这样。
　　然而燕洵南下之后便没了下文，半月前更是传出南方自立新帝即将攻入京城夺取天下，察觉不妙的湛急忙派人前去查探，谁知带回来的是燕洵策反篡位的消息。
　　这不可能……湛依旧无法相信。三人之中，燕洵为人老实，不喜好争功邀赏，平日熟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练得一身好剑法，但他从不刚愎自负，与自己共同握有军权辅佐皇弟执政。视钱财名利为身外之物的燕洵怎么会突然起兵造反……
　　“你要南下？”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湛的沉思，他抬头一看，竟是当今圣上憬飒。
　　似乎看出他得疑问，憬飒一笑，道：“早就有人通报过了，不过是你太过入迷没听到罢了。不必多礼，自家兄弟见面，别和朕那么见外。”
　　慌忙起身的湛被憬飒拉住，眼前的皇弟早已长大成人，但湛却觉得早些年还是个孩童的憬飒登基之日仿佛就是昨天，光阴似箭转眼间便到而立之年，不得不感叹人生不过是弹指一瞬。
　　“本王必须去。”湛许久才开口道。
　　憬飒似乎早就知道湛会这么说，穿着龙袍的他来回走了几步，定定看着湛开口：“去见他，然后？”
　　“这当中肯定有原因。”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他人质疑，湛不去看憬飒的表情，打算离开屋子。
　　“站住，朕不准你去。”
　　湛停下脚步，憬飒正欲开口，湛突然头也不回地迈着步子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大胆！朕说了不准你去，你打算抗旨吗？”憬飒喝道。
　　回过头，湛突然笑了起来：“本王是摄政王，皇上可别忘了，这个国家剩下的一半兵力全在我的掌控之中。”

　　江南真是个好地方。
　　湛一路南下，明明是带兵去围剿燕洵，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四季如春的江南和京城完全不同，这仿佛是被绿色包围的地域如妙龄女子一般清丽脱俗。若真是在这里自封为王，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倒也的确是种享受。
　　倏地，就想起了燕洵的脸。
　　兄弟三人，威风勇猛当属他宇文湛，仪表堂堂人中之龙自然是宇文憬飒，唯独老二宇文燕洵文质彬彬一脸秀气，俊俏的脸蛋简直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想到这里，湛叹了口气。
　　燕洵那小子总是板着一张脸，走哪哪温度就骤降。说话也是能少说就尽量少说，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能少块肉。
　　实际上，燕洵并不是那样的。
　　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王弟，湛实在太了解他。所以湛总是在大庭广众下不断踩着他的底限，湛喜欢看到他被自己捉弄到面红耳赤的样子，喜欢看到他被自己的话堵到的表情，喜欢看到他被自己逼急了扭头就跑……
　　燕洵南下前，是湛把他强行拐到自己府上。总是找着理由打算回去的燕洵逗得湛一直哈哈大笑。最后急得燕洵几乎要爬窗离开，结果湛低声一句在我府上住一晚会死么，倒把燕洵给激起了脾气，二话不说便回头直接躺倒在湛床上呼呼大睡。
　　湛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有些感慨。
　　就算找到燕洵，若他真是自封为王起兵造反，那自己该怎么办？

　　“下去吧。”
　　手一挥，似乎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宇文燕洵背过了身。直到完全听不到门外的脚步声之后，他才转过身来长舒口气。
　　人在宫外，所以燕洵随意的把鬓发扎在头顶，褪去那些华丽又沉重的衣服，只着一袭白衣。
　　他缓步走到被上等丝绸盖着的古琴前，一把撩开丝绸，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拨弄了几下，便闭上眼睛开始了弹奏。
　　窗外雷声隆隆，狂风大作，燕洵却一点都不为所动。他手握重兵久经沙场，早已看透生死，但惟有今夜，他需要借着古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并未察觉，在那震耳欲聋的雷声和不断自高空砸落到地面的雨声中，经他手指所奏的琴音像是在哀悼着什么一般，令人无法置之不理。

　　啧，官商勾结，仗着天高皇帝远便无法无天。
　　湛握紧了拳头，他很快就将那些贪官一网打尽，又根据探子的情报找到了南方势力的据点。
　　正当他带着一支精锐部队冲入据点之时，却得到消息说宇文燕洵根本不在其中。于是将那些意图谋反的人统统抓了起来，湛继续派出人马四处搜寻燕洵的所在之处。
　　不过，燕洵似乎并无意和湛玩捉迷藏，就在端掉南方势力老窝的同一天夜里，听令燕洵的军队将湛的人马包围得严严实实，眼看原本是同一国的军队即将自相残杀之时，燕洵却下令将湛带到他面前。

　　依旧不知道燕洵到底想干什么，但湛觉得燕洵并不想动手。
　　有一阵没一阵吹着的微风调皮地戏弄着树叶，晴朗的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朝着大地洒下一层银纱。湛忍不住想哼个小曲，想了想还是算了。
　　约摸走了将半个时辰的样子，湛跟着燕洵的部下来到了一栋豪宅，吹了声口哨，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却被守在门口的两个卫兵给挡在了原地。
　　“啧，大胆。竟敢拦住本王去路，还不快点让开？”湛皱了皱眉。
　　其中一个卫兵开口道：“交出你的武器。”
　　“笑话，本王要去见的是自己亲弟弟，谁敢拦本王，现在就杀了他。”湛作势要去抽出腰间的宝剑，不料之前带路的两个部下竟然一左一右制住了自己。
　　“反了！”湛一声怒喝，但守门的两个卫兵丝毫不给面子的拿走他腰间的剑，这才将人放了进去。
　　一脸不悦的湛几乎是被推着进入了大宅，他明白继续大吼大叫也无济于事，索性就由人带着走。
　　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笛声传了过来，如清晨的鸟叫一样清脆动听的笛音，对湛来说是再耳熟不过的，他顺着笛音望去，果然看到屋子门口站着一个人。
　　使着蛮力挣脱了两名部下，湛轻手轻脚地往吹笛人的方向走去，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只把鬓发扎起，白色的发带和头发一起随风飘动。苗条匀称的身材和修长的四肢，配上秀气的脸庞，吹着笛子的燕洵就像是在天庭奏乐的仙人一样。
　　突然，燕洵睁开了眼睛，他停止了吹奏，一手拿着笛子往前走了几步，停下。
　　“你来了。”
　　湛啪啪啪地拍着手向燕洵走去：“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就在离燕洵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燕洵突然将一把匕首对准湛的心脏飞了过去，幸好湛眼疾手快一下子躲了过去。
　　“哟，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么？用这么热烈的欢迎方式？”湛毫无紧张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脸没事人的样子继续往燕洵走去。
　　燕洵不为所动，他冷冷道：“叫你过来，不是说些无聊话的。”
　　“啧，几天不见就直呼你你你了，连句王兄都不叫？”湛故意露出一脸受伤的样子，但燕洵依旧面无表情。
　　“若你答应加入我这边，我倒是可以继续叫你王兄。”
　　“胡闹！”湛突然低声怒吼，“你疯了！”
　　“我哪点不如老三？半片江山都是你我替他打下的，为何要屈居于他之下？只要我想做，明天江山便是我宇文燕洵的！”
　　像头看到猎物的狮子一样扑上前去的湛狠狠地一把抓起燕洵的衣领：“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我多少次自我催眠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为什么是你？”
　　一把挥开湛的手，燕洵怒视着对方。
　　“让你失望了，的确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下的局。”
　　“这是死罪！”
　　“我做了皇帝死的便不是我。”
　　湛好像看到了完全不认识的燕洵，眼前的燕洵根本不是他所熟悉的燕洵，在他的认知中，燕洵对皇权是毫无兴趣的，如果燕洵真的想做皇帝，根本不需等到今天，以他的能力在憬飒还未树立自己的威信之时就可以轻松夺得皇位。
　　“接着。”
　　燕洵把从屋子里拿出来的什么东西朝着湛丢去，湛急忙伸手接住，却见是一柄宝剑。
　　“若我赢了，你便和我一起起兵攻入皇城。若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
　　湛抬起头看着燕洵。
　　“不想看到老三死，就用自己的手来阻止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湛只有迎战。他不知道赢燕洵的胜算有几成，但他必须阻止亲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
　　宝剑出鞘，寒气逼人。湛决定先发制人，他速度极快地朝燕洵冲去，然而燕洵就像只小鸟一样飞到了屋顶。湛急忙也使出轻功跳了上去。但是灵活移动着的燕洵像条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
　　像是觉得再这样下去也分不出结果，燕洵不再躲闪，他采取了更为积极的攻击。论剑术，两人其实不分上下，但燕洵动作更为轻盈，湛则是在力道上占优势。
　　燕洵的一招一式都没有任何破绽，一袭白衣的他动作不带一丝累赘，若不是正在和他对战，湛真想就这么欣赏着面前人舞剑的姿态。
　　唰。
　　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感觉到一阵刺痛，他低头望去，却见腹部的衣物给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并不深只是些皮外伤。
　　“好小子，玩真的。”湛也不慌，他一改之前的玩乐状态，释放出大量的剑气扰乱燕洵的步调，但燕洵也不是吃素的，他加快了出剑的速度，步步紧逼，也就是说之前他不过是使了五六成的实力。
　　“啧，你小子认真起来就是难缠。”湛不慌不忙地一一化解燕洵的攻击，他下手向来狠准快，燕洵虽动作灵活但并不是无懈可击，刀光剑影之中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湛抓准了机会一剑刺去，当然他不打算要了燕洵的命。
　　燕洵察觉到湛的意图慌忙闪开，但是湛的剑气把他的衣服撕开一道口子，燕洵忽的倒抽口冷气。
　　“呜……”燕洵捂着被剑气伤到的地方纵身一跃下了屋顶，见状湛也跟着跳了下去。
　　剑气的伤害与单纯的剑伤不同，强大的剑气会直接穿过皮肤紊乱气血造成内伤，此时的燕洵有些步伐不稳，眼看着就要被湛追上，他突然拿着剑对准湛喝道：“别过来！”
　　“啧，怎么像只刺猬似的。”湛停下脚步，“我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燕洵的嘴唇动了动，他盯着湛，却又很快的把目光移开了。
　　“别闹了，不然皇上怎么收拾这烂摊子，朝臣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湛又开口道，“我不信这是你的本意。”
　　燕洵忽然又盯着湛看了好一会，那视线着实有点犀利，湛只觉得背后发毛。
　　“我的本意？别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燕洵冷冷道。
　　“笑话，我会不了解你么？”湛立刻回话，“这样不像你。”
　　燕洵依旧盯着湛，过了会儿，他突然像失心疯似的大笑起来，那模样古怪到了极点，就跟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一样。
　　“不像我……那不过是你们眼中认为那就该是我的样子罢了。”燕洵又笑了起来，“王兄你是摄政王，自然威风，老三从小就受宠父皇把皇位传他没人敢有二话。我们明明是同一个母后生的，你有母后护着，老三有父皇宠着，我却要被托付给贵妃养大。无论我怎么努力读书刻苦习武，都被当成理所当然！为何要将我留在皇宫？为何要给我兵权？真是拿我当兄弟看吗？我若是不明哲保身，又怎能活到今日？战战兢兢坐着这个王爷的位置比死还不如！如今我想通了，既然横竖都要死，我为什么不让自己也风光一回！我也是帝王家的血脉，我为什么不能！”
　　“你疯了！”湛打断燕洵的话，“皇上不信任你又怎么会给你兵权？自小你就被送去贵妃那里抚养，皇上明白这不公平才将你留在宫中，好让我们兄弟三个生活在一起，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知好歹！”
　　“我偏是那么不知好歹！”燕洵越说越激动，“让我看着你们好生默契然后自行惭愧么？就连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看得出来我不过是被你们拿着链子牵着走的狗！什么亲兄弟，那都是骗人的！王兄你以为你很关心我么？那为何每次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总是留在老三身边！你想到我了也不管我到底愿不愿意就直接把人带走！索性让我眼不见为净不是更好！为何要栓我在身边！我没欠你们什么为何要折磨我！母后冷落我，父皇眼里根本没我，你和老三若是见不得我痛快点安个罪名杀了我也行！为什么要这样！”
　　啪。
　　湛回过神的时候，只见燕洵捂着一边的脸颊狠狠瞪着自己。
　　“露出真面目了吧。”燕洵的嗓子有些嘶哑，在挨了那一耳光的时候，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他一把抓起湛握着剑的手往自己脖颈一放，“杀了我，快杀了我！”
　　甩开燕洵的手，湛一把勾住对方纤细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带，咬一般地啃上柔软的嘴唇，舌头扫过贝齿侵袭着口腔不放过任何一处地方，察觉到怀中的人瘫软了下来，湛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嘴唇。
　　“你是在闹别扭么？这么盛大的吃醋方式，除了本王谁承受得起？”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燕洵一脚踹上湛的膝盖，挣脱出湛的怀抱。他喘着气打算跑开，不料视线一阵模糊膝盖一软就跪坐到了地上。
　　“燕洵！”湛急忙去扶，可燕洵依旧板着脸不让湛碰到自己。
　　“走……”燕洵低声道，见湛一脸茫然他不由得怒吼了起来，“我叫你快走！”
　　“我不走！”湛也回吼了过去，“这次我说什么也要留在你身边！免得你胡思乱想的！”
　　“哼……事到如今……这样做又有什么用……”燕洵的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快走……天一亮，那些反帝势力就会往京城出发，你快点回去保护皇上。”
　　“燕洵……”
　　“我伤好了自会赶过来……你先去……”燕洵的状况有点不对劲，他的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湛刚想抱起燕洵去房里包扎，身后却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冰凉的匕首挨上了脖子。
　　“我就知道，桓芫王不会这么轻易倒戈的。”
　　“这声音……难道是李巡抚？”湛不敢轻举妄动，他按照身后人的指示放下手里的剑。
　　“既然听出来了，就更不能活着放你走了。”李巡抚话还没说完，却只觉面前有阵风刮过，再睁眼时已不见燕洵和湛的身影。
　　“给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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