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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圣启三年十月初十,谋划好一切,湛凞在上书房秘密召见了赵润玉、马英、武青昭。同样是相貌上佳的少年,同样是精神抖擞、生气勃勃,一如自己当年一般啊。才不过二十岁的湛凞坐在龙椅上,已经开始心生感慨了,她缓缓开口道:“五万重兵从来只有经验丰富的将军能过统领,朕却将这任务交给了你们。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不要让朕失望。”三人一齐跪下领命。
湛凞又道:“此次任务系为绝密,由赵润玉全权负责。马英、青昭定要听命于润玉,若要给朕听到你们有所不和,致使任务泄密,朕定会严惩。你三人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马英眼神中自然流露出些许不服,不过也没多说。而武青昭年岁尚小,又是副职,也没说话。只有赵润玉道:“臣请皇上授予臣临机决断之权。”马英更不服气了,临机决断那是只有像他爷爷这样深受皇上信任的大将军才能有的特权,这个武举只考了个末流的女人还妄想得到这样的荣誉和权力,战场从来就是男人的天下。谁想皇上却轻易准奏了,这让他不服气之余,又有些纳闷,难道真的因为皇上是女人,所以才纵容个女人当权?念头一起,又被他赶紧压下了,怎能有这大不敬的想法。来时爷爷特地嘱咐了要谨言慎行多看少说,还说京城暗藏的能人多,不能以貌取人。难道这赵润玉就是个能人?暂且暗中观察,日后有机会定要试试这女人,有真能耐就罢了,否则定要上本将她弹劾了。
马英的神色几变早被湛凞瞧去了,她不动声色,已有了计较,遣将不如激将,只要不出格,年轻人斗斗也是好的。她故意又赞扬了几句赵润玉,然后将马英、武青昭打发了,这才长叹道:“千百年来,男尊女卑已成了天理,朕这个皇帝初坐时也是受尽了非议。让他们两个在你身边,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朕已经亲自挑选了一百位大内侍卫,又让子端给你找了四个婢女,保你安全无虞。”
“皇上的苦心臣怎会不知道,臣要这临机决断之权也是怕有人不服臣而坏了大事。”赵润玉感激万分,那百名侍卫到不在意,但子端是何人,她是见过。而且她本身也是练武的,一眼就能看出子端的身手。皇上的贴身侍女为她挑选婢女,这意味着什么,她心知肚明。虽说有监视的意味,但监视自己也监视别人,不正是保护了自己。何况这些婢女都是皇上的亲随,足见皇上对她的重视。
湛凞选暗卫护着她,本就不打算瞒着,也存着收人心之举,“朕对你寄予厚望,望你能建功立业,替天下女子做个榜样,也让那些酸腐文人好好看看,女子一样不输于那些‘大丈夫’。”移风易俗不是一朝一夕,得先有标杆,让天下人看看女子的才能,心里有了接受和赞扬,然后才能慢慢转变。如果赵润玉能扬名天下,她将是最好的标杆,因为战场是女子最不易存在的地方。
这一点赵润玉也明白,她坚定道:“臣定不负圣意。”她对这位皇上的作为很是知道。初次科考就让贡院门前血流成河,今次又借着王锦山之事斩杀了诸多大员,也狠狠警告了那些无事生非的士族。可以说皇上能坐稳天下,血腥手段也是必不可少。如今国泰民安,百姓也许感恩,但很多名门望族自居是卫道士,对女子为帝还是心有不满的。可皇上想要移风易俗,这可比改朝换代要难上千百倍。说白了,女皇帝不过是一人为尊,天下还是男子的天下,如果要改变这情形,无疑是触动了男权的根本利益,那时不光是士子反对,怕是连百姓也不会同意。去年的一个雪明锐出头,不过是因为皇上在贡院前的雷霆手段,加之小姑娘又是年幼,那些“男权卫道士”们不以为然罢了。今次科考冒出的几个女子便引得来某些名门望族的强烈愤懑。所幸皇上心里是极明白的,并没有直接和这些“卫道士”冲突,而是巧妙地将矛头转向了贪腐,一出“杀鸡儆猴”让人拍案叫绝。不久前,唐咸安和她说起这事时,都忍不住敬佩和赞叹。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偷眼看了皇上,二十岁的女天子,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君临天下的壮阔气度,忍不住让人顶礼膜拜。
湛凞早瞧见赵润玉的小动作,对她崇敬的表情十分受用,微微一笑,又叮嘱了几句,便让她退下了。这才要舒心一会儿,子端拿着封口的密匣进来呈上,密折的内容让湛凞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原来监视范赫的暗卫来报,范赫最近下了道命令,除了拿有他亲发手令的商旅外,武威郡的百姓一律不准出郡界。外来者必须证明自己是世代居住武威郡、经当地府衙核实后才能进入,且还必须只进不出。这明显的就是“闭关锁国”,他范赫还真当自己是一国之主、当武威郡是他的了。
湛凞再没心思批阅其它折子,气冲冲回了清漪宫。宫门外守着的一个小太监不知皇上来了,犹自在和个宫女调笑,那宫女早吓得白了脸缩着头。小太监还正奇怪宫女的变脸,猛地腰间就被狠狠踹了一脚,疼得他哎呦一声扑倒在地,霹雳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这太监放肆?作死。来人,拖出去杖毙。”跟在后面的章固一挥手,赶紧上来几个大太监飞快地将这可怜、完全吓傻的小太监拖走了。
这一切早传到了闵仙柔的耳中,她将女儿交给李嬷嬷,打发了众人都出去,就怕湛凞一个不高兴再迁怒他人。然后淡然地坐着,心中长叹,湛洵说得不错啊,真不能什么都由着湛凞,否则爱人的性子势必会越来越暴躁。
湛凞铁青着脸在闵仙柔面前转了十几圈,就是不见她出言安慰,不由感到怪异,火气也不觉去了大半,最后忍不住道:“今儿你是怎么了?”
“皇上好大的威严啊,臣妾可不敢乱说话,万一不对皇上的心思,臣妾害怕项上人头不保。”闵仙柔低眉垂目,看都没看湛凞,只不冷不热道。湛凞何等聪明,马上明白了,心有不服道:“不过杀个小太监,你何至于给我摆脸看?这贱奴大不敬,不惩治,皇宫还有何威严规矩?”
闵仙柔仍是冷冷道:“皇上这个点来臣妾宫中,臣妾宫中的奴才有所不察,触怒龙颜,完全是臣妾教导无方,皇上要不要降罪臣妾?”
湛凞隐隐有了怒气,“你不要为件小事纠缠,那范赫已经让我已经很烦心了。”
“小事?”闵仙柔反问道:“这个时候你本该在上书房批折子,那太监没料想你回来,是有些罪责,但也罪不至死。那范赫不过是跳梁小丑,灭了他易如反掌,何至于为他动怒?更何况,为君者当有处惊不变的气度。你今儿因为心情不佳便随意处置人命,明儿再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你又该如何?长此以往,朝堂上下将人人提心,个个胆寒,谁还敢真心辅佐你?难道你想学,”她顿了一下,略微艰难道:“难道你想学我爹一样,为一己私欲而肆意妄为?”
湛凞脸色几变,咬牙不吭声。闵仙柔知道她听进去了,只是拉不下脸道歉,只得先柔声道:“你登基这些时日来,做了多少在天下人看来有悖常理的事?若你再不克己,怎能尽收天下人之心?我知你委屈,但你既挣到了这天下,便没了回头路。皇帝做好了,也许还会有人不认同,可不会有性命之虞。若是做坏了,你湛氏一脉就尽毁你手了。”
湛凞深吸一口气,良久才搂过闵仙柔,“你知道的,从小我父皇就由着我性子来,我这自由的随性从没有被禁锢过。可自从当了这天下至尊,反而像进了牢笼,处处受肘制,连出个游都要小心翼翼。”她苦笑道:“原来皇宫竟是这天下最奢华的牢笼。”
闵仙柔心疼不已,替她抚平了皱眉,“有什么事我们商量着办,有什么烦心的尽可对我说,我陪着你。”
“是啊,幸而有你,否则那天我性起,定将这皇宫烧了去。”湛凞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闵仙柔见她有了笑容,也舒心起来,“范赫那点小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区区武威郡而已。那里本已贫困,再一闭关不通贸易,百姓更加困苦,揭竿而起指日可待,范赫是自毁家园。我猜他是见你当初神不知鬼不觉进了京城,害怕你也在他武威郡暗中布局,故而才有了这计策。”
湛凞挑眉叹道:“话虽如此,但指望百姓起义推翻范赫,万万行不通。范赫手下的大军也不是吃素的。当初晋末帝昏庸成那样,还不是用军队实行血腥手段,将百姓压得不敢反抗。”
闵仙柔宽慰道:“百姓闹一闹也许不能让范赫怎样,但是也能虚耗武威郡的粮草兵力,他可不比晋末时,好歹我爹拥有的是天下,东边没粮可以抢西边的,他武威郡巴掌大的地方,人口又少,到哪里去补充兵员粮食。再者,武威郡不是有一处临海吗?等那赵润玉练好兵,正好拿他试试手。”
“妙哉!”湛凞有点兴奋,又想想道:“只是现在暗卫出入困难,不能及时将范赫的消息传出,这有些难办。”
“我倒记起个棋子,这时正好派上用场。”闵仙柔神秘一笑,引得湛凞心痒不已,作势就要温存。闵仙柔娇声笑语,左右躲闪道:“你再要胡闹,我可不说了。”在青天白日之下,在宫人都在外面的情况下,她可没有勇气和爱人亲密。
湛凞倒是想不依不饶,却见她推脱的紧,也只能正襟衣裳,故意严肃道:“爱妃,说来听听。”
闵仙柔白了她一眼,俏声道:“你知道董姝韵有个相好的宫女吗?此人恰好来自武威郡。”她将这名宫女和董姝韵之间的私情向湛凞娓娓道来。
“董桦真是失心疯了,竟命人糟/蹋女儿为他董家谋划,简直无耻到了极致。这种人还想图谋我的江山,痴心妄想!好个董姝韵,竟敢私养禁/脔,暗通曲款。”湛凞的语气没有一丝责备,反而有点好奇,“你是想让那个宫女潜入武威郡替我们做事,再用董姝韵牵制她?”
闵仙柔摇头道:“我早命人调查过这宫女为人,心机浅显一派天真,能干什么?但若是董姝韵从旁协助,就不一样了。以董姝韵的心机和坚忍,隐藏在武威郡绰绰有余。”
湛凞认同道:“你说的不错,董姝韵这女人是不能小瞧,在大婚之夜,面对皇上,她还能和我讨价还价。而且明知我想除去她,仍然不动声色极力隐忍,却是个人才。不过你让董姝韵和昌福一同去武威郡,那后宫中的另两个女人该由谁来除去?万一董姝韵反水投了范赫,岂不是给范赫个绝大的把柄?她可是名义上的皇后啊。”
“除去那两妃自然还是要借董姝韵的手,不过现在还不到时机。等你真正掌控了豫平,剪除了董氏党羽,税改又成功后,那时方可出手。至于反水,你大可不必担心。让董姝韵出宫必定是要做个她身亡的假象,若她在别处抬出个皇后的身份,董家就首先不会承认。董平精明的很,女儿是一国之母,突然逃出皇宫,到了外臣的地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他认了女儿,以便给你借口杀了他全家?范赫他也不敢,历代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没听说挟着皇后起义争天下的。范赫要打着皇后的名义,不怕担了夺人妻的恶名?这不正好给了你起兵征伐的借口。”闵仙柔悠悠而谈,“董姝韵毕竟是董家长大,这点大局还是能看透的,皇后这个名头,对她和旁人都是祸害。真的要去投靠范赫,又如何博取信任?我曾许偌过董姝韵,她若肯乖乖听话,我放她出宫。她是颇有心计之人,我答应了她所求,她心里自然明白靠着谁才能保全性命。”
湛凞不解问:“为什么你老是会用些女子做事?以前有个柳玉陵,现在你又想用董姝韵,真是费解。”
闵仙柔淡然一笑,“女子的心思细腻缜密可要比男子强上百倍,且在世人眼中女子一向柔弱无能,男子怎会防备?如此最好行事。”
“那何必用董姝韵?这样的女子多了。”湛凞不以为然,闵仙柔却说:“机敏智慧的女子是很多,但是历经磨砺仍心坚如铁者却寥寥无几。柳玉陵与董姝韵表面看去都是软弱无依,不得不遵从家族安排的闺秀,实际却是替自己步步谋划,不肯受礼教约束的刚强女子。现成的人才放着不用,难道再让我去培养一些来?这要浪费多少银两和时日。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本该就是你我的职责。”
“我的仙仙就是不同凡响,连董姝韵都可以想着利用一番。”湛凞来了兴头,“今晚我去见见那两个——‘奸/妇/淫/妇’。”说罢自个先哈哈大笑起来。晚膳时,她用的有些匆匆,闵仙柔也不去管她,知道她是那种性子上来怎么也压不住的人。
那边延福宫也正温馨融洽着,董姝韵屏退了左右,只留着心爱之人替自己更衣梳发。铜镜中的女子依然明眸皓齿,可如今的脸上再也见不得以前的焦虑。想来真是神奇,那一日回家省亲竟受到如此的奇耻大辱,无处发泄后在湖边伤感难过时,这人就出现了,一双明亮单纯的眼睛,一块滋味平平的糕点就这样“收买”了自己。日后夜夜便衣出宫湖边幽会,心情一点点开朗,其实当时也没存着心思,只是觉得这人好相处,不用费心劳神,人生头一次这么轻松过活。这人也傻,相处了那么竟就没有怀疑过自己。要说真正有了进一步的关系,还要追溯了去年的八月十五,这人带了点桂花酒,自个也饮了些,没曾想就上了头,恍惚间就做了那羞人的事,原来唇齿相依竟是这世上最让人恐惧的事,不然自己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自己额头怎会有那么多汗珠泌出。后来自然是落荒而逃。真是可笑,堂堂一个皇后竟让个小宫女戏弄了?想她董家家教极严,虽逢年过节自己也被允许饮一两杯果酒,但那些酒淡的都没有酒味的,进了宫后时刻小心,再不敢饮酒让自己糊涂,可怎会在那时犯了糊涂?都怪月亮太圆了。
董姝韵悄悄抬眼看了铜镜中上方的面孔,见这人没注意到自己的脸红,不由暗骂了句“笨蛋”,思绪又飞扬起来。书上说,一寸相思一寸灰。意境很美,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中秋之后的几天,自个害羞的几天都避而不见,心里却像有什么破土发芽,刺激的她坐立不安,这恐怕应该算是自己第一次领略相思的威力。实在忍不住了,悄悄又去了湖边,原想着只看一眼就走,却不料被那忽闪的大眼睛逮个正着。不知为什么,心就这么软了。算了,哪怕是偷来的幸福也想好好享受一下啊,这么些年在家中在宫中,何曾舒心过?人生在世,如此悲惨过活,还有什么盼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丝阳光,再不抓住,难道就让自己一辈子在黑暗中挣扎?心屈服了,人自然也跟着坦然了。只是自己不似这呆子一般天真,有些事还是要谋划的。宫中的一切如何能瞒住清漪宫,卿卿我我了这些时日,却没人出来警告一番?肯定是闵仙柔授意的,这呆子必是受过调查过关了。既如此,自己是否应该去求求闵仙柔,让这呆子到自己的身边?闵仙柔不是也让自己选个安全的人在身边吗?思前想后了三天,还是跨进了清漪宫。果不其然,闵仙柔是痛快答应了,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让这呆子改名为范莺,还特别提醒说是黄莺的莺。这又是为什么,虽不能理解,可照做是没错的。
抬眼又看了这呆子,专注的眼神让自己心中发烫。想当初为了让皇后的身份不成为阻碍,自己可是费尽了心机。虽将老实人调入到延福宫,却还要夜夜装作小宫女与之幽会。只是个普通人,谁能抗住“皇后”这个头衔所带来的压力,可不能将即将到嘴的鸭子给吓飞了。可是又能有什么法子表明身份呢?瞒着总是个隐患,万一有人捅了出去,碍于颜面,皇上和闵仙柔可不会保着自己和这呆子的。最好是能让这人成为贴身宫女光明正大地站在自己身边,在延福宫还是自己说的算,做到这点并不难。最终难办的还是皇后的名分。实在想不出好主意,只好再次踏进清漪宫,得来的竟是“色/诱”这两个字。咬咬牙跺跺脚,心一横,也罢,俗语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自己也得下点血本才是。腊月一过便到了元宵,这夜,在个不起眼的小偏殿,自己终于享受到了大婚前被那些教习嬷嬷教了很多遍的床笫之欢。现在想想自然好笑,别人做这事或是情不自禁或是新婚之夜,只有自己是谋划着将自己送出去了,羞煞人也。可是看到这呆子拿着落红的锦帕又是心疼又是柔情看着自己时,突然觉得一切都值了,所以毫不犹豫说出身份时自己的心是坦荡的,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果然这个呆子立刻僵硬成了山顶上千万年的岩石,不过所幸呆子没逃跑也没吓得腿软。不过后来自己才从这呆子口中了解到,当时这人压根就吓得失了反应,也是,这人要是真的镇定自若,那肯定是先行知道了自己身份的别有居心之人。当然那夜漫长的等待也让自己心焦,如果这人不能和自己一心,哪怕忍着心伤,恐怕也要永绝后患了。最后还是自己装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出言让这呆子快走从此再不相见,这才让这呆子有了反应,傻傻得只说了一句话,生死在一起。激将法真的有用,就这一句已经让自己放心了。
董姝韵的心又稍稍荡漾起来,她主动一些,今晚定也会是热情似火,这呆子对自己可没抵抗力。以前对于这呆子和那出去的宫女的过往,她还是有些在意。后来又想,在这深宫中找个真心待自己的是多不容易,还在乎那些干嘛。想透了,心胸就跟着开阔了,这些时日她过得真心快乐,那烦人的桃苒、梅苒早被她撵得远远,延福宫再也没人让自己碍眼,此时不享乐更待何时。缓缓站起,轻解衣带,眼眸一闪,不过三招,这呆子就上钩了,瞧这痴痴傻傻的模样真让人又好笑又满足。
才要往罗帐里去,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呼犹如天雷般将两人震醒。二人慌忙要去找外袍套上,殿门却被猛地打开,皇上径直走到了凤床边坐下,脸色却是很平静,这让董姝韵放了一半的心,忙悄然拉着身边人跪下叩首。
湛凞命章固去外面守着,只留下子端伺候,然后漫不经心打量着董姝韵身边的人。虽然跪着,但看出身量似乎不错,至于样貌,这宫女低着头也看不清,想来能进宫的也应该不差。不过她还是好奇,命令道:“抬起头。”这宫女愣了神,被董姝韵捅了一下,这才抬起头。湛凞一见不由有点感慨,竟然长得一副忠良样,尤其那双眼睛,透出的质朴和纯善让人顿时心生好感。怪不得能让董姝韵一头栽进去。她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昌——”宫女又被捅了一下,才慌忙道:“范莺,黄莺鸟的莺。”
湛凞笑了,这明显是闵仙柔借机提醒她当年范四巧和黄莺儿的事。杀这二人她不后悔,只是心中多少有点疙瘩。本来这世上如她一般爱慕女子的女子就几乎没有,她何尝不希望天下间能多一些像她一样的女子?而范黄这么痴情的一对却被她杀了,叫她如何不遗憾。仙仙正是拿一点打动自己,也好借着董姝韵和这宫女的事来抚平自己的遗憾。她暗叹一声,冷淡道:“朕知道皇贵妃的意思,说,你的真名。”前一句是对董姝韵说的,后一句问得是那宫女。
那宫女也实在,不假思索道:“回皇上,奴婢叫昌福。”
“好名字。”湛凞笑得自然,“皇后你也敢染指?朕想剖开你的肚子,看看里面的胆有多大。”
“不干皇后的事,是奴婢,奴婢愿受一切责罚。”昌福拼命地叩头,很快就让额头流出了血。当初要了董姝韵的清白让她既感动又愧疚,可皇后的身份突然压了上来,她确实吓得恍惚了,甚至一度想逃,她虽然以人为善,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活了这么些年,也不会真的是个什么也不知的傻子,她已经是踏上了不归路。不过在那句“再不相见”的刺激下,她终于反应过来,反正在宫内宫外已经是孑然一身,这么美好的书儿再失去了,她还有什么盼头,如果真的东窗事发,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能和书儿做对鬼鸳鸯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旦想定,她再不犹豫,。其后的日子就像是坠入蜜罐,换做神仙也没她快乐,她常常想,能过上这种日子,就是立时死了也值得。今晚皇帝的突然驾临,让她头一次有了即将死亡的恐惧,不过既早已做了必死的决心,倒也没怎样失态,只盼着自己将所有罪名都扛下,能保住书儿一命。
董姝韵已经泪流满面,她何尝不知昌福的想法,不由感动地暗骂了句“傻瓜”,抽泣道:“皇上,民女愿随她一起。”
湛凞讥讽笑道:“董姝韵啊董姝韵,你明知皇贵妃的话如同圣旨,还在惺惺作态。看看这小宫女感动的样子,想必她是逃不出你的手心了。”话虽如此,但湛凞心里还是叹服闵仙柔的眼光。真不愧是董家的女子,收服人心是有一套。“好,既然仙仙答应了,朕也不为难你们。不过朕给你们自由,你们也要替朕办事,这世上可没有白白便宜的事。你现在就给朕好好想想,明华宫、建和宫的那两位,朕不想再看到。”说罢,拂袖而去。
董姝韵连连深呼了几口气,慌忙上前扶起瘫软的昌福,轻轻拿丝绢拭去她额头的血迹,哽咽心疼道:“万事有我,你何必出这个头。若皇上真要怪罪,就算让我活下来,也会是生不如死。你这样苦苦哀求,若真要有事,我岂能独活。”
过了好一会,昌福才哆嗦道:“不是的,我知道。我不是傻子,做皇帝的,不会在乎女人,他们最在乎他们的面子。我见过的,前朝晋末帝时,很多很多嫔妃都是从来没见过那个昏君,但是如果她们搭上了侍卫、哪怕是个太监,要被捅出去,下场也非常惨。我们这么做,让皇上没了面子,就怕会被折磨。你从小养尊处优,我哪能让你吃那种苦。”
董姝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轻轻捶打着昌福,“你真是个傻子。我都说了万事有我,我不准你再操这个心。你以为皇上会信任我?这宫中到处都是监视我的眼线,我和你的事早瞒不住清漪宫的。我既敢和你做这真实夫妻,便早已谋划好了一切。否则,我怎舍得将你卷入这是非中?”
经过这一出,昌福隐隐也明白了些什么,死命地搂住董姝韵,垂泪道:“书儿,你就是我的命啊。我,我什么都听你,你让我干什么,我绝不皱下眉头。”
有了这表态,董姝韵心下一舒,精神便觉得不济,昏昏地想要睡去,只是脑子倔强地还要思考算计,如何才能将淑妃、恵妃除去呢?
此后的时日,董姝韵常常借口无聊,约着淑妃、恵妃过来一叙,不过这二女倒是异常安稳,一时间也拿不到把柄。转眼就到了来年的正月,宫内上下一派祥和,原因很简单,皇帝的心情好。原来豫平省掀起了惊天大案,河间知府朱文突然领着兵将巡抚何国民,按察使王书林,布政使薛永等一批大员全部羁押。据说上告这些人的百姓多达几百人,个个都是身负血海深仇。不光有前朝的案件,今朝的竟也有很多。铁证如山,令人发指。皇上派了左都御史铁劲松去查办此事。铁劲松何许人也,此人能借着“王锦山一案”将延春省大小官员一网打尽,足见铁腕手段。他这一去,何国民等还能有好下场?没些时日,便结了案,何国民等判了斩立决,全家流放家财充公。铁劲松又被皇上褒奖了,一时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而朱文则无声无息升了巡抚,朱武也回京升了官,唯一漏网的是盐运使郭怀忠。盐务一向是税收的大头,直接听命于皇帝,所以在前晋时他虽想和董家党羽拉上关系,但董平老奸巨猾,生怕拉拢太过皇帝疑心,故而不敢和他多有亲近。这次豫平惊变,他算是因祸得福,不过想想以前他贪污的那些巨款,还是夜夜惊恐。不过他也是个聪明人,暗下了计策,赶紧表现一两年,然后告老还乡,拿着以前搜刮的钱财做个悠闲的太公。所以豫平的盐税今年顿时提高了好几成。可惜皇帝早盯着他,早派朱文留意了,之所以没动他,一来他不是董氏党羽,二来他只是贪污前晋时的盐税,并没有对百姓苛刻,一时也不好找证据扳倒他。不过朱文耍阴使狠最有一手,这个郭怀忠跑不掉的。
唯一让湛凞有些感慨的是田汉光的病逝,下旨命朱文好生厚葬也就罢了。其后,闵仙柔又与她商量,董氏党羽彻底没了元气,干脆让钱大夫结果了董桦,升董平为太师。太师不过是个虚职,虽说能进入内阁,但他吏部的实权没了,典型的明升暗降。湛凞很是同意。
就这样,还没出正月,董府就挂起了白幡,悲悲切切好不凄惨。董平父子对那钱大夫居然还是恭敬有加毫不怀疑。他们以为能让中风之兆的老人拖延了这么长时间那是名医的能力,殊不知若是换个大夫说不定董桦早痊愈了。又过两天,皇上下了圣旨,安抚了董平,升他为太师。吏部尚书则由郭桢接任,而兵部尚书的职位暂且空着,由左侍郎先代为主事。这兵部早被郭桢清洗过,全部都换成了忠于皇帝的人,所以湛凞也不担心,只是左侍郎并没有主事过,须得考察一番,故而没有急于提拔。皇帝如意了,董家却彻底没落,由原来的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董平原就是个沉稳的人,这下更收紧了府中之人的行为,除了必要的生活添置,再不准随便出府。下人自然不会有意见,儿子董世杰心中却愤恨郁闷,他本就是个自认风流潇洒的性子,哪里受得拘束,为这事和董平连怄了好几天的气,最后也不管父亲同意与否,依旧我行我素。董平不是董桦,到底对儿子狠不下心,只得暗中命两个仆人盯着,一旦儿子有点言行踏错,立刻绑了回来。这一通忙乎后,便到了三月,这时董平才想起宫中的女儿,董家现在这样,也不知这枚棋子还有没有用?仔细掂量后,他还是想试探一下,女儿是否还是和自家一条心。于是上书皇上,借口父亲去世,请求让夫人进宫,告之皇后。
湛凞暗自冷笑,这董平还想试他女儿?他还不知道,当董氏党羽一被铲除,宫中那些董氏暗线也跟着被清除,其中就包括那桃苒、梅苒,这可是董姝韵亲自下得杀令,这样的女儿,他还想指望?笑话!就答应看看,董姝韵能做出什么戏来。
董姝韵正被如何铲除恵妃淑妃而闹得头疼,见母亲来了,心中立时大喜,真是天赐良机。那淑妃的父亲何亮原本是董氏的心腹,本来进宫后,和自己这个皇后应该是一条心。只是自己当时为了自保而故意疏远冷落,淑妃也是个聪明的,见皇后没有拉拢的意思,也不敢过分亲近,两人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只是逢年过节时,来请安叙话一番。如今要除去这二人,当然最好是借刀杀人,这就得先拉拢一个,淑妃是最好的人选。
陪着母亲滴了些泪,董姝韵便嘱咐母亲告之父亲,董家失势,她在宫中也是实在不好过,恐怕也有性命之忧。她现在也想通了,还是得依靠父家的势力,所以请父亲修书给何亮,让何亮给淑妃带个信,联合自己斗倒清漪宫那位。董母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自然没有任何疑问,蹒跚着走了。董姝韵见母亲如此的老态龙钟,不由心中大恨,要不是她这个女儿还有些用,母亲恐怕早被董家遗忘。董桦只会想着他的儿子孙子,他血脉的前程,哪里会管母亲。董平那么多姬妾,母亲早被抛之脑后。董世杰只顾着风流快活,以为母亲只要吃好穿好就行了,哪会真管母亲想什么。这三个混账,还想让自己牺牲来成全他们?门都没有!
圣启四年四月初八,董姝韵借口“洗佛节”,请了淑妃和恵妃来延福宫祈福,她盘算着淑妃应该得了信,故而特地支走了恵妃,单独留下了淑妃。
淑妃也是不动声色,单等着皇后发话,她心里明白的很,董家势大,你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董家失势,你又想拉拢我,拿我当枪使,哼,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且看你有什么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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