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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腊月二十三,天将瑞雪,这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家家户户该是打扫祭灶的,可是百姓穷苦,只能走个形式,哪有什么好吃好喝来过小年。
傍晚时分,有两个人冒着风雪急匆匆地走在基本无人的大街上,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朱门大宅前。有一人欲要去叩门,另一人急忙拉住他,指指旁边的小巷,然后两人一同钻了进去,敲响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门。门才打开一条缝,两人便急急侧身进去,在下人的引领下来到偏厅。功夫不大来了一位面容和煦的中年男子,两人一见,忙拱手施礼,“下官见过董大人。”来人正是董平,而这里便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董府。
董平见他二人还要说话,忙一摆手,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两位年兄随我来。”
三人又向后院走去,来到一处好似农家小院的地方,董平停下笑道:“这是家父平日消遣之处。两位请。”
这两人一看,这里独立而存四周空旷,分明就是为防细作而建,不由面上露出敬佩之色,紧忙跟着进去了。
董桦正半靠在一张铺着熊皮的太师椅上看着书。董平躬身凑近,轻声唤了声,“父亲。”那两人也忙跪下,“学生见过恩师。”
董平见父亲放下书作势要起来,忙道:“父亲,您腿脚不便,还是坐着说吧。”那两人急忙附和。
董桦点点头,示意他们起来坐下,叹道:“如今也没让你们有个好心情过节,实在是老夫的错。”
有个文弱的人跟着摇头讨好道:“恩师千万不要自责。前月还是长寿年,今儿都成了圣启年,确实是变故太过突然。”这人分明就是大殿上出头要圣启帝湛凞强纳皇夫的大臣,他是董桦的心腹,名叫孙达理,如今担任大理寺卿一职。今儿他和另一心腹何亮一起来见董桦,商讨对策。这何亮是豫平省河间府的同知,不是个要职,却是那一片董桦手下专门负责和董家联络的要员。他进京也是来探听董桦口风和朝廷动向的。这些年,董家父子借着闵炫的手,在各地是要职安插了不少心腹,这也是湛凞顾忌董家的原因。董家除去容易,这些分布在各地的心腹除非一并拔起,否则乱将起来或勾结敌方,这辛苦谋划来的江山岂不危矣。
其实董桦也怕这些手下倒戈,毕竟人家依附他也是为了图谋自个的荣华富贵,这点上皇帝可比他有优势的多,所幸自己手中也有让他们不得不依附的把柄。他深知如今要做的就是极力安抚这些人。“都是老夫心急,原该是抓住女子相恋这等悖逆伦常的事情不放,先让湛凞不能如愿才好,然后再慢慢图谋将来。可惜一时心急,到让湛凞如了愿。”他的语气虽是自责,整个人看上去却是胸有成竹。
何亮小心翼翼道:“恩师可有对策了?”
董桦微微笑道:“如今我孙女入了后宫,也好。你回去告诉他们,这水老夫一样搅得浑。”
孙达理道:“恩师是想从后宫入手?让子嗣——”他笑着顿住了话头。
董平站在一旁直言阴笑道:“且不管龙嗣是真是假,没有闵仙柔和子嗣,看她还有什么托词不让我儿做皇夫?”
孙达理笑得灿烂,“学生再锦上添花出上一计,反正如今那湛凞已经颁旨有了皇后和贵妃,咱们就再多给她送些女色,后宫越乱越好下手啊。而且,这公主姓闵,又毕竟在名声上嫁过人,找些嚼舌根的,看她湛凞到时还有什么脸面?”几人会意一笑。
何亮笑道:“只是谁会甘心让女儿去伺候一个女人?”
董桦面色沉静,“权势诱人,不怕没人答应。你回去和他们说,如今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老夫拼着这把老骨头也会保着他们的。”
何亮偌偌地点头应是。正说着话,董世杰突然闯了进来,满身酒气忿忿不平道:“我如今都成京城的笑话了,自个要女人不成,反倒把妹妹搭进去了。”
何亮和孙达理见情势尴尬,赶忙起身告辞。董桦也不好多留,只嘱咐两人小心行事,便命儿子亲送他们出府,这才慢慢抬眼看了一眼孙儿,语气憎恶,“老夫已有三个曾孙,少一个孙儿也无妨。”
董世杰满腹委屈,气愤道:“爷爷,孙儿只是替妹妹心疼。湛凞欺人太甚,竟将婚期定在腊月二十九,存心不让人过年。当初湛凞颁布那道混账旨意,爷爷就该连着那些老臣闹将起来,让她登基不成才是。”
正巧董平回来听到这话,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怒道:“你这个不知轻重的逆子。我们董家既然去了登基大典,就已经对外表示我们愿意拥立新君。如果突然闹起来,不是叫天下人说我们不知礼数出尔反尔。况且大殿之上既尊她为君,君臣礼数便是一定要守的,否则属大不敬,十恶之罪,是要诛九族的,别说那些旧臣不会跟着我们,到时人家杀我们,都能杀的光明正大。”
董桦拿过拐杖,吃力地站起,声音如寒冬腊月,“这些日子不准你出府。对外托病,也不要去上朝了。”他转头又对董平道:“你随我去见见姝韵。”
任何时候,小姐的闺房总该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生香春暖之情,可是这里的闺房却是死气沉沉,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木然。见董家父子进来,丫鬟老妈子们赶紧跪下,只有小姐呆呆坐在梳妆台前盯着一面铜镜,也不知再想什么。
董桦眉头一皱,董平很生气女儿的失礼,才要开口斥责,董桦阻止了他,平静地开口道:“韵儿,再过几日你就要入主后宫了。不管皇上对你如何,先有个子嗣再说。我听说皇上不久前收了个义子叫湛荣,你最好把他先收在你宫中,才是上策。爷爷也没什么教你的,一切要以董家为重就好。要牢记,你是董家嫡亲血脉。”说罢,示意董平一起走了。
董姝韵痴痴一笑,喃喃道:“男人们在外面博他们的前程权势富贵,何必总要我们女人当筹码?姐姐被困在那皇子府中暗无天日,你们如今又来打了我的主意。姐姐,那年我们在花园里一起荡秋千时,你说恨不得能荡到九天云外去,如今妹妹也明白了你的意思。这身子这心总也不是自己的,永远也不是自己的。”
一旁的贴身丫鬟桃苒、梅苒心下黯然,只能祈祷这位女皇帝是个性子和善的人,能善待自家小姐。
不过此刻这位新登基的圣启帝性子倒是有些焦躁。湛凞看着郭桢递上来的折子苦笑不已,她这皇帝才坐了几天,竟面临着这般棘手的近况,国库不但分文没有,还亏空着大批银钱,换句话说,闵踆这个皇帝最后是借着各地富商的银子过着他的花天酒地的。她端地就是再富有,也填不满这个窟窿。如今新皇登基,各地都眼巴巴盯着她,瞧她如何行事,稍有不慎,恐怕又要回到晋朝末年的情形啊,她好不容易才让局势安稳了点,决不能再出岔子。想到这,湛凞镇定一笑,“郭相以为如何?”
“依臣所见,闵踆哪会用得着这么些银子,这里的猫腻怕是贪官奸商互相勾结虚报数目所致,如今只要放出风去,皇上打算一层层彻查,必定可以先拖上一阵,然后再徐徐图之。如今先要让百姓过了这个年才是大事。毕竟欠钱的是前朝皇帝,现今即便不还,那些个富商也不敢怎样。为难的是吏部和户部分别在董家和马家手中把持,实在不好办。”郭桢如今已是兵部尚书兼任左都御使,更是总领内阁大臣,相当于一国丞相,只是湛凞并没有从晋制,封谁为丞相,这是她和闵仙柔商议的结果,皇朝新建,尚不稳定,决不能一开始就让谁权力通天。
“朕也知道百姓生计艰难,可是粮食呢。端地调来的粮食早用完了。再调也要费时日,哪里来得及安抚百姓。”湛凞坐在书案后,忧道。这里本叫清华殿,在以前不大有用处。因殿中有殿,内殿中又有暖炕,冬天时一点寒意都没有,又因离后宫进,方便闵仙柔来往,她便钦定这儿做了上书房。
郭桢也是摇头无奈叹着。正说着,宦官来报,卫绪在殿外等着觐见。
卫绪如今已是侍卫总统领,一身武将朝服,显得精神干练。他的品阶是从一品,较真起来都比郭桢这个二品官还大。一见皇上,他立即跪下请安,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没表情,“臣来请皇上示下,以前的御林、戍京两军,如今该作何处置?”
“这两军名声太坏,御林、戍京就不要叫了,就改为京畿卫,分内、中、外三军,各五万人马。内军守护皇城,中军拱卫京师,外军驻扎近郊。你尽快把他们和我们的人马整合在一起,给朕训练出一支精兵来。”湛凞突然想到个法子,她命令道:“卫绪,传旨布告天下,前晋御林、戍京两军仗势欺人涂炭百姓,如今端朝已立,朕绝不姑息这样的恶行。让老百姓来指认,但凡有谁行过恶,一律严惩。”她对郭桢笑道:“郭相,卫大将军可给朕送来一条好计策。”
郭桢立刻明白了,含笑道:“皇上年少有为啊。此计甚好,既能将前晋的害群之马从军中清洗,又能在这些蠹虫的口中得到一大批钱粮,京畿之地的百姓口粮倒是可以勉强应付了。至于其它地方,”郭桢笑道像只狐狸,“皇上,臣想,不如就让户部出面下令各府县自筹粮食救民,并将此政绩纳入官吏考核中。”
“郭相,恐怕这计你早就备好了吧?”湛凞哈哈笑道。她怎会不知此计“歹毒”。户部是马强掌握,吏部在董平手中,天下又皆知董、马不和,若此事搞不好,百姓会怎么想?肯定以为这是两派党争,不顾民生。民怨只会针对这董马两家,到那时,她便可借民愤将不必要的人除去。而她湛凞只会收获天下万民的感恩戴德。
“皇上,臣也相信您早就看穿了臣的心思。”郭桢躬身笑道。他心知肚明,皇上早想找把“快刀”砍向董马两家,试问这世上最锋利的“利器”是什么?是民意!百姓最好糊弄也最不好糊弄,只要谁能给出一片光明天地,他们能将你视若神明。若是谁在他们心中诚意全无,再想博取信任难如登天。可惜以前的晋朝黑暗已久,官官相护深入人心,再加上董马两家把持朝政党羽盘根错节,又相互制衡多时,皇上就是想立威革新,也是投鼠忌器不好下手。恰巧今日来了良机。前晋闵踆虽昏庸,却把军队牢牢把持,换而言之,军队中绝无董马两家的势力,只有闵炫的小部分势力,如今闵氏父子早随风而散,皇上拿军队立威,与董马两家毫不相干,自然不用担心他们的人掀起风浪,但是天下百姓可是好好瞧见了,咱们这位新皇帝是好皇上,会给大家带来好日子。这个根一旦在百姓心中种下,无论各地筹粮救民成不成,皇上的好名声是肯定的了。不过皇上的心思怕是巴不得筹粮不成才好,到时百姓恨得只能是董马两家,激起民愤,更中皇上下怀,一箭双雕,既能借口除去碍眼的人,又能邀买人心。君心难测,真是一点不假。
湛凞何尝看不出他眼中的畏惧,还是端王时,这些部下对自己虽是恭敬有加,但敬得成分大于畏,如今不过是换了个衣袍,这些老臣子的敬便增了有十分,惧更是长了百分,再也不能回到以往轻松随谈的日子了。湛凞暗自感叹,心里又一热,幸好她有个仙仙,在这世上她永远也不会担心孤单。想到这,她有些急切地让郭、卫二人退下,来到了内殿,劈头便问,“仙仙在做什么?”
“奴婢这就派人去清漪宫,”银月端着一碗粥,笑道:“皇上您先喝点桂圆小米粥去去寒气,再进几块阿胶芝麻糕垫点食。这会儿离午膳还早着呢,您瞧这折子垒得都快比山高了,不吃点哪会有精神?待会儿娘娘问起,又该担心您了。”
湛凞瞧着炕桌上的折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份,无奈地笑笑。她才一坐上暖炕,银月立即给身旁站着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赶忙过来,一个跪下轻轻替湛凞脱去龙靴,一个拿来软靠给湛凞垫在后背,等湛凞舒服地将腿伸直,两人又挨着炕边跪着给湛凞轻柔地捶着腿。
湛凞接过粥羹,才喝了两口,又见章诚弓着腰微颤着将外殿御案上的折子拿了进来,她苦笑道:“这就是天家的日子,朕终于明白闵踆为什么不愿上朝了。”她见章诚已经老态龙钟还要服侍自己,感慨道:“朕初登大宝,这后宫还是需要你替朕盯着些。”
“当初太上皇派老奴来也是这个意思,皇上您就放宽心吧,老奴绝不让坏人有一丝可乘之机。”章诚语气诚恳,“只是老奴年纪大了,手脚不便,怕误了皇上的事。前不久太上皇派来了个奴才,叫章固,是她老人家亲自训练的,跟在老奴身边,专门替皇上做些粗使的活。”他见湛凞微微点头,忙低腰转身挑帘,对外轻声唤了一下。一个面目平凡年纪不大的宦官低头弯腰进来跪下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湛凞见他拘谨,于是和蔼道:“朕的父皇母后可好?”
章固磕头道:“太上皇和太后一切安好。太上皇叫奴才转告皇上,一切要以天下为重,勿以他们为念。有时间自然会回来看望皇上的。”
湛凞听他口齿清晰,颇为满意,又问:“多大了?”
章固赶紧道:“回皇上,奴才十五了。”
湛凞道:“跟着大总管好好历练。去吧。”章固又是磕头,应了声“是”,低头退了出去。湛凞又对章诚道:“你年纪大了,也去歇着吧,这儿有银月伺候着就行。”
“老奴谢皇上恩典。”章诚退下后,湛凞看了会折子,顿时气得连扔了几份奏折。银月见势不妙,悄然退出去叮嘱了章固一句,章固飞奔着跑了。不大功夫,殿外有个太监传到,“皇贵妃觐见。”
帘栊一挑,闵仙柔笑吟吟进来。银月忙示意两个跪着给湛凞捶腿的宫女退下。湛凞伸开臂膀,愉悦一笑,“来,坐到朕的怀里。”
闵仙柔双脚一定,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湛凞欢畅大笑,“来,快坐到凞凞的怀中来。”
闵仙柔这才嘴角微挑,白了她一眼,乖乖地缩进了她的怀中。湛凞握着冰凉的柔荑,心疼道:“大雪天的,还乱跑什么,也不顾身子,冻坏了我的小宝贝怎么办?”
“她在我肚里暖和得很,”闵仙柔故意不满道:“你如今只关心她了。”
“都是我的宝贝,缺了谁都不行。”湛凞兴奋地在亲了亲闵仙柔的面颊。
闵仙柔眼神扫过这一地的奏折,慵懒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将话题引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才登基几天,若气坏了身子,你拿什么来照顾我们娘俩?”她是得了信才急匆匆赶来的,否则以她像蛇一样的冬眠性子,除了湛凞的事,还有什么能请得动她?
湛凞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就知道我这儿有人告密。”她瞥了一眼满地的奏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帮混账,仗着我现在不能动他们,竟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你瞧瞧这些折子,全是些劝我充实后宫或修缮宫殿的无聊之事。这皇宫都被修得如此奢华壮阔,还要我劳民伤财不成?我看他们是想让我成为闵踆那样的昏君才高兴。”
闵仙柔懒洋洋地伸出手抚平上她的眉眼,娇柔笑道:“这才做了几日皇帝,就值得为这样的事生气?你还有几月才满十八,若是因此生了皱纹,我和孩子可都会嫌弃你的。这些个蠹虫蛇鼠,日后腾出手来,一只只捏死就是,何必心烦。就你如今的这个皇帝名,行起事来便能压下他们,还能怕了他们去?”
湛凞得意笑道:“这话不假。”她将方才和郭桢、卫绪的谋划说了一遍,又道:“就用了一道圣旨,看那董马两人如何处置?”
闵仙柔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态,不经意赞赏道:“就知道你是故意让我担心的。”她的爱人她自然最是清楚,在湛洵的言传身教下,湛凞的帝王之术可是炉火纯青。她把玩着湛凞光洁修长的手指,嗔笑道:“这事虽可以一箭双雕,但毕竟风口浪尖上的是马强,他恐怕不好做啊。打击了马家,岂不让董家独大?还是,”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以马志洁对你的心思,他必定会劝说马强投靠你,你想使用美人计?”
湛凞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调笑道:“好酸啊。”她眼光一闪,笑道:“他最好安分,否则我也不会手软。对了,你在清漪宫可还住的惯?”清漪轩以前是端妃的住处,自闵仙柔有了皇贵妃的名分后,便执意要住过去。湛凞无奈,只得遂了她,又将清漪轩四周好大一片宫殿全部规划进去,该轩为宫,以示自己对闵仙柔独一无二的恩宠。
闵仙柔见她表态坚决,酸味稍散,却又是长叹道:“就算清漪宫是后宫最大的,哪又怎么样?过了二十九,你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湛凞笑着将手伏在闵仙柔的小腹上,正经道:“宝贝,你娘这几日是不是泡在醋缸里了?”闵仙柔一听就急了,直拿小手捶她。两人在缱绻缠绵的快活时,殿外一个声音响起,“奴婢子端叩见皇上。”
“进来吧。”湛凞根本不避嫌,抱着闵仙柔,喂了她一块糕点,闵仙柔只尝了一点便扭头推开,湛凞笑嘻嘻地一口吞下。
子端熟视无睹,跪下呈上了一个密匣,“皇上,娘娘,赵岩的密折到了。”银月接过打开将折子递给湛凞,
湛凞只看了一眼便扔了,“闵煜登基了,号召天下讨伐我们呢。”
闵仙柔想起什么,问酉阳和申菊,“本宫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也没顾上问,闵炫和袁家的动作如何?”
湛凞慌忙问:“你身子不舒服?御医瞧了吗?”
闵仙柔心里甜丝丝的,“不知怎的,总是觉得有些头晕。周大夫和李嬷嬷在我身边,你紧张什么?不过是有了身孕,气血有些虚罢了。”
湛凞松了口气,“你啊,我就是怕你思虑太过伤了身子。”
闵仙柔嘟着小嘴道:“说正事要紧。”
酉阳立刻回道:“回娘娘,按着您的吩咐,闵炫已被赶到孟阳,袁家将他接应回府了。”
闵仙柔感觉有些犯懒,在湛凞的怀里换了个姿势,不紧不慢对酉阳道:“武师德不在,他的密探你务必要全部掌控。”
酉阳恭敬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然全部掌控。”
闵仙柔又问:“柳玉陵呢?”
酉阳回道:“按着娘娘的吩咐,半个月前人已经启程,算算日子,这会儿应该到袁家了。”
湛凞听了笑道:“你还是将柳玉陵送给袁少华了。”
“我只是顺水推舟,成了我先前许她的诺言。若是她自己不愿意,我怎会将她送去?”闵仙柔娇媚一笑,“柳玉陵经过这番经历,心智再不是那寻常闺秀可比。留她在袁少华身边说不定日后会助我们一臂之力。我有直觉,孟阳那里好戏又要上演了。”
殿外的北风猛烈地呼啸着,裹得鹅毛大雪上下纷飞,仿佛都在同意闵仙柔的观点,正不住地点头。这大雪飘飘荡荡到了南方便化为了濛濛细雨,阴冷彻骨。
柳玉陵正站在回廊下瞧着这精致的小花园,假山叠嶂曲径通幽。都说南方人心思奇巧,真是一点不假,巴掌大的地方竟能做出这么些名堂。自己日后恐怕就要住在这儿了,那良人真的会待自己好吗?将来又会如何呢?柳玉陵一时思绪杂乱,她是今天上午才被秘密送到孟阳的,难免心里忐忑。当初她借口去寺庙上香祈福躲进了云净寺,这才在闵仙柔走后逃过一劫,不过她也幸运,闵踆病重,闵炫无暇顾及她,这也是原因。半月前,闵仙柔派人来问她是否愿意去跟着袁少华,她当时便犹豫。闵仙柔和她在寺中的一番长谈,她至今不忘,闵仙柔那样心智的人,看什么不准?那袁少华真值得托付终身?可是多年的情分到底还是舍不得,就在这矛盾心思中,她是恍恍惚惚上了马车。一到孟阳,她直接被接到了这处宅院,可没见到袁少华,她心里怎么都是虚的。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惊喜声,“玉陵。”
柳玉陵转头一笑,这笑容多少还是兴奋的,她看着自己的手被袁少华轻轻握住,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柔情似水,心中更是感动。
“袁公子,主子口谕,柳姑娘是完璧之身,当初许你的诺言今已实现,望公子好自为之。”二人身边一位其貌不扬的丫鬟平静道。
袁少华脸上不加掩饰地高兴,立即跪下道:“娘娘和皇上的大恩大德,少华没齿难忘,请姑娘回去敬告娘娘,少华此生唯娘娘是从,否则万蚁啃食不得好死。”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闵仙柔的身份。主要是湛凞登基后,形势毕竟不像以前凶险,闵仙柔也就不用再瞒着他,何况用一国皇帝的名头许他好处,那诱惑可是天大的。
那丫鬟面无表情道:“娘娘交代,闵煜为人谨慎多疑,公子行事务必小心。”这话即是提点又是警告,你袁少华现在是为大端朝效力,以闵煜的性子,你即便叛敌,他也绝不会信你。
袁少华也是聪明人,他被打上了大端朝的烙印,晋朝的这帮人怎么还会信他?何况他也不信潜入晋朝的内应只会是他一人,真要叛变,怎么死的恐怕他都不知。而且他这两年借着闵仙柔的势力,倒是在袁家有了一席之地,只不过这家业依旧不是自己的,两个兄长和父亲对自己似乎有了警惕,他如今还要仰仗靠山的。他赶紧磕头表态道:“请娘娘放心。”
那丫鬟又道:“圣上有旨意,柳姑娘性贞节烈,身在狼穴,依一心挂念公子,其情其义可叹可嘉!皇上许袁公子未来皇商一职,公子切不可辜负柳姑娘,终身不得纳妾。”
袁少华只怔了一下,便又叩首道:“草民领旨。”柳玉陵听了这旨意,不由地对闵仙柔的感激又是上了一层,赶紧也跟着跪下了叩谢。
那传旨的丫鬟走后,袁少华搀扶起柳玉陵,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玉陵,你受苦了。先委屈你在这外宅住下,等将来事成,我定会让你享尽清福。”
柳玉陵听了又是宽慰又是迷惘,按理和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苦尽甘来应该是极其喜悦的,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心底有一丝丝不安呢?她现在是清白貌美的小姐,袁少华许的愿她倒是能够相信,可将来年老色衰后,这人还会一如既往?她猛然觉得自己和闵仙柔相处了一段时日,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了,凡事总要对比多想,也不知这性子是好是坏。她又转念一想,如今已经来了这里,还能再回去不成?她暗自下了决心,日后还是要多学学娘娘的处事风格,凡事多留几个心眼,女人多爱些自己才是要紧的。想到闵仙柔,她又想到再过几日的皇帝大婚,心里又替闵仙柔担心,也不知娘娘会不会难过?突地又自嘲地暗笑,娘娘是什么人?哪会轮到她来担心。
闵仙柔虽说不是一般女子,可到底是个女人。昭告天下的大婚,虽然是个形式,但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由此,她便借着吃点无伤大雅的小醋,哄得湛凞每晚都恨不得掏心掏肺。
这日午后大雪初霁,湛凞正在上书房批折子,章固躬身进来轻声禀告,“皇上,马大人又在殿外跪着了。”
“不去管他。”湛凞冷冷道。自从三天前她给马强颁了那道筹粮的圣旨,马强一下朝后就来上书房,跪在殿外苦苦等着觐见皇上。这道旨意他是万万不敢领的,皇上的用心他怎会看不出来。把他马强推到风口浪尖做标靶,搞不好可是会万箭穿心的。皇上、董家、百姓,无论得罪谁,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思来想去找不到办法,他只能咬牙使出苦肉计,每日来上书房跪求皇上收回圣旨。原以为湛凞不过是个不大的女子,看着自己年纪大,在风雪中哀求,总会心软的。哪知这女子心硬的很,自己一连两日被冻昏,皇上只命太监将自己抬回府了事。他心里苦涩难捱,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跪下去。他见章固退出来站在殿门口,瞧也不瞧自己,就知道今日怕是皇上也不会见他了,想走又甘心,心里千回百转想着主意。正巧又一太监端着炭盆过来,明显是去上书房换炭火的。他一把拉住那太监的衣角,悄悄往太监靴子里塞进了两张银票,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门帘。
能在上书房伺候皇上的太监,都是千挑万选,非常机灵的人。那太监立即会意,这是马大人要他向皇上说几句好话呢。他微微颔首,示意他明白,便躬着身子进去了,飞快地扫了一眼大殿,皇上身边有两个贴身宫女伺候,再无旁人。他边拨弄着炭火,边心里盘算着危险,大总管不在,三个女人应该好说话。他暗喜,等炭火烧旺后,才弯腰低头谄笑道:“皇上,奴才进来时瞧着马大人怪可怜的。”
一句话还未说完,突听皇上喝了一声,“来人。”章固立刻挑帘进来,只听湛凞声如寒冰,道:“把这没规矩的东西拖出去杖毙。”
那太监一下子瘫软在地,嘴唇哆嗦,“皇上,皇上,饶命,奴才昏头,奴才不敢了。”章固哪里会容他多说,立即叫侍卫进来将太监拖出去,又命人将太监的嘴堵住,就当着马强的面将这太监活活打死。马强被溅得一脸血,只觉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等他悠悠转醒时,身子软的一丝力气也没有,好半天才看清这是在自己家里。
马志洁见父亲醒了,赶紧扶他坐起,喂了口参茶提神,心疼道:“爹,你这是何苦?”他这三日是不住地哀劝,可惜父亲就是不听,自己的官位是户部郎中,虽有实权,不过才五品,不能上朝。在闵踆当政时,父亲为了让自己能上朝听政,又谋划着让自己身兼了个太常寺少卿的虚位,正四品,这太常寺不过是掌管礼乐的,最是没有权利,也就没引起别人议论。湛凞登基后规定,四品只能上大朝,常朝只能三品极其以上入列,所以父亲如今这样,他也只能在皇宫外干焦急。
马强身子暖和过来后,黯然长叹,盯着马志洁看了好一会,才凝重道:“你告诉爹,你一直劝爹投靠皇上,是为我们马家还是为你的私心?”
马志洁跪在床边,郑重道:“爹,儿子承认,儿子是有私心,可是如今这形势,不投靠皇上,我们马家哪来的出路?爹,您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什么看不透。您现在不表态,等皇上根基一稳,还会需要我们吗?到时悔之晚矣。”
马强摇摇头,苦笑道:“就是因为她根基不稳,爹才不敢轻举妄动。闵煜、北狄一南一北,范赫又夹杂其中,要真是联合起来再次变天,马家又该如何自处?我们不同于董家,前朝长寿三十年,董家就已经大权在握,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董桦的孙女又是闵炫的妃子。皇上是个女子,又硬是让董家的小孙女进了宫,天下人看在眼里,明摆着是不给董家脸面。唉,无论再怎么翻天,董家总有理由立于不败之地。而我们马家掌权也就十多年,不过是闵踆用来制衡董家的棋子,势力仅在京师一带,任何人都能将我们玩于鼓掌。唉,谁都得罪不得。”
“爹,正因为这样,我们马家要想出头必要有个靠山。”马志洁自信地望着父亲,“爹您想想,皇上能兵不血刃地入住中原,这里面的谋划心智能是常人所比?而且儿子觉得皇上让董家女入宫正是一举两得的事。既拉进了与董家的关系,又给了董家一个下马威,这等魄力智慧,岂是闵煜、北狄、范赫之流所能比肩的?爹,此时站对了阵营,将来对我马家的好处,不言而喻。大丈夫处世立业,无非是个‘搏’字。儿不愿做个畏首畏尾的平庸之人,情愿放手一搏,为我马家为自己挣个前程。这样方能无悔一生啊。”
马强思忖良久,才叹道:“爹是怕你对皇上存了不该存的心思。唉,你既然执意要保皇上,爹也无话可说,毕竟将来马家还是要靠你的,只是你务必答应爹,对皇上要谨守君臣之道。还有,你如今已二十好几,不愿娶正妻,爹也不逼你,但必须纳妾,给我马家留后啊。”
马志洁笑道:“一切但凭爹做主。”
“这就好。过两日上朝,我递个折子上去,到各地筹粮的事就交给你了。”马强疲惫地说道,复又躺下安歇了。
马志洁内心狂喜,他终于可以在湛凞面前堂堂正正地出现了。伺候父亲睡下,他来到书房,提笔狂草了一顿,可仍然压不住兴奋,于是便想出府去转转。这时下人来报,府外有故人求见。
马志洁疑惑不已,这时节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谁还忙着来登门?以往求他父亲在官场上通个门路的人,这时倒是会巴结着过来,可现在新朝建立,大家都摸不准方向,都在观望,谁还敢四处结交受人把柄?他决定亲自去府外看看,非常时期,不必要的人还是少沾惹为妙。
马府旁的一处小边门,一位身形瘦弱、气色不佳、双眼无神的男人见马志洁来了,赶紧一步跨上前,满含热泪,双手颤抖地抱拳哽咽道:“马兄,求你救救我吧。”
马志洁定眼细看,大吃一惊,“你?你是韩亮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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