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

　　我是被一片嘈杂的人声吵醒的，还没醒心中已是一跳。忍着脑袋的不适硬撑起来，快速扫视了一圈周围。
　　还好，不是野兽。
　　捂着受惊不少的心脏，深吐了口气。昏红的晚霞由远及近，刺眼的阳光已经褪下，整片树林仿佛置身一片火海之中，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并不想那么悲观，该死的是我的悲观总是那么灵验！
　　视线被聚集的人群吸引，在枯树下，那是嘈杂的源头，难道是伤员……？
　　起身过去，众人疑重的表情还是令我心中一沉，边道着“小心，借过”侧身往前头钻。
　　从旁人的小声议论中大概了解了下事情经过，但真正自己看到了，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是夫妻档的妻子。
　　平躺在睡袋上的身躯发黑浮肿，凹凸不平的皮肤黄沥沥的，仿佛下一秒便会爆出恶心的脓水。面目全非，要不是她那一头齐肩的短发，要不是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金色的婚戒，我完全不敢承认，眼前这臃肿丑陋的人儿就是那位纤细美丽的幸福女人……她死前应该痛苦挣扎过，指甲里满是泥土沙粒，蹭破的手指尖有未凝固的血迹，被沙土覆盖着，掌心一片紫红，是那个像杨梅一样的红果子留下的足迹。
　　丈夫跪坐在她身旁，头低低的，许久，一动不动，别人唤了几声也不见答应，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回想起不久前两人的巧笑兮云，我心里无比难受，眼眶不自主的红了，眼涩涩的有点痛。
　　旁边一道尖锐的女声不停抽泣解释着，我抖着唇，对她，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哀。
　　二十七八上下的年纪，五官平凡，不管在哪一次行动中都退居人后，从不出头，大多数时候都做着附议的角色，很容易被人忽略，我从没和她说过话，对她几乎没有印象。通过大家的议论，我知道她叫钟玲玲。
　　饥饿果然是一种罪恶，古时有饿到易子而食的，而今有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的。钟玲玲自认从小在山乡里长大，对一些野生的果子有些许认识，白天众人丢掉的红果子她认为是能吃的，私下与人谈话中隐有透露。妻子是个有心人，手中的红果子便没丢掉，待晚些时候找到她，两人再进行确认。钟玲玲为了取信于人，不惜以身试果，先吃了一个红果子，妻子见没什么不良反应，抵不过肚饿也吃了一个，高兴的正待回去告诉丈夫，悲剧开始了，一连串毒发反应在她身上显现，前后不到五分钟，人便断气了，快得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赶过来的人群对妻子的尸体表示震惊，丈夫愤怒的一脚踢翻钟玲玲，她也被吓得语无伦次，涕泪交错，对任何一个投递过来的眼神求饶解释。
　　了解了这么多，正对同样吃了红果子却没毒发的钟玲玲有点疑惑，人群又爆发了另一阵热潮，继妻子之后，钟玲玲身上也开始浮现那些脓肿，惊得她尖叫不已，在地上翻滚抓耙，行为几近疯狂，没人靠得近她的身。结束的很快，就这几分钟的时间，这个我才刚知道姓名的生命陨落……
　　后来我想，钟玲玲吃的红果子应该比妻子吃的要小一些，导致两人毒发的时间有所差距，但这样的差距也是相距不到十分钟，怎么也想不到，就一颗小小的果子，把两个万物之灵的人类带离了我们，在这里，生命果然是无常的。
　　面对钟玲玲的死亡，我无法再责怪，这已经是对她最严厉的惩罚——以生命为代价。
　　就地掩埋了两具尸体，我们集体默哀。
　　死亡的悲伤萦绕着我们，泪水染湿了我的眼眶，隐带绝望的泪珠洒落寂静的草地，夜晚已经悄然降临，夜色模糊了我们的视线，火光映照出的光线看不真切，在我面上忽隐忽现，照成的阴影死角掩盖了痛哭流涕的脸庞。
　　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成了整个空地上唯一的声响，哦，还有，非主流男友厚重的喘息声交相辉映。
　　失血过多令他有如死人一般冰凉，我们把他搬到了火堆旁，很啊Q的希望火光的微弱温暖能助他恢复体温。
　　不知几时，连那聊表安慰的喘息声都已经消声灭迹，导游探了下他的颈脉，敛着眼帘，起立转身对众人摇了摇头，我正对着他的背部，他侧收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捏成拳，黝黑的皮肤下青筋突突的跳，分外明显，一阵电流瞬间传遍了全身，我不禁咬紧了牙关，头皮发麻。
　　十点，我们进行了今天第二次葬礼。
　　非主流妹妹的哭声在一片隐忍中，响彻云霄……
　　在夜晚的丛林制造这么大的声响是很危险的，只是此时的我们已经顾不得这些，就算有所顾虑，也不忍心阻止。
　　代价是惨痛的，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
　　野兽扑进来的那一刻我正陪在非主流妹妹的身边给她递纸巾，惨叫声响起，我的动作也为之一顿，回眸看去的那一刻心里想着的是，完了！这下全死定了！
　　真的是逃命逃习惯了，我迅速扯起徐芳的衣领把她拖到人群的中间去。
　　前面是敢死队，后面保不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思来想去还是中间最适合我。
　　东北姑娘在野兽的爪子下痛苦挣扎着，好不容易止血的手臂在野兽踩压下又渗出了血迹。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就怕野兽性急了一发狂我们讨不了好。
　　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的，我们把东北姑娘安排在离火堆最近的一个位置，野兽不是都应该怕火的吗？虽然火堆并不大，但那真的是火啊！还离得那么近！为什么野兽完全没表现半点退弱害怕受惊？我们串起火把朝它试探着挥舞也被它直接无视！
　　从各种安全考虑到舒适度我们都是以东北姑娘为第一优先人选，人群中她也不是最靠近野兽出没的那块草丛，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野兽选择跃过近处的几个人而直接扑倒东北姑娘？
　　很快我就知道原因了。
　　野兽在东北姑娘的伤口处不停触嗅着，还用布满倒刺的舌头在她被血液染遍的手臂上舔了一圈，甚至警告的对我们龇了龇牙，吼叫一声惊退我们，再低头继续对东北姑娘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是血的味道。
　　我之所以称呼它为野兽而不是怪物是有原因的，相比起之前碰上的那两只“怪物”，这头“野兽”的比例明显正常了，全身漆黑优雅，看起来有点像豹，上颚比豹多了副獠牙，眼睛绿森森的，我不敢直视，快速瞟了眼就离开，就怕它转而盯上我了。
　　这可能也是我们胆敢继续与它僵持下去的重大原因。
　　剥开来看，这也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原因，人类总是被一种对事物的掌握感所蒙蔽，忽略了那本身代表的危险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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