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下一站

　　展鹏辉是校园热门人物。他英俊，他优秀，他低调，他沉默。
　　他喜爱独来独往。
　　所以当展鹏辉站在校门口的时候才赫然惊觉这是多不明智的选择。不过，别人的目光关己何事？所以他挑挑眉，对那些奇怪眼神以及指指点点视若无睹。
　　何必去在意对自己没有影响的东西？比如闲言碎语，比如小道消息。现在的人耳朵太尖，鼻子太灵，嘴巴又过于刻薄，说出来的东西不过八卦娱乐，可信性值得大大考究。那又何必伤神劳心，去在意这些？
　　不，不，展鹏辉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这样的美国时间。所以他等得气定神闲，悠然自得。
　　可当楼昕出现，他第一句话却是，“我从来没有等过人。”脸色平静，语调更是平静。楼昕却立即诚惶诚恐起来，语带怯怯，“抱歉……”
　　展鹏辉却笑了，“是我早到，不是你迟到。你非要把别人的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吗？”
　　楼昕颤了颤唇，随即闭上抿得死紧，在他面前，自己似乎总是这样笨拙，说什么错什么。
　　展鹏辉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要换一种方式与他沟通？为何他一跟自己说话，就会露出这样无措的委屈神情？“我们走吧。”既然人已经等到，那他也实在不必站在这里任人免费观赏。
　　又不是马戏团的猴子。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的公车站，并肩站着。其实楼昕并不比展鹏辉矮掉多少，只是一个低着头，一个却是昂首挺胸，便立刻拉远了差距。
　　所以当展鹏辉把手掌抵在楼昕背心的时候，后者差点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展鹏辉脸色臭臭，“我不过想让你站直一些，整日弯着个腰你不累么？”
　　楼昕赶紧挺直背脊，“我……习惯了……”
　　“习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展鹏辉不屑道，“你再这样走路我就给你买个背背佳。”
　　“呃？”楼昕顿时瞪大眼睛望着展鹏辉，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展鹏辉扬扬下巴，“不相信？那你尽可以试试。”
　　楼昕自然不敢拿“说一不二”的展家老大说出的话“试试”，所以他叹息：“我……这个习惯也不是一天改得来的，我尽量好不好。”
　　“全力以赴和竭尽所能是有区别的。”展鹏辉看着他，丢下这么一句。
　　楼昕懂。即便展鹏辉有时候讲话有些奇怪，可是更奇怪的是自己竟然都能听懂。所以他知道，自己必定是要挺直脊背了。

　　在超市的时候楼昕已经不需要询问展鹏辉就能往购物车里丢东西了。他的一大优点就是细心，他可以记得你在不经意之间提起的喜好以及细节。而偏偏就是这点，让展鹏辉注意到他。
　　也许更关键，是楼昕对人的好，全然处于真情实意，甚至不曾期待任何回报。他的姿态永远让人赏心悦目，舒适惬意。
　　“把背挺直……”展鹏辉轻声说，效果却是厉害，身旁的人立时挺直腰背，一丝不苟。
　　楼昕愿意照做，自然认为展鹏辉是对的，是为了自己好，虽然他从来不会解释，但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放开想想便能看得清楚透亮。所以他侧过头，微微一笑，“谢谢！”
　　“谢什么？”展鹏辉笑，难道是谢自己一直以来的冷言冷语，没给过他几个好脸色？
　　楼昕却笑得越发温和，“我知道就可以了。”
　　展鹏辉勾起嘴角，没有见过这样对自己胃口的人。舒服。
　　知道为何伊夫•圣洛朗是全世界成衣卖的最好的设计师吗？大概就是因为舒服。
　　需要整日与之相处的一切，舒适成为最大前提。恐怕所谓奢侈品也只适合藏在保险箱偶尔拿出来炫耀而已。
　　至少，展鹏辉如是想。
　　那个人，完全听得懂自己说的是什么，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均可以心领神会。
　　多好。是不是？
　　这样简单，真正让人心花怒放，如获至宝。

　　从超市出来不过六点多，天色还很亮，两人买的东西也不多，不过一些蔬菜，两条鱼。都不是喜欢零食的人，购物范围自然缩小不少。
　　一人一个袋子往公交车站走去，展鹏辉忽然兴起，“我们走走吧？”
　　“好啊。”楼昕很会挑房子，超市在住所和学校之间，所以即便走路也不过短短两站。
　　周围有些嘈杂，各种各样的噪音充斥着耳膜，可是走路的感觉，或者说身边有人陪伴着走路的感觉却是无比美妙。
　　展鹏辉望着前方，颇是感慨，“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走路了。”
　　“是啊。”楼昕背脊挺得笔直，一转头几乎就能跟展鹏辉平视。
　　“这样不是很好，”展鹏辉笑，“给人的感觉都自信许多。”
　　楼昕也跟着笑，这人的出现似乎是在潜移默化的改变什么，人生观还是态度？他没有想得那么深刻，只觉得很好，“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正面的指出，而不是敷衍的赞美。
　　展鹏辉看着他，眸子漆黑发亮，“以后会有人一直跟你这样说话，你到时候别嫌弃就行。”
　　楼昕笑，听得他说：“增加自信的方式不过努力工作，争取成绩，发挥潜力。对于旁人的赞美或者指责都不必过于认真。关键是你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立场，分析应对。”
　　楼昕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去望着他，“那你……还准备搬出去么？”
　　“你希望我搬吗？”展鹏辉神色认真，褪去了一份冷傲，也是颇为动人。
　　楼昕望着他缓缓摇头，不希望。”他不会忘记下午时分接到那条短信时候的喜悦，所以他才会一到下班时间立即收拾东西走人，不愿怠慢一分一秒。他知道有个人在等着他，等着他一起回家。
　　而他……从小到大，从来都只有“等”的份。
　　等放学，等长大，等工作……
　　等一个人出现……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等着自己，那种感觉无法言语，尤其是听到那句，“我从来没有等过人。”
　　不是抱怨，不是责怪。
　　虽然展鹏辉没有解释，可是楼昕就是知道，他等得心甘情愿。
　　而自己的惶恐，不过因为自己。自己究竟如何能让他这个“未曾等过人”的人等得如此自然？
　　而这又是多么奇怪的感觉？是“默契”吗？楼昕不知道，他只知道跟展鹏辉在一起很舒服。
　　不需要隐藏情绪，不必敢怒不敢言。他的那些“歪理”往往都是至理名言，让自己受益匪浅。
　　“那我就不搬。”展鹏辉说，原来所谓“日久生情”当真存在。
　　是否一个人孤独久了，忽然出现的温暖就想牢牢抓住？
　　不，展鹏辉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而他相信，楼昕也不是。
　　若不是他有这样的自信，若不是……
　　那么将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2008〗晴空万里》
范晓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