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ife Before His Eyes

　　引子
　　他清楚记得她降临的那个晚上，没有明亮月光，只见满天繁星。圣域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昭显任何神迹。
　　他原本以为会得到伯利恒之星的指引，去迎接这世间最伟大的女神的降临。他承认他失望了。史昂就那样抱着一个湿润、粉嫩的小东西走过来。“撒加，我们的女神回来了。”
　　后来呢，后来的就很模糊了。

　　一
　　史昂曾说，女神和圣域的存在，虽然世人知之甚少，但也算不上默默无闻；而能够感受243年一次的女神降生的人，必将对这种伟大顶礼膜拜。
　　撒加一开始根本不明白他在表述什么。直到史昂死后，遵从前教皇遗命的艾俄罗斯离开圣域，前往世界各地观察人们对神迹的反应，他才领悟史昂一定是看到了些东西。当时，新任教皇正孤独的站在星丘的祭坛上，对着漫天闪烁的星光，心中一片茫然。
　　果真就有那么一个人，自以为参透了上苍的旨意，将自己的一百个亲生子送去世界各地作为圣斗士训练。把本应是人类最宝贵的亲子之情献祭给所谓的神，他的小雅典娜会怎么想？“就一般人而言，城户光政爷爷似乎是不近人情，值得憎恨。可他只是遵循命运的轨迹行动，他的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瞧这话说的，瞧瞧。他忍不住苦笑，缩回了即将伸出去、准备抚摸那颗覆着浓密紫发的小脑袋的手。
　　也许是被那位日本老人的虔诚所打动，小女神给自己取了个很东方化的名字：纱织。他知道这回事以后连摇了三次头。撒加心目中，女神只有唯一的名字：雅典娜。但是星矢——圣域里少有的、与女神年龄相仿的圣斗士候补——却非常喜欢用这个称呼她。当然，为表示尊敬他照例会在后面加上“小姐”。真像小孩子的游戏。他好几次试图提醒她，话已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咽了回去。
　　唉，正如以上的小插曲，令他不得不承认，即便为强烈使命感所驱使，雅典娜也免不了表现出向往普通人类女孩的情绪。他往往会因此陷入焦虑和低沉——她是女神啊。但偶尔他又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勉强，从而剥夺了一个小姑娘的快乐。
　　那么雅典娜应该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能告诉他。撒加，尊贵的教皇大人，女神最亲密的守护者，理应承担重要的教导责任，却表现得完全手足无措。他猜自己会不会是历史上仅有的不知如何与雅典娜相处的教皇。啊，他并非没有对付小孩子的经验，实际上他很早就自然懂得了照顾艾欧里亚那群年幼的黄金们。但这个可是稚嫩纤细的小女神，不一样，很不一样。
　　诚然她不像一般孩子那样缠人，大部分时候都很安静，脸上的表情常常是平和、认真、坚毅的。他仍然担心，坐在教皇厅大椅上的小身影看上去实在太孱弱了。
　　撒加，真不敢相信这样的小丫头居然有能力保护大地，她不过比同龄的人类小女孩成熟一点点嘛。喂，你有感觉到她的智慧与战斗力吗，教皇大人？
　　闭嘴，加隆。他几乎按捺不住揍弟弟一顿的冲动。他曾以为自己一定能成为一个至善者，这个信念正在被加隆狠狠碾碎——跟这个混账弟弟待在一起他老想对那张胡言乱语的嘴来上一拳。

　　二
　　随时间推移，他的雅典娜渐渐散发出夺目的光芒。海域一役，她不惜性命相搏，冒着与奥林匹斯众神祇为敌的危险，将引发滔天洪水的海神波塞冬再次封印。从那时起，她赢得了她所有圣斗士的信任。一位爱护自己战士、拼尽全力捍卫这世界和平的女神，值得所有人的敬仰，自然这其中也包括他。但比起大家赞不绝口的那位英明的女神“教导者”，他以为自己更多只在后面默默注视她。他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不是吗？
　　当然无论他再怎么自认普通，究竟也是她名义上最亲近的侍奉者。不过撒加最近越来越觉得应该在女神居增加一名女祭司。然而这种想法的强烈程度尚未到让他付诸行动的地步。
　　照顾一个孩子的起居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面前这位已经逐渐有了成熟女性的模样。能常常陪在她身边固然是一种荣幸，但有时，回避比不回避要好。譬如净身仪式中，湿漉漉的、几近透明的长袍贴在那具完美躯体上的时候。因为没有谁规定他不许抬头，他就默默盯着她看。她白皙的皮肤像所有健康人类一样，透着淡淡的粉色；她的手看似精致而瘦弱，实际上却很有力；眉眼间尽管流露着庄严气势，仍掩不住其中的悲悯与温柔。
　　他想，如此热切的观察即使算不得亵渎，至少有几分不尊重。毫无疑问她是一位美丽的神，亦是一位美丽的女性。这种发自内心的赞美能否宣之于口，他拿不准。他很怀疑，再这么下去，他对雅典娜女性身份的倾慕，也许会超过对她守护大地之神角色的倾慕。
　　“撒加。”
　　“我在。”
　　他渴望听到她的呼唤，他渴望自己的存在对她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这算不算僭越？
　　那有什么打紧，我们可是自由的，没有对女神俯首贴耳唯命是从的义务。
　　换作是加隆，大概会这么想吧。

　　三
　　新的圣战终于还是开始了，就在雅典娜封印解除的那一刻。
　　雅典娜是为圣战而生的，史昂告诉过他。为了让女神恢复她最大的力量，有件事必须尽快完成。
　　“怎样才能复活我的圣衣？”他带着她穿过教皇厅长廊，踏上雅典娜神殿的石阶时，她问道。
　　“女神的血。根据前任教皇史昂大人的指示，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不再出声相询，但他明白她在考虑他们一直担心的问题，要多少血才够？
　　“我不知道需要多少……”他的声音很低。他的确不知道，但想必不会少，穆也给过那样的提示。
　　一瞬间，他忽然很恨自己不是一个全能的教皇。
　　“没关系……就到‘她’满意为止吧。”她异常平静。“每一个圣斗士都愿意为自己的圣衣献出鲜血，我也一样。”
　　她就站在那里，拿出一把短剑对着手腕比划起来。他几乎要扭过头去——不忍，而不是不敢。但是他的注意力骤然被她手中的短剑吸引过去了。那镶着宝石的黄金手柄，那散发着清冽白光的锋刃，那是——
　　他十三年前用来杀她的黄金短剑。
　　他十三年前用来杀她的黄金短剑？！
　　“没错，撒加。这就是你在十三年前假扮教皇时，意图杀害襁褓中的我所使的那把黄金短剑！”
　　她噙着泪，嘴角带着莫名的悲戚。鲜艳的血涌了出来，短剑刺向了她的喉咙，而不是手腕。雅典娜，他的女神倒在地上，倒在她降生的神像脚下。
　　这才是真实。
　　心底回响着犹如天籁的声音：“我理解，撒加。”
　　这才是真实。
　　他从未像这样深深感到自己的灵魂与□□是分离而不协调的，自哈迪斯将他们复活以来还是第一次。他想紧紧抱住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却只能呆板、迟缓的为她覆上一块亚麻布，隔着料子将她纤弱的身体轻轻托起，朝外走去。
　　眼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她的血染过一般。
　　他的思绪宛如一川乱流。

　　尾声
　　充斥视野的红色终于缓慢褪去，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最浓厚的、黎明前的黑暗。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步伐不够迅捷，修罗提醒他：“撒加，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冲他的好战友点点头，然后想到，修罗其实是看不见的。
　　喔，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想，已经这样了。
　　他调整下胳膊。包得严严实实的裹尸布里，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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