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十年前,我的弟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后来他成了一个鬼。八年前他消失了,只有我留了下来。
我一直想告诉他一件事。
但是我忘掉了。
或许等我想起来,我就会和他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吧。
内容标签: 惊悚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弟弟是只鬼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3290   总书评数:41 当前被收藏数:86 文章积分:12,936,42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无CP啊无CP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0650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已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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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是只鬼

作者:东方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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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我的弟弟是只鬼,嗯,就是绝大数人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存在。十年前我从医院里醒来,弟弟就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小小的身体躺在我左边的病床上,白色的被子覆盖着他的身体,只有一张苍白到发青的小脸露在外面,一动也不动。然后我转头看我的右边,十一岁的弟弟正趴在我的床沿上冲我露出他一贯邪气而又天真的笑容,叫我:“哥哥。”
      我转头看了看床铺上那个熟睡的他,又看了看身边冲我露出两颗小虎牙的他,忽然抱住头放声尖叫。
      啊,反正是一次很不愉快而记忆深刻的经历。
      那年我才十二岁,因为恶劣的弟弟曾经逼着我看过好几部极其吓人的恐怖片,所以知道了他青灰色的脸、半透明的躯体和时不时从眼眶滴落下来的血液都是属于“鬼”才拥有的东西。
      此后,我大叫着“鬼啊鬼啊”在床上胡乱挥舞着手臂,医生们听到骚乱冲进来,发现弟弟已经断气,于是决定把他的尸体收走。
      在一片忙乱中,我被一个年轻的护士紧紧抱在怀里,惊恐地盯着弟弟飘上天花板,倒立着看到自己的尸体被一张白床单盖上,细致而小巧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名为“悲伤”的神色,但是只过了三秒钟,他就忽然朝我露齿一笑,眼眶里汩汩流出鲜红的血迹,吓得我又是惊叫又是挣扎,好像不小心挥手间还把护士的脸抓破了。
      “真可怜呢这孩子,父母和弟弟都死了,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吧?”
      一个星期之后,我在医生们同情的眼神下被送到了一家精神疗养所,没错,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精神病院。
      他们说我因为接受不了家人的死亡打击,精神崩溃了。
      其实这是错误的。
      因为弟弟的存在,我甚至来不及为爸妈的死和弟弟的死而悲伤,他总是无时无刻不在恐吓我,有时会突然在离我三厘米处血流满面地现身,有时会在我转头的瞬间忽然从空中现出一只流血的手,又或者当我看玻璃的时候,会看到他血流满面的邪恶笑意。
      我总是会被他吓得哇哇大哭,手脚并用地在屋里乱窜。我告诉护士医生,我的弟弟跟着我,他就在我身边,但是他们没有一个相信,后来由于我没有人来领养,他们只好自作主张地把我送到了精神病院。
      在疗养院里,我依旧不得安宁。我的弟弟依旧缠着我,恐怖的是,以前他只是用可怕的面容吓唬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能移动一些小型的物件,并用这些物件对我恶作剧。比如说当我经过走廊的时候,窗户被突然被石块击碎;又或者吃饭的时候碗突然被他从桌上推下来摔碎。
      我的弟弟一直讨厌我,从妈妈带着我嫁给他爸爸开始,从我们见第一面开始,他就讨厌我。他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当着大人面的时候会把手中的玩具让给我玩,可是等大人离开,他就会狠狠地推我一把,把玩具从我手里夺走。
      他的学习成绩很好,他才十一岁,可是已经和我同样上五年级,不管是什么课程都全优。我和他总是揽下班上的两个第一名,他是正数第一,而我总是倒数第一。
      我的弟弟长得很可爱,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左边的脸颊还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眸子晶莹剔透,身上一般穿着一件白色小衬衫,套一件黑色小马甲,可爱得就像一个欧式的洋娃娃。
      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啊,虽然他很讨厌我,但是奇怪的是我一点都不讨厌他。就算他恶作剧,我一点也不生气。有时候我被他弄得受了伤,大人追究起来的时候,我也会在他的不安神情中为他隐瞒。
      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恨恨地盯着我,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不用你假好心!”他总会心高气傲地对我说,然后继续对我恶作剧。
      我曾一度为搞好我和他的关系而苦恼了很久,最后发现他对巧克力尤其没抵抗力,所以我偷偷把零花钱存起来,为他买了很多巧克力。
      “哼!假惺惺!”他做出一个高傲而又不屑的表情,但是还是会很没抵抗力地拿走我手中的巧克力。
      大概时间是磨平一切棱角的魔石,我和他的关系在我单方面的努力下终于有所改善。其实我也很奇怪,他明明是那么任性高傲的孩子,明明那么憎恶我,但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喜欢他呢?
      “因为你是笨蛋啊!只有笨蛋会对任何人都很好!”他边吃着我给他买的巧克力边指责我,小小的脸上依然是不屑的表情。
      从此之后,他就叫我笨蛋。
      变成鬼魂之后,他依然叫我笨蛋,变本加厉地恐吓我。以前他是活人的时候,他不会害怕,但是现在他是鬼,只有他一出现我就会下意识尖叫,全身恐惧得无法动弹。
      后来我的精神真的变得不正常起来,就算现在让我回忆,我已经完全记不得在疗养院最后两年的时光是怎么渡过的,好像那块记忆成了空白。就好像我始终记不起我爸妈和他是怎么死的。
      我只知道,他们貌似是出了车祸。
      当我再一次有清晰记忆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已经十五岁了。
      我告诉他,我看不到弟弟。虽然他就在我身边用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依然恐惧,依然想尖叫,但是我发现自己居然能很冷静地对医生的话有问必答。
      “我看不到我弟弟了。”
      医生询问完之后,我走进卫生间,在光洁的地板上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一个星期后我出院。
      其实医院已经不想负担我了,我的恢复给了他们赶我走最好的借口。其实如果他们继续观察,会发现我病得很严重。
      我这次大概患上了所谓的肌肉僵硬症和行为迟钝症,无论我的内心怎么喜怒哀乐恐惧,我的脸上永远是面无表情的;不管我的面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我的反应永远都是缓慢的,好几次过马路,一辆车突然冲了出来,我明明能够赶紧跑开的,但是我的身体却依旧迟钝地站在马路中间等待着车辆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冲过来。
      但是这样惊险的时刻我都会安然度过。
      不知从何时起,弟弟成了我的保镖,当有危险的时候,他总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我救走。
      他用手摸我的脸,他的已经能够半实体化了,他的手指摸过我的脸的时候,指尖的冰凉会让我打寒颤。我恐惧得连呼吸都屏住,但是他并不知道,只是捏着我的脸吼道:“你怎么不叫了?!叫啊!”
      我一声不吭。
      不是我不想叫,是我叫不出来。
      最终他会垂头丧气地放开我的脸,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往前走。
      从医院出来之后,弟弟带着我在城市里流浪。
      他现在已经能够移动大型物品,比如说一辆车。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移动一辆车是我从医院出来,刚走到马路上,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冲了过来,我听到弟弟在我身后尖叫咆哮,那声音锐利得放佛要把耳膜穿透,然后我看到面前的货车忽然像是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无法再前行,甚至还后退了好几米。
      “快走!”弟弟拉着我的手快速消失在马路的另一边,留下可怜的司机惊魂未定。
      “好险!”跑到森林里之后,弟弟抹抹不存在的汗,心有余悸地说,然后又破口大骂我是个白痴笨蛋废物等等。十分钟过去之后他又洋洋得意地自夸自擂,“原来我已经能移动大卡车啦,我真厉害!”
      我听着他的话,也觉得自己是笨蛋,连车也躲不开。
      “哥哥。”他捧着我的脸,血红的眼珠凝视我。我已经十五岁了,身高大概快一米六的样子,而弟弟依然保持了十一岁的模样,所以他想摸我的脸,每次都会轻飘飘地漂浮在半空中。而我对于他这种状态,永远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
      “为什么还是没有表情呢?”弟弟的脸色暗淡下去。
      我不想和他说话,只要在他面前,我都会失去言语的功能。
      他没等我的回答,又拉着我的手往森林里走。
      小孩子的时候我很怕黑暗,总觉得黑暗里隐藏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会一口把我吞掉。可是大概有弟弟这个可怕的怪物在身边的原因吧,就算走在以前永远也不会踏足的森林,我依然不觉得害怕。
      弟弟带着我来到森林后面的城市,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流浪生活。
      弟弟从来都是个肆意妄为的家伙,那一阵子城市里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关于幽灵的传闻散步得很厉害。
      他在玩得厉害的时候,我却躲在小小的角落里,茫然又害怕地看着陌生的一切。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弟弟不在身边的时候,我会感觉无所适从。
      弟弟每日三餐会给我带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食物,还给我带了一床被子。我和一群流浪汉住在桥下,结果他们都被空中忽然掉到我面前的食物和被子吓走了。
      虽然一日三餐,有被子盖,但是我依然迅速消瘦下去,有时候会睡很久,头脑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我躺在被子上,目光无神地注视着灰湿的桥底面,听着头上的汽车轰隆隆开过的声音,嘴巴干得像火在烧。身边有苍蝇在嗡嗡飞舞,不远处垃圾场的臭味飘过来,让人想吐又吐不出来。
      后来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弟弟在我身边哭了。我第一次看到鬼的眼泪,红色的,就像血滴一样一颗颗落下来,消失不见。
      “哥,我们去医院!”他说,试着把我拉起来。
      我无法移动。
      我有些迷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流泪。他恨我,我能感受到他的恨意,而且他也毫不掩饰。这种恨意很纯粹,比起活着的时候要恶劣多了,要不然他为什么就算化成鬼也要缠着我?
      他最后用被子把我裹成一团抱起来往城市飞去。
      这是我第一次飞,头脑虽然晕乎乎的,但是我知道自己在飞,好像自己没有重量似的,凉爽的夜风吹拂着面颊,像是要把人的灵魂吹走似的。
      弟弟把我放在医院门口,但是只有人围观,没有人收留。最终有人小心翼翼地过来打开被子的时候,我听到有人惊呼了一声:“死人!”
      围观的人都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我想我这次真的快死了。
      但是命运很奇特,从来都不在人的意料中。我最终还是被救了。
      醒来之后,我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我的弟弟漂浮在半空的样子。但是第一次,我没有感到害怕,我开口问他:“为什么?”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很高兴。
      “你和我说话?”他小心翼翼地趴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我侧过脸看他,第一次看到他小狗般小心翼翼的样子。
      “嗯。”
      “你和说话?”他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嗯。”除了这个字,我想不出别的回答。
      “哥哥和我说话了!”他开心地在空中飞来飞去,室内的电灯忽明忽暗起来,接着噼里啪啦地全部熄灭。
      “对不起。”他吐吐舌头,闪着荧光的身子飘到我身边。
      “为什么?”我困惑地问出一直缠绕在心中的问题。
      和我相处了那么久,他大概了解我在问什么,但是他不说话,似乎有点愧疚,低着头。
      我没等到他的回答就睡着了。
      第二天有个医生来为我检查,那是个很漂亮温柔的医生,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救了我的医生。她身上有非常好闻的味道,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安心。
      我见过的人很少,但是她却是第一个给我这样感觉的人,有她在,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名叫“安宁舒适”的东西。所以她准备起身走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她疑惑地回望我。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点点惊讶。
      我不知所措,也觉察到这样的行为太过唐突,所以下意识地松开手。
      心中很失望。
      低下头,不敢看她。
      过了片刻。
      她坐到我身边,轻抚我的头,“怎么了?”
      我不知该怎么说,常年不说话让我表达很困难,只能抬头看她。
      “想要什么东西吗?”她又问。
      我摇摇头。
      她温柔地笑了,“那么,是不想我离开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柔美的、安宁的、安抚人心的,我有点不好意思,轻轻点头。
      “真像只小猫呢。”她又摸着我的头,“几岁了?”
      “他们说我十五岁了。”我轻声说。
      “十五?”她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还以为只有十一二岁。”
      我不服气地抬头,“我真的十五了。”
      她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忽然周围的灯管又开始闪烁,接着噼里啪啦地爆碎成一地碎片。我推开林医生,头上挨了灯管当头一记,血汩汩地流出来。
      林医生起来之后感觉帮我止血,又叫人过来查看灯管。我侧过头,看到弟弟站在床边恶狠狠地看着我。
      他在的。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过去、现在、将来。
      我重新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我没想到帮林医生挨了灯管会让她对我产生好感,她把我带回了他的家,决定收养我。我心动了。
      她说她和丈夫已经离婚,没有孩子,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她问我的时候,我开心地点点头。如果能结束颠沛流离的生活,和母亲一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那该是多么美好。
      弟弟在一边笑起来。
      我望着他。
      他不笑了,表情天真而又阴暗,你真以为她会收养你吗?
      我没有理他。
      林医生让我去上学,但是发现我只有小学五年级的水平时她伤脑筋了,最后她请了家教过来帮我填补过去几年的空白。我很认真地学东西,了解这个世界。
      我不再管我那个已经成为鬼魂的弟弟。
      我要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忘掉他,当他不存在。
      弟弟在一边甜美地笑,笑容邪气而又天真。
      不久之后,林医生家里的怪事增多了。
      是你打碎花瓶吗?
      我保持沉默。
      是你把抽屉打开的吗?
      我凝视着林医生。我想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我做的,但是显然她无法理解。也是呢,除了我,没有人能看到弟弟。
      弟弟在一边咯咯地笑,笑声尖利刺耳,我忍不住捂住耳朵大叫不要笑了。
      之后林医生带我去医院做检查,然而检查的结果又是一切正常。她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在一堆莫名其妙而又不怀好意的问题中,我看到弟弟站在窗边的林医生旁边伸出手。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第一次反应这么快,我冲过去推开他的手,但是我却差点把林医生推了下去。
      林医生是个好人,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她不停让我留下来,而我坚定地摇头,最终,林医生只能遗憾地离开,不过最后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我,让我有事联系他。
      我看着她离开,忽然流下泪来。
      我很喜欢她。
      她就像一道明媚而温暖的阳光,我以为会被照耀着茁壮成长,但是现在发现我始终属于阴暗。
      从我弟弟跟着我开始,我的生活早就毁了。
      这个恶鬼般的弟弟。
      哦不对,他已经是恶鬼了!
      弟弟对我拒绝林医生的事很高兴,带着我继续在城市里行走。
      这一次我感到比以往更深的孤独,好像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我更加沉默。
      弟弟一如往常。
      整整五年。
      此后整整过了五年。
      我似乎又忘了很多东西,记忆模模糊糊的,世界浑浑噩噩的,很多很多次,我以为我会就此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但是我依然醒过来了。
      这样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值得记忆的,所以忘掉也没关系。
      然后时光再一转,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清醒过来的,醒过来的时候我挂在一栋高楼顶层的栏杆上,脚下是遥远的车流和街道,弟弟漂浮在我身边带着点恶意又像是松了口气地说,果然,一要死你就会醒过来,你怕死呢!
      我低头看遥远的地面,手死死地抓住栏杆开始拼命尖叫。弟弟抱着我飞到了顶楼。
      我依然在尖叫。
      他轻蔑地说,果然是个怕死鬼!
      我被恐惧攫住了身心,什么也顾不得,只是一味地尖叫。他最后不耐烦了,一挥手把我禁锢住扔在一边。
      夜晚的风又冷又湿,我终于恢复平静。
      刚才的大叫大嚷用尽了所有力气,我觉得身心特别疲惫。
      我问出一个一直存在心中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缠着我?”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说:“你说呢?!”
      我摇摇头,缩着身子。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厌恶和轻蔑,又有些奇怪的东西,最终只是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又问到:“爸爸妈妈和你是怎么死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的后果那么严重,只一瞬间,弟弟的脸就扭曲了,天台的风狂烈地吹着,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弟弟已经出现在我面前用手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地说:“你说呢?”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来。
      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松开了手,被恐惧攫住的我慌忙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向唯一的门。他在后面大笑,笑声极其恐怖。
      当走下楼梯的时候,身后有一股大力猛然推来,我从楼道上滚了下去。
      楼道很深,我滚了好一阵才感觉自己停了下来。
      身体无论哪一处都剧烈地疼。
      头脑嗡嗡嗡的,然后我忽然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我们一家人参加了某个宴会回来,爸爸在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不语,我和弟弟坐在后面,宴会的喧嚣过后产生的困倦让人昏昏欲睡,我和弟弟靠在一起,他的脑袋半垂着搭在我肩膀上,纤细的手腕在窗外偶然窜入的流光中一抖一抖的。我也有些困,把脑袋靠在垫子上随着车动左右晃动。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前面忽然一道刺目的光射过来,我听到妈妈的尖叫和刺耳的刹车声。
      头脑中一片空白,无论是恐惧还是喜怒哀乐全部消失,只有一根神经像是要崩断一样。我的双眼大睁着,眼睁睁看着前面巨大的黑影急速撞过来,身体却丝毫不能反应。
      接着,一具小小的躯体扑到我身上,前方冰冷的金属压到前方小小的躯体上,之后我也受到重击就晕了过去……
      啊,我想起来了。
      是弟弟救了我。
      头脑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受伤之后的躯体和那时候感受的痛楚一样,我忽然想起了那部分消失的记忆。
      如果不是弟弟扑到我身上挡住了身后的金属,我大概是活不下来的。
      “想起来了吗,我的哥哥?”弟弟漂浮在我的上面,面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我看着他,他的脸开始崩裂,血从身体里汩汩流出,他的表情很痛苦。
      依然是十一岁的模样。
      啊,如果他还没死,现在应该是十九岁了,他小我一岁而已。
      “为什么?”我模模糊糊地问他,头脑越来越不清醒。我不敢相信是他救了我,真的难以置信。
      “因为你当时叫我救你啊!”弟弟狂乱地在空中飞舞,漆黑的空间里我听到有东西不断撞击坠落的声音。他发怒的时候总会不受控制。
      我顾不上从头顶上不断坠落的水泥,仔细回想那时候的情形,但是根本想不起来了。那时候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的,什么也没有想。
      “你叫了我的名字!”弟弟在空中飞舞着、咆哮着。
      ……记不得了。
      我叫过他的名字吗?
      什么也记不得了。
      后来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依然在楼道里面,弟弟不在身边。
      清洁工发现了我,踢了我一脚,在我缓慢爬起来的时候揪住我的衣服往某个方向拖。我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被带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面的人愤怒地询问我晚上是不是我在搞破坏,并时不时地给我一脚。
      我坐在地上起不来,一言不发。
      “他是痴呆吧?”
      “他是怎么进来的?”
      “那么高的楼顶,他不可能爬上去砸碎吧?”
      他们终于发泄完了,最后无可奈何地把我扔出了大楼。
      白日的阳光很灿烂,照在人身上却冰凉。
      从和弟弟的魂魄一起从医院出来之后,我从来没有感到过温暖,好像这个世界都是冰凉凉的、灰蒙蒙的。
      我张开自己的手,阳光从五指间穿过,手指细得像是要折断一样。
      我一个人开始在街道上慢慢行走,周围的人纷纷避让,无数奇怪的视线让我逃离了阳光大道,匆匆赶到最近的小巷子。身体的疼痛像是退潮的海水,不再那么汹涌澎湃,却又隐隐涌动着。
      在遭到三次驱逐之后,我终于走到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靠着墙根休息。旁边的垃圾桶传来阵阵恶臭,我走过去掏了些东西吃掉,恢复了一点体力。
      我不知道弟弟去了哪里。
      我就像一个木偶,总是被他带着走,现在他走了,我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茫茫然地活着。
      但是我知道,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
      弟弟是为我而死的。
      他是为我而死的。
      他应该是不甘的。
      要不然也不会缠了我整整六年。
      我毁了他的生命,所以他要毁掉我的一生吗?
      一天。
      两天。
      五天。
      他不再回来。
      他走了吗?
      弟弟离开了,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应该高兴吗?
      但是我却并不感到高兴。
      一种名叫愧疚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让我无时无刻都在不安。
      该怎么办呢?
      这种仇恨的枷锁,该如何斩断?
      第十天,我遇到了寒。
      他是个苍白的少年,头发、眉毛都是苍白的,走在光影交错的巷道的时候,好像一个若有若无的精灵,马上就要融化在光里一般。
      他说我印堂发黑精气不足,像是恶鬼缠身的样子。
      我呆滞地望着他。
      他虽然说着很神棍的话,但是却没有一丝神棍不可靠的样子,他说他愿意帮我,让我把所有的事告诉他。
      “你会杀了那个恶鬼吗?”
      “最近闹得太厉害了,必须得找出来除掉。”
      我摇摇头,“他是我弟弟。”
      “弟弟?”他愣了一下,微微侧头。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流着泪求他,“我想救我弟弟。”
      “可以,只要让他消除心中的执念。”寒避开我的手,歪着头,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他缠了你那么久,却不杀你呢?”
      我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
      寒说这就好办了,因为他不会杀你。
      我问为什么。
      他说因为他是为了救你而死,虽然他恨你,但是他救你的执念还残存在心中,所以他只会缠着你不会杀你。
      我不想再被缠着了!
      我憎恶地吼出来。第一次,我可以那么大声地喊出我的愿望。
      他救了我的命,却毁了我一生,让我生不如死。我同样恨他!如果他不救我,那么我当初死去就好了。
      寒的表情冷漠又淡然,好像在做一件类似于吃饭睡觉的事,他或他既然是恶鬼,断断没有继续留在阳间的道理,是一定要驱除的。
      他给了我一道符咒,让我找准机会贴到弟弟的额头上。
      我说弟弟已经走了。
      他说他一定还会来缠着你的。
      寒说得没错,他走后的第二天,弟弟就回来了。
      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心中涌动着仇恨,却又在想要下手的瞬间,愧疚迅速取代了仇恨。我手中握着那道符咒,却迟迟没有贴下去。
      他喜欢贴近我的脸吓唬我,而我只要那个时候贴到他的脸上就可以……
      可以怎样?
      寒给了我这道符咒,却没告诉我会有什么作用。
      会不会让他烟消云散?
      我盯着我已经成为恶鬼的弟弟,内心挣扎。
      我恨他,毋庸置疑,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他魂飞魄散。
      所以弟弟贴近我的脸的时候,我没有出手。
      我看着他流着血的眼睛,伸出手捧着他脸。
      第一次。
      他的脸已经完全实体化了,冰凉得就像周围的阳光,冷得带着微微的刺意。
      他愣了一下,忽然眯着眼睛邪恶地笑了,怎么了?为什么不把那张符拿出来?
      我颤抖了一下,快速收回手。
      我的弟弟从空中降落到地上,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天真而又邪恶,他说,你以为我离开了吗?没有,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别想赶我走,我会缠着你,直到你死!
      我忽然间明白,原来他的执念是让我死。
      一瞬间我想放声大笑。
      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如果一开始不用救我,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会!
      他开始咆哮,是你求我的!是你叫我的名字!是你让我救你的!
      没有!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没有叫你救我!
      你有!有的!
      弟弟的五官已经完全变形了,周围的风狂乱地吹着,刮在身上像是被刀子在切割,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无数块碎片。
      寒忽然出现了,他拿着一把刀朝弟弟砍过来。那把刀不同于平常的刀,上面画着诡异的符咒纹路,那些符咒妖艳得好像百年缠绕的树枝。
      一人一鬼在面前斗得天昏地暗,我能感觉到弟弟的怒气前所未有地爆发,每当他发怒的时候,周围都有各种东西爆炸,阴冷的风会不断回旋。
      空气中飞舞着各种各样的石头、垃圾,风盘旋着,我什么也看不到。
      之后一把刀忽然朝我飞了过来,刀上有密密而妖艳的符咒,刀锋凌厉得夹杂着丝丝寒气。
      距离很近,我的身体根本躲不开。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冲到我面前,挡在我前面,就像出车祸的那个时候一样。
      那把刀贯穿了他的胸膛,我的弟弟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让人头晕目眩。
      我还来不及反应,胳膊被人拉着往另一边匆匆跑开。
      我回头望着依然被刀贯穿的弟弟,他的面容完全变成了血淋淋的模样,他的身体已经破碎,就好像遭受到了可怕的撞击。那样惨烈的画面,是我第一次看到。
      那是他临死前的样子。
      寒说。
      我的头脑呆呆的。
      是吗?
      那就是他临死前的样子吗?那样痛苦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走向死亡。
      寒很快把我带离了那里,到了他师父那里。
      整整两天,我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我始终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我挡下那把刀。
      寒说,他救你是因为他有两个执念,一个是杀你,一个保护你。寒之所以要把刀砍我,就是断定了弟弟一定会来救我。而那把刺入他身体里的刀上有强大的符咒,可以破掉他保护我的执念。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杀你的执念,应该弱了很多。只要他来杀你,应该能轻而易举地消灭他。
      然后他低下头看我,怎么样,高兴吧?你马上就要自由了。
      高兴?
      我抬头看他的眼睛。他银色的发散在肩膀上,瞳仁里面一片淡然的喜悦。好像杀掉我的弟弟已经成为囊中之物。
      我低下头,不发一言。
      高兴……
      多久没感受到这种陌生的情绪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我把巧克力拿给弟弟,他微微笑起来,酒窝小小的,眼睛眯着,慵懒可爱得像一只猫咪。虽然嘴里说着不饶人的话,但是表情却是很享受的。
      但是之后整整八年,我的天空都是阴云笼罩着,没有阳光,没有笑容。
      啊,如今能摆脱他,我该高兴的,不是吗?
      我努力想笑,但是面部肌肉已经僵硬。
      我忘了我是个肌肉僵硬患者了。

      寒说他那么强,是因为他有两个执念,一个是杀我,一个是保护我。他还说小孩子的感情最纯粹,所以化成厉鬼,就会特别难缠。
      我突然想知道弟弟临死前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扑到我身上的呢?
      这样奇特而又矛盾的执念,实在让人困惑。
      不久之后,弟弟果然来杀我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仅仅吓唬我,而是真的想杀了我。他单纯的执念控制着他,不顾一切地想杀了我解脱。
      寒和他的师父把我扔出去,让我沿着撒了符咒灰烬的路面跑,一直跑,跑到森林的最深处。
      弟弟在后面追,天空中有风和闪电在咆哮,时不时地落在我脚边,好几次落到我身上,虽然有符咒傍身,但是依然疼得钻心。
      最后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森林中央,弟弟跟着也冲了进来。那一片地已经画好了符咒,当他进来的时候,土地里忽然窜起无数明亮的光束,把他困在阵里面。
      寒和师父从黑暗处走了出来,招呼我赶紧出去。
      哥哥!
      我听到背后弟弟凄厉的叫声,那是厉鬼满含怨恨和痛苦的叫声。
      我转过头,看到他被光束困在中央动弹不得,一瞬间流下泪来。
      寒和他师父举刀刺向我的弟弟。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抱着弟弟离开法阵了。
      你疯了!
      他们在不远处怒吼。
      我的神智终于回神,匆忙放开弟弟,但是忽然间胸口一凉,一只半透明的手掌已经穿过了我的胸膛。
      冷冷的,冰冷的。
      死寂的。
      一瞬间周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我低头看我的弟弟。他的表情很惊讶,双目中的血红在慢慢褪去,脸上的血迹也一点一点地消失,他身体上可怕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一点一点的。我的弟弟在我面前复原。
      那些被压抑在海底的潮水忽然翻涌着冲了出来,疼痛无边无际地扩散。
      原来死亡是这么这么的疼,所以你才这么恨我吗?
      我摸着弟弟的脸问。
      弟弟凝视着我,他的目光里有什么在涌动着,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他终于恢复正常了。还是当年他十一岁时候的样子,小小的,可爱的,慵懒的,高傲的……
      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走,滴落到草地上,不停地弥漫着。
      疼痛的海洋翻涌过后渐渐趋于平静,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冰冷,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不断沉入冰冷的海底。
      弟弟在我耳畔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小声地哭泣。
      我想我这次真的是要死了。
      但是我却并不觉得可怕。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在临死之前告诉他。
      弟弟,我没有叫你救我。
      我叫你的名字,是因为……

      十年前,我的弟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后来他成了一个鬼。八年前他消失了,只有我留了下来。
      我一直想告诉他一件事。
      但是我忘掉了。
      或许等我想起来,我就会和他一样离开这个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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