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光有染

　　我刚刚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骨肉连心。
　　——2011.04.25 许知瑞

　　北外原本只是一个未来的初稿，经过班主任的自招资料和秦雯培训班老板秦总秦的帮忙，一下边缘都绘齐整了，似是只差上色和精修。

　　高考不再是悬在半空中的馅饼，四面八方皆是可能，学子们也凌乱，只想着高爬。许知瑞看过往年分数后心定下不少。

　　3.15是她生日，她拒绝了佟家准备的庆生。她向来没有正式庆祝生日的习惯，想到只觉得尴尬。上次费朗过生日的画面都历历在目，她更不想过了。她借口要考试，生日当天和妈妈在家里简单地吃了碗面，收了佟国华的一个大红包。

　　3月底，许知瑞参加了北外自主招生考试。虽然想学语言这个想法遭遇了许郁龄的反对，但在表示自己的决心后，得到了爸爸的支持。她有了底气，跟许郁龄为这个想法争了几天，最后终于胜利，这是她第一次不顾妈妈反对坚持自己的想法，当然她以前都不会有反对的念头。

　　她想，原来有人宠爱，就会变得任性呢。

　　许郁龄不无伤心地表示，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她十八年，竟然还不如才认识几个月的爹。

　　许知瑞在有了爸爸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走路都脚下生风，说话都比原先中气足了，再加上看了北外往年的分数，就算没有自主招生的加分，正常发挥应该也能选一个不错的专业，一下子觉得压力小了。

　　真好，日子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呢。

　　许知瑞放慢学习节奏，不再不停地做各种试卷了，她估计好自己心里的分数，每天腾出时间听英文广播，慢慢尝试阅读英文原版书。

　　有时候英语罗老师忙不过来去别的班答疑了，她会帮着班里同学讲解，一来二去，全年级都知道1班有个准北外生，一直帮1班学生解答英语问题，英语巨好，对，就那个有次考了满分那个，叫许知瑞，长得还挺好看的。

　　许知瑞听到白雪讲起她在年级里也算小有名气的时候，她只是小窃喜了一下，很快就冷静下去了。

　　如果，你在意的人没有看到你，你得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许知瑞从过年的时候已经把费朗埋在心底了，她告诉自己，这段暗恋已经结束了，你们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大概这种暗示起了效果，她后来很多次在面对费朗给他讲题、跟他胡扯的时候，她会心慌会失神，但她瞒住了他也瞒住了自己，所以表现得都越来越自然，越来越得心应手，越来越像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很好，一切都没发生过。

　　许知瑞有些绝望地想：我的暗恋，就像一场想象，只发生在我的脑海，始于自己终于自己，也算对得起“暗恋”这两个字了。

　　佟博文的学习在紧锣密鼓的补习中稍有起色，但不知为何他表示最近太忙了，不想每周六跑那么远去补习英语了。佟国华就接许知瑞到他家住两天，给佟博文讲讲英语和化学，佟博文学习能力还不错，英语已经很不错了，二模都过了本一线十几分，佟国华激动地到处找朋友聊填志愿的问题。

　　许知瑞敏感地察觉到，每次提到秦雯，佟博文都会微微皱眉，一副嫌弃的样子，于是问：“为什么不去育才了？”

　　“太远了，要考试了不想浪费时间，你教的也挺好的，”佟博文给水笔换了根笔芯，高三学生的笔油就跟喝的一样，几乎每天都要换，“你以后就算不做翻译，做个英语老师也不错，还有寒暑假。”

　　“老师太穷了。”许知瑞不想过穷日子，她想要大笔大笔自己可以支配的钱，她想要自由，所以她第一个就把热门的外交学院给踢出自己的志愿单，她想要以后的生活，可以有自由和钱。虽然现在佟国华每个月都会给她零花钱，还会带她去添置用物，她还是会没有安全感，她自己开了个户头，开始存钱，一个穷了很久的人，最知道钱的重要性，因为钱和自尊直接挂钩。

　　“……你想要有钱你干嘛读语言，你应该去读金融这类的。”

　　“读金融这专业的大都是给人挣钱的，不是给自己。你想读什么？爸爸给你列了十几个学校的各种专业，你有感兴趣的吗？”许知瑞看到佟国华拿出来的那一摞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专业，不知道找哪儿弄的，还有推荐指数，就业行情分析，她看了都头疼，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已经找到去路。

　　“随便，我无所谓，不过想了一下，既然你们都去北京，那我也去北京吧，热闹。”佟博文看上去冷冷的，但是其实很怕孤独，一个人吃饭都不乐意，上次佟国华和丁和华一起去同事家玩儿，留他一个人在家，他硬是打电话把许知瑞叫过来，陪他一起去吃烤鸭。许知瑞问说为什么要叫她过来一起吃。

　　“因为我一个人吃不掉。”

　　许知瑞才不信。

　　“好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难怪在知道有个陌生姐姐之后他这么快就能接受，因为可以多个随叫随到陪他吃饭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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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瑞最近深入学习英语之后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对英语只了解一点点，记下好多问题，和秦雯约好时间去培训班找她讲解。

　　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门半掩着，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门，她也不好意思推开，刚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居然是佟博文。

　　许知瑞往里看了看，秦雯坐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她开口问佟博文：“你怎么在这儿？”

　　“找她有事，已经说完了，我走了。”佟博文没多说什么，但许知瑞觉得他有点生气，想着他可能真的不喜欢秦雯哎，难得来她办公室还这么臭脸。

　　佟博文对自己一直不错，所以她觉得是秦雯和他的问题。

　　秦雯恢复微笑，伸手拉开椅子说：“来吧，坐这儿，都准备了哪些问题啊。”

　　许知瑞也只能装傻，把本子拿出来，一条条问，回去的时候抄了好多知识点，还拿了两本语法书走。不过她没有回家，她决定今天住到佟博文家去。

　　她发了条短信告诉妈妈就坐公交过去了。

　　现在许知瑞有了很漂亮的自行车，但她却爱上了公共交通工具，一是因为丁和华给她买了很多裙子和精致的衣服，骑自行车有点不合适，二是可能自知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开始有心情重新欣赏这座自己呆了十八年城市了。

　　到佟家后，她看了眼玄关一双带着余温的鞋子歪斜地摆着，她摆到鞋架，走到房间把书包放下后走到佟博文房间门口，想进去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她听到里面有动静：“佟博文，你开下门。”

　　没有回音，她继续问：“你在里面吗？”

　　“为什么不开门啊？”

　　许知瑞有点奇怪，放软声音：“你不想说刚刚秦雯老师的事儿就不说吧，我不问了，你开下门呗。”

　　“我要睡了。”佟博文的声音有点沉，好像故意用力压低的，许知瑞听着觉得有点怪。

　　她不说话，继续敲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门我就继续敲！”

　　过了一会，许知瑞听到房间里有闷闷的动静，她感觉到佟博文走了过来吧嗒解了锁，下一秒门开了，房间里拉了窗帘没开灯，她透过客厅的光看到佟博文的脸肿的像猪头，还有血糊在脸上。

　　她看佟博文要关门，赶紧伸手拦住，却发现他的手竟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扭曲着，太可怕了，“我的天哪，你跟谁打架了？”

　　许知瑞急得乱了阵脚：“你干嘛了啊，走，我们去医院。”佟博文痛的面目扭曲，一扭曲脸更痛，觉得全身都在被针扎被火烧。

　　他自己也知道要去医院，可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许知瑞拉着他，佟博文痛地走不动路，可她劲儿太小撑不动他，佟博文拧着眉大喘气：“打电话给费朗或者陆稷吧。”

　　许知瑞连忙拨通费朗电话，拖着佟博文慢慢上电梯，这边耳朵里一声“喂”已经传来了，可电梯已经来了，她走进去发现根本没有手按电梯，她急得抬起脚就踩在了“1”上，电梯下去了，她的大脑在又一声“喂——”和“许知瑞？”之后得以转动，开口说：“费朗，佟博文受伤了我弄不动他，你能来一下他家楼下吗？你……有空吗？”

　　费朗住在两公里外的小区，他骑车赛车火速赶到，看到佟博文的脸和手还是吓得愣住了，赶紧拉着他上了许知瑞叫的出租车。

　　上了出租车之后，许知瑞脑子里才反应过来，费朗居然存了她的电话？可是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他啊？可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佟博文这个样子，立刻清醒：“佟博文，到底怎么回事！”

　　费朗也在问，还说要帮他报仇，佟博文失笑：“我被一个1米9 全身都是肌肉的老外给揍了，就你还给我报仇，你还不如我呢。”

　　“打架很了不起吗？”许知瑞看他们讨论的重点，觉得他可真是够少年意气用事的：“问你，为什么打架，老外总不会冲上来揍你两拳吧，还有，被打了为什么不报警！”

　　“总不能让你喜欢的秦雯老师再被毁一次名誉吧。”佟博文痛得咬的牙关节都发酸了，“那老外又是个有老婆的，我让她清醒点，她非不听，说他老婆在国外管不着他，那就算了。可我出去的时候又看到这个老外跟雅思班的一个女的搂搂抱抱的，和上次我在另一个电梯看到的女的还不是同一个人，我就想去质问……”

　　出租车颠簸了一下，佟博文受伤的手被颠地碰到了车门，痛的直龇牙咧嘴。

　　“师傅，开慢点，慢点。”许知瑞看他疼的那样很心疼，连忙让师傅当心，又转头对缓过来的佟博文说：“所以你就打他？”

　　许知瑞有些不是滋味，秦雯怎么又把自己陷入到这种困局里，还连累了佟博文。

　　“我跟他讲道理啊，可是我英语不好，说不通，急了就推了他，结果他反手就拧我的手，那个女学生就开始打我脸……我挨打了就想反抗，结果不小心就又推了那女的，那老外就……打了我两拳……”

　　费朗虽然听得很生气，整个人都气沸腾了，但是还是觉得很好笑：“你就一人推了一下就被揍成这样，凭什么觉得我打的没你好？”

　　许知瑞没好气：“这很重要吗？”这两个幼稚鬼，打架怎么可能解决问题呢。

　　费朗和佟博文感觉到许知瑞的怒气，都不敢开口了，一路沉默到了目的地。

　　到了医院，许知瑞连忙去挂号，排队，拍片，虽然她来过医院无数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医院做这些事。

　　“脸上是软组织挫伤，就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消个毒就行了。右手是脱臼，我要复位，是不打麻药的，复位完了最好要用三角绷带固定一阵子，你这么年轻不养好以后会习惯性脱臼的，你在这里，我去准备一下。”急诊外科医生把他们留在了里间。

　　许知瑞扶佟博文坐在检查床上，有些担心，怎么刚好是右手呢：“会不会影响高考啊，还有一个月了。”

　　费朗皱着眉：“绑起来怎么写字啊，文科有这么多东西要写。”

　　这时那个医生刚好走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你要高考？你成年了吗？这个不行，叫家长过来再弄。”

　　许知瑞说着拿起电话要打给佟国华，对医生说：“医生，你先复位吧，我打电话叫家长。”

　　医生拒绝：“不行，见到家长才能复位，万一复位有什么问题，家长有什么意见，影响了高考这是一辈子的事，医院担不起责任，你赶紧叫家长。”

　　许知瑞有些着急，她知道医院有医院的规章流程，避害是本能，但早复位早好她是知道的，佟国华过来怎么也要半个小时以上了。

　　“我是她姐，亲姐，行吗？”她赶紧掏出身份证：“我成年了！医生拜托了，爸爸妈妈来还要好久，拖久了对他也不好啊。”

　　费朗也忙附和，我们都是乖孩子，没事不会找人麻烦的。

　　急诊医生看了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虽然也是小孩子，但是成年了签知情同意书还是可以的，就松了口。

　　复位的时候，佟博文咬着毛巾痛的整个脸汗流不止，流过伤口上有些刺痛，但这点痛哪有复位的万分之一。

　　他没有哭，因为痛的没有力气，不过许知瑞一直在哭。

　　复位医生往外拽他手臂的时候，许知瑞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不敢呼吸，仿佛挨痛的是她。

　　她看到佟博文咬着毛巾整个人痛地颤抖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也好痛，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其实复位特别快，但他们就是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绑好三角巾佟博文已经缓过来了，还笑她居然哭成这样，不知道以为谁在挨痛呢。

　　许知瑞擦着眼泪，低低地抽泣，轻轻摸了摸他复位固定好的右手说：“刚刚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骨肉连心。”

　　费朗扶着疼痛已经缓解的佟博文往院外走，看着许知瑞哭得泛红的眼睛和鼻头，觉得这也太温馨了吧，有个姐姐真好。

　　那一句也让佟博文心软的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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