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红

　　飞坦讨厌红色，喜欢黑色。
　　在飞坦眼里，红色是生，黑色是死。
　　从飞坦懂事以来，就伴随着黑，流星街的黑，人性的黑，世界的黑，死亡的黑。
　　在飞坦的世界里，只有黑色。

　　后来，他加入了幻影旅团更是如此，时时刻刻伴随着死亡，上一刻是别人的，下一刻或许就是自己的。
　　旅团的原则是，胡作非为，想要的东西，抢过来便是。
　　但是，当初库洛洛问他，究竟想要什么的时候，他憋了好长一口气，最后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库洛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他说，飞坦，好好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是啊，他究竟想要什么？
　　或许早就忘了，早在……遇见那个名字叫做“红”的女孩的时候……

　　那是飞坦还未加入旅团以前的事，那时的飞坦八岁，因为偷了一块面包被店铺的老板追打，待到老板发泄过后离去，留下满身是伤的他。
　　没有人会收留他，任他倒在大街上自生自灭，因为这里是流星街，在这里，强者生，弱者死。
　　每当了解到这一点，飞坦无不痛恨自己的弱小。

　　他记得，那天下着雨，天空灰蒙蒙的，甚至有些偏黑，一片死寂，呵！是他喜欢的颜色……
　　他也记得，眼前的灰黑色天空突然被一片红色取代，那个女孩就这么撑着一把带与这死寂的天气格格不入的破烂红伞倏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住了迎面飘来的雨，让他措手不及……
　　女孩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却因为常年不得修整有些乱蓬蓬的，长得还算清秀，即使肤色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泛黄也不影响什么，身体瘦弱得可怜，穿着一件应该是白色此刻却有些泛灰的连衣裙，裙上有几个大大的补丁，污头垢面的狼狈样比起他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即便如此，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中依旧闪耀着光彩一如天上的星。

　　呵！格格不入的何止那把红伞。 飞坦如是想到。

　　少女说，她的名字叫红。
　　飞坦眉头一皱，红？他最讨厌的颜色。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对她说，我讨厌你。
　　是的，飞坦讨厌她，讨厌她的红伞，讨厌她的名字，还有……她的眼睛……

　　飞坦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红怔了一会儿，随即对飞坦伸出一只手，却被飞坦无情的打开了。
　　他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帮助，那是弱者的表现。

　　红的眼睛里有许多读不懂得东西，那是流星街的其他人没有的，飞坦下意识的拒绝去理解，他觉得，一旦他读懂了，就会有什么变得不一样。
　　于是飞坦逃了，狼狈的。

　　在流星街，不是强者，就是弱者，不是生，就是死。

　　飞坦在流星街这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地方又生活了几年，当飞坦再一次回到曾经遇见红的地方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能够在流星街立足的强者。
　　成为了强者以后，飞坦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那年在雨中看见的那双琥珀色的眸，促使飞坦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这里。

　　再见到她，是在流星街边缘的垃圾山上，她正在拾取一个被人丢弃的面包，费力的爬上垃圾山，却又滚了下来，那块有些发霉的面包依旧安然的躺在高高的垃圾堆中。
　　然后红又不懈的爬了上去，再一次的滚下来了，反复循环。
　　太弱小了！
　　飞坦皱起了眉头，转身离开。

　　然后他又去了曾经偷过面包的那家店，老板还是当初的那个，只不过从他谄媚的笑来看，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他了。
　　飞坦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只不过被高高的衣领遮住了，面包点的老板看不见。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飞坦让老板装了一大袋新鲜的面包，在付钱的时候伸出手迅速的夺下了对方的首级。周围立刻一阵骚动，伴随着一旁正在选面包的妇女的尖叫声，街上的人四散逃开，没过多久，街上便再见不到半个人影。
　　飞坦甩了甩手，地上留下一排清晰的血迹，他提起放在一旁的装着面包的袋子，转身离开。

　　回到垃圾山，不出意料的发现红还在重复着爬上滚下的单调动作，飞坦在红再一次滚下来的时候来到她的面前，把手中的袋子扔了过去。
　　当红打开袋子看见里面的面包时，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望向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的飞坦。
　　她说，是你……

　　因为对方还记得自己而感到的惊讶被飞坦很快的调整了过来，收回了所有的表情，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却发现了红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
　　飞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她名字。

　　飞坦，我叫飞坦。
　　我叫红。
　　我知道。

　　飞坦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为此他纠结了很久，直到红吃饱喝足，站起身朝他鞠躬道谢。
　　对此，飞坦终于发现了红与众不同之处，她与流星街格格不入，她不偷不抢不争，善良单纯守礼，这不是流星街的居民培养得出来的。

　　飞坦问她，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红笑了笑，眼中透露出一丝悲伤，声音有些颤抖。

　　她说，她六岁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到这里来的，曾经她只是流星街外一个大户人家的普通女孩，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扎可爱的蝴蝶结，可以每天和朋友手拉手逛街。
　　她说，她只想过那样的生活。
　　她说，她很想家，很想回去。

　　飞坦看见红从裙子的兜里摸出一个样式繁复的金色蔷薇花的徽章，她说，那是她家的家徽，红看着徽章的眼神很悲伤。

　　想要什么，就去抢，若是什么都不做，便只有等死。飞坦别过头，不去看红，这样对她说
　　红只是盯着徽章，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飞坦遇见了那个男人，库洛洛·鲁西鲁。
　　飞坦加入了由他创建的幻影旅团。

　　因为这群人够强，因为他们是盗贼，看见想要的东西，就抢过来，看见讨厌的人，就除掉。自由，没有约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

　　旅团的第一次任务，他们就去了流星街以外的，这是飞坦第一次来到流星街之外，难免忍不住四处打量。
　　飞坦看见街上有许多普通人家的女孩，她们穿着漂亮的裙子，扎着可爱的蝴蝶结，和朋友手拉手的逛街，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现在或许正在流星街外围某个垃圾山上，重复着爬上滚下动作的红。

　　或许是看得有些久了，突然侠客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一边不断的调侃他，一边鼓励他上去搭讪，逗得一旁的信长和窝金哈哈大笑，以至于路过的人纷纷朝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让飞坦觉得一阵窘迫。
　　闭嘴！飞坦顿时火气上涌，对三人怒斥了一声，三人纷纷一愣，识相的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僵硬。
　　唯有库洛洛。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说。

　　首次任务很简单，也进行得很顺利。
　　他们对某个□□进行了围剿，只为夺走他们手中所有的传闻为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绿玲珑。

　　结束收工的时候，飞坦发现门放着一红一黒两把雨伞，又想起了那年，他倒在雨里，灰蒙蒙的天空被一片红色取代，红打着一把破烂的雨伞出现在他的面前。
　　在飞坦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手已经伸向了红伞，只是侠客突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手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咦？飞坦，你喜欢红色吗？

　　飞坦怔住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红色，那是他最讨厌的颜色。
　　飞坦的手绕过红伞，拿起了后面的黑伞。

　　不，我喜欢黑色。
　　从始至终……

　　旅团里除了任务期间，其余的时间都可以自由安排，于是旅团一行人回到流星街以后，就散会了。
　　飞坦独自找了棵大树，想要休息一会儿，还没睡着，树下就传来了侠客的声音。

　　飞坦，你的伞没拿！
　　飞坦皱了皱眉，这家伙，有完没完？！
　　飞坦从树上一跃而下，来到侠客面前，有些粗鲁的从他的手中接过伞，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飞坦！ 侠客叫住他，仿佛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问他，你是不是遇到喜欢的女孩了？
　　飞坦握住伞的手一紧，然后又松开，他回过头，冷冷的看向侠客。

　　侠客，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
　　自从飞坦见识到不能在普通了流星街以外的世界，见识了那些红口中的 “普通女孩，”
　　飞坦突然觉得，
　　其实普通女孩不怎么样，
　　她们都没有她好。

　　飞坦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吃惊。
　　对于自己这样想的原因，他自己也没弄明白。
　　带着烦躁的心情，飞坦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流星街边缘的垃圾山。
　　可是哪里都没有红的影子，飞坦觉得心里更烦躁，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黑伞，皱了皱眉，转身离开了垃圾山。

　　飞坦四处打听了一下，问出了红的家的地址，向他指路的中年男子跟他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飞坦一面在心里嘲笑这些人的弱小，一面向那人所指的方向前进。
　　在途中，迎面跑来了一个青年小伙，衣衫褴屡，满身是血，但脸上尽是捡了宝似的雀跃表情。
　　飞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瞳孔在瞟到对方手上拿的东西时猛的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个样式繁复的金色蔷薇花徽章。

　　飞坦的心似乎漏掉了一拍，然后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仿佛空出了一块。
　　很难受……

　　小伙子像是没看见似的与他插肩而过，飞坦眼急手快的伸出手迅速的掐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只听见飞坦低沉着声音问道。
　　这个，徽章的主人，在哪儿？
　　小伙子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自己犯了滔天大错般哭着向飞坦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杀她的，我只是想要，这个徽章而已，是她自己撞上我的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杀我，求求……

　　“咔嚓”一身脆响，小伙子白眼一翻永远的闭上了嘴，世界回归了平静。
　　飞坦低垂着头，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他握着雨伞的手紧了又紧。

　　飞坦突然发现，其实她一点也不适合黑色。
　　没有再往前走，飞坦抬头最后望了望前方，然后转身毫无留恋的离开了。

　　几天后，一把大火将整块边缘区域夷为了平地，大火烧了一整天才被一场大雨扑灭……

　　又过了几年，旅团出任务在某城市选了一栋废弃的大楼作为临时的基地。
　　侠客靠在窗边看向窗外被雨朦胧了的世界，倏的就想起了几年前流星街的那场大火，回头打量了一下临时基地里所有人，果不其然的没有看见飞坦的身影。

　　唉！飞坦又不在啊……侠客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那家伙说他出去散步了！信长接话，眼里满是调侃。
　　大概是不想看见西索吧，那家伙队西索一向没有好感，一会儿西索不是要来吗？大概是知道信长误会了什么，富兰克林解释道。
　　话说飞坦为什么讨厌西索啊？虽然西索是有点另人讨厌。
　　谁知道呢。
　　没有加入众人的话题，侠客顺着他们的目光转向他们的团长库洛洛，后者依旧翻着一本古书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

　　飞坦养成了这么一种习惯，在下雨的时候拿着那把他抢来的黑色的伞出去散步，而那把黑伞被他拿在手里却从来没有撑开过。
　　就像现在这样，飞坦感受到了别人异样的目光却视若无睹。
　　飞坦讨厌红色，那种太过鲜艳的颜色，总是充满生气。
　　就像是她的红伞，又或是西索的头发。
　　但他却总拒绝不了。

　　就像此刻，飞坦眼前的天空被一片红色取代，飞坦的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妇女，女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皮大衣，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栗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眸。
　　女人温柔的问他，为什么不打伞？

　　一瞬间让飞坦以为他又看见了流星街垃圾山旁那个弱小的身影，只不过当飞坦，的目光扫过女人胸前那朵金色的蔷薇花时，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飞坦一把拍开女人撑伞的手，红伞从女人的手中滑出，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然后倒在了街道的一旁。

　　飞坦说，
　　收起你虚伪的仁慈。

　　飞坦又想起，库洛洛问他的问题。
　　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想现在他或许明白了。

　　库洛洛合上手中的书，把目光定在了飞坦的身上，他说，飞坦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想要什么，

　　飞坦说，
　　胡作非为。

　　库洛洛笑了，再次翻开手中的书。
　　想要什么，便想办法得到。

　　于是，没过几天，城中某富豪家被一场大火吞没。富豪一家全部葬身火海。
　　飞坦站在那豪华的大门前，看着眼前被大火吞没的房屋，大门上那朵金色的蔷薇花在火光的映照下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飞坦从衣兜里拿出当年他从小伙子那里抢回来的家徽，朝房屋里扔了进去，徽章很快消失在了火中。

　　满目的红。

　　果然……他还是最讨厌红色了……

　　或许只是下意识的祭奠那段回忆，或是祭奠那个人。
　　亦或是单纯的不想忘记而已。

　　回基地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一如那年，红出现在他面前时一样。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

　　飞坦破天荒的撑开了手中的黑伞，将雨从他的世界里隔开。

　　飞坦抬起头，眼前一片黑。

　　被黑色的伞遮住的天空是黑色的。
　　果然，她一点也不适合黑色。

　　然而，那不知道躺在流星街哪个角落里的红伞，却再也不会为他撑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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