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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川事件
◇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六桐津大步穿过一片田地，脚上的新鞋都被泥土弄脏了。
“早川！”
◆三个小时前
眼光所落之处，全都是高高长起的杂草，丝毫没有人的身影。
「也不在这里吗……」
六桐停住了脚步，前方就是水塘了，整个村子都找遍了。
早川岚子不会游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整个上午，老师同学们都在找她。
据说，早川从前天下午就没回家了——反正早川的妈妈是这样说的。
早川一直都是个很乖巧的孩子呢。
六桐听到老师们这样的话，不由有些纳闷。
「都已经是国三生了，真让人不省心啊。」
六桐挠挠脑袋，觉得去水塘找早川实在是很可笑的事情，于是，他转过身子朝集合的方向走去。
六桐家和早川家是邻居，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
但六桐津和早川岚子关系却不是特别的好，完全不像是青梅竹马。
六桐的母亲早逝，父亲也很粗心大意，所以造就了他这种别扭的性格。
而早川是个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孩子，一直有些畏首畏尾的，尽管确实很乖巧，但这一点足以让六桐对她的好感倍减。
相比之下，六桐更欣赏同年生的学生会长风见沙织。
那是个很有魄力很胆大的女孩子……反正，不会像早川这样爱粘着人。
追溯到4天前，7月6日，国三生举行合宿，地点是郊外的篝町村。
本来是2天1夜的合宿，7日晚上就应该到家，但唯有早川迟迟没有到家。
直到昨天晚上，早川的妈妈才将此事告知了老师——事实上，早川的妈妈之前在出差，并不清楚合宿的时间，但看到六桐回家后偶然出门碰面才反应过来。
于是，参加了合宿的老师同学在新宿街区寻找无果后，再一次回到了篝町村，寻找早川。
“喂，六桐，找到了没？”
“没有。”
六桐平静地回答着班长橘彻也的话。
“呀，真是……早川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啊？”橘懊恼地敲了敲头。
身侧的上彩爱子轻轻歪了歪头。
“只是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喂！上彩！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啊！早川一定没事的……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橘的自我意识又在作祟了。」
六桐和上彩没有回答。
橘强颜欢笑了两声，露出了有些失意的表情。
“虽然是这样说，但作为班长，确实是我的失责呢。明明亲自确认所有人都上车了，还在车厢的最后一排看见她了，但却……不见了呢。”
“并不是你的错，既然亲点了人数也看见了她，那早川是为什么不见呢？”六桐疑惑道。
上彩轻轻阖上了眼睛。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也看见早川上了车。但是下车之后我就没看见她了，毕竟老师说是每站停一下，站附近的同学先回家。呐，六桐君，你们两家住在附近的吧，那么她应该是和你一起下车的没错吧？”
“是这样没错，但住在附近的同学也有不少，很多人都是一起下车的。我最后一个下车，并没有瞧见早川。”
“这么说——也就是说没人看见早川下车了？”橘惊讶道，“是不是压根就没有下车？毕竟最后一排车厢基本没什么人注意的。”
“老师们只是猜测早川有什么东西落在篝町村了，不得不回来拿。而那班车是循环于新宿与篝町村之间的，送我们回去新宿后会立即返回篝町村……”上彩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六桐，“六桐君也是这样想的吗？”
“……你这样问我我也……”
“嘛，这次合宿可是整个年级的，说要回到篝町村寻找早川的是风见。”橘挠了挠头，“说不定都是这样猜测的，所以才会回来找的吧。”
“风见吗……”上彩撇了撇眉头，却不作答，但光看表情就可以看出她的不耐。
橘小声嘀咕着：“真是的，有必要那么讨厌风见吗？”
“不是讨厌，只是……”
“只是做了下属的副会长很不甘心吧哈哈~”
“你想被宰吗！”
“啊啊……抱歉！是我错了！”
「这两人还真有心情啊。」
「大概是对早川平常的乖巧举动太过放心了吧。」
六桐轻轻皱着眉，悄然不语。
整个上午，年级325个人围绕着小小的篝町村，毫无所获。
「怎么回事……突然的那种异样感！」
六桐抬头看向刺眼的阳光，周围生出了许多阴暗来，乌云围绕着它不断地打转。
「是要下雨了吗？」
“嘛，看来天气不太好啊。”橘和许多学生一样，从书包里拿出了准备的便当。
“如果下午还是找不到早川的话，大概就得回去了。”上彩默默地看着在听汇报的风见。
“但是啊……”
“这也没办法啊，校方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学生而放弃所有学生的安全。这种雨天，在这样的小村子里会发生什么自然灾害谁也说不清。篝町村正好又处于下坡道，最有可能发生泥石流之类的吧。”
“所以说你担心过头了吧。这种意外发生的几率很小的吧……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喂喂，橘的自我意识又……」
六桐面无表情地看着太阳，那种异样感渐渐消失了。
“国三生应该很清楚如何保护自己吧，没必要担心那么多。反倒是你，橘，做事情给我认真一点吧。不要总是沉浸于自我幻想中。”
“上彩，你这么说真是让我伤心啊伤心~！”
即使是同班同学失踪，也没有那么着急。
很多之前压根儿都不知道早川岚子这号人物存在着的人也白白耗费了一个上午的玩乐时间，尽管他们偶尔会为这个同年级学生的事情感到遗憾，但依旧是把欢笑传遍了整个集合地。
毫无忧虑的。
「无意义。」
六桐对自己说着。
找到抑或是找不到，对这些把寻找早川当作消遣和探险的人是无意义的。
找不到顶多是游戏失败后的那种无所谓的叹息，找到了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改变。
因为，都是不相关的人。
所以，没必要。
无意义。
“呀，真是的。居然真的下雨了。喂，你们有谁带了伞吗？”橘挠了挠头，“真是糟糕。”
上彩轻轻瞥了他一眼，抚摸着手中的伞柄。
“你从来不看天气预报的吗？又不带伞。”
“呀，这个啊……拜托了，上彩，正好我们家住得近，就麻烦你了。”
“一如既往地烦人啊。”
“啊，你这么说真是让我伤心啊伤心~！”
“够了吧，今天已经重复过了。”
“啊，好冷淡啊上彩！”
忽然，门边传来一声轻笑声，像是在嘲笑橘一般。
橘有些不高兴地转过头去，却发现来人是风见沙织。
“哟，会长——还真巧啊。”橘顿时没了沮丧的神情，比起和上彩拌嘴他当然更乐意和美女会长说话。
即使是随便聊聊也很舒服。
美女，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啊。
“不是巧，我是特意过来的。”风见从门外走进来。
“啊，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吗？”橘笑道。
“不。”
上彩神情淡漠地看着风见，又沉默了。
“那就是来找上彩的吧？”
“不。”风见轻轻扫射四周：“我只是来看看而已，校方现在要确保住在这幢建筑物里所有学生的安全。来看看他们是不是和早川一样消失了。”
「还真会讽刺啊……」
六桐坐在椅子上，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看着风见略带些高傲的表情。
“其他人呢？”风见问道。
“高坂他们几个去别的房间玩了。”橘有些尴尬，“因为大家都在互相交换场所，我和上彩就过来这里和六桐一起吃便当了。”
“我知道，这里应该是高坂、松尾、千呈和六桐住的屋子。”
“会长大人还了解得真清楚啊~”橘暗自吐了吐舌头。
“只不过是记住了而已，就是这样。”风见抬头看着轻微摇晃的白炽灯。
橘微微浅笑，不知该说些什么以把这段对话接下去了。
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已经OK了。下午再搜寻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晚上6点半车子会准时来接我们回去，不要擅自行动。”风见说完这番话就转身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屋内又说起话来。
“啊啊~真不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橘抱怨道。
上彩捋起额前的细碎散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风见认为自己的决定都是对的。”
“诶？那也就是说……所谓的王者般的姿态吗？”橘哈哈大笑起来，“虽然我喜欢美女，但是这个词和风见倒还是蛮符合的嘛！”
“这两个断句间没有任何关系吧。”
“啊，是这样吗？”
“……”
上彩转头看向六桐。
“六桐吃完饭后就没说过话了，在想什么吗？”
“说起来，确实啊……不过六桐本来就很沉默吧。”
「只是看你们聊得那么欢不知道该怎么插话而已。」
六桐却垂下头：“只是有点担心早川而已。”
“……我说啊，六桐你不会喜欢她吧？虽然早川也算得上比较漂亮，但是……我总觉得你不喜欢那种类型才对啊。”
“不，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内心那种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好像忘记了什么。」
「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存在。」
六桐突然怔了一下，忽地站起身来：“现在外面雨有多大？”
“还是小雨，但天气预报说马上就会变成大雨甚至暴雨的。”上彩回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我出去一下。”六桐拿起床上的外套。
“现在？为什么……该不会是现在想要去找早川吧？”橘托着下巴看着六桐迅速套上衣服。
“需要伞吗？六桐。”
上彩细声询问道，像是了然了般。
六桐拉上外套拉链，轻轻摇摇头：“不必了，我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有多久啊？现在可是2点多了哦，你必须得在6点之间赶回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自己就行了。橘，如果我回来晚了也别管，明天我会自己坐车回去。”
“不不，你这么说让人更不放心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嘛。”
“回头再说吧。我先走了。”
六桐关上门，小跑逐渐变成大步跑向那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存在——水塘。
◇
此时也是顾不得脚上的泥泞污秽了，只得在雨中急速穿行。
“早川！”
无人应答的呼喊。
六桐直直地朝水塘走去。
他不由得摸住口袋中的那把水果刀，捏了把汗。
那是出来前去问准备食宿的老师借的，美名其曰为要削水果，但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上了这把锋利的水果刀出来寻找早川。
仔细想想的话，早川失踪是有很多漏洞的。
只不过，没人去仔细想——换一种说法，或者说，没人愿意去真的想。
即使有愿意动脑筋来思考一下的，也未必会真的在意。
早川不是上了车吗？为什么还会不见？
早川真的不是在新宿失踪的吗？
早川就算是回来拿东西为什么都不和负责监督的老师说一声？
早川不是一向都很“乖巧”吗？
——意味颇深的讽刺。
这些疑惑几乎挤爆了六桐的大脑。
每个人都会这样问，但并不选择去主动想要探究而已。
六桐定了定神，踮起了脚后跟，下意识深呼吸起来，随后掏出抚摸着水果刀的手，缓步靠近水塘。
这里确实是水塘，但村民们都习以为常地将其称之为“潼川”。
在很多年前，这块地域都被称为“潼川”，这也是一条川流。
但后来就慢慢干涸了。
成为了名不副其实的所谓的“潼川”。
明治维新后，隶属新宿的这片地域改名为了“篝町村”，而这个水塘却仍被人们成为“潼川”。
乍眼一看，潼川确实没什么好稀奇或可以令人怀疑的地方。
这里早就空荡荡的了，居民们都搬迁到了新住址，于是，更加成为了各种怪异的动植物的栖息地。
虽然潼川里的水还没有像工业废水那样散发可怕难闻的异味，但也早已不再澄澈。
四围长满了叫不出名来的植物，潼川的旁边是一座山。
虽然不高，但在篝町村这种低洼的山势对比下，已经算是街市中的耸立高楼了。
“早川！”
六桐又叫了声，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回音颇重，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种异样感……又出现了。」
少女的呜咽声如同断了脚的小猫一样正轻轻舔舐自己无法治愈的伤口。
“……六桐君……吗？”
六桐眼中闪过一丝光，但很快冷静下来。
“早川，你在哪里？”
“……山腰的……洞里……”
少女的声音愈发小了，甚至可以用微弱来形容，就好像快要睡着了。
“你受伤了？！”
六桐一愣，十分笃定这个事实，如果不是受伤了早川的声音也不至于会这样沙哑和害怕。
少女没了声音。
“喂，早川——”
没有应答。
四周静寂得可怕，有什么在悄悄逼近。
六桐颤抖了一下手，朝前方的山坡跑去。
「好滑。」
六桐皱着眉头，现在这状况实在是很不利。
因为雨，山坡上的泥土都形成了向下流动的趋势。
而且此刻，雨越来越大了。
六桐一只手攀住上方的岩石尖，脚上猛力蹬上来。
但稍不留心就会滑下去。
就这样持续了十多分钟的攀爬，六桐终于到达了山腰的立足点。
里面就是山洞了。
那不是人为开采的山洞，大概是自然灾害的冲击所形成的，所以整个山洞的呈现着不规则的形状，而且很小。
此刻，少女早川岚子的身体陷入了那个洞的深处。
“早川！”
六桐呼叫着，希望早川能从昏迷中醒来。
早川费力地睁开眼睛，双瞳出现了晕眩和不适。
“六桐君……你来了……”
“把手给我。”
六桐将身体靠在山洞旁边，朝早川伸出左手。
早川无力地抬起手，轻轻抓住了六桐，却无法握住。
六桐一把反手抓住早川，向外拉。
“疼……”
早川无助地哭泣着，也努力向外匍匐前进，可是动弹不得。
六桐深呼一口气，右手掏出水果刀。
“早川，你的衣服卡住了。试着割下衣服，可以吗？”
“拜托了……”
早川也顾不得什么，只想出来，想回家。
六桐定下心来，将水果刀缓缓割开早川厚实的外套，将早川轻颤的身体尽力向外拉。
“放轻松。”
六桐一手褪去早川被割开的外套，轻轻移动早川已经僵硬的双腿，拖住早川的身体。
僵持了许久。
究竟是多久，六桐也不知道。
只知道早川在被他拉出来前就昏过去了，脸上的泪痕是无法遗忘的伤口。
小雨已经变成了暴雨。
六桐脱下他的外套，给只剩下短衣短裤的早川披上，抱起早川向山坡下滑去。
所幸的是因为大雨的冲刷，山坡变得格外地顺直，就像是坐滑滑梯一般。
但滑下去之后就翻了个跟斗，摔进潼川里。
六桐在下滑去之前就用双手支撑着早川在一旁，这才使早川没有也一并摔进来。
好不容易，六桐游上了岸，庆幸潼川里还没有食人鱼之类的动物之时。
有人来了。
「谁？」
六桐正准备扶起早川离开，却被来人挡住了。
“哟，少年，想要擅自带走我的猎物吗？”
六桐咽下了口水，发出咕噜的响声，但很快就被磅礴的大雨所湮没。
“你是……”
“我是魔术师，伊藤健一郎。”
这个自称作伊藤的男人朝六桐微微弯腰，像是西方贵族礼仪那样鞠了一躬，然后很绅士地直起身来俯视着171cm的六桐。
「这种压迫感……魔术师？那是什么？」
六桐有些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从对方的言行中，他可以推测出早川失踪的事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所为。
伊藤浅笑着看着六桐，挑起双眉。
这个显然已经而立之年的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六桐和早川。
“你想干什么？”
“只是想要回我的猎物而已。”
“猎物？”
“没错。她是【假象】。”
“假象？那是什么？”
“一种魔术，现在可是很少见了。幻想着【假象】，并不断制造着【假象】的她有多美啊！”
伊藤发出了赞叹的声音，宛如那些虔诚的基督教徒们在口中吟诵着圣经的模样。
“魔术……？我想你大概是找错人了，这家伙只是个热爱学习的胆小鬼而已。她可不会表演什么娱乐大众的魔术。”
“不是那样的，少年。我所说的魔术不是你口中娱乐大众的那种东西……是一种力量。神赐予我们弱小卑微的人类中优秀的一部分的力量！”
“……啊？”
“那是来自于万物之主的神，英明的君王！他爱着人类的可笑并憎恶着人类的伪善！他将他的力量赐予了最优秀的人类，并不断写着他所导演的剧本——这世界最伟大的神啊！”
「这家伙……难道是狂热的宗教信徒吗？」
看着伊藤的疯狂言行，六桐有些纳闷，但与此同时，有什么在眼前一闪。
那是前些天看到的新闻——新宿和池袋附近出现了多起杀害中学生的案件，从手法上看无疑是连续杀人案件，但至今也没有目击者看见这个杀人犯。中学生的尸体大多是在山坡水塘等地发现，并且右臂上都有奇怪的用血画出的图案。
六桐慌忙掀开外套——果然是这样，早川的右臂上确实有个这样的图案。
「不会吧……连续杀人犯吗？」
六桐惊吓地看着伊藤那充血的眼睛和激动的动作。
“已经知道了吗？啊，真是遗憾。不过本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的。”
伊藤平淡地说着，逐渐平和下来，口中叙述着自以为很平常的计划。
「开什么玩笑！」
六桐紧捏衣服的动作也将早川晃醒了，尽管很不舒服，早川还是想要努力打起精神来。
“六桐君……”
早川微微睁眼，看见六桐扶着她，眼前一个男人站在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早川瞪大了眼睛，吓得跌倒在地。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早川……”
六桐回过头看早川满脸慌张和惊恐的神情，不敢想像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终于醒了啊，能承受我的魔术并活下来的中学生里，你还是第一个呢。”
“连续杀人案件是你做的吧。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我在用直觉寻找拥有这种神赐予的力量的孩子，真幸运，我找到了「假象」。”
伊藤捋起手腕的袖子，手臂上是类似于那种传说中的魔法阵的图案。
还沾染着鲜红的血液。
“出现吧，我的使者！伟大的吾王，请以神的姿态出现吧！……谁！”
有人中断了他的召唤仪式。
伊藤讶然并愤怒地看向被中断的方向，继而转换为笑。
浓浓的带着杀意的笑。
“尊敬的副会长，您怎么有空来日本？”
带着几分英气的女人目光咄咄，凭空出现在六桐和早川的视野中。
“老头子让我来看看，真是的，我可是刚从罗马总部飞过来的。却要跑来收拾你这烂摊子，你真是很想死啊，伊藤。”
这样毫不客气与嚣张的话语让六桐有些茫然，被叫做维拉的女人还用着有些生硬的日语在说着，带着怪异的外国口腔。
如果这是在看电影，自己有可能会笑出来吧。
六桐有些悲哀地想着，这下麻烦大了。
“维拉，何必苦苦揪着这件小事不放呢？”
“不是我，是总部的元老们。他们一致认为你破坏了魔术师的名声，已经通过了将你开除圣教堂的决定。并且，由于你在日本闹出的事情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冲击，巴黎和爱尔兰协会都决定协助抹杀你。”
“……什么？！”
“不必那样惊讶吧。你在做事之前难道没有想到引发的后果吗？愚蠢的家伙。”
维拉嘲讽的口吻使伊藤露出了非常不悦的表情。
“哼，是协会的那些老不死的啊……”伊藤放下手，从腰间拿出了手枪，对准了维拉。
“真是可笑啊，伊藤。你以为凭你的那些强化子弹就可以杀掉我维拉·塞尔维奇吗？”
维拉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伊藤不断地射击着。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高速转旋的红色子弹直接穿过了维拉的身体，可以完全没有打到。
“怎么可能……我的强化子弹正是对魔术师才有效的——难道，难道你的起源是【丧失】！”
“呀，现在才发现吗？愚蠢的家伙，起源是【存在】的你是永远杀不了我的。”
维拉笑了起来，右手掌对着伊藤。
“锁定目标，捕捉开始。”维拉轻笑了声，瞬间从手掌中迸发出了无数闪光的火焰向伊藤袭去。
「那不是人类能够所为吧……这两个家伙是怪物吗？」
六桐不留痕迹地带着早川向后又退了几步，给维拉和伊藤的战斗留下足够大的空间。
那火焰像是拥有眼睛一样，无论伊藤闪避到哪里，火焰都会紧随其后。
“哈，愚蠢的家伙。没有应对的招数了吗？”说着，维拉在手心中释放出更加浓烈且耀眼的火焰。
就连十米开外的六桐都能感受到那火焰如在沸腾，如果被那火焰沾上肯定会被焚烧成灰吧……不，大概是连灰都不留。
早川有些失神地抓住了外套，那力道几欲将它扯裂了，口中喃喃着“不要”。
几个闪身，伊藤突然向早川冲了过去，手掌直直对着早川。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早川发出了尖锐的嘶叫声。
世间的一切都像是停止了运行。
时间被以N倍的速度放慢，【假象】被急速制造着。
早川的眼睛死死盯着伊藤，内心的声音呼唤着。
“杀了他……杀了他你就可以活下去了！来吧，你不是想要活下去吗？制作出最美丽的【假象】吧！”
伊藤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渐渐放大的黑洞，将伊藤的双臂吸了进去并以奇特的方法撕裂着。
伊藤的面孔不断扭曲，狰狞。
六桐有些难以置信，但他确实也动弹不得，只是看着这一幕感到十分血腥。
被那样杀死的话……
“强行制约，扩散！”明亮清晰的声音从维拉口中发出。
一切再次恢复原状，但伊藤的双臂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空荡荡的两条不断流血的被撕开的袖子。
“啊啊！！”早川发出了尖叫，拼命捂住自己的脸。
“原来是【假象】啊。真是够可以的，不过按小姑娘的状态很难承受代价吧。”维拉轻轻皱着眉。
伊藤的口中汩汩地冒着血，睁大了瞳孔瞪着六桐和早川，突然发疯般地又冲了过去。
“不要！”早川发出尖叫的同时，伊藤突然停下了脚步。
与伊藤面对面站着的六桐颤抖着放开手。
伊藤眼睛眨也不眨地倒在血泊中，小腹上正是六桐刚才紧握着的水果刀。
六桐不由得跌坐在地。
“哟，干得不错嘛，小哥。做得真是非常果断啊。”维拉鼓起掌来，笑着，“小哥，你能看到刚才的黑洞和伊藤的动作，说明你也有魔术天赋啊。”
「我杀了人……」
「不，那是自保……仅仅是自保而已……」
「但是……」
六桐没敢吭声。
伊藤死时的样子还在瞪着他，从冒血的眼睛里。
维拉向伊藤的尸体左手一挥：“给我消失吧。”
尸体自燃了起来，很快就化为灰烬了。
六桐大口地喘息着，望着自己沾染上鲜血的手。
维拉突然转头看向六桐。
“哟，小哥，想要活下去吗？”
事实上，这种对话简直就像类似于哈利波特那样的魔幻小说里一样。
但六桐踌躇着，希望谁能够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内心的疑惑，在少年的心中徘徊，使他不敢作出答复。
“很糟糕的经历吧，小姑娘，没什么可怕的，已经过去了。需要我帮助你封印魔力吗？那样就不会再有人来伤害你了。”
早川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只是颤抖着接受了维拉的一切行为。
“虽然有点可惜，毕竟【假象】实在是很稀有的。但小姑娘你确实不适合做魔术师，这可算是幸运吧，不用承担所有的代价了。”
“那么，小哥，小姑娘已经保证不会说出去了，你呢？”
“当然……不会说出去。这种东西，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吧。”
“很好。但是小哥你的身上残留了伊藤的魔术，说不定还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
“我还不想封印你的魔力，能够遏制身为魔术师的伊藤的行动的话，我很期待你成长的模样。你想要身为一个魔术师活下去吗？”
“……”
“啊，也不用现在就给我答复的，你可以考虑考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发生类似的意外的话，也请不要吝啬地寻求帮助。”
“……”
“那么，小哥，我先走了。”
维拉凭空消失了。
只有地上那块略干的空地才能显示出那里刚才站了人。
还有那被雨水冲刷的血迹缓缓流进了潼川。
雨，小了起来。
六桐沉默地背起了无力的早川，朝集合地走去。
“六桐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并没有。”
「是我杀了人。」
“我……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会活着。”
“是这样吗？”
“嗯……”
早川昏睡了过去，带着一丝平静。
“哟！六桐！好慢啊！啊咧——那不是早川吗？！六桐，你居然找到了啊！我去告诉老师啊！”
“啊。”
六桐目送橘跑着离开。
“没事吗？”上彩瞥见六桐身上沾着的血迹，“受伤了？”
“没事的，只是手划破了。只是早川受到了惊吓。”
“你在哪里找到早川的？”
“潼川。”
“确实没人想到去那边找呢。我去打个电话先给早川的妈妈报个平安吧。”
“嗯，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你吧，六桐。一定遇到了很糟糕的事情吧。”
“是啊，有机会的话我会详细说说的。不过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吧。”
“嗯，车子来了，先上车吧。现在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了。谢谢，上彩。”
“谢什么？”
“没有阻止我。”
“啊，是吗……我只是从六桐的眼里看到了坚定而已，既然想要做的话我也是无法阻止的吧。”
上彩扶起早川。
“欢迎回来，早川。”
◆一个星期后
“阿姨，早川的情况怎么样了？”
六桐在楼底下遇到了早川的妈妈。
早川的妈妈拎着包，不无感激地说道。
“医生说情况已经好多了，主要是克服心理恐惧了……真是太谢谢你了，六桐君。帮了大忙了。”
“不，我哪里……”
“橘君已经告诉我了，岚子是你从水边救回来的。这孩子，从小就很怕水呢。”
“这样啊……”
“对了，六桐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正准备送到你家去呢。”
早川的妈妈将整个包塞到了六桐的手中，里面全是水果。
“阿姨，真是太客气……这个我不能接受，早川是我的同学，帮助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不，就不要和阿姨客气了。收下吧，不然阿姨可是要送到你家的哦。”
“那就谢谢了。”
“六桐君，要不要去见见岚子？”
“啊，好的……正好现在有空。”
“岚子，六桐君来了哦。”
早川的妈妈推开了病房的门。
早川已经由原来苍白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看来恢复得还是很不错的。
六桐想到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
“六桐君，早上好。”
“早上好，早川。”
两人陷入了沉默。
早川的妈妈打开了病房的电视，笑着离开了。
“六桐君，谢谢。”
“不，不用客气。”
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六桐看向早川安静的侧脸，又去看电视，良久无言。
“现在插播一条新闻，有新宿郊区的居民发现潼川旁残留的血迹，经DNA鉴定和前几日播报的连续杀人犯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的血迹完全相同。有人根据现场遗留的打斗痕迹猜测，这名连续杀人犯可能已经死亡，但已经找不到任何线索。这次的事件被警方称为‘潼川事件’。而连续杀人案件有了新的进展……”
病房中的两人面面相觑。
因为这条新闻，终于打破了沉默。
“被发现了呢……”
六桐苦笑道。
“六桐君，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就不会遭到那样的事情……对不起……”
早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明显是回忆起了那段经历。
“不，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是害怕，也是自作自受吧。其实，我一直都认为那算是自保，毕竟当时那家伙确实是要杀我们的……”
“六桐君，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
“呐，六桐君，我非常讨厌我自己。太懦弱了，什么都不敢去做，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讨厌。”
“当时还是多亏了你，按那个女人维拉的说法，你应该是发动了【假象】这一魔术，所以那家伙的双臂才会废掉。不然仅凭我的刀，怎么也伤不了他的吧。”
“【假象】吗……”
躺在病床上的早川缓缓摩挲着床单。
“呐，六桐君。其实我已经想起来了，我被你们认为是失踪的理由。”
“诶？……这个是之前老师问过你的吧。”
“那时候我说想不起来了……”
“嘛，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这种糟糕透顶的回忆，还是让它烂在过去比较好。”
“只有六桐君，我想对你坦诚这件事情。”
“？”
“事实上，我在小四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这种特殊的能力，但是我当时认为这是神对我的一种惩罚，对我的懦弱的惩罚。”
“……很早的时候嘛。”
“嗯。就是这种被称之为【假象】的魔术，我可以完全自由地制造种种我所幻想着的情景。当我幻想着能够使教室里被我无意间打碎的玻璃窗恢复原状时，我就发现了。”
“恢复了吗？”
“恢复了，只是在我祈祷的一瞬间。所以，没有人知道。但是我非常清楚，这是不正常的。我当时感到非常害怕，非常愧疚，但是还是忍不住再一次使用这种力量。于是我不断祈祷着一切对于我有利的事情的发生，并且都如我所愿地实现了。但是，那种害怕渐渐转为了渴望。”
“渴望？”
“是，我在国一的时候跟不上老师的讲课，几次测验下来的结果都很差。我就用了这种魔术，在期末考的时候给老师制造【假象】，在老师办公室取得了□□。”
“那你的成绩……”
“很可笑吧，我只是想让大家高兴而已，但是却禁不住这样的诱惑。一次又一次地做出这种事情。”
“都是一些小事，没什么需要介意的……”
“正是在黄金周的时候，我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黄金周？”
六桐不由得想起黄金周期间碰上早川，早川的脸上还挂着异样的神情。
「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吧……」
“5月2日那天上午，我目睹了一场车祸，就在新宿街头。”
“车祸？确实，好像黄金周期间是有一场车祸，还在东京台播了这条新闻。”
“死掉的是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还扎着双马尾，非常可爱。”
“你记得可真清楚呢。”
“因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都是我的错。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女孩在交通灯即将变成红色的时候跑上了斑马线。然后，一辆大货车碾过了她幼小脆弱的身躯，她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就祈祷着她可以活过来，于是我制造了【假象】。”
“可是街上应该有很多人吧……”
“嗯，我给每一个见到这个场景的人都制造了【假象】，但我渐渐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产生。但是人太多了，在快要复活那个女孩的一刹那，我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所以，【假象】将它未完成的作用经过我全部反弹回到了那个女孩的身上。那个司机刹车的早，本来如果把她送到医院的话，说不定能够活下来。但是，我抹杀了她生存的一切可能，那个女孩因为【假象】的反弹而立即身亡了。当时的我，意识到了所谓的代价。使用这种魔力的代价我是远远承担不起的。”
“……”
六桐听完早川的叙述，有些震惊了，但看见那样悲伤的早川，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转移话题。
“那么，继续来说说这次的潼川事件吧。”
“啊，对不起……说了这么多，让六桐君有些为难了吧，毕竟这是我自己该独自承担的错误。”
“不，我个人也很好奇的。请继续吧。”
“在7月7日合宿结束前，我就和那个叫伊藤健一朗的魔术师有了碰面。他无意中看见我使用了魔术，并且告诉我这种魔术叫做【假象】，还希望我能够成为他的弟子学习魔术。我拒绝了，但他希望能够独占这种魔术，就用他的【存在】打伤了我，把我束缚在那个山洞里，因为那个被刻画的魔法阵，我没法使用魔术，只能坐以待毙。他又用那个魔法阵间接使用了我的【假象】，制造出我上了车子和你们一同回去的场景，但离开篝町村不久，这个【假象】就因为我的魔力大量损失而不见了。之后，他一连不见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我靠着本能努力活了下来，然后六桐君你就来了……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说完这些话后，早川咳了几声。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嗯，辛苦了。”
「那个伊藤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出场吗……」
“六桐君，我想要转学。”
“诶？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
“现在维拉小姐封印了我的魔力，如果再回去班上的话，成绩的起伏一定会令很多人怀疑的。”
「借口而已。」
六桐看着早川的嘴角带着那种忧伤，并未出口反驳。
“这样啊。出去散散心也好。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我祖父母住的地方，千叶县那边。”
“还回来吗？”
早川挂着浅浅的微笑。
“或许会，或许不会。”
“那么，祝你尽快康复。我先走了。”
“嗯，谢谢你，六桐君。”
少女最后的那抹悲伤被笑所遮掩了。
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聆听者，倾诉出她那可悲的故事。
六桐站在天台上，远远地看着城市的尽头。
“一定，还会相遇的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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