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黛记

　　第二天序莲正同了傅桑一道用早点，看傅桑眼下染有淡淡青紫之色，她忍不住关心的道：“我听得宫内小仙讲南钟皇夜里总是爱阅折子阅到极晚，而我父王总说批阅折子又最是伤神，所以南钟皇适时也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才是。”
　　傅桑应了一声：“有劳七公主挂心。”
　　他态度不冷不热，序莲好似碰了个软钉一般，本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埋首不言。

　　外头有一天官这时左手拎了两大锦盒、右手臂上挂了三株不晓得是什么的草药、胳肢窝下还夹了一个大匣子快步地朝着里头走来，对着傅桑困难地行了礼后恭敬地问道：“您昨夜里吩咐小的去寻找的东西，小的都用心搜罗来了，这些现在是放在哪里的好？”
　　傅桑扫了一眼，对着序莲身后的小月儿吩咐道：“小月儿，替你家七公主接下。”
　　小月儿自己当然是拿不下这么些，只对傅桑身边的仙官使了个眼神，后者便自觉自发地靠过来帮着拎了大半。序莲不清楚那些到底装的是什么，只捏紧了一双筷子盯着傅桑：“这些都是什么？”
　　傅桑满意地看着小月儿将那些东西往序莲房里送，良久才道：“增高补药。”

　　同时，据说赤羽族的少主世然收到了一双不知从哪里送来的鞋底极厚鞋内还加了假底的靴子以及整个仙界从未出现过的足有一尺高的白阳玉头冠。
　　虽说那头冠价值不菲，但好像赤羽族少主还是当场将其给摔了个粉碎。

　　序莲以为是以前自己吃了许多补药的事情被傅桑用来调笑，可他又不象是那么无聊的人，便明明白白地问起来：“这个，我只是以前想着让自己看着匀称一些，可那时的想法与现在是大大不同。鞥何况我那时吃的不要其实不是为了促高，南钟皇这是……？”
　　她在一干女仙中身高已然出众，再补下去，那该得是长成什么样子。
　　傅桑打理好了一切，又折身回来坐下重新用起早点。先前一夜未眠的疲惫顿扫而去，整个人看上去是精神劲十足，对于序莲的问题，他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回避：“你当补补。”他甚至主动夹了菜到序莲碗里，“至少该当长至我眉眼处那般高。”
　　序莲背脊开始冒起冷汗，只得颤着手放下筷子换气汤勺想着喝口热汤压惊。
　　她那颗可怜的心肝是再禁不得折腾了。

　　事实证明，几百年前序莲吃了补药就没用，几百年后，哪怕傅桑是将入药的药材换成了比以往贵上数倍的珍草灵花依然没有用。司礼天官讪笑着收起卷尺，歉然对着序莲道：“七公主保持的不错。不过也不用心急，来日方长，日后总会长的。”
　　序莲的疲惫立马清楚写在了脸上，司礼心中明白南钟皇若是问起来，自己同样不好交差。说来要让七公主长高也不是没得法子，以南钟皇的能力随随便便掐个诀便能搞定，搞不懂这两人为何非要采取这种原始又自然的方式，让他亦觉得十分为难。

　　因今日傅桑与身边仙官亲自外出办事，便由了小月儿将司礼天官送出去。不曾想刚刚走到外面就见着了东海长公主仓茗正在宫殿外徘徊。
　　仓茗公主看见小月儿好比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急急上前笑着挥舞手里的手绢打招呼：“这不是我们的小月儿么！有那么些年未见了吧，可想死我了。”
　　彼时司礼仍未走，于是被东海长公主高亢的嗓音与故作矫情的言词惊的脚下踉跄了好几步，回头再一看那位公主模样却是生得清秀净白，他还有些搞不懂为何这位的作风会完全和长相完全背道而驰，于是摇着头腾云离开了。
　　长公主扶住就要行礼的小月儿，拖着她就自来熟的往殿中走去。
　　守在宫殿外的一干侍卫原本是想要拦住她，但他们都知小月儿是序莲身边的人。此刻更是看着小月儿与那不知名女子亲昵的挽着手走进去，私以为是序莲请来做客的朋友，便大大方方地给放行了。

　　小月儿当着长公主的面有苦难言，殿内的序莲看着东海长公主走进时也没能反映过来，只讷讷地放下司礼天官送来供她挑选的嫁衣绸缎，起身道：“这，仓茗姐姐？您怎么过来了？”
　　仓茗不答序莲的话，只是走过来一匹匹的将那些绫罗绸缎挨个看遍，又是艳羡又略带着不甘心地握着序莲的手对她道：“南钟皇对妹妹真是好，这些布料做成嫁衣定是极美的。”
　　序莲不自在地命人将那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又令他们赶紧泡了壶好茶伺候仓茗公主坐下。仓茗接过茶细细品了品，之后说出口的话，语气听上去却有些奇怪：“咱们序莲是越来越有神后的感觉，俨然这座宫殿已由你在打理了呢。”
　　序莲对着仓茗就算是想不敏感也不行，知道仓茗心中有刺，也就权当听不懂。若是换作以前，序莲当是拿手中的茶直接朝她脸上招呼去了，若有茶叶附在茶杯壁上，那是抠也要抠下来扔她衣裳上。可现在不一样，她是受过天雷看清形势的人了，于是只能温言宽慰。
　　“仓茗姐姐打趣我呢？都是今日南钟皇不在才这样。他心中装着谁，姐姐是最清楚的。”
　　这番话说的仓茗很是受用。

　　因晚间傅桑常留在这间殿内看折子，所以许多东西序莲都不敢轻易去整理。仓茗四处瞟着，忽然在序莲不理解地注视之中走到高椅旁取过一个靠垫，拿在手中捏捏，柔柔对着序莲就是一笑：“真是，我也好久没来这里，没想到我以前给南钟皇做的这个靠垫他还留着呢。看来我得加紧再做一个。”
　　本来说好不再在意这些了，但序莲的心还因为仓茗的这话开始不自觉的泛酸。
　　没多想就要和她争：“这些琐碎事就不劳烦姐姐了，东海距离此处也算不得近，千里迢迢只是为了过来送个垫子也实在不值。以后这种事自然有我。”
　　仓茗笑着将垫子放回原处去：“嗯，你说的我有想过。”她莞尔，“不过我更怕别人做的垫子，南钟皇靠着会感觉不习惯。”
　　瞳孔微缩，序莲这才发觉就连傅桑寝殿之中的垫子看着也和这处的这个有些相似。

　　二人之间正在无形的对峙，却突然有一声音不适宜地打断她们：“唔，你有客？”
　　序莲与仓茗双双回头。
　　傅桑带着小仙官立在殿门口，疑惑地看着她们俩相向而立却有都不说话的场景，犹疑了半天还是踏了进来，对着序莲道：“你若有客至便继续罢。只是有折子放在这里，但我可取过至寝殿去批阅，你们慢慢叙着。还有，你怎么不请她坐？”
　　序莲瞪大了眼睛去看仓茗。

　　小仙官抱过案上的一摞折子返回傅桑身边，傅桑随意打开几本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正要走，序莲又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虽然这次还是扯得袖子，但拉住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已注意到她有话要说便可。
　　小仙官聪明地先一步抱着厚重的折子去到寝殿。傅桑转过身来，看序莲欲言又止的表情，暗暗估量了下她的身高，发觉果然还是和之前没甚变化，还猜着是司礼天官来丈过之后她心里失落：“我没记错司礼是今日来的吧？我虽看重结果，但亦知晓这事急不得，你不用悲伤。”
　　“我没有悲伤！”序莲觉得心口有火在烧，食指指向一旁惴惴不安的仓茗公主，“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东海长公主，仓茗公主！”

　　傅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张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记忆点的脸。他出于礼貌，还是和那位公主点过头之后，对今天看上去格外炸毛的序莲道：“既然是东海的公主，又是你朋友和客人，怎么都不请她坐下叙旧。”因近来东风陌一直在他耳边闹腾说临近大婚的人，要时刻注意在保持智商的同时更要注意保持一定情商，于是傅桑善解人意地又对序莲道，“你是想把你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么？”
　　序莲掉转头去怒视仓茗，再也掩不住眼底的一抹恨色。

　　仓茗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脱离预想至这样的地步，也跟着走过来试图拉住傅桑袖子：“南钟皇是不记得我了么？我时常来这里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呀，还有……”傅桑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避开仓茗先头欲挥过来的爪子，让这位东海长公主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只能跑过去再度抱起那长椅上的软垫举到傅桑面前来：“这个，这个是我亲自为您坐的垫子，您之前说很喜欢，还特意让我多做了好些个送来。”
　　说到垫子的事，傅桑的脸色果然有了变化。
　　序莲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高高悬起。

　　傅桑看着那绣工精良的软垫，有些歉然地对仓茗道：“抱歉，我一时糊涂竟给忘了。”
　　仓茗的脸色立刻由雨转晴，带着胜利者的欢喜与得意。序莲觉得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一盘，本来所知道的事实不就是这样么，何必没事自己又撒一次盐找虐，真是丢光了整个西海的脸。她紧紧攥着傅桑袖子的手也失了力气一般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但是，傅桑还在继续同仓茗对话：“……都要怪我开始以为你是司礼局来的仙女，看你缝制软垫的手艺不错，还吩咐你多做了几个送来。”他没留意仓茗又一次开始流失血色的脸，“我还道仙女原来也能穿的这么考究，不愧是司礼局出来的人。之前看你手艺好，更特意叮嘱了司礼天官下去好好打赏，可惜他一直没能找到我所说的那个人，原来皆因你是东海来的公主啊。”
　　序莲不厚道地岔气打了个嗝。
　　仓茗这回是彻底地快要哭出来：“可我来向您请教问题时……”
　　傅桑是真的觉得很对不住她：“我还道司礼局的仙女皆求学心胜，觉着你们素质挺高。”
　　仓茗终于不负厚望地哭了出来。
　　傅桑见着她哭，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只能对序莲道：“我话本无心。”

　　序莲觉得这些年脸上这道疤是白留。
　　面对着梨花带雨的仓茗，她笑了，且笑得有些张狂：“来人啊，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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