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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落花
【34】
更深露重。
三少主缓步走出宫门,有侍女上前来为他披上一件滚着雪白的狐狸毛的斗篷。他抬起头,夜空晴朗开阔,月明星稀,照得空荡荡的街道一片透亮。
到底和白天的晴是不同的。
他笑了笑,翻身上马,漆黑的马鞭扬起狠狠一抽,马儿长鸣一声,飞蹄远去。
【35】
当赵清持倦倦醒来之时,日头早已越过了带着寒苔的高墙,他眯起眼,轻薄的青白日光透过了竹帘,一阵一阵地晃动。
昨夜的事情,温泉,厮磨,呼吸,欢愉,搅在梦中,让他一夜睡得不知今夕几何,醒来之时,恍惚眼前还能看到那个华服少年意味深长的眼神,冷不防就让他的胸腔狠狠一颤。
他怔怔地看着,有宫人打了帘子进来,见他醒了,不由莞尔一笑,貌美如同春日的花朵儿,眼波流转间,神采灵动,
“赵大人可是醒了,要用些早饭不?主子可是吩咐了,让小厨房随时候着您呢。”
“……主子?”
“哦!就是……”宫女笑了笑,“就是封大人呐,主子昨夜不是来找了赵大人么?莫非赵大人一夜好梦,竟然连主子来过的事情都忘记了?”
这宫女说话的暗机太多,透露的信息也不同寻常,赵清持微微张大眼,又惊又怒,“你是三少主的人?他居然能往宫里安插人?还是我身边的人?”
他虽平日不太注意这些身边伺候的,但也有印象,这宫女是他入宫不久就在身边服侍的老人了。
“赵大人可不能这样冤枉了婢子!”宫女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身前,“婢子自十四岁就经小选进宫服侍贵人,从无任何逾越之处,绝无二心啊!赵大人,婢子求您饶了婢子一命,您金口玉言,可万万不能这样冤枉了婢子啊!”
赵清持站着,冷眼看那宫女跪在他的脚旁,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只得见那张红唇张张合合。指甲不知觉刺破了掌心,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原来是姓封吗?以前都是挂着镇南将军三少主的名号,还真没注意到……
“他……封大人现在身在何处?”赵清持故作镇定地问。
“主子的行踪,不是我等下人能够知晓的。”宫女恭谨地低着头小声答道。
没了响应。
宫女等了许久,直到维持跪伏在地上的姿势实在是熬不住了,这才微微抬起头,所见是那抹纯白的衣袖扫过竹帘,消失不见。
她复又低下头,抿起嘴,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
【36】
又是一夜盛宴。
“爱卿。”
皇帝拉着赵清持的手,脸上的表情近乎于讨好,他看着赵清持的眼神中充满着迷恋。
赵清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却又笑着依附在他身侧,推杯把盏,频频劝酒,直把那昏庸的君王灌得几乎人事不省。
“说起来,今日参加宴席的人少了呢……”
赵清持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扫过大殿,忽然触及司马燕玲冰冷痛恨的目光,顿了顿,脸上的笑容越加灿烂,他似是不经意地又朝着君王靠了靠,亲密地附耳低喃,
“王,你说是不是?”
“嗯……嗯?”
“那镇南将军家的小子今日居然没来啊,莫非是厌了?”
“啊……爱卿你很在意他?”君王睁着一双醉蒙蒙的眼,忽然抓住了他,语带醋意地问道。
这个废物没想直觉还不错。
赵清持心下一惊,面上却不动分毫,笑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只不过前几次见他常常来,今日突然缺席,有些奇怪罢了。”
“呃!”君王打了个酒嗝,摆了摆手,不在意道,“别在意别在意,不过是金国军队进犯边境,他乃镇南将军之子,此番自请上阵,为我国守卫边疆。”
这王到底蠢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把这等国家大事说得如同儿戏?
饶是赵清持都忍不住目瞪口呆。
“王,清持不懂兵法政事,您说得如此轻松,莫非是很容易的仗么?”
“当然容易!镇南将军一家就是我大宋江山的万里长城!”王者说着说着就有些厌烦,拿起一盏塞外新进的葡萄美酒,凑到赵清持身边,“不说这些了!大不了打输了就赔金国岁币,我大宋国家富饶,没什么可怕的!来来,爱卿,我们再喝一杯……”
赵清持笑着饮了,垂下眼睫,黑眸暗转流光,
没什么可怕的?
那我怎么好似看到了国家覆亡的样子?
【37】
眼前一片歌舞升平。
赵清持看着看着,就有些厌倦。
可偏偏他早已无法从这富贵温柔乡中抽身而出了。
【38】
太晚了。
他看着一脸痛苦的司马燕玲,暗道,
太晚了。
【40】
黑夜。
原本正是解衣欲睡的时辰。
赵清持双手环胸,挑起眉头,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相的少年,心头怒火陡然高涨起来,
“封大人这不是已经率兵前往边疆了么?怎么这时出现在禁宫?莫非,你想要图谋不轨?”
“赵大人扣得好大一顶帽子,我可担当不起啊。我回来,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三少主连连摆手,一派纯良,对着赵清持俏皮地眨眨眼,“毕竟,忘记了重要的东西,不得不去取啊,所以我回来了。”
说着,就伸手握住了赵清持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
“来取我忘记的东西啊。”
少年不由笑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
“有的东西,必须要自己时时刻刻看着才行,否则,一不小心失去了,那才是悔之不及。”
把他当成是所有物?
赵清持怒极反笑。
【51】
“主子,赵大人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宫女忽然打了帘子走了进来,朝着少年福了福,轻声说道。
“做得不错,那么,就出发吧。”
赵清持瞪大双眼,想反抗,少年朝着他的后脑轻轻一敲,赵清持只觉浑身一软,随即昏了过去。
少年抱着赵清持,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盯着宫女看了会儿,直到宫女垂下眼睫,身子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次,你做得很好。”少年悠悠地说道,唇角的笑意浅淡,“但是,别自作聪明得太过了。”
“是。”宫女的额头冷汗津津,整个人几乎软倒在地。
“退下罢。”
“奴婢告退。”
【52】
“三弟,你这……”披坚执锐的年轻男子看着少年怀中半揽的人,目瞪口呆又欲言又止。
“没想父亲竟然把大哥派了来,真是太过谨慎了,只我一人便足矣。”三少主挑起眼笑了笑,黑眸一片波光流转,不经意间凌厉非常,竟是带了凌凌锐气。他回过头让侍从带着清持自去安置,一时大帐之中仅剩两人。
被他称为大哥的男子愣了愣,心下一惊,暗道自己这弟弟分明是从未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然而这气势……分明是久经沙场!
三少主见自己这大哥惊愕的样子,不由一笑,心道他前世领兵数载,这广袤江山都是他自己一寸一寸踩着尸体杀出来的,军功赫赫,在那大王感到功高震主之时早已成就气候,后来更是弑君夺位。幸好还过了几年的休养生息的太平日子,否则这重生来那一身的煞气可就真的藏不住了。
“父亲也是不放心三弟,毕竟,你可是镇南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大哥继承了其父的不恋权无野心,对于他身为嫡子的三弟可说得是真心实意,自己笑了笑,“原来我听见三弟请战还吓了一跳,没想……还真不是当年跟在我身后要学拉弓骑马的小子了。还在深夜偷偷潜入马厩,牵了父亲的战马来骑。”
“大哥你可别取笑我了,”三少主有些发窘,“小时候瞎逞强,还把马儿给折腾得够呛,差点被踹了蹶子,让父亲给一阵吼。”
兄弟俩说笑了一阵。大哥才状似无意一般提到,“说起来,三弟你带了这个人来战场,是何用意?”
“无甚用意。”他这一句笑答让兄长怔愣半晌,垂下眼,眸中温柔之意若有还无,“大哥,你也是知道,我们这一去,国都不久之后就要乱了,我不希望他受到波及,故而带了他来。”
“三弟你也太过小心。”大哥无奈摇头,“反正有我们看着,自不会让人骚扰百姓,还担心安危,他若不是皇室中人罢?”
“当今圣上虽说荒淫无度,可偏偏就是子嗣凋零,兴许是圣上偏好龙阳的缘故,如今活了下来的也只有安泰公主一人而已。哪里会是个男子呢?”三少主道,“不过,他虽说不是皇室,关系却是匪浅,我想是难逃池鱼之祸。”
“谁?”大哥好奇问。
“赵清持。”
“你疯了?”大哥一脸惊怒,“那人可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就算长的再好看又是如何?三弟,你可别接近这人,会被他毁了的!”
【53】
“太晚了。”
少年忽而敛去了笑意,一双黑瞳好似一条流华氤氲的长河悠长不尽。那清清楚楚便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寂寞神情,不知不觉多了几许烟漠隔世的遥远颜色。
“哥,你毋须说些什么,我这一世,所要的人也就是清持而已。”
“除他之外,我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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