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第三部

　　六

　　“我说，你倒是加把劲啊。”崎路人看着眼前的棋盘，手中的黑子不住叩在桌沿，语气里有点不耐，却因为面前的人而不好发作。
　　“我这是在给你制造机会，你倒好，一点都不着急。”崎路人没有下棋的兴致，索性把棋子扔进盒里，抬头望去，却见叶小钗似乎有些出神，伸手扯了一下对方的袖子“想什么呢？别给我装哑巴。”
　　叶小钗被拉得回神，颇无奈地看着扯着自己袖子的少年。他哑巴了好多年，却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装的。崎路人似乎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自己的话题：“素还真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正是修复你们关系的最佳时机，你现在不动手，难道等他全部想起来再抛弃你一次？”
　　抛弃两个字似乎戳中了叶小钗心中的痛楚，在那一瞬间，露出了伤心的神色，继而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有区别吗？”崎路人的话仍是锐利得令人难以招架：“你想退回朋友的关系他不愿意，他想维持情人的关系你不愿意，这种情况不是你妥协就是他妥协，否则只能走入同样的死局。还是你觉得那样的状况很好？某一天素还真死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连讣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发去？”
　　叶小钗的手倏地握紧了，他永远也忘不了从崎路人口里听到那个噩耗时的心情，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一次已嫌太多。可是……
　　或许会有第三种可能。
　　“你想维持现状？”崎路人叹了口气：“素还真的失忆只是暂时，这种现状能维持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叶小钗只能沉默以对，他又何尝不知道崎路人所说的道理，只是……他总觉得胆怯，刀狂剑痴叶小钗，在遇到感情问题时，比普通人还不如。
　　“叶小钗，你为什么不肯接受素还真？”崎路人沉默了一阵，突然问：“素还真说……是你因为当年我的死而不能谅解他。”
　　叶小钗闻言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地望着他，崎路人也盯着他，却不说话。叶小钗有些发愣，半天才开口：他……这样想？
　　崎路人长长叹了口气：“不然呢？”他扶着额头，神色多了几分低迷：“叶小钗，你到底是在责备他，还是责备我？你这样子让我觉得都是我的错……”
　　叶小钗使劲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有信心能一直伴他走下去，我害怕让他为我伤心。
　　“叶小钗……”崎路人握住他的手，他握得很用力，叶小钗都觉得手被他抓疼了，可是他没有挣开，只是安静地听崎路人说话。
　　“你知道我羡慕你吗？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不用付出就得到素还真的心，那个人就是你。那个人喜欢你，不因任何原因。”崎路人松了手，往后倒在椅子里：“你知道当年素还真跟我说了什么吗？——叶小钗来琉璃仙境，我就接纳你。”他哈哈地干笑两声：“这是人说的话吗？可笑的是，我居然也答应了。”
　　叶小钗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当初崎路人劝他放下与素还真的仇恨背后，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
　　“你要走我不拦你，素还真也放你自由，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叶小钗伸出手，长期握剑的手称不上漂亮，却骨结分明充满了力量，上面被崎路人握着的地方发红，血液涌过来，有点微微的发热。
　　不管当初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与素还真走在一起，这么多年下来，他早放不下了。可是这双手，这双本该让所有人骄傲的手，却总是抓不住重要的东西，越是珍惜越会从指尖溜走。萧竹盈、金少爷、金小开……他只能远远地逃走，若是不那么喜欢，失去的时候才不会痛苦。
　　可是，当叶小钗再度抬起头，他的神色已经十分平静：我不想再失去一次，我要留下来。
　　崎路人看了他好一会，似乎要确定叶小钗不会再反悔，才坐了起来：“你之前说素还真早上看到你在练剑？”

　　素还真正在看书，屈世途也不知道从哪找来这么多书，种类繁杂，涉及面之广简直令人瞠目。不过他看得也快，晚上睡前读一读，这才多久，已消耗大半。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叩门声，素还真问了一声谁，对方没有应答，只是门拍得更响了。他没在意，趿着鞋就下了床，黑湖总共才这么点人，这么晚来总推不了那几个。才推开门，一个身影已跌进他怀里，酒香混合着兰花的馨香扑鼻而来。
　　“定风愁。”素还真叫了一声怀里的人，对方一只手揽了过来，抬起头微微眯着眼睛看他。定风愁似乎喝多了，一张白净的脸醺得通红，眼角眉梢因这醉意，多了几分风流妩媚之态，尽是慵懒勾人的风情，叫素还真居然一时看愣了。
　　接着一个酒壶塞到他面前：“陪吾喝酒。”
　　素还真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酒壶，又将站歪了的定风愁扶起：“你喝醉了。”
　　“是啊……可愿与吾同醉？”悦兰芳索性放开了酒壶，一双手揽在素还真脖子上：“问君解饮应如故，爱把相思做酒愁。”素还真没办法，想抓着他的两只手，不让他靠近，可是因为手上又拿着酒壶，哪里空得出一只手抓着定风愁，只能背过去，用肩膀抵着他，往桌子边移动，想先至少空出一只手来。没想到，这样正好让定风愁的头趴到他肩膀上，往他耳朵里吹了一口气。
　　素还真惊得差点跳起来了，捂着耳朵瞪着定风愁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定风愁装得无辜：“素还真，你记忆没了，难道酒胆也跟着没了？你以前可能喝了。”说着，趁素还真不注意，一把抢过酒壶，就往素还真口里灌。素还真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被灌得呛了一口，推开定风愁逃了开去。这酒太烈，一口下去，素还真呛得脸都红了，他抹着脸上被浇到的酒液，觉得滑过酒液的食道火辣辣地烧起来。
　　紧接着，定风愁已经含了一口酒，放下酒壶，将素还真拉了过来，强硬地吻了上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素还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已觉得一口含着兰香的酒跟滑溜的舌一起钻了进来，他太过吃惊，反应过来的时候，酒已下了肚。
　　“你……”素还真想把定风愁推开，可是定风愁搂他搂得紧，反倒将自己一步步逼退到床边，定风愁一推，素还真被床跘了一下，跌倒在床上。
　　“啧，我还以为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把你弄到床上，结果你就自己倒了，真省了我不少力气。”定风愁站在床上，从上往下看着素还真，语气里哪有一点醉的模样。
　　素还真已经完全震惊到说不出来话来，同时头也因为酒的缘故开始发昏，心里直想骂人，舌头却打结：“你……你想干嘛？”
　　定风愁“噗”地一声笑开了，忍不住调戏他：“小娘子别害怕，陪爷乐呵乐呵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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