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首无调的歌（献给夹缝中的80末90初一代）

　　为了吸引考评组的眼球，兼顾体现学校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宗旨，学校在考评组到来的第二天下午便把校园十大歌手大赛的决赛正式挪上了舞台。
　　T中的传统是这样，歌手大赛只有一二年级的学生可以参加，而高三的学生只有看决赛的分。而上届的冠军会成为受邀嘉宾，在所有参赛选手完成演唱之后出场献唱。
　　去年夺魁的是现高三（3）政治班的韩行，上届歌手大赛他一人分饰两角唱了一段经典的《贵妃醉酒》，轰动全校，见识过他去年风采的人，除了期待今年的比赛之外，也更期待他的献唱。
　　孟小芸从一进场就开始碎碎念着对韩行出场的期待，林诗茵对于她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表示出了极大的鄙视，“韩行只是嘉宾又不参赛，你到底是来给谁加油的？”
　　孟小芸轻哼一声，“让我表达一下对上届冠军的敬仰都不行？人家去年唱的可是京剧，国粹啊，而且还是反串！”
　　“人家那是继承了他妈妈的衣钵，有什么好奇怪的。”
　　“咦，你怎么对韩行的情况那么了解？”孟小芸深睨了她一眼。
　　“子萱是广播站的啊，她认识韩行，是她说的，韩行的妈妈是京剧艺术家，好像还挺有名的。”
　　“啊？这么神奇啊，可是我们这边，要学也□□剧，怎么会……”
　　“韩行是南北混血，嘿嘿，他妈妈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
　　喧闹之间，舞台上灯光怵然亮起，莫子萱和一个男生各着规整的礼服款款走上舞台，各执麦克风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报幕。
　　“各位来宾、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莫子萱嗓音清甜，“四季轮替，我们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迎来了新一届校园十佳歌手大赛……”
　　紧接着，校长几句简短的讲话之后，郑重宣布决赛正式开始。
　　T中的校园歌手大赛几乎每届都有意外的惊喜，去年是韩行的京剧唱段，而今年打头阵的是一个高二（6）艺术班的女生，用美声唱法唱《芦花美》，一开嗓子，全场肃静，那歌声，高亢婉转，堪称天籁！
　　林诗茵不由得紧张，揪紧了孟小芸的手嘀咕，“才刚开始就来一个唱美声的，立岩和黎斯怎么跟他们拼啊……”
　　孟小芸苦着脸，“哎，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黎斯抽中的签位是第五，唐立岩则在倒数第二。
　　由于排位靠前，黎斯不敢走远，就在后台候场，唐立岩无事可干，索性陪着她躲在侧幕看台上选手的演绎。
　　“立岩。”
　　唐立岩闻声回头，看见韩行翩翩走来，豁然笑开，“站长，来当嘉宾啊。”
　　韩行走近几步，点点头浅笑，“我早不是什么站长了，还这样叫。”
　　唐立岩嘿嘿打趣，“你在广播站的风云史永存我心啊，必须叫站长！”
　　韩行往唐立岩胸口捶了一下，“少贫嘴。”
　　稍一偏头，韩行才留意到唐立岩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女生，模样好似洋娃娃，清淡且安静，他双手揣着裤袋里，慵懒地扬了扬下巴指向黎斯问唐立岩，“你们班的？”
　　唐立岩忙介绍，“黎斯，这是韩行，上一届广播站站长，也是上届十佳歌手的冠军，高我们一级，额……是不是应该叫你师兄？”
　　韩行闻言一愣，“别，我就大你们一岁，别说得我多老似的，我大学还没上呢！”
　　对于唐立岩这连珠炮般一长串的隆重介绍韩行显然有些招架不住。
　　可对于他的回绝黎斯却恍若未闻，轻声喊了一句，“师兄。”
　　这倒让韩行无可奈何了，他蹙了蹙眉，“同学，真不用这么称呼，难不成都盼着我赶紧老吗？”
　　“站长，这是我们班学委，黎斯，你可别小看她，她物理牛得很。”唐立岩颇带几分自豪。
　　黎斯尴尬一笑，稍稍低头。
　　韩行垂眸看她，转而挑眉笑开，“女生学物理就已经够少见的了，还学得那么好，与众不同啊。”
　　笑谈几句，三人并排又将目光挪回舞台上，自始至终，黎斯未抬头细看韩行一眼，或专注于舞台上的选手，偶尔和唐立岩搭话几句，或走神发呆，总之，面对陌生人，她依然是过去那样的冷淡疏离。
　　而这星星点点的细枝末节，唐立岩并未留心，又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只是韩行，却因此在心里对黎斯留下轻浅可辨的印象。他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理所当然地被人围着转，众星拱月，极少遇到黎斯这样的人，清清淡淡，没有对他表现出任何情绪，她把他当成路人，乃至空气，又或者说，她将自己隐成透明，不为人知。
　　十几岁的男孩心里，总免不了有几分骄傲和自尊，尤其像韩行这样出类拔萃惯了的人，一直被聚焦，忽然被忽略，心生五味是不可避免的。
　　人是一种很贱的动物，总是遗忘恭维追随自己的人，却偏偏铭记那些让自己吃鳖的人。
　　之前林诗茵沉溺在调班危机之中，无心顾及唐立岩他们选曲的事，加上期中考后学校将决赛时间延迟，她也完全忘了这茬，所以当主持人报幕说黎斯唱的是《是非题》时，林诗茵愣住了。
　　她没想到，她随口那么一提，黎斯就上心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定了黎斯唱这首歌是因为她，那个冷冷清清的女孩，接二连三给她带来的感动，总是那么不经意却又暖人心。
　　实际上，黎斯的嗓音并不适合唱范玮琪的歌，相比于原唱的演绎，她的嗓音偏单薄，裹着几分空旷和辽远，尽管如此，她还是唱得极认真极投入，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韩行站在唐立岩身后眯着眼睛看着舞台中央的黎斯，她没有任何附加的表演动作，只是站在舞台中间，握着麦克风认认真真地唱，这样的人上舞台显然难以和观众形成互动，可偏偏歌声似山涧清泉，清冽透心……韩行莫名扯了扯嘴角，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黎斯放弃对孙燕姿的坚持，选唱《是非题》是为了帮林诗茵圆梦，而唐立岩改风格则是为了展现自己别样的风采，他出人意料地挑了杨千嬅的《小城大事》，女歌男唱，难度不低，即便如此他还是唱了原调，粤语吐字清晰标准，嗓音微哑略带磁性，加上他对于歌曲的演绎情真意切，使得演唱效果极具感染力。
　　以前听惯了唐立岩唱陈奕迅吼周杰伦的韩行，乍听此曲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
　　但却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悲伤的唱词，隐透寂寥于无奈，唐立岩唱得有多深情，林诗茵听着就有多揪心，明明是不懂什么叫心痛的年纪，她却偏偏因为一首伤感的情歌，莫名心疼。
　　毋庸置疑的，唐立岩的倾情演绎赢得了气壮山河的掌声……
　　除却打头阵的女生是美声唱法，后来人都是清一色的流行歌曲，陈奕迅，周杰伦，王力宏，范玮琪，林俊杰，张靓颖……大家的选曲基本逃不开这些时下当红的歌星。能走到决赛的，实力都不弱，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到了统计分数的时候，莫子萱用一段隆重的介绍把韩行请上了台，韩行颇有感触地聊起师弟师妹们的表现，直夸水平一届比一届厉害，他先是称赞了一下美声唱法的那个女生，接着又含糊一句，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范玮琪的歌还能这样唱，很好听。”
　　稍有留心的人便了然，决赛这二十个选手里，只有黎斯一人唱了范玮琪的歌一首刚刚发布几个月的新歌。唐立岩就是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忽略这一点，他下意识地看了黎斯一眼，又瞥了瞥台上风度翩然的韩行，兀地坏笑。
　　他凑近黎斯，“诶，听到没，站长拐着弯夸你呢。”
　　黎斯浅浅一笑，“抬举我了，他唱过京剧，比我厉害太多了。”
　　“你听过他唱京剧？”
　　黎斯斜眼瞪了唐立岩一眼，毫不客气地鄙夷，“我也是从高一过来的，去年他在决赛唱的，我怎么会没听过？只是，从来都是我认识别人，别人不认识我而已，你还当真把我当空气了？”
　　“哦，也是。”唐立岩心虚地搔了搔后脑勺，“韩行真的很厉害，我很少佩服什么人，他算一个，他本来有望被保送中大的，只是他想自己考。”
　　黎斯迟缓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
　　韩行特约演唱，挑的是正风靡的苏打绿的《小情歌》。对于大部分男生来说，吴青峰的女key是他们难以驾驭的，不过这对于韩行而言倒是小case，他连京剧反串都唱过，这区区一首流行歌曲自然更不在话下。
　　孟小芸听到韩行说要唱《小情歌》就不淡定了，拽着林诗茵的手激动得不停晃悠，林诗茵终于忍不住泼她冷水，“别花痴好不好。”
　　“韩行啊，那可是韩行啊！有几个人能跟他那样，听说以前我们学校广播站的节目很死板没有一点特色，是他把广播站做到现在这样活色生香的，偶像啊，绝对的偶像！”孟小芸语无伦次。
　　林诗茵冷冷睨了她一眼，“听歌。”
　　“哼，你跟黎斯在一起待久了，都裹上冰霜了！”
　　“不许说黎斯坏话。”
　　等韩行一曲唱罢，决赛最紧张最高潮的阶段也随之而来，莫子萱和搭档各执一纸，那纸上印着的，正是决赛最终的结果。奖项如下，一等奖一名，二等奖两名，三等奖三名，另设四个单项奖，共十人即荣膺本届歌手大赛的十佳歌手称号。
　　先宣布的是单项奖，唐立岩和黎斯均不在列，林诗茵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拽紧了孟小芸的手，手心全是冷汗，孟小芸只好一边安慰她又一边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前三等奖。”
　　可获得三等奖三人的名字都念完了，她们仍然没能听到那两个熟悉的名字。
　　莫子萱待获奖选手出列授奖，又接着往下宣布，“荣获本届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二等奖的选手是，来自高二（8）班的唐立岩和黎斯！”
　　并列第二，林诗茵瞬间滞住，她分明地看见舞台上的唐立岩笑如春山，自然而然地牵起旁边黎斯的手往舞台中间走，而黎斯也笑得清朗，那两人是那么相称，画面和谐得刺眼，林诗茵不经意松开了孟小芸的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他们并肩站在一个舞台上，沐浴同一束聚光灯，接受全校师生的瞩目，他们一起接过颁奖嘉宾手中的奖状和奖杯，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定格的画面里盈满他们的欢喜，但谁也看不到画面外的人有多黯然。
　　有一种酸涩叫羡慕，有一种情绪叫嫉妒，林诗茵坚持认为，黎斯是个很棒很好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她，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渴望，她羡慕，甚至嫉妒，不是因为黎斯享有的荣光，而是因为和她并肩站着的人，是唐立岩。
　　比赛结束，蒋奕和林诗茵在停车场等来唐立岩二人，黎斯走近林诗茵，忙往她手里塞了一片硬硬的东西，林诗茵垂眸一看才知道是范玮琪的新专辑《哲学家》，《是非题》正是出自这张唱片。
　　黎斯说，“送你的，我们都签上名字了。”
　　见林诗茵半晌转不过弯来，蒋奕又补充到，“因为是新歌，立岩下不到伴奏带，黎斯就去买了这张唱片，是正版的哦！她让我们都签上名字，想送给你留个纪念。”
　　林诗茵心里百感交集，失落与感动错杂交合，她轻轻抱了抱黎斯，以示感谢，她真的没猜错，黎斯唱那首歌就是为了她，她不该嫉妒她！她一转头就撞上唐立岩的双眸，却忽然没了往日的活力，她懒懒地跟他说了声恭喜，便径直去取了车。
　　大家都以为，林诗茵的低落，是因为进不了决赛，谁也没有猜疑过她更为深沉且隐匿的心思。
　　四人照旧取了车，并行到路口，兵分两路。
　　“诗茵，你怎么……你还好吧？”
　　分道之后的路上，蒋奕关切林诗茵，他从出会场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沉静，心中揣度她仍为了进不了决赛的事而沮丧。
　　“没怎么。”林诗茵笑得勉强，早已失了往日的精神。
　　“都过去了就别想了，看你失落我也觉得难受。”蒋奕似自言自语。
　　林诗茵闻言一怔，失落的是她，蒋奕的难受又从何说起？
　　顿了片刻，蒋奕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很有歧义，又忙补充解释，“我是说，看你平日挺活泼的，突然这么安静，我不习惯。”
　　林诗茵抿了抿嘴角，故作轻松玩笑了一句，“还不许我安静一下，装一下深沉啊！”
　　蒋奕被逗笑，“不用刻意，做你自己就挺好的。”
　　“是吗？”林诗茵若有所思，做自己，就很好吗？
　　她太普通，太大众，没有一星半点的与众不同，偏偏唐立岩太耀眼，太闪亮，在他浓烈的光芒之下，让原本平庸的她更显黯淡。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渴望唐立岩的目光可以落在自己身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懵懂的情愫在她的心头生了根发了芽？
　　蒋奕偏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林诗茵，用低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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