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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
万花在遇上纯阳之前眼睛瞎了。
当白衣剑客找上他的时候,万花有点错愕,他能听得见那柄剑剑鸣嗡嗡停在距离自己一尺的地方,他苦笑道:“找我何事?”
白衣剑客的声音很冷,就像他的剑:“蚀骨销肌散的解药。”
万花沉默了一下,道:“我配不出。”
下一刻,剑尖抵上他的咽喉。
万花习惯性的眯了眯眼,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
很少有人能这样地威胁他了。他想。
“你是离经圣手云别尘,这世上没有你解不了的毒。”白衣剑客冷声道。
万花一把扯下自己的眼罩,指着自己的双眼:“你看。”
耳朵里,那柄剑抖了一抖。
万花笑了笑,双眉以下,鼻梁以上,万花的眼睛一片溃烂:“蚀骨销肌。”
对面没了声息。大概剑客在皱眉吧,万花想。
“我十四岁出谷,自负医毒药理,天下无敌,游走名山大川,直至误入南疆,遇见他……”
很久没有想起过去了,万花又眯了眯眼,他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大概是白天吧,有阳光落在身上,温暖的感觉。
那是一个燥热而潮湿的夏天,万花越接近南疆气候也就越潮湿。
茂密的丛林里,他踩断了一根树枝,没有惊动蛰伏潜藏的长虫,却遇见了凤翼鸣。
那样一个紫衣银束,神情高傲,散发着一种原始而粗犷气息的少年。
万花本能地感到了危险和……致命的吸引。
万花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是怎样的神情姿态,可是他却知道,当凤翼鸣坐在树梢,悠悠然向自己投下一眼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轰地一声炸开,像是久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忽然射下了一道光。
一道……足够让他飞蛾扑火的光。
万花闭了闭眼,虽然现在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黑暗,却在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觉得被灼痛了双眼。
凤翼鸣师承曲云,五毒风蜈弟子。
白衣剑客打断了他的回忆:“既解不出,我也不必叨扰。”
万花笑了笑。
推门声响起,剑客的脚步声轻至虚无,愈来愈远。
他摸索着,想给自己倒一杯茶,然而无论怎样,都执不起一只茶壶。
他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有酸痛的感觉,又像是万蚁噬肌……越来越不好了,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了。
大概再过几个月,自己就,再也抓不起任何东西了吧?
不,不用几个月。或许只有三十天,或许只有十几天。
另一阵推门声响起,他听出了走近的是他的仆人,仆人道:“那人已去了。”
万花点了点头。
仆人说有人来访时,他不是不惊讶,他问仆人来者何人,他支吾着,答不上来,只说,这个人使剑,一身白衣。
万花想了想,脑海里勾勒出白袍如雪,长剑翻飞的模样。
三清之渊,身如惊鸿。
无我无剑,太虚藏锋。
——纯阳。
仆人忽然问他:“你抓不起茶壶了?”
万花笑了笑,点头道:“是。”
仆人蓦地抚上他的眼:“你有解药,为何不用?”
万花浑身一僵,肌肉绷至极紧,不由自主后退了寸许。
仆人的手却没再伸过来了。
仆人,不,应该说是凤翼鸣笑着问他:“别尘,你还爱我,是不是?”
万花笑而不语。
凤翼鸣等待几许,不见答复,他一向没什么耐心,便换了个问题道:“何时认出是我?”
万花答道:“青桐一向会先唤公子。”
凤翼鸣嗤笑一声:“我倒忘了你那仆人对你有多忠心耿耿,真是尊重你啊……是不是?”
他的手又贴了上来,掌心灼热,云别尘有一瞬的失神,凤翼鸣的声音宛如恶魔:“要不要……让他看着我上你?”
云别尘呼吸一窒,别开脸,道:“你不想见我。”
凤翼鸣笑了笑,拍拍他的脸:“真不错,这么有自知之明。”
强烈的屈辱感袭来,云别尘有些晕眩,他竭力稳住呼吸,道:“据我所知,凤翼鸣不是虚以委蛇聊些无关紧要东西的人,说吧,有什么目的。”
凤翼鸣挑眉一笑:“方才见你的那个人叫易无玦。”
云别尘思索了一番,自隐居后他便不再过问江湖事了,可是易无玦三个字实在太响亮,十四岁独闯天子峰得当年“武林第一人”方乾破解剑圣之绝世剑法及名剑飞景、只身一人前往荻花宫破解红衣教之局、潜入战宝迦兰偷得菩提会十二宝树王至宝毫发无伤脱出困境……
名剑飞景,剑士无玦。
然而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引起凤翼鸣的注意。云别尘背靠木椅,听着下文。
凤翼鸣又道:“当年我配出两剂蚀骨销肌,但解药只配了一剂。”
蚀骨销肌,顾名思义,所沾之处慢慢溃烂,终至全身;然而这不是蚀骨销肌最可怖的地方,它会随着血液流淌,蔓延四肢百骸,侵入五脏六腑,药石罔效,无药可医。
蚀骨销肌在南疆所配,解药也只在南疆。而其中一味药引,是十五年成龄的含笑。
十五年……凤翼鸣可以等,但另一个中了蚀骨销肌的人等不了了。
云别尘只觉呼吸一窒,他稳了稳声音,道:“你是要我把解药给他?”
凤翼鸣沉默。
空气在短暂又似漫长的沉默中变得沉重压抑。似乎又回到了南疆古老而幽暗的森林,地面柔软潮湿,到处都是弥漫着的瘴气,看不见太阳,听不见鸟鸣,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是云别尘自己发出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是这世界唯一的生者,孤独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丛林中,每一次呼吸都伴着一种强烈的植物和动物腐烂的味道,每一步都踏在死亡领域的边缘。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道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云别尘静了一静,道:“我死后,请为我敛衣而冢。”
半晌后,凤翼鸣道:“可以。”
翌日,白衣剑客凌空而至。
云别尘交出藏了许久的解药。
对面却迟迟无人伸手。
云别尘笑了笑:“蚀骨销肌解药,不是你想要的?”
白衣剑客似乎有些疑惑:“为何?”
云别尘想了想,道:“你要将这解药给谁?”
剑客沉默片刻,道:“一个……与我无关的人。”
云别尘笑道:“无关?”
易无玦道:“无关。我将解药交出后,我与此人,再无关系。”
云别尘忽觉讽刺至极,胸腔里有一股说难以言说的情绪叫嚣着让他放声大笑。
凤翼鸣,原来,你也有今天。
他辨出剑客所在之地,将解药抛给他,道:“青桐,送客。”
仆人走近,道:“易公子,请。”
云别尘再也拿不起任何的东西。
手臂已经无法举起。
他躺在床上,意识正慢慢远离。人死后,是归于沉寂还是在另一个地方醒来?他百无聊赖地想。
忽地,他听见了什么声音。
戛然长鸣的一声,慢慢地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也许很久也许很短的时间,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云别尘。”
唤他的人声音很冷,让他想起山上的雪。
好久没有看见雪花了啊……他想。
然后,像是忽然之间,一切归于沉寂。
“云别尘。”
万花挣扎着转醒。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席白袍下摆,阳光如剑刺透双眼,万花习惯性地眯了眯眼。
在愕然之中,他听见对面的人道:“我欠凤翼鸣一个人情。”
太久不见阳光,这样的光亮对他来说犹如利剑。万花闭上双眼,点头示意继续。
易无玦冷声道:“蚀骨销肌并非凤翼鸣所配,而是风蜈秘药,当年凤翼鸣与你一同出走,违反了五毒禁令,害你中毒……”
光影在眼前掠过,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易无玦没有给万花喘息的时间,道:“凤翼鸣失踪那几年,是回了……”
万花蓦地打断他,道:“他回了南疆。”
易无玦轻笑,不知是嘲讽抑或其他。
万花缓了缓,又道:“他去偷解药,以至中毒。”
当年凤翼鸣忽然失踪,一年后再次出现,将一瓶解药交给他,对他道回了南疆配出解药……若是当时知晓,万花不会收下解药。
凤翼鸣了解他,如同了解他自己。
“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已中毒,于是在我拿到解药的当天不告而别,谎称娶妻……”万花叹了口气。
易无玦道:“凤翼鸣曾对我说,他知你固执,却不知你固执到连命也不要。”
万花笑了笑,他想象凤翼鸣挑眉嘲讽的模样:“他是不是说:云别尘心灰意冷,有解药也不吃了?”
易无玦忽地沉默,片刻后道:“于是他要我演一出戏。”
万花不再说话。
他在回想凤翼鸣的样子,却只能想起密林中,坐在树梢,悠悠然向他投下一眼的少年。
他蓦地开口:“带我去他的坟墓。”
易无玦沉默。
万花又道:“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易无玦张了张口,终道:“没有坟,凤翼鸣全身溃烂而死,没有留下任何骨骼与肌肉。”
万花仰头大笑:“不愧是凤翼鸣。”
易无玦看着他,若有所思道:“他要我陪着你。”
万花抬眼看他,带着些打量:“你答应了?”
易无玦的脸在阳光下如同一块白玉,轮廓似乎微微透明。让万花想起了山顶的积雪。
易无玦缓缓点头。
万花又眯了眯眼:“如果你想,我没必要拒绝。”
易无玦轻笑:“三年之后,我会走。”
万花点头:“随你。”
一段过往尘封掩埋,另一段,正在开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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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之前在官方论坛发过XD
本来只是想捏一个140字的微博花羊梗,然后捏着捏着它就变成了这样……
因为只想搞超短篇,于是描述无情节无表达无,简单来说就是云别尘炮灰了奸夫凤翼鸣勾搭了姘头易无玦,搞死了一段JQ展开了另一段JQ……
写到一半的时候发给军爷看,军爷:云别尘……这名字好熟悉。
我:卧槽?真有人叫这个?!我就是想到“云别青山马踏尘”随便取了个啊!
军爷:我仇人,一个CJ。
我:……
*【云别青山马踏尘,负才难觅作闲人。莫言馆驿无公事,诗酒能消一半春。】赵嘏(唐)《赠馆驿刘巡宫》,之前找关于酒的诗翻到的XD第一句真是喜欢得要命
如有姓名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