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X零号][邢张衍生]两生花

作者:游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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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4


      简灵琳在发火。
      准确来说,简灵琳小姐在发大火。
      “放我出去,我叫你们放我出去,把车子钥匙给我,我要出门——怎么,都聋了吗?听不见吗?”
      所有简家下人都沉默地站着,没一个人动作,任凭简灵琳的叫嚷如狂风暴雨样砸在他们头上,他们都仿佛没有听见。简灵琳气极,抓起桌子上的杯子——这已经是今天遭殃的第三个——狠狠地朝房门上砸去,不同于前两个应声而碎的命运,这一个还未砸到门上,那扇门就开了,于是那个杯子毫无疑义地落到了开门的人身上,他的反应是“哎哟”一声同时眼疾手快地朝边上一躲,险险地躲开被砸到头的厄运。简执一怒道:“你要谋杀亲爹吗?”
      “爸爸……”简灵琳也没想到是他,一惊吓反而没了气焰,“你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要把家拆完了!”简执一吹胡子瞪眼,那样子猛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曹顺章,“我是怎么养了你这个败家女儿,嫁不出去不算,还要毁老爹的家财,作孽哟作孽哟……”
      “爸爸!”简灵琳才想起来她本来要干什么,打断了父亲的演戏怒道,“我要出去!”
      “出去!出去干什么?你就知道胡闹——”
      简执一难得地暴躁。昨晚他们回来的路上老爷子一句话都没说,简灵琳几次问他话都没得到回答,她父亲一改平时在她面前慈父的样子皱着眉陷入苦思。车停到家门口时他并没有下车,只是按铃叫来了管家,吩咐他把小姐带进屋去,自己回来之前不准她去任何地方。简灵琳还没来得及说出反对她爸爸已经把她赶下了车,然后车子风驰电掣地开走了。她气得要脱下高跟鞋去追,却被老管家拦在头里,年纪跟她父亲一样大的男人沉静而不容拒绝地挡在她面前:“小姐,进去吧。”
      “六子叔你——”
      “进去吧。”
      简灵琳被禁了一天的足,从昨夜到今天中午她爸爸音信全无,说是去配合警方调查也不用这么长时间。整个简家的下人集体出动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几乎连公馆大门都靠近不了。简灵琳一刻也坐不住,不只是担心父亲与忧虑昨夜的炸弹,也因为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寿宴上的男人。她瞪着窗外不休不歇的大雨,眼前闪过零的脸——他是从延安来的吗?他为什么会来上海,是怎么出现在今晚那个场合的?他那身打扮是怎么回事?还有,最关键的……
      他到底是谁?
      李文鼎,你不只是那个单纯的穷教书匠了吗。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现在她还得对付她父亲,万幸是简执一平安回来了,脸色似乎不像昨夜那样阴沉,但坐在沙发里也没什么好声气。简灵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爸爸,别的不说,我只问你一件事。”
      她父亲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昨天让我们赶紧离开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我看到他好像跟曹副会长是一起的,你认识他吗?”
      “我看倒是你好像认识他,”简执一猛然抬头瞧着女儿,“你从昨晚到现在第三遍问我这个问题了,你对他有兴趣?”
      “爸爸!”
      “老曹说那是他的二儿子,叫若云,之前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做生意的。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熟悉,”简执一回忆着零那张脸,“吓,看起来倒是跟老曹一点不像。”
      简灵琳想到曹顺章那张富贵流油的脸,再想到零那副没精打采的苍白样子,忍不住默默赞同父亲的看法,但是:“曹副会长是这样跟您说的?”
      “怎么,你有怀疑?老曹总不至于拿亲儿子开玩笑,而且当年我们一起做生意时就知道,他们家是有三个孩子,老大前几年也去南洋了。你想说什么?”
      “我——那,这个人昨天为什么来?”
      “当然是因为赶上我的生日了,这么大个日子,老曹的儿子回来了能不来拜望我?”简执一觉出女儿的迟钝恨铁不成钢,“何况还冲着你这一层——”
      “什么?”
      简执一惊觉自己说溜了嘴,他和曹顺章本来说在孩子们对上眼之前不提这事的。赶紧想打哈哈应付过去,简灵琳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猛地站起来:“您说他想……”
      父女俩对视着,彼此都明白了对方未尽的话是什么,简执一是埋怨自己嘴快,简灵琳则是惊呆了。
      她忽然沉下脸,抓起她父亲落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就冲了出去。本来门口守着的人因为简执一回来都各自散开,简灵琳跑到前院,跳上车子急急发动就绝尘而去,剩下一帮措手不及的人在大门口跳脚。“反了反了,这死丫头,”简执一追出来奈何赶不上,气得用拐杖敲打地面,“回来我非把她锁屋子里关禁闭不可!”
      他不知道他女儿一路把车飞了一样开到曹家门口,跳下车急速地按铃,第三声的时候一个面目死板的青年走出了屋子:“您找谁?”
      他的声音一点温度也没有,简灵琳不觉打了个寒战,她试探着问:“曹老爷,不,曹二少爷,曹……若云,现在在家吗?”
      “老爷今天上午出去了,二少爷从昨晚就没回来,现在家里只有小姐。”青年动也不动地盯着简灵琳,“您是哪位?”
      “我姓简,家父是沪兴商会简会长。”简灵琳说,看青年只是点了下头,似乎并没有对她说出的这个身份有多大震动。“不好意思,你是管家吗?”
      “我是司机。”韩复冷漠地回答,“少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您要进来等吗?”
      “我……”简灵琳不知怎么说好,她听见青年身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一声疑问,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似乎在问:“是谁呀,韩复?”韩复转身向她答应:“是一位简小姐……”
      说话的人已经出来了。
      是个非常美丽的少女,五官之精巧让人立刻就能想起一尊瓷娃娃,她雪白的脸色也像是瓷娃娃一样。简灵琳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就是曹家的三小姐,曹若云的亲妹妹。他和她真的非常相像,不是说容貌,而是他们都有一模一样的眼睛,清澈,单纯,像是极难被这世界污染。
      “您是简伯伯家的大小姐吗?我爸爸和二哥不在家,失礼了。”少女走下台阶,向门外的简灵琳迎了过来,“我是曹小囡,请进来坐吧。”

      金子又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那个客人。
      他从今天早上十点钟咖啡馆开门时就闯了进来,一头扎进了最角落的位置,半天不见来点单。老板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做了个眼色,金子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立在一边问:“请问,您要点点什么?”
      那个人没有抬头:“什么?”
      “店里的咖啡……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咖啡。”他默念着这两个字,像是猛然醒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对,是啊,咖啡,你们店里最苦的是哪一种?”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饮料单子,“特浓的这种吗?给我上一杯。”
      他说的大概是意式特浓ESPRESSO,金子回身去跟老板交待,一会端了来,那人的头仍然埋在臂间,似乎是咕哝了一声谢谢,声音太低沉,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他连喝都没喝一口。
      金子一直看着他,他就一直是那个姿势。
      把自己抱得很紧,像是受伤的动物,蜷缩着,偶尔发出低低的哀鸣。
      他很痛苦。

      也许是发烧了。
      零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他能感觉到身上的热度渐渐地升了起来,大夏天的裹着西装都挡不住身体里一阵阵发散到心口的冷意。昨晚到底……他自虐一样地回忆,做了多少次?
      从被拉进车后座起,他记得那些,记得车窗外毁天灭地的大雨,记得他清醒过来冲到雨中又被那个人甩到车门上牢牢压住的狼狈,后来的事情,挣扎、喘息、被动地接受……他到底被……
      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今天早上了。
      他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
      杜荫山已经穿好了衣服,那身军装异常挺拔,他站在窗前,回过头来时,零伸出手挡住了直射到眼帘上的日光。
      “你醒了。”
      没有什么感情的叙述,不像是杜荫山一贯对他说话的语气。可其实他们之间哪就谈得上什么“一贯”,他们一共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把这半辈子加起来,也许也没有零跟卅四废话一晚上说得多。
      零不想说话,他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喉咙火烧火燎,他咳了一声,下意识捂住了嘴,杜荫山的身影动了动,走过来,一言不发端起桌上的杯子,递到他面前。
      零并没有接,他只是看着那只手。是啊,这个人真的长大了。十三年前的少年拉着自己奔跑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有力而温暖,只覆着一层薄薄的茧。而现在,眼前这只手很明显是成熟男人的,线条粗粝,手指修长,他是长年握着枪吧?虎口的枪茧……零的眼前忽然模糊了一下,他想起了十三年前他们初见的那个下午,少年在他面前开枪打死的第一个人。
      是为了自救。而后,为了救他,他又开过枪。
      那还是他仅仅十七岁时。
      而如今呢?
      这双手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杀伐,上面沾着的血迹,不仅仅是同党内的,也有国内的、国外的、本民族的、异族的敌人,也有……零的党员同胞的。
      而自己呢。
      十三年前劫谋的血还在指间温热,零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触感。那是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是该来比比谁杀的人少吗?
      他们本来——是一直站在对立面上的啊。
      世界上总有些人,会觉得发生关系是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过了今天就会不记得昨天夜里自己跟谁睡过。但也有一些人,他们很清楚,这是底线,不打破最后那一步,他们就永远没办法真正地从灵魂上在一起。
      “你打破禁忌了,小孩儿。”记忆中年轻的曹若云对年少的杜荫山这样说,“你越界了。”
      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如果十三年前是真的,就一辈子停在那个界限,对两个人是不是都好。
      天长日久,你总会知道,有些人不值得。对我,你不值得。
      零最终还是只抿了口水。他站起来,用全身力气支撑自己不摔下去,把睡衣脱下来,再一件件把洗干净熨好的衣服穿上身。他做这些事时并不自然,眼神并没有停留在自己和另外一个人身上,自然也不会看到那个人看着他解开衣扣时突然深暗的目光。最终他还是整理整齐了,勉强把自己打理成昨晚能出门见人的曹若云的状态。然后他向房门走去,手触到门边时略停了停,杜荫山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他看着他停下来,看着他低下头,看着那个清瘦的人影微微发抖。在曹若云作为“零号”的日子里,他发抖的时候实在是多得不计其数,虽然大部分是装出来的。然而此刻,杜荫山觉得,零是真的觉到了冷。
      虽然他从始至终都站的笔直。
      打开门那一瞬间零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房门无声地掩上了。
      他没有说再见。
      杜荫山动也不动地看着那扇被关紧的门。
      零在痛,他感觉得到。
      他也许是在恨自己,恨自己的无力自控;也许是在恨杜荫山,恨他把他拖进这个境地;更也许谁也不能恨,只能眼睁睁地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的内心。昨夜之后,他们之中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杜荫山十三年前就意识到的东西,十三年来他偶尔想起,就会觉得,那个不知在世界上哪个角落上生存着的曹若云,简直无比幸福。
      因为当年他是无意识的,他是无辜的,所以他不用面对一切。即使他在苏州的夜晚后带走了戒指,他依然可以认为,那枚小玩意只是一个落难相帮情谊的见证,而非更深刻的某些情感的证明。
      十多年来,曹若云今天才清晰感觉到的惊慌与混乱,和被一个人凶狠而毫不留情挤入自己生命中的本能的排斥与罪恶的喜悦,他已经感受了很多年。
      杜荫山闭上眼。
      你会回来的,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这一次,不用我再逼你。

      虽然现在,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金子几乎睡着了。
      老板离开了,咖啡馆下午的客人很少,没有人需要他泡咖啡端盘子,然而那个客人还没走。金子揉着惺忪的睡眼,又望了他一眼,他已经换了个姿势——至于那杯特浓,已经凉透了吧。
      门口忽然又进来一个人。
      金子抬起头,是个穿着非常一般的男人,典型的上海市民,路上看见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他似乎对咖啡馆轻车熟路,没怎么打量就走到零待着的那个角落,在他对面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伸手招呼金子过来:“一杯拿铁。”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特点,听过即忘。但蜷缩着的零在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忽然全身猛地一震,渐渐地抬起头来。
      男人看着报纸,喝端来的咖啡,看看表,目光偶尔落到零脸上,又随意滑过,根本不注意他。
      十分钟后他付了钱,走出去。
      金子惊讶地看到那个一直趴着的客人站了起来,走到刚走的那个男人的桌子前,翻了下他留下的报纸,又随手扔下。
      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枚硬币放在自己桌上,想了想,端起那杯冰凉的苦得尤甚中药的东西,眼眨也不眨地灌了下去。
      他也走出门去。
      好像走进了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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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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