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曦升

　　今年的12月26日，天气尚好。
　　耶鲁校园里的树生长得怎么样？
　　纽黑文的月光怎么样？
　　那你在大洋彼岸，可好？

　　雨刚下过
　　墙角的我
　　终于感觉到寂寞
　　也许一眨眼我们已垂垂老去
　　我们的青春，
　　在飞鸟分割的夕阳中，
　　化作消逝的音符。
　　那雨水蔓延的季节，
　　我们在彼此中遗忘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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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柳若曦从省大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下午没什么课，她没有急着回宿舍，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慢慢的读着刚借到的小说。微风拂着柳条，她抬头，看到自己在湖中的倒影。
　　三年的时光，身上的稚气已然不存在，眸子里依然很清澈，透着一种独特的光芒。手机响了。屏幕上郭芷薇夸张的笑着。
　　“喂，若曦啊！”芷薇的声音依旧。
　　“呵~今天不怕长途贵啦！居然给我打电话！”柳若曦笑到。
　　“哎呦~是很贵啦，为了给你打电话我都穷到去卖血卖肾吃墙皮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是要告诉你个坏消息啦。五一我和裴军不能回去了，我们加了一项研究课题，必须赶在假前交，何况我们才放三天。”
　　柳若曦皱眉：“什么啊？怎么能这样!就算是清华也不能这样啊，还没有北大好呢。”
　　“啊？”
　　“不是么？你们还没北大监狱的自由，呵呵……”
　　“哎，你什么时候变冷了。没办法啦，那就只能暑假见咯。啊！不行了，我的钱了，挂了挂了挂了挂了。”
　　柳若曦叹了口气：“呵呵，你挂吧。”
　　“你先么。”
　　“还是你先吧。”
　　“若曦啊……我好想你哦。”郭芷薇的声音轻轻的，柳若曦心中一酸，说不出话来。
　　“我暑假一定来看你，拜拜！”
　　柳若曦缓缓的合上手机，吸吸鼻子，拿着书朝另一头的教学楼走去。

　　方琼和乔天刚下课，就看见柳若曦伫在门外。乔天一个箭步跨过去，敲她的头：“咳咳，学妹~有看到哪个帅哥啦，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柳若曦不满，说：“仗着自己是大三的欺负大二的是不是！小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好啦。我还有课，先走了。”乔天把书包斜跨在肩上，温柔的看了看方琼就向实验楼走去。柳若曦看着她的背影对方琼笑：“乔天还真是越来越帅了，啧啧……”
　　方琼扳回他的头：“你不要打什么小主意哦。”
　　“切，我可不想被你谋杀。”
　　“对对对，你的眼中从来只有你们家暮……”方琼突然被噎住，尴尬的想转移话题，“那个……星期天我和乔天约了一些朋友去KTV，要一起去么？”
　　柳若曦淡淡的笑：“不去了，我怕吵。”
　　“喔。”方琼点点头，两个人沉默起来。
　　柳若曦拉住她的手，笑得很落寞：“其实……你不用怕提到他名字的。我早就已经没事了。”
　　方琼微微叹了口气：“他还是没有跟你联系么？”
　　她摇摇头。
　　每月他都往家打一通越洋电话，然而从未提及过自己。是否柳若曦这个人，已经淡出了暮谨的世界？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一直活在只有他的世界。

　　周六的下午，柳若曦一个人去了省医院。呼吸内科的人不是很多，钟毅远接待了最后一位病人，就招手示意柳若曦进去。
　　“小曦啊，你来了。”钟毅远放下手中的病例，说道。
　　“呵呵，钟伯伯，我的药又用完了。爸爸叫我来取。”柳若曦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和钟毅远聊着天。
　　钟毅远尴尬的笑笑：“哦，本来说哪天顺路给你稍过去的，太忙了没顾得上。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柳若曦微笑：“多亏了你的药，真的好多了。最近都没有再发作。”
　　“最近有没有照我给你的食谱吃饭？食疗可是很重要呢。”
　　“有的有的。爸爸每天都这样做。”
　　钟毅远叹了口气，说道：“哎，老柳这么多年，一个人也真不容易。”
　　“钟伯伯，我一直想问你。我这个病，究竟……还能根治么？”柳若曦攥着衣服，轻轻的说，“爸爸年纪大了，我不想拖累他。”
　　“别说这么沮丧的话，虽说根治有些困难，可是只要你配合，可以长期控制的。你相信钟伯伯，不会出大问题的。”钟毅远拍拍她的肩，“不过，我也老了，呵呵。很快啊，我儿子就要来接我的班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再过一阵儿，你的病就交给他全权负责好了。”
　　“喔。这样啊。”柳若曦点点头。
　　“对了，小曦啊。明天你们有时间么？我们一家人请你们吃顿饭，都是老同学了，总是没机会好好聚聚。”
　　“钟伯伯，你别这么客气。我和爸爸都不好意思了。这次你们帮我这么多，我的命都是你捡回来的。我明天约好要去别人家了，这样吧，下个礼拜天，我和爸爸请你们吃饭。”

　　午夜。暮谨坐在宿舍的窗台上，灯已经灭了，星光斑驳的洒落在他的肩上。New Haven的月光清冷得仿佛能凝结成冰，心中最深的某个角落又飘出某个人的笑容。
　　他微微捂住胸口，眼睛分外的干涩。看了看手表，准备给家里打通电话。

　　彼岸。
　　柳若曦喘着气，终于把三盆茶花搬了上来。还没开门就听见果果的叫声，果果比以前更大了，棕色的毛又密又长，却是比以前好看了。开门的是暮远东，他的头发微微有些白了，但比以前亲切了许多，他也会像刘心棠一样，一口一个小曦。刚寒暄了几句，刘心棠就在房间里大喊起来：“是小曦来了么？老头子啊，快过来快过来，看看是谁的电话。”
　　柳若曦心中咯噔一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是他么？会是他的电话么？

　　“不能骄傲，不能松懈。要继续努力。”暮远东拿着电话喋喋不休起来。
　　“哎呦，长途啊！你就知道说这些！”刘心棠一把抢过电话，心疼的说。“谨谨啊！好好照顾自己啊，有空记得多往家里打电话啊。我和你爸都很好……喔！对了，小曦在，我让她跟你说话啊！”说着就把话筒递了出去。
　　柳若曦颤抖着接过电话，轻轻的放在耳边。
　　隔了许久，柳若曦终于叫了声：“暮谨……”带着微微的颤抖，微微的思念。
　　电话那头也犹豫了许久，问道：“最近……还好吧。”
　　听到暮谨的声音，柳若曦微微扬起头来。多么思念的声音，在心里一触即发，心脏咚咚的撞击起来。
　　柳若曦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才回答道：“嗯，听说你拿到了耶鲁的全额奖学金。恭喜了……”
　　“还好。”
　　柳若曦拿着电话，难过的想掉泪。她吸了吸鼻子，说道：“现在你们那里已经都12点了吧，还不睡么。”
　　“嗯。马上就去睡。”
　　“记得保重身体。”
　　“好。”
　　“那……再见。”
　　“再见。”

　　那天的事，没有人提起。他甚至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似乎，那样的痛彻心扉，也就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淡忘了。
　　刘心棠在一旁叹了口气：“那天的事，不解释清楚么？”
　　柳若曦苦笑了下：“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你是因为生病了，才没有及时联系他。他去香港的时候，还是在等你的电话的。你为了他一病就病了一年，连高考都耽误了。这些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柳若曦摇头，掉泪：“没用的阿姨。不要告诉他。如果他还爱我，现在告诉他，无非是影响他的学业。如果……他不爱我了，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刘心棠握住她的手，叹道：“哎，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看到你和谨谨那么不快乐，我和他爸一直在想，当初的决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柳若曦抹掉眼泪，努力微笑：“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当时都太小，什么都不懂。不懂得怎样去爱，不懂得怎样去挽留。你还记得那时你对我说的话么，你说：时间和距离，虽然是最可怕的东西，但也是检验真爱的标尺，昙花一现的感情，过程再美好，结局也只是痛苦。还没有开始检验，他就已经放手了。这样没有根基的感情，我想我也该试着放手了。”
　　“你还在气他，对么？”
　　柳若曦想了想，说：“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可是，我真的气他。我气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说分手。一切事情都有回转的余地，唯独这件事，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刘心棠看着她，认真的问道：“你，还爱他么？你还爱暮谨么？”
　　柳若曦点头，声音开始哽咽：“是。我爱他，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心棠抱住她，说到：“好孩子。暮谨能有这样一个人来爱他，也该心满意足了。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那是他没有福气。”

　　暮远东站在门外，听着她们的对话，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己或许，真的老了。

　　柳若曦从刘心棠家回到宿舍，发现三个舍友都不在。宿舍空荡荡的，脑袋里依旧回想着暮谨的声音，那么淡淡的，飘忽的。似乎他是个不真实的人物，以至于感觉自己刚才一直都在做梦。
　　阿九一进门，看见柳若曦失神的浇着花，水已经慢慢溢了出来。
　　“天啊，若曦。我的花……”她紧忙过去抢下柳若曦手中的喷水壶。
　　“啊，对不起。”
　　阿九摇摇头，奇怪的看着她：“你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柳若曦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九拉起她的手：“你在想，那个人……？”阿九是北方人，但身上的气质让人常常误以为她是江南水乡下来的女子，温婉而优雅，若曦觉得她很贴心，有什么事，她也总是第一个告诉阿九。
　　“什么。”柳若曦心虚。
　　“哎。方琼姐都告诉我了。”阿九淡淡的苦笑，“你为什么高三会重读的原因。”柳若曦不回答。
　　“他现在在美国对么？听说很强的，还是拿了耶鲁的全额奖学金进去的。他……”
　　“啊。”两个人的脖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掐住。
　　柳若曦打掉雅静的魔爪，揉了揉脖子吼道：“暴力女，你知不知道你手劲很大啊！”
　　“哇哈哈……被我抓住啦。你们两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哼，在说什么悄悄话啊！”
　　阿九想了想说：“雅静啊，你以前不是也是三中的么？你知不知道暮谨这个人啊！”
　　雅静睁大眼：“妈的。就是那个不是人的家伙？”
　　阿九眨眨眼，又看看我：“不是人？”
　　“当然不是人了。他去美国布鲁克兰中学交换学生的时候，期末拿到那边的第一名，回来的第一学期还是三中的全校第一。那种人怎么会是人呢？八成是投胎投错了。”
　　柳若曦微微笑了一下，那些事情虽然已经在脑海里渐渐变淡了，想起暮谨当时创造的辉煌战绩，还真被千古流传了。
　　“还有啊。”雅静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听说那人一中午能背5000个单词。”
　　“哎，这也太夸张了。”柳若曦忍不住插嘴，怎么传着传着变得和神一样。
　　“切！你有我了解么？想当年我可是三中资历最深的记者！这些名人的第一手资料我都有啊。”林雅静蔑视的看着柳若曦。
　　阿九不禁笑了出来，说：“怪不得你现在学传媒，可是你怎么能比若曦了解呢，她……”
　　“呀！！突然想起来，明天有场篮球赛，谁跟我去啊。”林雅静打开一包薯片，吧唧吧唧的吃起来，“帅哥云集哦，顺便看有没有金龟婿。”

　　阿九碰碰发呆的柳若曦：“你呢？”柳若曦摇摇头：“算了吧，我明天还要去图书馆查个资料。”
　　阿九推推她，皱眉：“去吧，大家都在，多好啊。”
　　柳若曦想了想，点点头。
　　阳光正好，来到体育馆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了。体院与医学院的友谊赛，双方已经在热身了。
　　雅静毫不顾及淑女形象的挤到第一排的绝佳位置，像挑模特般的打量那些球员。阿九和柳若曦在后方，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柳若曦朝场上看了看，体院的人个个人高马大，而医学院那方的斯斯文文，个头与气势统统矮了一大截。柳若曦拽了拽阿九的胳膊，问道：“这……悬殊也太夸张了吧。”

　　阿九摇摇头：“听说医学院有王牌的，不知道是哪个人。”柳若曦点点头，望着场上的队员，思绪被拉回几年前，脑海里，满满都是暮谨上篮的身影。
　　先是初中的1500破了记录，再是高中篮球赛夺冠。他总是创造一个又一个令她热血沸腾的奇迹，然而物是人非，再次站在这里看球赛的时候，再也找不回以前那种激动到难以言语的心情。柳若曦抬头看了下天，眼睛干涩的疼。

　　突然的一个转身，发现旁边的长椅上坐了一个男生。白色的休闲外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身上有种柳若曦说不出来的，独特而温雅的气质。他手里捧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丝毫不受外界喧嚣的影响。似乎是感觉到她在看他，男生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柳若曦惊讶的一怔，羞愧的迅速转过身。男生微微一笑，继续低头看书。

　　比赛开始了，阿九也挤到前排去了。柳若曦独自站在人群后头，索然无味。比赛实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速度、防守、命中率。医学院没有一项可以拿来和体院抗衡。开赛十分钟，比数仍然挂零。
　　柳若曦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
　　“貌似是很惨的样子。”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柳若曦转头，是那个刚才看书的男生。
　　柳若曦点点头，回答：“嗯。是蛮惨的。第一节还没有结束，就已经快落了20分了。”
　　男生专注的看着比赛，眼神中有种专一与固执。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评论或大叫，只是静静的看着。
　　柳若曦上下打量他：“你……只是来看比赛的？”看样子，他像是体院的学生啊！
　　男生笑笑：“算是吧。我是医学院的。”
　　啊？医学院的！哎~一副好身段可惜了。柳若曦默默的想。

　　正在这时，医学院的队长突然叫了一个暂停，就笔直的朝这边冲来。旁边的男生小声嘀咕：“哎，不好……”说完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快步离开人群。
　　“钟昱！给我回来！”队长叫的大声，挡住他的去路，“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见死不救啊！”
　　男生无奈的一叹：“我答应我老爹以后不打球了。”
　　“拜托了，这次只能靠你了。”队长说的诚恳，又转过身对观众大喊到，“而且！你们也想看他打球对不对啊！”
　　柳若曦四周的女生统统开始尖叫，齐刷刷的喊着：“王牌！王牌！王牌！……”柳若曦惊愕，原来……他就是医学院的王牌！？
　　钟昱撇撇嘴，呼了口气，今天果然不应该来。不过，既然都来了，就最后一次好了。他甩掉外套，点了点头，全场欢呼起来。

　　钟昱上场的第一刻，就飞速的穿过三个人的防守，甚至快到柳若曦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过去的。行云流水的传球，不仅主攻内线，连外线都能切入，轻松的单手上篮，进了！身旁的尖叫声盖过了一切。
　　他回头，灿烂而自信的微笑。
　　恍惚中，柳若曦看到，他的号码是——七号。
　　无论是神采，姿势，打法，他都跟暮谨惊人的相似。只是球技，似乎他更略胜一筹。一种熟悉的感觉翻江倒海的涌来，柳若曦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也冲到第一排，开始为他们大声加油起来。
　　他奔跑着，速度与体力都非常好，不断的与队友展开包抄，对方根本不能带球过半场，失误连连。而医学院在钟昱的带领下，都进入到最佳状态，每个人都有所贡献。在下半场刚开始的时候，分数就渐渐差的不远了，而到了比赛的最后关头，两队居然打成平手。
　　钟昱起身一跃在空中将球拦截了下来，也在第一时间从空中传给队友，队友上篮得分！柳若曦拽着阿九欢呼起来，医学院居然赢了！
　　柳若曦深吸一口气，微笑。没想到，这种久违的感觉，还能再找回来。她看着那个七号的男生，汗水浸透了他额头前的刘海，他仰头，大口的喝着水，和刚才悠闲的坐在长椅上看书的他，判若两人。男生看到了柳若曦，微微笑了。柳若曦点点头，对他伸出大拇指。
　　记忆袭上脑海，柳若曦默默的退出人群。

　　沿着湖边的一条小路回学校，柳若曦一直沉默着。为什么会在那个七号的身上看到暮谨的影子？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想去回忆。她害怕被‘过去’这个枷锁束缚，让自己走进一个无法预知的死胡同。算了，只是一场简单的比赛，反正自己对篮球也不是多了解。
　　一路的叽叽喳喳，阿九和雅静热切的讨论着刚才的比赛。只是，话题的重点，似乎不在篮球……
　　“哎~体院的那个二号看见没？听说他个子快一米九了。人长的也不错啊！”雅静兴奋的说。
　　“我倒是喜欢医学院的。多文质彬彬啊！”阿九双手合拢，一脸陶醉。
　　雅静作呕吐状，反击到：“屁咧！球打的那么烂，一副书呆子样儿……”
　　“最后还不是医学院赢了！”
　　“切！要不是有那个王牌，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哎，不过说实话，那个人球打的也太野了！呆在医学院可惜了。”
　　“那有什么好可惜的，人家那是能文能武。体院的那些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你……干嘛跟体院过去不啊！”
　　“是你跟我过去不吧！”
　　柳若曦越发觉得有火药味，这俩怎么又开始了。她无奈的摇摇头，插在她们中间说：“嘿！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必要争这个吧！幸亏你俩喜欢不同类型的，不然到时候爱上同一个人，指不定搞出人命来。”
　　两人不约而同的白了她一眼。
　　柳若曦笑笑：“好啦。我去图书馆啦。你们先回去吧。”

　　等她抱着一大摞书从省图书馆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手机突然响起，柳若曦无奈的‘哎’了一声，快步走到台阶旁，把书放下。掏出手机，发现是暮谨家的电话。
　　按了接听，柳若曦惊讶的睁大眼，打电话来的居然是暮远东。
　　声音显得吞吞吐吐：“小曦，你会做粥么？”
　　从来没见过暮远东这个样子，柳若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糯米粥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柳若曦尝了一口，香香的，味道不错。又撒了些芝麻和花生酥在上面，才关了火。果果似乎也闻到了香味，对若曦不停的摇着尾巴。
　　暮远东露出笑脸：“呵~这东西我还真不会。弄了两次，居然都糊了。”
　　“以后有这种事就尽管叫我吧！随叫随到，比外卖还方便。嘿嘿~好歹我爸以前也是大厨出身。”柳若曦笑得灿烂，又突然皱眉，“对了，阿姨究竟怎么了？只是胃痛么？”
　　暮远东叹了口气：“唉，她胃疼的厉害，又坚持不去医院。那家伙从来都倔，别看我平时对她凶，照样拗不过她。”
　　柳若曦嘴边漾起微笑。虽然暮远东平日不苟言笑，但在这句话中，柳若曦还是听出了宠溺与关怀，眼前似乎浮现出暮远东当年意气风发的牵着刘心棠的手，一起漫步在乡间小路的场景。
　　“这丫头，还笑！”暮远东嗔道。
　　“哎呦，暮叔叔，你不了解啦！如果去了医院，有了医生和护士，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用心的照顾阿姨啦！她就是想让你担心她，体贴她啊！”柳若曦眨眨眼，分析道。
　　暮远东也笑了：“你这丫头，油嘴滑舌的。”

　　把粥端到刘心棠床边，柳若曦扶她坐起身来，轻轻的舀一勺，吹一吹，送到她嘴边。刘心棠一把抢过勺子和碗：“哎呦，只是胃痛又不是残疾，我自己来！”然而刚接过去，手一软，就洒在了床上。柳若曦赶快起身去清理。
　　暮远东从门口走来，帮着柳若曦换了床单，无奈：“你还逞强！好不容易小曦来一次。”
　　“老头子！我还没说你呢！好端端的硬把小曦找来，人家还有功课不是！”
　　柳若曦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最近刚忙完一篇大的论文项目，闲的很呢！粥洒掉了，我再去盛一碗。”

　　刚走出房间的时候，柳若曦听到暮远东的叹息。
　　“哎，多好的孩子。要是哪天真能成我们暮家的人就好了。”
　　柳若曦收起笑容，失神的走开，不忍再听下去。

　　柳若曦打电话给阿九向学校请了假，索性留在暮家，帮自己和暮远东做了顿丰盛的晚餐，又帮果果洗了澡。
　　之后，她帮刘心棠熬了中药，送到她床边。
　　“小曦。每次看到你这样帮我们，我心里都很是过意不去。”刘心棠眼中有淡淡的泪光，“我总是在想，如果不是我们，你的病也不会发作。你现在，说不定就是北大的高才生了。你每次来都帮我们做这做那，我们也不能还你什么。”

　　柳若曦微笑：“真的不要这样想。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在这里，就像在我自己家一样温暖。虽然我跟暮谨不一定会在一起，可是在我心底，我一直把您当做我亲妈一样看待的。”一转头去，泪水就滑下脸颊。
　　刘心棠也露出微笑：“好。我以前就说过，你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什么困难，你可以随时随地的来这里告诉我。这和谨谨没有关系，是我和你的约定。明白吗？”
　　柳若曦点点头，把汤药递给她。

　　无意间从暮谨的房间经过，还是忍不住推开门进去了。
　　其实柳若曦会这么频繁的来暮家，除了帮老两口做些事，还有一个大大私心，那就是属于暮谨的这片天地。这毕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虽然那么久过去了，床上和枕头上依旧有着他淡淡的味道。曾几何时，柳若曦以为，只要可以闻到这种味道，他就不会离开。如今，他离开了，她想，即使有一天，柳若曦忘记了暮谨，也不会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味道。
　　墙上有他一张张的奖状，抽屉里是他用过的草稿纸，如此熟悉的字迹。每样东西，都会勾起柳若曦无数的思绪，每次踏进这里，就像进入了一个窒息的漩涡，再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梦境里所有的幸福微笑，再被狠狠的拉扯回现实的时候，都像一把把利刃将她刺得体无完肤。然而，感觉不到疼痛。
　　心底，是无尽的深渊。
　　即便这样，柳若曦仍旧喜欢呆在这里，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的感觉到暮谨的存在。
　　默默的打开暮谨最下层的抽屉，里面什么也没放。然而仔细一看，只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那里——像框。
　　柳若曦的心猛然被撞击了一下，像框里的两个人还是稚嫩的脸庞，灿烂的微笑着。牛皮纸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岁月的痕迹打磨在上面。她送他像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伸手去拿，手却小小刺痛了一下。食指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顺着指肚慢慢的留下来。没有想到，它变得这么锋利。柳若曦顾不得手，因为像框边沿也沾了血迹。她努力的用纸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擦着擦着，眼泪渐渐涌出，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若待此生空追忆，曦升夕落徒思念。暮谨，你的预言实现了么？
　　回忆隔着厚厚的尘埃，已淡如云烟。思念的线条连接着地球两端的你和我，心绪流失在时光汹涌的流水里。
　　我和你的距离，越走越远。

　　暮远东从门缝里看见她的泪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哀伤的沉默，背着手走回自己的屋子。
　　柳若曦坐在地板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暮谨，你在地球的那端，是否会偶尔想起我来。
　　从今天起，我将不会再思念你。我会把你尘封在我心中的角落，永不触碰。
　　暮谨，一个崭新的柳若曦就要启程了，你会为我开心么？
　　暮谨坐在Bass library的一个小自习室里，里面的人不多。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查阅着今天上课的笔记。窗外的阳光通过落地窗户洒落在他的身上，像碎了的星光。
　　明天的课堂就是他的天地，教授仅仅是布置了题目，学生将会轮流讲课，而他，被指定第一个。初来之时，他很不习惯这里上课的方式。随处可见的插头和覆盖校园的高速无线网络，键盘的‘啪啪’声取代了笔在纸上摩擦的‘唦唦’声。一直到现在，暮谨仍旧喜欢用钢笔和本子，怀念故乡那种粉笔沫在教室飞扬的味道。
　　他望了望窗外，似乎黄昏了。耶鲁古老的哥特式建筑被夕阳印衬的更加庄严、肃穆，钟声响起，久远。暮谨起身，准备去找stv教授讨论一个问题。
　　William教授已经在这个学期帮暮谨提出关于去自己的家里住宿的申请，学校也顺利批准了，在校住宿本来就仅限于大一新生。大二的时候William曾邀请暮谨去自己家住，但暮谨说在学校比较方便，William也就没有再提。但毕竟和暮远东有那么多年的交情，而且在他心里，也是十分喜欢暮谨这个孩子的。今年暮谨有一个长期的研究课题，需要William的指导，暮谨也就顺利成章的住进了William家。

　　New heaven是个静谧的小城，暮谨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那是一栋二层的别墅，门口是大片的草坪，还有Tomson一家一起做的一个秋千，在风中摇摇摆摆。William的妻子Abby太太已经做好了晚餐，微笑着等待着他们。家中有两个孩子，男生和暮谨同年级，名字叫Chad.他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笑起来有两颗很好看的虎牙，跟暮谨一比，像个孩子。Tomson夫妇还有一个小女儿Catherine，在New heaven的一座私立学校念高中。Catherine有着大海般蓝色的眼睛，见到暮谨，总是羞涩的笑。
　　暮谨很喜欢这一家人。

　　吃过晚饭，William教授帮暮谨指导了一遍明天讲课的要点，并印了一些他会需要的资料。直到所有人都睡下了，暮谨还在准备明天要展示的课件。恍然抬头，表上的时针已经缓缓挪到了凌晨一点。
　　窗外的月光又变得清冷起来，他又想起那个夜晚。几年来，他第一次听到她声音的那个夜晚，月亮也是和今天一样凄清而冰冷。他不再去想她，又专心作着资料批注。

　　暮谨曾经很喜欢“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话，因为无论两个人分分隔在哪里，依然会看着月亮想着彼此。然而如今，他披着清冷的月光，大洋另一端的阳光，已经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的心里是满满的她，而她的心里，是否已有了别人？

　　一大早，李子扬就把所有大家可能用来反驳暮谨的观点整理好，交给了他。耶鲁向来是借着在课堂上来回的辩驳，知识才得以提升。这样的准备，是完全有必要的。
　　李子扬是与他同届来耶鲁的留学生。然而他总是与李子扬结伴同行的原因，并非因为他是一个华人，而是因为他的性格与裴军有几分相似，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在学术研究上对自己的要求，和脚踏实地钻研的精神都让暮谨深深折服。
　　暮谨想，这些，都是因为太怀念故乡，怀念过去的人和事。

　　近一段时间耶鲁一直都采用“ shopping period ”的制度，学生试听时，在课程的前五分钟随意离开这个教室。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听课的前五分钟就觉得这个课太无聊了，可以收拾书包起身就走。
　　所以暮谨担心，若大家看到主讲是他，都会纷纷离去。毕竟和英国首相布莱尔的课比起来，就算自己准备一年，也是黯然失色。
　　然而出乎意料的，十分钟之后，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他的手心微微出了些汗，但还是进行的很顺利。他自己独到的一些见解和方法，博来台下一阵阵的掌声。带头鼓掌的，是坐在第一排的一个中国女孩儿。看到她，暮谨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她很漂亮。是的，真的很漂亮。
　　有着朦胧美感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纤细的身材配上短裙和皮靴，有种时尚又不失端庄的气质。
　　然而暮谨的视线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微微对她笑了笑，就开始做最后结束的总结，过程很完美，其中不乏有一两个同学起来反驳，但他也态度温和的驳了回去。
　　结束的时候，Eve教授也微笑着拍拍他的肩：“Mike！nice going!”

　　午餐的时间，暮谨收到了郭芷薇和裴军从北京寄来的信。他独自到那个常去的小自习室，小心翼翼的拆信。
　　裴军说了些他们生活的近况，郭芷薇啰啰嗦嗦的交代着他一些琐碎的事情。还有几张照片，上面郭芷薇和裴军做着一些鬼脸，手牵着手，看起来如此幸福。

　　最后一张，中间多了一个人。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也变得更长了。清秀的一张脸，在阳光下微微抿着嘴笑，恬静而美丽。
　　暮谨的视线定格在那里，不敢呼吸。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是裴军飞舞的字迹：“四个人的电影，只有你一个人缺席。”
　　视线忽然就那样模糊了。
　　他又把照片翻过去，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在美国的这几年，暮谨命令自己不许想起她，也不敢想起她。时光像琥珀，把痛和泪紧紧的锁在其中，只要不去触碰，起码会有一点点幸福。他以为高一在美国的那些日子，自己已经饱受思念的折磨，没有想到如今竟会重蹈覆辙。原来违背真心的选择，会给自己带来如此的下场。
　　若曦，为何我们会渐行渐远？我们如何才能回到过去？我们还回得去么？

　　暮谨掏出笔，在回给他们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我不会缺席，我只是在千里之外的地方，陪伴着大洋彼岸的你们。”
　　李子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像土匪一样抢过他的信，叨叨：“哎呦呦，跨国寄情书，这次又是哪个美眉啊？”上次白羽菲寄来的信，是李子扬帮她拆的，白羽菲说，她终于可以忘了他。里面她也附了几张照片，不愧是三中的校花，李子扬连吼艳福不浅。
　　暮谨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一叠照片递给他，说：“自己看！人家甜蜜成那样，我插得进去嘛！”
　　李子扬边看边说：“哎，这男的长得不错。不过你还是有机会的嘛！哎~你看，这人不就插进去了嘛！”他指着最后那张，三人中间的柳若曦嚷嚷。
　　暮谨突然安静了，他皱了皱眉，拿过那些照片，揣在兜里朝门口走去。
　　李子扬突然恍然大悟起来：“原来那个落单的人才是你的目标，喔喔喔~被我发现了！快快，再让我仔细看看！”
　　暮谨头也不回：“我饿了，我要去吃东西。”

　　史德林纪念图书馆。
　　因为不知道书名，无法用系统查找，暮谨和Chad转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找到这次报告要用的资料。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需要的书，暮谨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在快要拿到的那一刻，书突然从另一边被人取走了。暮谨一怔，从书架缝隙看去，是她……那个给他鼓掌的女生。
　　她也惊讶的抬头，对他微笑：“Would you want this one ”
　　暮谨点头：“Yeah。”女生翻了翻，将书递给他。
　　Chad适时的冲过来，摆了一个自认为很酷的pose，对她笑：“Oh! Journey！small world，isn’t it”暮谨忍不住笑了起来，多土的对白，搭讪也没有这样的吧！

　　那个叫Journey的女生看见他蹩脚的姿势，笑了笑：“Sure! we’re in the same school.”
　　Chad显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紧张的拽了拽暮谨，说道：“This is my friend,Mike .”
　　女生点头微笑：“I’ve heard so much about you,mujin.”
　　暮谨疑惑：“你知道我名字？”
　　女生笑道：“是啊，我还知道你是三中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啊。”
　　暮谨诧异，还果真是small world。
　　“你……”
　　“我叫钟妮，能在异国他乡遇到你真好。”
　　Chad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喊道：“Speak in English,ok”暮谨和钟妮都笑而不答。

　　临别的时候，钟妮对暮谨说：“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天空如此透明。
　　初夏的阳光，静静的流淌在柳若曦的发梢，她和阿九静静的坐在篮球场旁的长椅上，看着场上的人来来往往。她忍不住用手去遮刺眼的阳光，懒懒的对阿九说：“小姐，回去吧，你觉得咱们学校的比赛有看头么。”
　　阿九点点头：“哎，还行吧。再陪我会儿嘛。”

　　柳若曦无意识的看了看表，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天哪，都五点了。跟钟伯伯约好四点的，我爸非杀了我。”慌忙的掏出手机，原来静音了。再一看，十二个未接电话！
　　她赶忙打给柳瀚，很快就通了，那头的声音很无奈：“小曦啊！你……怎么不接手机呢？我已经在你钟伯伯家了，赶快过来。我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找不到路打这个号。”柳瀚把地址和电话都给了她，虽然很无奈，但他早都料到了，柳若曦从小就是没时间概念的小马虎。
　　柳若曦挂了电话，打了个车，飞速的往目的地赶去。
　　来到这里，让柳若曦傻了眼。每个都是二层的别墅，长的一模一样。最可恶的是，居然有两个6号门牌！她拿出老爸给的地址看了一遍又一遍，没错啊！就是这里么，怎么搞的啊。打给柳瀚，果然关机了。
　　按了一串陌生的号码，心里忐忑。这到底是谁的号啊！
　　“你好，你……”
　　“柳若曦是吧。”是个男生，声音很好听，还有一点点熟悉。
　　“额。”柳若曦沉默在那里，忘记了主题。
　　“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在楼下，可是，怎么有两个六号啊。”柳若曦的声音显得很无辜。
　　男生顿了顿，笑道：“笨啊，你看看那是九号吧。牌子倒了吧。”
　　柳若曦走近，仔细看那个牌子，果然有松动的痕迹。用手把它转上去，还真是六号。心里暗暗嘟囔，被一个陌生人骂了笨，还真是糗。
　　“咦，真的耶。那……现在怎么走啊！我已经找不到刚才那个六了。”
　　男生在电话那头微微笑了：“朝北，大概走一百米。”
　　“那个……我，分不清方向啊。”柳若曦撇撇嘴，自己本来就是路痴，能找到这里算不错了。
　　男生干咳了声，笑道：“那你别挂电话，等着。”
　　柳若曦哦了声，把电话微微离开耳朵，开始欣赏这里的风景。这院子还真大啊，都是有钱人吧，一幢幢的别墅，看的她有些眼花。
　　电话中的声音又传来：“嘿，回头。”

　　柳若曦转身，微风静止在耳边。
　　男生微笑着挂掉电话，眼神里说不出的清澈。两个人在看到彼此的时候，微微怔了怔，然后异口同声道：“原来是你啊。”
　　男生笑道：“呵~我叫钟昱。”
　　“我记得你啊，王牌嘛！”她也淡淡的微笑。
　　“啊~一会儿千万别提我打球的事啊！”钟昱接过她的包，“走吧，我在楼下等你了整整半个小时哦。”

　　别墅果然大的不像话，三室一厅，回旋梯上还有三间客房。开门的是钟昱的母亲，王潇。那是一个孔雀似的女人，她穿着一个白色的披肩，高贵而美丽。她打量面前这个女孩，才微微笑道：“原来，你就是柳若曦啊。”
　　“阿姨好。对不起，我来晚了。”
　　柳瀚闻声出来了，责骂到：“小曦啊！怎么这么晚呢！快来，大家都等你了。”
　　钟毅远也走了出来：“小曦啊！来了就好。”
　　“是什么事让你忘了来这儿啊！”王潇坐到饭桌旁，叠着一个餐巾。

　　“额，那个……我在看，我们学校的篮球赛。”
　　“呦，不愧是柳瀚教出来的，还真有欣赏水平。”
　　柳若曦皱眉，受不了这个女人的冷嘲热讽。
　　“妈，说什么呢！大家都饿了，快开饭吧。”钟昱把柳若曦的碗筷放在她面前，递给她一个餐巾。柳若曦

　　柳瀚尴尬的笑笑：“这孩子，从来都没有时间概念，方向感也很差，刚才不是小昱下去。你准迷路了吧。”
　　“是啊！我找到9号去了。他要不下去，我还真找不见。”柳若曦看了看钟昱，“谢啦，钟同学。”
　　钟毅远缓缓的开口：“小曦啊！钟昱现在在医学院读大三，过不久毕业了，就把你交给他了。”
　　柳若曦怎么听这话都有歧义，尴尬的笑笑：“我知道啊，我们见过面的。”
　　钟昱瞬间扭过头看她。天，可别出卖我。
　　“啊？你们见过啊，什么时候？”钟毅远诧异。
　　“哦，就是上次医学院和……呃。”柳若曦猛然卡住，“医学院和我们学校的一次学术交流会。呵呵呵……”她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差点忘记了，好险。
　　扭头去看钟昱被吓的惨白的脸，忍不住笑起来。钟昱瞪她，一副“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的表情。

　　柳瀚拍了拍钟昱的肩膀：“呵呵，认识就好了。就不用我们大人操心了。”
　　王潇哼了一声，礼貌的向柳若曦微笑：“听说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啊！跟你妈妈一样是哮喘是么？”
　　柳若曦点点头：“是啊！不过多亏钟伯伯，我的病已经好多了。”
　　“你是高三那年病倒的么？三中那年的成绩不是异常的好。”王潇仍旧抬着头微笑，“哎，如果你当年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还能考上好一点的大学。”
　　那一声感叹让柳若曦的心被狠狠的刺痛，然而依旧微笑：“我不觉得我现在的学校有什么不好。”
　　“她所在的学校，是我们省的三大重点之一。”钟昱吃着饭，没有抬头。面无表情的附和到。

　　王潇也笑笑：“确实很厉害。你妈当年也是全省第一毕业的呢！可惜了，千万别走你妈的老路啊。那么早就抛下你一个人，总是要顾好自己的身体的。”
　　柳若曦咬着嘴唇，冷冷看着她。虽然是关心的句子，但那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冷嘲热讽。柳若曦再也吃不下去。然而柳瀚在一旁，依旧无言。他突然觉得爸爸在这个女人面前，竟显得那样懦弱。
　　“好不容易约出来吃一次饭，说什么丧气话！”钟毅远撂下筷子，对王潇说道。王潇收起笑容，沉默。
　　柳若曦侧头看了看埋头吃饭的父亲，转头对钟毅远说：“没关系啦，钟伯伯。我吃饱了，你们的院子景色真美，我可以下去看看么？”
　　“好啊，让钟昱陪你去吧，免得你又迷路。”钟毅远也露出和蔼的微笑。

　　柳若曦和钟昱坐在草坪上，看着远方的音乐喷泉，沉默着。
　　“我妈……她不是那个意思的。”钟昱尴尬的对柳若曦笑笑。
　　“嗯，我知道，这种话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什么‘呀，你居然没考大学。’‘呀，哮喘，真可怜。’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针对我妈。”柳若曦皱眉，地上的小草被她揪的乱七八糟。
　　“可能……他们有什么恩怨吧。上一代的事了，我们也没能力管。其实我早都发现了。我妈只要一见你爸，就变得很奇怪。她平常不是那样子的。”钟昱叹了口气，躺在草坪上。
　　“不是听说你爸妈和我爸妈从高中就是同学了吗？既然是同学，就算有什么小矛盾，应该也会随着时间淡化啊。”柳若曦思索着，浅浅的皱着眉。
　　钟昱突然笑了：“哎，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事情，是无法淡化的。”
　　“嗯？有么？”柳若曦疑惑。
　　钟昱笑而不答，嘴里叼着一根草，淡淡的看着天空。
　　柳若曦晃晃他的胳膊：“哎呦，什么啦？”
　　“爱情啊！”钟昱眨眨眼，“我猜……是不是我爸以前喜欢你妈。”
　　“啊？是喔，呵呵呵……”柳若曦也笑笑，躺在草坪上。

　　钟昱偏过头看她：“其实我一直有件事很疑惑。你知道我也是学医的，有的时候，哮喘往往因为心情而引发。有的时候过于激动，或是过于伤心，都会加重哮喘的症状。我爸说，你妈当年就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去世的。那么你……”
　　“什么？我妈当年是因为伤心过度才病发的？”柳若曦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不知道么？”钟昱手足无措起来，“那……或许你爸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告诉你。你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柳若曦叹了口气：“是啊！这么多年了，我也总感觉他有事瞒着我。”
　　“你爸爸很不容易啊。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独自抚养一个孩子不容易。”钟昱淡淡到，“就是我刚才说的，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呵呵，你的病，是我最重要的任务。”
　　柳若曦笑：“是啊，钟医生，小女子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钟昱看住她的眼睛，说道：“哎~看在我马上要成为你专属医生的份上，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年会突然发作，还差点把命丢了？”
　　柳若曦沉默着，把头转向一边。
　　“和你妈妈一样？是过于伤心么？”钟昱又问了一句。柳若曦仍旧不答。钟昱淡淡的笑了：“好啦。等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没什么不能说的。”柳若曦转回头来，“既然已经放下了，就没什么不能提到的。”
　　钟昱默默的听，看着她眼底深深的寂寞，心头浮起一丝忧伤。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现在都快21了哎。算算他已经在我心里住了七、八年了。”柳若曦轻轻的舒了口气，微笑，“他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不爱笑，可是看到他就觉得很温暖。”
　　“他呢？现在在哪里？”钟昱问道。

　　“耶鲁。”柳若曦笑的落寞，“他不想去，是我逼他去的。走的那天，他约我在学校门口见，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下大雪打不到车，我一路追到机场去，结果昏倒在路上，呵呵~很傻吧。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可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再度想起往事，柳若曦感觉已经不像是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原来，时光和距离果然能带走很多东西。只是伤口还像固执的孩子，久久不愿意愈合。
　　钟昱看到她眼底浅浅的雾气：“之后呢？”
　　“没有之后。之后我是我，他是他了。”柳若曦看看钟昱，问道：“表面上看，你觉得我算不算乐观。”
　　钟昱点点头：“表面上是，可是，还是能感觉到你心底……很勉强。”
　　柳若曦呵呵的笑：“被你看穿了，我不喜欢说话却每天说最多的话，我不想笑却总笑个不停。我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很快乐。”
　　钟昱皱眉：“你不要这样。他的离开，并不代表你的结束。”
　　“也许吧。总是，我得为我自己的将来负责，一切的一切，都仅仅为了我自己。”
　　钟昱笑笑：“呵呵，与心爱的人闹矛盾，和陌生人说心里话。”
　　“是啊，陌生人，谢啦。”

　　两人再也不说话，默默看着远方，风轻轻的拂过。生活归于往日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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