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曦升

　　我想起你描绘我们的家
　　手指着远方画出一栋房子
　　你傻笑的样子偏偏那么诚恳
　　可惜时间会离开
　　你会离开

　　我曾以为暮光和煦
　　我能等你回来
　　因为挂念你
　　想再见到你
　　才知道
　　原来你就住在我心里守护着我的回忆

　　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有时候不经意的错过
　　才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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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倾盆而下，雨滴疯狂的打着车窗。暮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有些冰冷。

　　“William教授给你的信，我放在门口的邮筒里了。还有。”钟妮从后座取出一个袋子，“伯父最近喜欢坐在阳台，可是天气变冷了，我担心他感冒，所以买了这个。”
　　保暖的毛皮大衣。
　　暮谨微笑，握住她的手：“谢谢。”
　　钟妮想开口，但却又不知怎么说。
　　“你……还没有告诉伯父，我们的婚事么？”她问。
　　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收紧：“我们的婚事……是你告诉柳若曦的么？”
　　他转移了话题。
　　“是。”她回答的干脆，“难道不应该让她知道吗？”
　　他松开她的手：“钟妮……我……”
　　“你不要说！”钟妮像触到某根神经一样喊着，转而微笑：“我知道，我了解。现在说这些都不合适，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或许这样伯父会比较开心。但是……没事……算了。如果你不开心，我们就推后吧……”
　　“我送你回去。”他淡淡的说。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暮谨预备了很久的话又堵了回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她的心颤抖着，她最怕听到的三个字。她永远不要听到那三个字。
　　如果这是假象，那就继续维持下去吧。宁愿活在虚伪的甜蜜里，也不愿意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冗长回廊出口的那个收信箱已经生锈了，似乎钥匙丢失了之后就再也没被打开过。他一边努力的撬着锁子，一边在心里无奈钟妮怎么会把William教授的信塞进这个鬼地方。
　　终于打开了，一眼就看到了William教授拿牛皮纸装的英文信件。然而还有一封小小的信随之掉了出来。封面小小的字，让他的心揪住。
　　暮谨收。
　　信封的边角已经发黄了，可是那字迹，熟悉的让呼吸都凝滞了。
　　雨声滴滴答答的敲在窗户上，拆信的手却突然抖了起来，清秀的字迹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再过不到一个礼拜，你就要离开了吧。我似乎，有好几个礼拜都没有看到你了。一些话没办法当面告诉你，所以，我还是用写的吧。
　　十二岁的我，其实分不太清楚友谊和爱情的界限，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人，过着一个人的生活。我早已不记得喜欢你的原因，或许是一句话，抑或仅仅一个眼神。我傻傻的和你在一起，偷偷的幸福着。
　　高一你在国外，我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甚至从不去想以前的日子，不然会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噩梦中。只是每当看到黄昏日暮的晚霞，便会想到地球另一端的你正注视着朝阳，瞳仁的亮光依旧如昨。之后你回来了，那么耀眼。站在你的面前，总觉得自己渺小的像一个尘埃，自卑的黯淡无光。于是，我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就如同现在，我依旧没有勇气把你留下。因为，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追求自己的梦想，就如同我最开始喜欢的那个暮谨。心棠阿姨说，时间和距离可以检验出很多。我不怕，我相信你，所以我接受这样的考验。我希望，你也可以陪我一起度过。
　　因为我被罚抄的课文，我送你的那块石头，被我做成相框的书皮，你扔给我不见不散的纸条，还有你身体流着我的血。我不相信你会忘记我，我不相信时间和距离会改变什么。只要我们都变，物是人非这个词永远都不会成立的。
　　暮谨。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很清楚的说过，这次我一定要说，我爱你，很爱你。所以不过是三年，我一定能等。
　　3x365=1095个日夜 =1095x24=26280个小时=26280x3600=94608000个分分秒秒
　　我相信我们之间没有那么脆弱。
　　你要开心的去，带着我所有的期待和祝福去，然后满载而归。
　　所以，无论多少个365天，我一直会等你。
　　依然。
　　若曦，亲笔。”

　　被眼泪打湿的模糊字迹还清晰可见，暮谨似乎可以看到她站在雪地里单薄的影子。事过境迁，她的眼泪却在时光的截面中异常的反射出光来。神经用力的收紧，如同瞬间获得了突破蚕蛹的张力。
　　一切已成为定局吗？
　　他不相信。
　　白羽菲打着伞等在柳若曦的楼下，白色的低腰裤被溅到了黑色的泥点。天空发出闷闷的响声，树叶沙沙的摇晃着。
　　“你怎么在这里，小心感冒啊！”柳若曦看着打伞的她，有种独特的气质。
　　“突然很想见你了，伯父也不在家，所以只好在这里等你。”白羽菲拽了拽裤脚微笑，“你……能陪我去喝杯咖啡吗？”

　　咖啡屋的香气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柳若曦感觉到了白羽菲的沉默。
　　“刚才，你去暮家了吧……”白羽菲微笑，搅了搅咖啡，“钟昱等你很久，你都没在。”
　　柳若曦尴尬的笑笑：“嗯。我去帮暮叔叔……”她停顿了下，突然觉得不应该对她撒谎。“我和暮谨去看初中的老师。”
　　白羽菲看着她：“这些话，我知道我没资格问，但你知道我这人就是这样。你和钟昱的婚礼，到底还要再拖吗？”
　　“可以不要逼我吗？”柳若曦蹙眉，“事情才刚结束，给我一点缓冲的时间吧。”
　　“如果你喜欢他，就要彻底放弃暮谨。就算不喜欢，那也起码不要这么自私，要和钟昱说清楚吧。”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柳若曦低头：“不可能了，我早已放弃暮谨了，钟妮为了他连学业都放弃了，我有什么资格像以前一样爱他。”
　　“那钟昱呢？！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真的不爱他，最不会伤害他的方法，就是直接告诉他啊！！”白羽菲第一次这样不顾一切的吼起来，甚至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她以为她会生气，然而出乎意料，柳若曦居然灿烂的笑了：“你喜欢他？”
　　白羽菲听到她的质问，愣住，心跳加倍：“什么。”
　　“你喜欢钟昱。”这次是肯定句。
　　“你胡说什么！”她音调明显升高。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知道的。请你相信我，我比你更加不想伤害钟昱。其实到现在，我都不明白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他。我会尽量让自己想清楚的，我答应你，等我想清楚之后，我会和他好好的谈一次。”柳若曦笑笑，搂住她的肩，“至于你，已经因为我放弃过一次，而这次，希望我不会是那个罪魁祸首。即使我喜欢他，那么我们也应该公平竞争。”
　　白羽菲甩开她的手，气急败坏：“我哪儿有啊！你自己惹得祸，少赖我哦！哎呀不管你啦，我走了！你买单。”
　　看着她急促紧张的走出咖啡屋，柳若曦笑起来，但心中还是泛起了层层酸楚。盘踞在心底的雨水，覆盖了寂寥的笑容。

　　在咖啡屋里一直坐到雨停了，柳若曦才起身缓缓朝家走。
　　月亮很圆，地上的积水映着她的影子，突然觉得自己孤独起来。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有些胆怯的回头，看到月光树荫下熟悉的身影。
　　“你还没回去么？”柳若曦看着浑身湿透的暮谨，问，“怎么搞的，为什么不拿伞呢？淋雨会感冒的。”
　　她快步走过去，看了看他湿透的衬衫，把外套脱下来给他。
　　暮谨不接，执拗的看着她，眼神里有灼热的火焰。
　　“怎么了？”她问。
　　他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先去我家换件衣服吧，会感冒的。”她也不再问他，两个人沉默的上楼。

　　咖啡冒着热气，柳若曦缓缓的递给他，却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他从口袋掏出已经湿掉的信，有些苦笑：“怎么办，我才看见。”
　　柳若曦接过那张纸，看了看是自己的字迹，轻轻笑了：“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我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吗？”他抬头问她，“如果我当时看到这封信，一切还会走到今天这步吗？”
　　柳若曦显得异样的平静：“其实我以为，我刚才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暮谨，我们……都不应该活在过去。现在的人生才是应该面对的。不是吗？”
　　“所以你这么快就可以忘记过去了？所以你信上写的都是假的吗？”他很激动。
　　“信上是真的。”柳若曦回答，“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过去，我相信这几年的时间根本影响不了我们什么。只是挑战还没开始，你已经选择了弃权。既然当时已经选择放弃了，现在为何又死死不放呢。”
　　暮谨拽住她的手腕，有些用力：“你在生气，对吗？是因为生气我说分手，所以才这样说么。”
　　她想挣脱，却又突然放松了：“是，最初的时候很生气，气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打败了。但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却突然平静下来，我想我需要拥有的，是平静的生活。等你，很久了，我终于累了。不过还是想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曾经如此爱你。”

　　‘曾经’两个字，像刀子一样深深刺入，暮谨的语气有些冰冷的绝望：“如果是生气，这几年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你知道我离开那天等你多久吗？我站在路边，一遍遍寻找你的影子。我说服自己，如果你有一点点在乎我，你就一定会来。我甚至已经在心里发誓，只要你来，一切的误会、不满我就统统的忘记。只要你来！！可是，我最后等到的电话，却是我爸气到昏倒。”

　　“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忘记它吧。不要让自己这么难受，好吗？”柳若曦努力让自己微笑，“过几天，你们不是就应该讨论婚礼的事了。”
　　暮谨突然哽咽起来：“柳若曦，你为什么还是一样残忍呢？你每次在放弃我的时候难道心里都不会痛么？”

　　“你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只要你说一句留下来，我就不会走！”他的表情一如以往一样坚定。柳若曦有那么一刻，很想要紧紧的抱住他，然而她还是说：“暮谨，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干笑了一声，眼圈瞬间红起来，从口袋缓缓掏出一个盒子，轻轻打开，是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面有一颗小小的水钻，发着浅浅的光泽。
　　“这是那个晚上，我本来准备许下的承诺。”暮谨看着她，苦笑，“曾经我无数次想丢掉它，却还是没有做到。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收下它么？”
　　“我要。”柳若曦微微笑了，“这是学生时代的暮谨给柳若曦最好的礼物。不过，请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钟妮。”
　　她转身，取来另外一枚戒指，祖母绿刺痛了暮谨的眼睛。本来看到她收下戒指微微雀跃的心瞬间摔得粉碎，他僵硬的接过戒指。
　　“暮谨，祝你幸福。”

　　时间在凌晨五点十五分。
　　当雾伴着黎明落下来时，暮谨坐在篮球场旁的长椅上，觉得浑身无力。人类果然什么都无力战胜，之前是回忆，之后是命运。
　　天空是灰白色，调和着昨夜的黑。他开始头痛，全身的骨骼酸胀，有些无法呼吸。一直到六点，旁边的大钟响起，许久才看到钟昱的身影。
　　“这么早，找我有事吗？”钟昱脸上有一丝疲倦，不过还是礼貌的微笑。
　　暮谨站起身，把篮球丢给他：“斗牛。”
　　钟昱又把球丢还给他：“你疯了么？这么早找我来就做这个？”
　　“对。”暮谨弯腰，开始运球。
　　钟昱看着他，微微蹙眉：“我早都不打球了。”

　　篮球场地依旧有着未干的雨水，球砸在地上发出水渍的声音。太阳近在手指边，心灼热的要燃烧起来。
　　钟昱却站定，无动于衷：“是为了若曦么？你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可以改变什么？”
　　“我想知道，你有多爱她。”暮谨看着他，“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打破誓言。”
　　钟昱无奈的摇摇头，轻笑一声：“她不是你的筹码，也不是东西，我不会接受你莫名其妙的挑战。
　　“怎样，不敢吗？”暮谨勾起一丝微笑，“我的篮球是你教的，如果败给我，不知会怎样。”
　　“我不可能会输。”钟昱很淡定。
　　“那来试看看啊！”暮谨一个转身，站在三分线外投进一球。他继续将球抛给钟昱，站定在他的面前，张开手，看着他的眼睛。
　　钟昱低头，运了两下球：“如果爱她，为什么不争取？你现在这个样子，连我都不想同情你。”说完立刻向左虚晃了一下，左脚脚尖抵着地面猛的一转，从晃神的暮谨身边一擦而过，冲到篮下三步篮跳起后，轻轻一挑，篮球“刷”的一下从球网正中间漏了出来，重重的砸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你输了。”钟昱看了他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钟昱~！”暮谨叫住他，“请你好好照顾柳若曦，拜托你了。”

　　他没有回头。
　　暮谨蹲在地上，抱住头，微微笑了，笑着笑着就哭起来。
　　所有夏天一起苏醒。

　　柳若曦和钟昱躺在最初的那片草坪上，没有云，一朵都没有。

　　时光过得飞快，那些安静的日子仿佛还在眼前却陡然已经是回忆。曾经她很坚定的以为，钟昱会是陪她到最后的那个人。只是他的出现，打破了一切的平静，还有她心底不断在退后的底线。
　　“在医院呆久了，看多了那些生离死别，总觉得要好好珍惜身边的人。”钟昱缓缓开口，“暮谨来找过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要结婚了。”
　　“我知道。真的很诚心的祝福，他和钟妮。”

　　钟昱苦笑：“那我们呢？其实从头到尾，你都没有真正的给过我机会。不是么？”
　　柳若曦淡淡的笑，“其实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的，可以重新开始。一直到……心棠阿姨去世，我抱着她，我喊她……妈。我才发现，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有放开。只是这些年我累了，很累。”
　　钟昱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呵呵，你知道么？当年我妈欠你妈的，现在我全部还完了。所以注定，你永远不会喜欢我。”
　　他眼底的难过小的如同絮沫，一半被风吹走，一半残留在心脏里。
　　“若曦，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想变成地平线，看着你从我身边升起。可惜，没有下辈子。”

　　如果可以，宁可相信神话。
　　如果可以，宁可相信受了咒诅的青蛙可以变成王子。
　　如果可以，宁可相信自己会是地平线，看着她缓缓升起，温暖地球的每个等待温暖的角落。

　　暮谨和钟妮的婚礼，还未开始就已经下起了小雨。安安静静的路面，流淌过一条条小河，如同时光逝走如斯，弯弯曲曲，无休无止。
　　天已微凉。
　　李子扬和Chad专门从纽黑文赶回来参加婚礼，笑容灿烂的像三月里的樱花。然而，却已经是立秋了。钟昱却一直在发呆，他真的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要反对，还是要祝福。只是看到钟妮那样幸福的笑容，以及爸爸妈妈的期待，他终于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
　　如果这是命运。
　　如果这无法抗拒，那么就让过去那些抑扬顿挫，一往情深的过往彻底消失吧。
　　一旁的白羽菲轻叹口气，拍拍他的肩问：“若曦不来吗？”
　　钟昱摇摇头：“不知道。”
　　“让她来。”白羽菲很坚定，“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如果连今天都不能面对，我不信她之后怎样走下去。让她看清事实，让她彻底对暮谨死心。再残忍，长痛也不如短痛。”
　　钟昱看了看她，无动于衷。
　　“还愣着干什么！！今天就是你的机会！”白羽菲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他，“去接她，就当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
　　钟昱想了想，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已经没必要了，不过你说的对，她是需要面对。听你的，我去接她。”

　　更衣室里，主持人给伴郎伴娘交待完了注意事项。李子扬显得很兴奋，第一次当伴郎，居然有种别样的自豪。郭芷薇却打不起精神，她看着一旁出神的暮谨，心中是灭顶的哀伤。
　　“你……想说什么？”暮谨发现她的眼光，转过头问她。
　　郭芷薇扭过头，不愿意说话。
　　“喂，你是伴娘，干嘛沮丧着脸，多晦气。”李子扬大大咧咧的喊着。
　　郭芷薇蹙眉，本来是完全不想理这个人的，但是他的腔调，突然让她觉得很熟悉。于是她勉强开口：“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想单独和暮谨说几句话。”
　　“你一个女生！想要和新郎单独接触，不怕新娘吃醋啊！”李子扬仍不知死活的说着。郭芷薇一个发狠的眼光过去，他立刻改口：“好好好，我走我走。”
　　李子扬刚走出房间，暮谨忍不住笑了一声。
　　“很久没看到你这样的眼神了，我以为，那只是专属一个人的。”
　　郭芷薇温柔的笑了：“我们已经是成人了，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耍性子。会一直包容你小孩子气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要让自己成熟起来。”
　　毫无征兆的提起裴军的离去，两个人瞬间变得伤感起来。
　　“暮谨。真的就这样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么？一个外人眼中的，完美婚姻。”郭芷薇忍不住问。
　　暮谨摊开手中攥住的那枚戒指，眉头间蹙起忧伤：“这是我妈送给她的戒指，她坚持要还给我，我死缠烂打还有什么意思呢？”
　　两个人沉默许久，郭芷薇掏出电话，按下柳若曦的号码。
　　“若曦。”
　　“嗯。芷薇啊。”
　　“你……婚礼要开始了，真的……不来么？”
　　“我在赶稿，帮我跟暮谨说声恭喜，就这样，拜拜。”

　　“她说什么？”暮谨淡淡的问，眼底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
　　郭芷薇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她说，恭喜。”
　　暮谨冷笑了一下。

　　“我知道她不会来的。”暮谨苦笑着下了一个肯定，“她一直都是那么固执。无论我怎么等，怎么求她，她都不会出现。就像我离开那年一样。”
　　郭芷薇无奈的低头，皱眉问：“她到底还是没有把那年发生了什么告诉你？！那天她去了你不知道吗？只是她病得很严重，她为了见你一面跑去机场，最后哮喘发作急救，为了你连高考都耽误了！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什么？”

　　雨滴打在窗户上，心脏突突的重新证明自己活了起来。如果隐瞒只是为了，不让那么多人受伤。那是不是，即使忘记全世界的谎言，也要选择相信你。
　　他回过神来，笑笑：“可是我给过她解释的机会了，她还是一样的选择。连我妈送他最后的戒指她都还我了。地球是圆的，一直走会回到原点。可是无论我们怎么走，都回不到过去了。”
　　“暮谨。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吗？”郭芷薇深深的注视着他，眼中的雾气越来越大，“你知道，当裴军离开我的时候，我恨不得那个死的人是我。”
　　她已经为她的任性付出了代价，或许几百年过去之后，都不能谅解自己的一时冲动，将两条交叉线亲手引向了远方。

　　“暮谨……你和若曦是我最爱的人了，我真的不想看你，重蹈覆辙。因为等到连后悔都来不及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那是自从裴军离开后，郭芷薇第一次掉眼泪，
　　从那天开始，暮谨一度以为她不会哭了。可是看到她的泪水像窗外的雨滴一样打在他心里，浓重的悲伤还是渐渐覆盖了世界。

　　“只要我不哭，只要我不再任性，只要我成熟起来。他就会回来的对不对？？”她抓住暮谨的手，思念的声音呼啸而过，“你知道那种痛么？身上的每一处角落都钻心的痛。那些…就算到达终点又怎样呢？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暮谨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只要活着，就是爱。”
　　“你们都还活着，都还有机会。所以呢？你真的想让自己后悔吗？”郭芷薇擦掉眼泪，决绝的看着他，“如果你今天确定不会后悔，那我祝福你。可是我真的看到，你过得并不好。”

　　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义无反顾四个字又再次出现在脑海。
　　看了看表，离婚礼还有十分钟。
　　世上没有永恒，但我只想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世上没有奇迹，但我想再努力期待最后一次。

　　电话响起，钟昱的声音让暮谨的头嗡的炸开。雨水冲不进窗户，大水磅礴的终点是不可言语的静。
　　“若曦出事了。”

　　于是郭芷薇的话不断的回放在耳边。
　　“等到连后悔都来不及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大雨磅礴，一瞬间，年少时的那颗心在岁月的风里激烈的跳动起来。
　　这次，换做你等我。

　　医院是纯白，和暮谨黑色的礼服格格不入。
　　他隔着玻璃，看着加护病房里带着呼吸器的那张苍白的面颊。身旁是郭芷薇同样没有血色的脸。
　　钟昱从里面出来，苦笑了一下看着暮谨：“所以，你丢下钟妮一个人来了？”
　　他沉默。
　　“若曦怎样？”白羽菲急忙上前一步问。
　　“情况……不太好。”钟昱停顿了一下，“休克时间太久，危险期虽然过了，但还在昏迷，很有可能频繁复发。”
　　郭芷薇松一口气，喃喃道：“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好。”
　　“如果……你可以让她醒来的话……”钟昱看着暮谨，有种如释重负的疼痛，“抱歉，那天在篮球场对你的承诺可能没办法完成了。这次换我说，拜托你，好好照顾她。”
　　钟昱转身离去，一如当年那个王子般的少年。
　　白羽菲低下头，才发现他的悲伤早已嫁接在她同样的神经上。毕竟，他们曾经都是愿意为爱付出一切的人。

　　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
　　那是暮谨第一次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曾经，心像是被寒冬玻璃窗上氤氲的霜雾遮盖起来，现在用手把他们抹开一块，曾经的那些日子才又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她一直没有醒来，他就一直在旁边守着。
　　他缓缓打开柳瀚给他的盒子，里面是属他们他们曾经的东西。
　　暮谨看到自己曾经的笔记，my dear sun。还是忍不住微笑了。他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说：“我回来了，暮谨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趴在她的身边，却突然发现，她的手上戴着他的戒指还闪着光芒。
　　她的手突然回握住他，他抬头看她，她真的醒了。柳若曦眼泪瞬间涌出，缓缓的说：“我又做梦了？是吗？”
　　暮谨心疼的看着她：“不是，我在这儿。”
　　她虚弱的笑笑：“我可不可以，不要醒呢？”

　　如果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如果可以，我真的宁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她多少次醒来，都希望他在身边，然而只有在梦中他才会出现，拉住她的手居然有温度。

　　心中的冲动穿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孤独和寒冷，终于看到了一道出口，有暖暖的阳光射入，即使依旧磅礴大雨。
　　他攥住她的手，俯下身，辗转的吻住她。温热的舌尖彼此触碰的那刻，她睁大眼看他，依旧是灿如辰星般的澄澈双眸。一直到他松开她，她又重新闻到了专属他的泡沫香气。
　　柳若曦才终于醒悟了。
　　“你……”她轻喘。
　　暮谨看着她，轻轻微笑：“我忘了你还在生病。”

　　“你为什么在这里呢？”柳若曦笑不出来，落水一般的无力，“你不是该在……”
　　“对不起。”暮谨握住她的手，“拜托你，不要再推开我了。”
　　眼泪奔涌而出，她哭的很伤心：“我真的很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总是这样，每次给人希望……”

　　哭累了，她看着天花板，淡淡的说：“有时候，真的很想一觉醒来，你就在旁边。说祝福你是假的，只要一想到……以后你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我，我就……”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暮谨用指尖抹掉她的泪水，“因为，我比你更怕。怕到恨不得……拽着你逃到另外一个地方，让谁都找不到。”
　　他轻轻吻她的脸颊：“对不起，那年因为我，你病得很严重是吗？”
　　“那年……三中的成绩出奇的好，裴军还是状元。只有我，选择复读。”柳若曦看着他出神，“呵呵，很多人都帮我找了很多很多借口。生病啦，身体不好……只有我心里清楚，只是因为你走了，那个曾经让我努力奋斗的动力离开了。”

　　她抬头看天，努力让眼泪流回去：“因为那段时间，我真的很恨你。我昏迷了很久，起来就看到你发给我的那个短信。于是像是……又死过一次。我那么恨你，所以我放弃我自己。一直到……心棠阿姨来看我。我真的很爱她。”

　　暮谨轻叹：“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有来，我一定不会走。”
　　“还可以回去吗？”柳若曦又问了一遍，“我们……真的还可以回去吗？”
　　“回不去了。”暮谨摇头，温柔的对她笑，“但我们还有大把的未来。”

　　思念从尘埃里开花，世界繁花似锦，温暖重复在整个心间。朝朝暮暮，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暮谨最后一次见到钟妮，是送她去机场。她重新获得了去耶鲁读书的机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个城市。
　　她显得很淡然，没有之气预想的那么激烈。然而千言万语，能说的不过就是对不起。
　　“钟妮……一路顺风。”暮谨终于还是没有说那三个字。
　　“你不用内疚。这是我与自己的一个赌注。我输了，所以没什么好怨天尤人。追我的人一大把，柳若曦没有你活不下去，可是我会证明我能活的比你更好。”钟妮对他微笑，“你一定会后悔。”

　　“或许吧。”暮谨也微微笑了，那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看么好看。
　　一些事的结局总是云淡风轻，居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痛彻心扉。或许只是累了，倦了，想要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柳若曦终于快出院了。

　　她借着月光整理自己的东西，却无意中发现了她亲手送他的生日礼物。暮谨居然把那个蓝色的小相框拿到医院了。看着它，心中甜蜜起来。

　　双手突然被拽过，她倾倒在他身上，暮谨在她耳边小声说：“怎么，想我了。”
　　“臭美。”她靠在他的怀里，轻轻道：“这个相框，好多好多年了。还有多少年，要浪费在等待上。”
　　“一刻都不用等。”暮谨的双眸闪烁，低头吻住她，眼神逐渐深邃，温柔如水。
　　柳若曦双颊通红，推开他，说：“暮谨，我们去看日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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