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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眠
凌晨寅时未过,李世民已经大醒,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又记挂起睡在偏殿有伤的儿子,便悄悄起身,不惊动杨旻——旻旻昨晚很久才平复下来,好容易睡着。
李世民轻手轻脚去了偏殿,示意侍从不要出声。李恪趴在榻上,抱着囊枕,却也睡的香甜。李世民蹑手掀起儿子身上的锦衾,小心揭开敷贴的一角——笞杖,几乎全在李恪的臀上,偶尔几杖打在了腿上,杖痕左右交叠,织成了发紫肿胀、带着血印的一片。李世民揪着眉,好一会,越看越不忍,方缓缓为儿子盖好。李恪睡的安详,浑然不觉,李世民又忍不住用手背贴了贴儿子的额头,眉头拧的更紧成了几流“川”。
“陛下,可是有些热?”不知何时,陈祥来跟在了李世民身后。李世民做了个禁言的手势,蹑手蹑脚的出了偏殿,正欲开口,却看见太医巢谨望正在殿外恭候。李世民白了陈祥来一眼,嘴角莞尔,陈祥来也掩口闷笑。李世民问了李恪伤势详情,才知,冰天雪地里着风见红,热怕是少不得一发,幸不甚剧。吴王到底年富力强,内服小活丹,用理气汤送服,带暖捂一捂发汗,一两日便退。李世民颔首不语,巢谨望又道,新伤,怕吴王半夜恐会胀痛加剧,他加了合欢皮,辅以甘草志远散,吴王方才睡的如此香沉。李世民听完,笑道李恪自幼就特别忍不得疼,巢谨望心细如尘,赏他钱五十贯,绢五缎,便又回正殿寝阁去了。不曾想,杨旻也醒了,只赖在榻上,似有心事……李世民坐在塌边,忍不住埋怨杨旻:“哎……你也下得去手,全是血口子,都肿了,这个年节怕都过不好!”
“在你眼皮子底下,可放心了?!”杨旻却不看他,有口无心道。此言一出,李世民更恼了:“与我怄气就与我怄,拿儿子出什么气!”
“……也不全是要与你怄……你又何苦呢?还至于哭了……”杨旻先是自言自语,回过神后,竟取笑李世民,“自己良苦用心,被儿子戳的,才发现前功尽弃,是个什么滋味?”
“……说不上来,就是特别憋屈!”无力的缄默后,李世民悻悻道。
“既如此,阿难挨打,该是不该?”杨旻坐起来,挑唆的过分。
“你也打的太狠了……”李世民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念着儿子,杨旻消沉了,好一会,才呢喃:“当然要,狠狠的打,才忘不了疼……”
“你就不怕,打出个好歹来后悔一辈子?阿难文武双全,我满心指望他将来卓尔股肱,都舍不得,你却舍得,哪有这么狠心的亲娘?我不依!”李世民舔犊之情一发不可收拾,杨旻听来服气,更不反驳:“……你不能打,要打,也只有我能打!”
“为什么?”李世民愕然。
“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可为他吃过一天的疼?”杨旻的话,言语虽轻,却重如泰山。
“没有……”李世民,如鲠在喉。
“打儿用力,是轻或重,全天下只有亲娘才晓得。”杨旻说着,眼圈红了,柔顺的趴在李世民的后背上,力图寻求一丝松快,“二郎,你怎么知道,阿难的气话是指‘那年’?”
“……要是我说,我一直都知道阿难那天就在命妇院外,你会怎么想?”李世民偏着头,凝神了杨旻许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道。
“你知道?!”果然,杨旻震惊的立刻坐直了身体,抓紧了李世民的胳膊。
“你以为那天只有阿难躲在门外?那天,我应该置身事外,但是我终究没忍住,叫祥来守在命妇院旁的小屋里,本是为了行完刑开门时,远远看你一眼如何,回来报我,不想却看见了阿难……阿难从草丛里钻出来,蹲在道边好一会,又钻回了草丛,便隐约可闻涕声。不巧,环娘突然折回,起先未曾注意,自顾进了命妇院;没一会,又出来四处探找,必是也听见了阿难在哭。祥来担心,又不便现身。好在环娘对着草丛瞧了一会,没有惊动阿难,又避入了命妇院,看来未被阿难发现,祥来才长舒了口气。一直等到阿难哭完离开,环娘才探出头来又瞧了瞧,这些祥来都看在眼里,绕道悄悄追上阿难,尾随其后,看他回到小雅那方才放心。环娘是阿音从娘家使出来的人,必会事事尽告于她。阿音知道了,等你伤一好,早晚也会知道;而且我一眼就看出来,事后你们两个想瞒着我……”李世民言词缓慢,神伤如也。
“那天,音姊姊揪断了挂绳,把玉佩落在了命妇院,才命环娘去寻……早知道你这么多心眼,我就不操这个心了!”杨旻撅着嘴,推开李世民的胳膊。
“那不行,你不操这个心,谁又能操得了?旻旻,其实我也一直害怕,怕阿难因此再不与我‘亲近’,那要怎么办才好!”推开了,便想着再圈回来,李世民拉住了杨旻的手。
“儿子若舍弃你,你必要舍弃儿子,后果,不堪设想!”杨旻垂首,认了女人们的初衷。
“所以说,没你怎么行!”李世民笑着,把杨旻搂进了怀里,幸福,便如嫩荼老茗,须入口细细体味,苦尽方能甘来,留存越久,口齿越香。
“可我,终究……阿难对音姊姊,还是不公的!”杨旻靠在李世民的肩上,嘤嘤细语;李世民环住杨旻的腰,沉沉磁音:“怨不得你!我看得明白,阿音心里也有准备,她必是觉得,阿难要怨要恨,冲着我来不如冲着她去,这样,‘我们’这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要说对阿音不公的那个人,其实是我,也只能是我,都不是你们!再说了,阿难除了刻意躲避,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嗯……自那以后,阿难对太子、魏王便飘飘即离,兄弟情谊,一言难尽,总是可惜的!”杨旻,若有所思。
“呵呵……福兮,祸之所倚;反之亦然!呵呵,不说血脉,皇子分亲疏,结党系,可是好事?现如今,承乾、青雀各起炉灶,阿难对他们退避三舍,真不见得不好!难道你还想阿难左右逢源、或者里外不是?”李世民,却不完全认同——拉帮结派,他曾经殚精竭力过,更是深受其害过。
“你还知道你两个儿子都各起炉灶了?我还真当你打算一直熟视无睹!二郎,阿难不在其中,权且听我这局外之人一言,你到底怎么想的?太子便是太子,藩王便是藩王,长幼尊卑、期望担待,不可同日而语!你既然已经定了太子,且东宫已立多年,纵使魏王天赋异禀,你再惯再宠,也应有个度;可你,还老是没由来的刺激东宫,你想干什么呀?”不说便罢,话匣子一开,杨旻又要多嘴了。李世民,有意似的顾左右而言它:“旻旻,你这个外人,凭心而论,承乾的资质如何?”
“聪颖强记,善言敏达。”
“可算‘出类拔萃,见识一品’?”
“还不能算!浮躁有余,沉淀不足;眼界尚可,仍需开拓;假以时日,或而不群。”
“那承乾的秉性,最缺什么?”
“……纳谏之心,容人之量!”杨旻微微思考之后,方才回答。
“这便是了!承乾还远未‘卓异不凡’,又不能‘虚怀若谷’,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承乾自视甚高,如若将来面对满朝的饱学之士,稍不合心,进言不能纳,恼怒不能容,国家将何去何从?对于他人,我只要教好儿子;对于承乾,我必须要教好太子,否则,怎么对得起江山社稷?!皇帝,不是‘人’干的活——所以,我想看看,承乾会怎么待青雀,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今日他若能容得下青雀,将来才能容得下别人!正如青雀也要磨砺,人有其长,必有其短,吏干非青雀所擅,叫他出藩也是都督府里花架子,既如此,又何必劳师远去?可在京中也不能无所事事,弄弄文学,算是人尽其才。”李世民,自有一番道理。杨旻点头,又去摇头:“你就不能,和太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吗?把你想的虑的,都让他明白?”
“我又不是没苦口婆心过,承乾听进去了多少?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且不说承乾,阿育最喜标奇立异,有时不知轻重,我又教过多少回?他可有像阿难那样,把我说的话,全记在心里?!方要自己想通,才是长久之道!”李世民,也有他难念的经,“不过,你说的对,我们父子有日子未见面了,这次在洛阳,我是要与承乾好好谈一谈——这一年,他在长安监国,我看着确也欣慰!”
“嗯,阿育是不叫人省心……不过我担心,魏王的心气,怕也不低——你这几个儿子,哎……”到底不是自己亲生,杨旻也不好说的太多!
“嗯,你们想什么,我知道——魏王府不是秦王府,延康坊也不是弘义宫,青雀自有软肋,出不了大事的!我看年初,青雀不是心领神会,与阿难‘一唱一和’好的很吗?!”李世民倒是不乏自信,开解杨旻的顾虑。
“希望如你所愿……天要亮了,阿难昨晚睡的熟吗?”杨旻显然没有那么乐观,只是再说下去也是无用功,李世民说的很对,方要自己想通才好!
“嗯,睡的好的!巢谨望给他用了炮志远的散剂,怕不够劲还加了合欢皮,阿难一时半会醒不了……我得走了,还有事忙,你再睡会。别想的太多,阿难底子好,上了药,痊愈指日可待;这个年节我让他住在宫里,你呢,想怎么心疼、赔罪都成,总之,恩威并施全由你了!”李世民半是安慰半是调侃,杨旻嗔目瞪了李世民一眼,不复多言,动手帮李世民更衣,容色中隐藏着落寞……寒风凛冽,得多穿些,免得受凉——黎明的朝阳,穿透乌云,在天空中勾勒出若隐若现、错综柔和的线条,连着下了两天断断续续的雪,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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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挚感谢读者大人御览!
关于茶的古称:
榎、檟(jiǎ):古书上指楸树或茶树,如:槚楛(茶树)。《尔雅?释木》:“檟,苦荼。”郭璞注:“今呼早采者为荼,晚取者为茗,一名荈(chuǎn),蜀人名之苦荼。” 郝懿行义疏:“今‘茶’字古作‘荼’……至唐陆羽著《茶经》,始减一画作‘茶’,今则知茶不復知荼矣。”唐陆羽《茶经?七之事》:“《华佗食论》:‘苦荼久食益意思。’”
三三爹此人,“狂妄”的可以,便是在贞观十一年,毫无觉悟的对言官们说“假使太子有天不测,安知诸王不在公辈之上”的大话,自然活该被拍被抽被敲打~~~故而小人文中设计他在这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胡扯,给旻旻乱拍胸脯打保票~~~勿怪勿怪~~~三三爹已经没“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