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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爱(1)
好姬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好了!
李恪大喜过望,连忙修书一封,用随身的丝线扎好;没有珠玉宝物,便拽了衣袍上一枚金莲花纽,与信绑在一起交给了好姬。好姬得了信,即要出去,却被李恪叫住了:“我在此地恐已非二三日,我弟弟与舅子只怕已经不住在山舍里了!”李恪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好姬他的的身份?
岂料,好姬却不以为然:“我先送去山舍。如果他们不在那里,我就拜托山舍里的仆从送去长安你家便是。”
“如此甚好。”李恪释然开怀,好姬真是玲珑心窍!如此,对大家都好——真是天随人愿,正想着要走,居然成行了。
“你如果憋闷,书房里的竹简自便,小娆不会再打搅你了。”好姬嫣然笑去,还特地关照了一句;好姬的美意,李恪则欣然领受。
书房,李恪不想再去了,要么不识字,要么看不懂,个别认识的还搅的他寝食难安!既然腿脚已经利索了不少,李恪心血来潮,便想探一探这山洞到底有多大!迷洞之中,岔路不少,并非各处都插着火把。李恪谨慎的只沿着火把的指引前进,不仅仅是因为有光亮,而且意味这有火的地方不会窒息。李恪没有走上次去书房的路,在分岔口选了另一个方向,迂回来去,穿梭游荡,拐了几个弯之后,却到了尽头,去路是一堵石壁。李恪环视了四周,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应该是石壁有古怪。李恪走上前去,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石壁——边缘有打磨过的痕迹,而且有缝隙,看起来是一道石门。李恪用力推了一下,没有动静;他又看了看,发掘左手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坑,像是用来开关的把手。李恪伸手抠住洞口,稍一用力,石门竟滚动起来,开了!
洞里同样点着油灯,许是油将尽而灯昏弱,看不清洞里的陈设。李恪小心翼翼的钻进去,慢慢适应,定睛一观,大吃一惊——
正对着洞口,乃是一架庞大编钟,双龙盘叠座基,青铜支架,上中下三层,上层为二十六个钮钟,中下两层分六组甬钟,连同一枚镈钟,共计八十一枚——九九之算!
编钟左侧,有条不紊的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青铜器皿。最显眼之最高处摆放着一排铜鼎,从大到小,方口无盖,敦厚庄重,李恪数了下——九鼎之数,天子至尊!围绕着九鼎,还有四柄铜钺、两对铜觚、一对铜卣、一对铜彝、一对铜罍、一个铜鑑、一枚长剑,此外还有一些小器姑且不论,看上去都是年代久远,铜绿耀眼。李恪拿起长剑,仔细近观,曲弧有度,厚薄显品,长近四尺,铸有小篆铭文:王政定秦,三年丁巳!“王政”——莫非是秦始皇的佩剑?李恪惊诧之余,进而心湃:果真如此,那九鼎定是周天子的最高礼器了!难怪刚见到好姬那天,她便自云家存青铜之多,真是所言非虚,而且竟有此等国重贵器!不过,《太史公书》又言:“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鬺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眼前的这些鼎又从何而来?
李恪兴奋的放下长剑,而期编钟的右侧也有所发现,转身寻望,却空空如也——宽敞的空荡岂非有些浪费?只有石壁前有一漆俎,地上一对漆枰平行放置,都有些年头,似供人祭拜。李恪走过去小心勘察,发现漆俎后的石壁上刻有字。李恪掸去石壁上的浮灰,草草过眼浏览,是秦小篆:
颛顼苗裔,费受赢姓;殷商显族,姬周爵伯;殽函拥雍,雄霸西戎;襄公至今,享国六百;长策宇内,尽收诸侯;尊制六合,威加四海;南取百越,北御匈奴;振御德政,定统……襄公享国十二年……穆公享国三十八年……孝公享国……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孝文王享国一年,庄襄王享国三年,今上享国三十八年——秦国历代君王竟无一疏漏!“骊山脚下便有秦始皇陵,不知与此处是否有关?”好姬的家里“有趣之处”越来越多了。
“我家祖上世代侍秦。”李恪百思不得其解时,好姬也进了洞。说话间,好姬举止循礼,恭敬异常,果然对着写满秦篆的石壁叩拜伏地,着实吓了李恪一大跳。
李恪一声不响的看着好姬礼成起身,却听她从容不迫的道:“吓着你了?”
“不能说没有!好姬娘子世代都看守这些礼器?祖上是秦朝的官吏?”李恪试探性的问道。
“嗯!可以这么说吧!”好姬回答的落落大方,“夏商九鼎早已没于彭城泗水,此处的九鼎,乃是始皇帝所铸。”
“原来如此……那你又怎么识得楚国文字?”秦人后裔与楚国何干?既已挑明,李恪索性刨根问底。
“秦楚多通姻亲,楚人在秦为官者亦众,故秦中国人识得楚文的人不在少数。如此,可解你的心头之惑?”原来,好姬早已把李恪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
“好姬娘子看出来了?”周旋于宫廷多年,不想还瞒不过一个从未涉世的少女,李恪不免沮丧。
“嗯!我想你对小娆,可能有些误会。”既然好姬能洞悉李恪的疑惑,那么自然也能觉察他对蒙娆的猜忌。
“也不是……蒙……蒙恬?原来如此。”李恪无法对好姬坦言他的梦魇,以梦判人,不啻于无理取闹。不过李恪聪慧,好姬寥寥数语,却在不经意间点醒——蒙恬是秦始皇的大将,秦末含冤死于赵高李斯之手,其家其族恐难逃厄运,他的后人必然历经磨难,如此说来,蒙娆的乖戾性情,却也有理可循。
“……我们出去吧。”好姬不置可否。
“你算秦人?还是楚人?”好姬难得有问必答,李恪当然不能错过。
“如今何来秦楚,岂不都是唐人!不然,你我为何言语相通?”好姬并非桃源中人,李恪自作多情了。
“……你家祖上在秦朝司职何务?”被好姬抢白了去,李恪顿了顿,换了个问题。
“祭祀、占卜。”好姬一边给洞里的灯添油,一边回答。
“怪不得!”李恪恍然大悟,随之哑然失笑;好姬陪着,一起笑了。
“你有时候没见日头了,我想去看一个人,要一起去吗?”洞里灯不多,很快便添好,好姬又擦拭了漆俎漆枰,“今日也是凑巧,我要来这里打扫。秦先君于我世家有大恩情,从汉以来,我家便照看这些国器,郎君勿要多疑。”
“好姬娘子说的是,李恪妄断了。不知好姬娘子要看望谁?”好姬说的在理,李恪倒有些不好意思;而且,他同样好奇,好姬还有亲戚?
“你去了便知。想来就跟着我,不想也随你!”说罢,好姬收拾好带来的灯油擦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洞。李恪稍稍迟疑了片刻,也跟了出去,走时,关上了石门。
两人一前一后,逶蛇游步,刚刚还暗如黑夜,转眼便是地阔明媚,自成洞天。一个很小的谷地,早春的的草木尚未褪尽萧瑟;离山洞出口不远的角落,藏着一个孤小的茔冢,没有墓碑,很是寂寥。
“这里面埋的是谁?”李恪看不清晰——多天未见阳光,眼睛需要适应。。
“一个女人!”好姬回的平淡,没带祭品,也在洞口停留了片刻,便去捡走坟土上的荆棘枯枝,堆到一旁。
“跟你有什么关系?”李恪帮好姬一起捡,不同之处在于只从坟头挑去了事。
“她是我兄长的侍女!有日子没来看她了,不是昨天你提及兄长,我险些怠慢了先人。”好姬拾回李恪随意丢弃的枯枝,全搁在一起,可以带回去当柴烧——扎根大地的植物她不忍心砍,都是有生命的灵物。
“……为情而死?”好姬的举动,叫李恪觉得似做错了事,连忙学着她的样堆放枯枝。
“算是吧!她陪兄长去了很远的地方,后来,兄长回不来了,而她带着兄长的死讯,回到骊山,从悬崖上跳下来了……”好姬不喜不悲,只是娓娓而谈,倾诉很久远的故事。
“既欲殉情,何必非回骊山?”李恪停住手,看着好姬,这样做的目的他着实不懂。
“总有她的理由吧?我不知道。这块璧,确是圆了。”好姬也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白璧,断成了两半;玉是好玉,雕工也精致,然多了几道裂纹。好姬木然的看着两块半璧,无言了片刻,又塞回怀里,道:“你的信我送出去了。再过四五天,等你好的透彻些,就能回去了。”
“嗯……这些天,承蒙姑娘照料……”李恪顿含道谢。
“你太客气了……”好姬转过脸,言虚深默。
“应该的……”李恪愔然低语,绑好了枝条,帮好姬背回洞去——粗活,不算太难做。
“……其实我应该谢你……许久,我都没有再与外人说过话,有时,很想的……”好姬欲言又止,话语中似有万言,只是默默回望了一眼山谷中这方渺小的茔冢……不用多久,新草的嫩芽又会长出来了……
李恪卖了力气沾了灰尘出了汗水,便又去了汤口泡澡;他甚至打定主意泡到走人作罢——此等享受,良机莫失!不知是不是因为开诚布公,好姬的坦言之后李恪的悚惧也飘无影踪。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奇怪的梦境不仅不再出现,奇怪的念头也不见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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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挚感谢读者大人御览!
陕西省历史博物馆馆藏秦双盘龙青铜基座,推测应是编钟或者编磬的基座。
定秦:秦始皇铸,采北祗铜,铭曰定秦,小篆书,李斯刻,三尺六寸,皇在位三十七年以三年丁巳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