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我们贱卖的青春

　　我爱在无聊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咖啡，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听着《那些花儿》，一边胡思乱想。那柔和的歌声总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幸福的，悲伤的。

　　当幸福像花儿一样淹没我的时候，我希望花儿可以凋谢一点点，我可以忧伤一点点；当忧伤覆盖我双眼的时候，我捧起凋零散落的花瓣，泪流满面。

　　我终于不能抛下和秦天的感情。我找他喝过一次酒，向他道歉。秦天毕业之后通过关系留了校，他说不愿离开这个地方，在这里，有他的回忆。我跟他讲述了米佳燕给我的关于过去的解释。我说你放弃她吧，对大家都好。秦天艰难地点头，眼睛都红了。

　　米佳燕二十三岁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送她一串猫眼石的手链，因为米佳燕是天蝎座的，猫眼石是这个星座的诞生石。

　　离米佳燕的生日还有两天。那天下午，我正在自习室里看书，突然接到秦天的电话。接通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夏雨天吗？”对方声音听起来很急，仿佛掉了钱。

　　“是啊。你谁啊？”

　　“我是秦天的同事。你快来人民医院，秦天快不行了，他想见你。”

　　“靠，出什么事了？”

　　“你来就知道了。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快！”

　　秦天终于出事了！我很奇怪为什么会用“终于”两个字，难道我早有预感？

　　我打了个车，一路催促司机要赶快。司机不耐烦地说：“我他妈转弯都用四档了，还要怎么快？”我说：“你就不会用那个‘R’档吗？”

　　在重症监护室外，医生对我说要随时有心里准备。隔着玻璃，我看见秦天浑身上下插满了塑料管子，整个人被裹得像个木乃伊，斑斑的血迹向我诉说着车祸的惨烈。旁边的仪器机械地显示着他微弱的心跳。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我使劲地拍打着冰冷的玻璃窗，大声喊道：“秦天，我操，你给老子别睡了！”

　　我转过身揪住秦天那个同事的衣领，发疯一样地吼道：“为什么会这样？”

　　那家伙显然被吓呆了，他战战兢兢地说：“他叫我陪他去给朋友买生日礼物，结果逛了很久都没买到。我们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在路过西街的时候，他看见街对面有家饰品店，就过街去了。我在这边买了份杂志。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个东西跑过来。看他那高兴样，简直就像买到了今生的幸福。就在过街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抛上了天空，然后狠狠地甩在地上……这……这就是他买的东西。”

　　那是一串美丽的猫眼石手链，我什么都明白了。

　　晚上，护士告诉我说秦天嘴角一直在动，似乎想说什么。然后我被告知可以进入监护室。

　　秦天的嘴角的确在微微地颤动，我把耳朵贴了上去。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我知道他在喊米佳燕的名字，他在用他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呼喊着米佳燕的名字。

　　米佳燕，对他来说，是怎样的刻骨铭心啊！我知道，他想见米佳燕一面，也许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我冲出监护室，找了个公用电话拨出了米佳燕的号码。电话那传来机械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气得“啪”地一下挂掉电话，然后大声骂了一句“我操”。老板恨得咬牙切齿。

　　整整一天过去了，米佳燕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平时米佳燕每天都跟我发着短信，可一到关键时候竟然跟我玩起了人间蒸发。残酷的命运到最后一刻还不忘戏弄秦天，不到最后不罢休！

　　秦天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他痛苦地挣扎着。我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与死神的较量，无能为力。

　　秦天的父母赶到医院，在走廊上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医生说：“能撑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

　　秦天是在米佳燕生日的那天早上停止心跳的。

　　那天我喝得烂醉，然后大哭了一场。我掏出秦天买给米佳燕的那串手链，一狠心将它扯断了。看着猫眼石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我的心似乎也被自己撕裂，我发誓要回去大骂米佳燕一顿。

　　秦天的父母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写明交给我的日记本。我在接到日记本的时候很吃惊：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今天？

　　日记本的名字叫“预感”。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我预感到我的童话注定是个悲剧，我死的时候，就是悲剧结束的时候。”

　　我一口气看完了整本日记，以下的片断足以构成一个让我清醒的故事：

　　某月某日

　　我们编织着一个童话，就像村上春树说的：我们全都生活在虚构的世界里，呼吸着虚构的空气。然而活着是一种现实，在城市的空气中，我闻不到是非，空气就是空气；在现实的爱情中我找不到童话，爱情就是爱情。无论是剑客还是侍卫，都得不到美丽的公主。

　　忘记很难，思念已经入骨，生命是错的，因为当生命消失的时候，一切都是对的。

　　某月某日

　　公主对我说：“有的人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公主啊，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在害怕失去什么，但我知道，我和我的爱是永恒的。

　　某月某日

　　我不敢想，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竟和我的公主住在一起了。是现实累了还是上帝病了？

　　公主对我说，小的时候曾经被人□□过，我不介意。我是你的侍卫，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你说你爱我，我醉了。你真是个天使，有让童话成真的魔力。

　　某月某日

　　快乐，幸福，我的公主，你全给了我。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珍惜你。我要做你的快乐，你的幸福。

　　某月某日

　　你真是一个不懂事的公主，为什么不懂得拒绝呢？我不愿相信你有那么大的虚荣心，是因为有人追你你真的觉得很有面子？还是我给你的爱不够，你还需要别人的爱呢？我真想每分每秒都陪着你，可你宁愿去接受他们。

　　真的每次都是我错吗？为什么每次我责怪你，到最后都是我在道歉？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可我居然想做回你背后的影子。你让我爱得好累。

　　某月某日

　　以前你总是说我不相信你，其实我根本没有怀疑过你。可是今天，今天我看到你牵他的手了。那个长得像个非洲人的黑家伙。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而不信自己的眼睛呢？

　　某月某日

　　公主跟我说分手了，她说她喜欢上那个黑家伙了。

　　原来这个世界流行黑马王子啊！我不可能去为难你，我宁愿为难我自己。你让我恨你，我觉得我现在有一点恨，可是张小娴说“情最深处，恨也是柔的。”我是拿我的生命在爱你啊！你忘了吗？你曾经说过：“有的人一旦失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

　　如果你真的觉得跟他在一起会比较幸福，那你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吧！在你背后，有一个忠诚的侍卫，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的剑客，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某月某日

　　今天看见公主和她的黑马王子一起从成人用品店出来。

　　晚上我做了噩梦，我梦见公主和他疯狂地□□。我发疯一样的奔跑，找不到方向，四周一片黑暗。我跌进一个深渊，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好多怪模怪样的生物，黑马王子对我说：“欢迎你来到第十八层地狱。”

　　我吓醒了，我原来以为我很坚强，失去公主的日子我才知道自己多么脆弱，我的泪像一片汪洋，我在泪海中游不到岸。

　　某月某日

　　我感觉自己堕落了，我想迟早我会堕落到梦里的十八层地狱。

　　酒是个好东西，麻痹着神经，在醉生梦死的时候，我又能感觉到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

　　我有预感，我就快要死了。不知道我死了公主会不会难过。我真想早一点死，下辈子做公主的儿子。像张小娴说的，做了她的儿子，就可以得到她唯一的爱了，哪怕只是母爱，可是唯一的。

　　某月某日

　　夏雨天被骗了，他说他要做会吃人的狼，可他会被公主吃掉。

　　我梦到过自己有很多种死法，可我最希望的是为公主而死。我常常幻想一场灾难，我在灾难中救了我的公主，并且为救她我死了，她会一辈子记着我。

　　也许我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也许被公主爱的人都活不了多久，她不想伤害我们，可她把我们都伤害了，深深地伤害了。我们都活不久了。

　　某月某日

　　我和夏雨天商量好了，不管公主怎样伤害我们，我们都不可以让她受到伤害。我们曾经说要好好保护她，好好照顾她。我要在我不会太长的生命里好好地爱她，不管她跟谁在一起，不管她爱着我，还是爱着我们。

　　我也想像《面包树出走了》一样，问公主那样的问题：人的心里，究竟可以放得下几份爱情、几份思想、几份痛苦和快乐？忠诚，是不是对爱情的背叛？

　　某月某日

　　浪漫的爱情总是很虚空，很理想化，最少不长久。

　　只有死亡才是永恒的。我看到了我的永恒。

　　我渴望却又害怕。《死亡心理学》里说：“死神十分尖刻，几乎不可能有人比其更精明，尽管你宁愿避开，可其身上有种东西迫使你逼近。你喜欢，但你又害怕。

　　我记得我和夏雨天曾经无奈地望着天空，想望穿蓝天白云，看到童话的结局，我想现在我看到了，结局是死神在向我们招手。这个结局是永恒的。

　　某月某日

　　第一刀/划烂我痛苦的外套/我看见了欢笑

　　第二刀/割去我忧伤的内衣/我看到了希望

　　第三刀/剖开我火热的胸膛/我明白了泪水

　　第四刀/切下我滴血的心脏/我失去了所有

　　温柔的两刀，凶狠的两刀。我再也经不起摧残。如果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那么你会被她毁掉。也许我看不到公主懂事的那一天了，不过即使是在另一个世界，我依然是你忠诚的侍卫。我把灵魂给你，让它永远守护着你。

　　日记本的背面写着这样一段话：用真心去编织一个虚幻的故事，终将是场悲剧。

　　是啊，我们曾一起编织了一个多么虚幻的故事啊，可是故事里的人却那么真实。也正因为如此，我不能让自己去相信秦天所写的故事，因为我是那么的信任米佳燕，毫不设防地信任着她。

　　我感觉自己在续写着悲伤的故事，心累了，泪水便肆虐地滚进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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