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同人][苏紫]归乡

　　百里屠苏从不知道一个月的时间会过得这么快。
　　一个月里他没日没夜翻找经库里的藏书，连剑术都抛到了一边，紫胤似是有事在忙，连续几天不见人影，偶尔出现一次，也是看看屠苏的情况就走。没有人来管他，屠苏将天墉城的经库都翻了过来，也没找到能帮助他的东西。道书上说得真好啊，钟情是可以选择对象的吗？欲望和恋慕是可以分离开来的吗？我们修行的道是顺其自然，摄情归性不受妄念所染，符合天地的道理与自己的内心，然而来自本心的欲望又真的应当消除吗？能够消除吗？
　　只是知道不应该，不可能，拼命想要打消这个念头。但是我——
　　或许真是这么想的吧。
　　越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屠苏越是这么觉得。一开始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尴尬害怕，可随着一个月来反复的，慢慢冷静下来的思考，屠苏开始承认，自己是对师尊有了那样的想法。
　　不是受了邪气的影响，也不是什么卑劣的欲望，他喜欢这个人，所以想要和他在一起。
　　也许只是天真的好感，也许只是稚拙的依恋，只是因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人，所以自然而然会把他当成爱恋的对象。屠苏想得出一千个理由来告诉自己这感情是错误的，是不应该也不可能的，但这发自内心的一念，却没有什么能将它磨灭。
　　可以认错，可以断念，可以永远压制在心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永不能将其消灭。
　　一念既生，万劫不复。
　　紫胤在朔月到来之前按时回来了，屠苏出门迎接，一个月后师徒两人再次走在一起，紫胤没有变化，屠苏却已截然不同。
　　他看向紫胤的时候注意到了那霜雪般柔滑的长发，走动时发梢随风扬起。紫胤银色的眼睫总是略微低垂，让视线从长长的睫毛滑到挺直的鼻梁上。紫胤的面容有一种晶莹感的白，像温润的玉石，柔亮清透，触手却不会觉得冰冷。嘴唇的颜色亦是浅淡，薄薄的唇抿起一线，端正严肃，让他忍不住想象亲吻的味道。
　　严肃也好凛然也好，屠苏想，只要是这个人他怎样都会喜欢吧。盲目的情感，从一开始就因为不可能而对自己的心意了解得异常清楚，即使断定了这样的相思只是愚蠢，也还是无可救药。无所谓了。他默默地走在紫胤身边。
　　紫胤并未察觉这沉默的气氛与平时有何不同，他想起屠苏日常功课的时候也会问几句，上次屠苏一剑劈坏了剑塔外侧山壁上大半护栏，让紫胤有几分惊喜。这个孩子的进步，每次都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师叔说此子会是七柄凶剑出世、天地大劫的引子，看来真有那么几分可能。只是他并非为了这个原因才收留屠苏和焚寂，事到如今，又怎么能再将他用作牺牲。
　　想到焚寂，紫胤又习惯性地问屠苏：“今日可还好？”他出门在外这些日子，焚寂虽然并无动静，却还是忍不住要为他担心。
　　“是。弟子无事。”屠苏低头回答，二人已走到玄古居门前，屠苏却站住。“师尊……弟子，弟子这些日子修炼，虽不敢妄言能对抗朔月煞气，却也有自信不被煞气所惑……”
　　紫胤皱眉。“胡说什么。你体内煞气诡异莫测，攸关生死，此事岂能容你大意？”
　　屠苏面上一红，用力向后退了两步。“弟子知错，可是弟子……弟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紫胤先是一愣，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看着小徒弟一脸通红像只炸毛的小动物样，憋着劲耸着毛杵在那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当真……胡闹。”
　　屠苏悄悄抬眼去看师尊，一时间定住了，动弹不得。
　　他从未见过紫胤笑……笑得如此可爱。
　　整个天墉城三百年里，都没有人见过执剑长老的笑容。
　　紫胤似是也察觉了这一点，用袖子掩住嘴，轻咳一声，再放下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冰山表情。“说什么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说这样的话。你当真……”他像是又要笑起来，急忙转过身去。“既然如此，今日起你便随为师修习静坐的功夫吧。梦境杂乱，最易生出思虑妄念，修道之人少睡也是好事。”
　　……不让人睡觉和不让人吃饭有什么区别啊！
　　屠苏第一次发现自家师尊原来不但会笑，还有……会捉弄人的一面。

　　这一夜屠苏照着师尊所授的心法冥想静坐，很快便进入空明之境。他本是天资极高之人，如今心意既然坚定，对一切思虑烦恼都无想无念，一尘不染，到紫胤唤醒他之时天已大亮，煞气竟是一夜安安静静不曾发作。
　　紫胤为这个徒儿守护一夜，见他从静境中出来，睁开眼时一双黑色眸子映着朝阳，明亮如金精锻铁。这孩子十六岁，被自己抚养八年，长大成人，正当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时光。
　　仙人心下不觉喟叹。
　　果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啊。
　　而自己，又能护他到几时呢。
　　屠苏静坐一夜，亦觉得心中安定，神清气爽，五感也比以前更加敏锐清晰。他看见那清冷身影在窗前逆光而立，师尊似是在看着自己，目光却深远苍茫，不知在想什么。
　　“师尊……”
　　屠苏刚刚站起身来，紫胤却没再看他，点一点头，“你做得很好。”
　　这一夜紫胤看得清楚，不单是屠苏自己用功压制煞气，他怀中的焚寂……吸收煞气的力量亦变得比之前更强。
　　屠苏魂魄中曾作为剑灵的部分，终于与焚寂感应上了吗？还是……天地大劫将至，而这个孩子，注定是应劫之人……
　　焚寂此剑，待到自己将东海的事情办完，还需仔细探查一番。只是如今这一世界的魔族亦在为天地大劫做准备，师叔那边不能少了自己合使望舒……若是那消息无误，这一趟就能助蚩尤从神界手中夺下始祖剑！
　　“若是真能将煞气压制下来……待为师办完手头的事情，就带你下山去历练一番吧。”紫胤抬起手，仍是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摸了摸屠苏的头发。
　　屠苏单膝跪下，在紫胤面前重重一礼，“多谢师尊！不知师尊的要事何日方可办完？”
　　“也不算什么要事……”紫胤轻声说了一句，语气里似有点抱怨，立即又恢复了正常。“自从八岁上天墉城之后就未离开过，你可是十分盼望下山？”
　　“弟子从小长在乌蒙灵谷，也不曾去过外面。如今天墉城就是弟子的家，弟子……一切但听师尊安排。”
　　“还是想下山。”
　　“……是。”
　　“再过两月就是你十七岁生日了。”紫胤伸手拉了他起来，看着与自己并肩的少年。“届时，为师带你去看花灯吧。”淡漠冷静的声音，在最后蕴含着一丝温柔。
　　“……多、多谢师尊！”
　　屠苏明显地呆愣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发抖，还带着点不敢置信。紫胤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好生修行，不可懈怠。”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出了门，屠苏起身相送时只看见一道蓝色剑光。
　　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和师尊一起……去看花灯吗？……
　　少年脸上洋溢出兴奋的微笑，慢慢却变得苦涩，屠苏咬着牙，狠狠一拳敲在自己额头上。

　　接下来的两个月，紫胤只在朔月之日回来过一趟，来去也越发匆忙。百里屠苏十七岁的生日是和大师兄、芙蕖师妹一起度过的，三个人一起偷偷喝了大师兄从山下带回来的酒，味道苦苦的，跟屠苏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好难喝……”芙蕖皱起小脸，又抿了一口。“……热热的感觉……”
　　“芙蕖，女孩子不要多喝。”陵越拿过她手上的土瓶，转手递给屠苏。只是山下小村子里自酿的烧酒而已，那副威严正气的师兄模样在仰头喝酒时，却显出几分落拓不羁的意气来。屠苏接着喝了一口，咽下苦涩之后，热辣的感觉一直烧到心口。
　　“要是因为屠苏的生日把你们俩给灌醉了，师尊可不会饶了我。”陵越隔开芙蕖想去抢回酒瓶的手，被芙蕖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那是因为我们都没喝过酒！大师兄你经常下山，一定有偷偷喝！”
　　“山下行走，难免要与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我等修道之人，凡事都以秉持本心为要，却不必拘泥于外物。但你们年纪尚小，不知深浅，容易受了外物的诱惑，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芙蕖你下山都过于好动，生事也不是一两次了，让人怎么能放心你。”
　　“大师兄你又讲大道理了。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能喝我们就不能喝。”芙蕖不满地跺了跺脚。陵越微微一笑，没说话，看了看脸颊飞红的芙蕖，又看了看坐在石头上，安静地喝着酒的屠苏。
　　“师弟……”陵越停顿了一下，不擅温言安慰的人像是在想着措辞，“待到你年纪稍长，师尊……想必也会对你有所安排，总有下山历练的机会。师尊向来待你最是用心……”
　　“师兄。”
　　少年安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是想要下山。”
　　“能够在天墉城里过一辈子……也很好。”
　　和师尊一起下山吗，然后……会怎样呢？
　　他不敢想象。
　　不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天墉城，不再是一心只依恋着师尊的小小百里屠苏，以后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还会发生很多事情吧。广大的世界好像在他长大的那一天起就突然展开了，而他，却对会永远保护着他的那个人，生出了绝对不能有的恋慕。
　　那天晚上陵越没让屠苏再喝下去，然而从后山回来的时候屠苏的脚步虽然还踩得稳稳的，眼神却茫然，几乎没了修道之人的清明。
　　好在芙蕖师妹原来一喝酒就上脸，成功地将大师兄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陵越送了芙蕖回去，屠苏一个人慢慢走回剑塔。月白风清，隐隐有凉风拂面，天墉城四周的高山外面，传来罡风遥远的呼啸。他是真的想一个人走走。
　　冷月照着巨大的悬剑，地上的照明法阵一路亮起荧光，剑塔今夜也空无一人。
　　屠苏推开玄古居的门，一片黑暗中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师尊？”反射性地叫出声来，屠苏顿时明白自己看错了。师尊永远都只是站在那里，让自己看得清清楚楚，似乎触手可及……又永不能触及。
　　屠苏咬紧了牙。只是……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只是刚刚明白自己的想法，怎么就会思慕他到这个程度……
　　黑暗的房间里涌起一阵甜蜜的冷香。

　　“屠苏？！”
　　陵越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师弟，等到芙蕖顺利回房，确定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之后又来了剑塔，想看看屠苏的情况。谁知刚一推开玄古居的门，就看见屠苏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似乎在昏迷中也极为痛苦，他的身体扭成奇怪的形状，一只手还紧抓着焚寂，苍白的额头上那一点朱砂散开，皮肤下面更浮现出大片惊心动魄的花纹和符号。
　　“这、这是……”
　　陵越毕竟有过不少历练，虽不能识得那些花纹符号，也隐隐看出这是魔族的印记。他使了一个清心咒打在屠苏身上，毫无效果，再试用神识探测，只觉师弟似是陷在极为深沉黑暗的梦境之中，以他神识之力分出的意念，几乎是一进入屠苏梦中之暗就立即被吞噬了，连梦境外围笼罩的黑暗到底有多深都无法探测出来，接触屠苏的意识更是想也不要想。
　　这不是他可以对付的妖魔。陵越立即下了判断。天墉城虽然传承的是扬清抑浊之道，却重在修炼自身，要对抗这种占据人心的妖魔，即使是掌门真人和现在的几位长老也力有未逮。
　　只有……
　　陵越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块贴身收藏的冰蓝色符诏，菱形的符诏是繁复华美的太极花图案，散发着幽幽白光和强大的灵气。陵越手指颤抖，终是狠下心来，用力将它捏碎。
　　无数细小的蓝白光点在虚空中逸散开来。
　　“这样强大的魔物，也只有师尊可以对付得了……可是这魔物怎么会进了天墉城，出现在屠苏师弟的房里……这魔物是……”
　　“魇魅。”
　　身后响起仙人冰冷的声音。
　　“师尊！”陵越大惊回头，当年他初次下山时师尊赐下这块符诏，只说如遇性命攸关的危机，捏碎符诏，他自会前来相救。陵越是天墉内定的下一任掌门人选，所受的考验也非寻常弟子可比，他在外历练多年，遇到的生死关头也不知凡几，始终没舍得动用这块符诏，如今用在了百里屠苏身上，却没想到师尊当真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是只初成魔体的小小魇妖，竟敢如此猖狂。”紫胤一拂袖，冰冷语气中怒意已是无法掩饰。“当真以为我天墉城是随意来去之地？”
　　这是陵越第一次见到自家师尊发怒，仙人冷峻的脸上虽仍是面无表情，微微挑起的眉峰却带着凌厉剑意。他默默跪下，不敢多言。紫胤俯身查看了一番屠苏状况，语气方才稍微放平和了一点。“屠苏心志坚定，这魇魅暂时也无法伤他，只能将他困于梦境之中。不过时间一长，屠苏身上的……陵越，你做得很好。”
　　“弟子……师尊，都是弟子……”
　　紫胤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陵越，古钧。”壮汉模样的剑灵应声现形。“我要以元神入屠苏梦中除去魇魅，你二人为我护法。”
　　“是！”
　　“若是三炷香过我还无法将屠苏带回，陵越，你去请掌门和诸位长老来。”紫胤指尖灌注真气，在虚空之中笔走龙蛇，转眼书写出数十道符箓，凝结成散发淡蓝光泽的实体飘落到陵越手中。“以此符阵，强行将我二人带出。”
　　“师尊！”陵越大惊，他虽然觉得这魔物厉害，却不想以师尊之能，要对付此魔亦会有危险。
　　“无妨。不过是要在屠苏梦境之中除魔，若是强行将其灭去，恐会伤害到屠苏精神罢了。若是到了入梦的极限，也不得不以力破之。”
　　紫胤语气淡然，陵越却越听越是心惊。然而此刻再拖延不得，陵越与古钧左右护法，眼看着紫胤随便在地上盘坐下来，念动咒言，顿时有一道白光从仙人身上散出，覆盖了他与屠苏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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