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

　　十
　　“波波，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陈俊峰在美丽的吴碧波面前低声下气，“你说要你不要抢别人的男人，那我们分手了，可是我们分手了那么久，我已经毕业了，工作了，你为什么还不要跟我重新来过？我工资不多，可也不少，你在担心什么？”
　　“忘不了当初你那么狠心就把我甩了么。”碧波说的像玩笑，可是表情却透着淡淡的严肃。
　　“碧波，别这样，我听了难受。”
　　“我难受的时候你去哪了？同样是不懂感情的年纪，你就可以狠心的掐死一段幼稚的感情，再来一段貌似成熟的感情？切！”
　　“碧波，你一直恨我？”
　　“你没什么值得恨，我只是忘不了而已……就当我自己跟自己杠劲呢！”
　　“那你要怎样？当初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呢？”
　　“等等吧，起码我先毕业再说，况且，我得知道我不会再伤心一次，我得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可以靠得住。”
　　陈俊峰的脸憋出了猪肝色，但还强忍憋屈，点头：“好！我接受考验。”
　　十一
　　不出所有老师所料，重点高中之争，吴碧波败下阵来。不仅重点高中，即使普高，碧波也只是凑凑合合过了一点点线，碧波的爸爸异常气愤，关了她十天，可是对于胖子碧波来说，最难过的不是前途渺茫，而是十天来没法得到陈俊峰的消息，她道歉认错痛哭流涕让妈妈开了门，最后软硬兼施下的结果是：复读，继续考重点高中！对于碧波这种孩子，不上重点高中就更不可能有任何考大学的机会了。不用考虑碧波就答应下来，只要让她出去，怎么样都好！
　　当陈俊峰开门的一瞬，碧波的泪“哗”的像决堤的洪水，狠狠的哭着。陈俊峰轻轻地搂住她，一时静寂无声，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碧波当厂长的爸爸无法面对女儿这般丢脸的成绩，把她关了禁闭，陈俊峰当然也不例外，一切，他都知道。
　　“我，可以把未来，交给你吗？”胖子吴碧波含着泪无辜又绝望的望着陈俊峰的脸。他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未来就像他那一刻的点头，只是点头而已，说白了，其实他什么承诺都没有给那个可笑的傻胖子吴碧波……
　　吴碧波去复读了，中考复读的人怕是不多，碧波就是这不多人中的一个。
　　第一个月，每天早早出门，碧波偷偷摸摸的绕到车棚，陈俊峰在那里等她，复读的地方离家远，碧波要坐车才不会迟到，可是没人知道其实每天都是陈俊峰载着她去一个离他的重点高中和碧波复读班远近折中的车站，如此这样，碧波实际上是天天迟到的，可是她不怨，那时候的吴碧波，幼稚的以为这样的偷偷摸摸就是他们之间小小的幸福。
　　第二个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对碧波来说其实算是个陌生人的女孩子加入到他们每早上学的路途上，她管陈俊峰叫“哥”，顺势的叫了碧波“嫂子”。碧波不知道她叫什么，陈俊峰介绍的时候也只说“我同学”，然后他们自顾自的聊起了天儿，碧波插不进话，只是每天默默的坐在车后静静的听。
　　第三个月，渐渐的，碧波发现每天等在车棚前的不再是陈俊峰一个人，又多了那个更早就来一起上学的女孩儿，她不再“嫂子、嫂子”的叫碧波，见了面也只是点一下头，没有任何表情，而陈俊峰和碧波的话更加少，和她的话更加多。碧波暗自打量女孩儿，长相其实不怎么好看，身高也一般，气质不怎么好，怎么看都一般，却有胖子吴碧波不具备的好身材。可即使她属于扎在人堆里翻也翻不见的普通到底的人，陈俊峰还是有好多话对她说，而不再说给碧波听了，一开始，碧波还阿Q的宽慰自己，他们是重点高中的，自己只是复读生，这只是阶级问题，等自己也上了重点高中，就一定有话说了……
　　一切都只是臆想而已，美好的，也许只是回忆，未来，怎么能一下就交给某个人呢？
　　离第二次中考还有四个月的时候，吴碧波的发小儿给她送来张纸条和一句话：“这个是他给你的，他说让你别去找他了……碧波，你……别难过啊……”
　　字条里有碧波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话，奇耻大辱的一句话：波波，我依然喜欢你，只是我们还太小，不适合在一起，对不起，别恨我。
　　四个月后，碧波终于考上了重点高中……
　　十二
　　“我要等你多久？”陈俊峰疑惑的问二十三岁的碧波，那个已经嬉笑怒骂都毫不真实的碧波。
　　“那你能等多久？”碧波反问，嘴角却是浅笑。
　　“公司来了个新同事……她，昨天向我表白了……”陈俊峰喏喏咄咄，声音轻得怕是连他自己听的都费劲儿。但他知道，面前的碧波一定听见了，因为碧波轻哼了一声，声音里不是痛苦也没有惊讶，反而有一种了然于胸的轻快。
　　“猜到了。”碧波耸耸肩，笑了。“她人怎么样？”
　　“她……是个好女孩儿，是个……能让人轻松的小姑娘。”他还是不敢直视碧波的眼睛。
　　“你怎么说？”
　　“我说……考虑，考虑……”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的尾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陈俊峰意识到，如果这一次机会失去，也许他真的就失去碧波了。
　　“好啊，那你答应了她吧，谁都不容易，何况倒追的女人。”不假思索，碧波轻松的甩出这句告别的话，但却是她心里的实话——敢于倒追的女孩儿，真的很辛苦。
　　“波波，我该不该听你的？”陈俊峰把碧波一把拉进怀里，“你真的对我没了一点儿的感情？你就这么不肯原谅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一时寂静极了，良久，陈俊峰把碧波放开，看见的却是一张淡漠的脸。
　　“吴碧波，你说什么我做什么！”陈俊峰受不了碧波无情的脸，几乎喊起来，想喊醒她。
　　“答应她吧，有好姑娘为什么不找呢？”碧波依旧冷淡如常，静如死水。
　　十三
　　高中生吴碧波的生活只充斥着两件事：学习、减肥。
　　高一选班长，吴碧波票数过了大半，老师说：“吴碧波，做班长吧！”
　　减肥中的胖子吴碧波反问：“能不当吗？”
　　高二选学生代表，吴碧波标准刚好，老师说：“恭喜你，吴碧波。”
　　已经瘦了不少的吴碧波反问：“能不当吗？”
　　高三选毕业生代表，老师找吴碧波谈话：“我们教研组商量了，要找一个学习好又形象气质好的女孩儿做代表。”
　　“好，老师您说谁？我去给您叫。”
　　“吴碧波，你想气死我啊？叫你来当然是你！”
　　瘦子吴碧波反问：“为什么？可以不当吗？”
　　“吴碧波，你跟学生干部有仇吗？”
　　“浪费时间，而已。”
　　“那你以后要用的讲话稿都让秦老师写，不耽误时间可以了吧？”瘦子吴碧波看着老师发怒的眼睛，点点头。从那个时候起，吴碧波知道了美女是可以拽拽的生活的，也知道，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十四
　　“阿峰，帮我弄一下电脑吧？”
　　“阿峰，这周初中同学聚会呢，好久没见了，你去吗？我去，你也来吧？”
　　“阿峰，带你媳妇儿来玩儿呗，我们这次活动做得大，在XX广场。”
　　“阿峰，我接了个活儿，离你单位不远，就是有点晚，你下班能来陪我一下吗？一个人回家我有点儿怕。”
　　…………
　　自从陈俊峰在精神上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吴碧波就像换了个人，常常发短信给他，但只是短信，而且点到为止，绝不逾越那条界线一下。但陈俊峰每次都会按碧波的要求做，有时候碧波也纳闷儿，他女朋友就没有丝毫的不快？可是陈俊峰的样子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其实碧波是见过那个女孩儿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没有什么特点，身材也不像碧波现在这般好了。当然，这时候的陈俊峰已经不是那个中学时候的小公子，现在的他像被身体和生活摧残沧桑了的老人，神态里透着的疲惫早已没了意气风发的精气神儿。现在只有那些姿色平平的女孩儿才算与他登对。
　　有时候陈俊峰会和他女朋友应邀一起来找碧波，但看的出来陈俊峰并不想让她们见面。也许是不高兴碧波的打扰，也许是年轻，女孩儿的脸上总带着质询的眼光，更多的则是不服气。通常情况下碧波会热情招呼像刺猬一般的女孩儿，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碧波没兴趣知道。
　　后来的日子，吴碧波变本加厉，作为活动策划人的碧波经常在外面奔波，可是只要有时间，她就打电话给陈俊峰，有一天闲下来居然还找去了他的公司，大大方方的要求陈俊峰将周遭的同事朋友介绍给她，这在过去都是陈俊峰求之不得的，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异常尴尬，碧波摆着正牌女友的范儿，不温不火的惹怒了他真正的女朋友。
　　“波波，我分手了。”
　　“哦？”
　　“她说的对，我忘不了你，我放不下你，我太在乎你，我根本管不了我自己！”陈俊峰低头痛苦的念叨着，吴碧波却浅笑嫣然，不置可否。只是这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吴碧波就像失踪了一样从陈俊峰的世界里消失了。
　　十五
　　当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吴碧波知道她终于走向了成功的坦途，但是还不够，中学的稚气一定要摆脱，只有这样陈俊峰才会真正发现她从内到外的改变。
　　20岁生日刚过，碧波拨通了她早已知道却从未拨过的电话号码，通了，久违了的声音依稀有点迷茫，当碧波说出她的名字，对面的声音似乎抖了一下，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安静，直到碧波像没事儿人似的大笑道：“出来见个面吧，四年没见，我想你了。”
　　见面之后，碧波知道她又一次走进了陈俊峰的心里，不是因为当年那份倒追的勇气，不是保留的过去的记忆使然，而是最低俗的原因——因为她的美丽。
　　碧波相信这些年他从未忘记过她，只是他身边过往的女孩儿太多，他还没有想念她的时间，就已经被一次又一次的感情填满了他的生活。但这种旧情迸发的依恋则是碧波的筹码，谁会轻易忘记初恋呢？即使情场老手也不会轻易忘记最纯最美好年华里一同度过的那个人吧。不出所料，陈俊峰难以自拔，不只是深陷碧波的美好和转变，还有的是一份潜藏的歉意，而这份歉意正是碧波不能原谅的初衷。
　　和陈俊峰分手后没多久，碧波的成绩一落千丈，爸爸在她的屋子里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令碧波堕落的原因，劲儿没有白费，他找到了碧波的日记和当年陈俊峰给她的各种信件。盛怒之下，爸爸用皮带狠狠抽着碧波，一道道血痕从碧波白皙的皮肤里渗出，妈妈也没有逃过一劫，死死护着碧波的身体也被爸爸愤怒的皮带打的遍体鳞伤……那个时候的陈俊峰在哪儿呢？正陪着他小小的新女朋友在校园里打球，复习呢吧？
　　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你离开了我，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抛弃了我，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炫耀着你的幸福，在我最不安的时候你忘记了我……这份耻辱碧波此生难忘，因为这和她的初恋永远牢牢捆绑在一起……
　　十六
　　一年过后，当碧波再一次出现在陈俊峰面前时，他已经满脸麻木，呆呆的望着碧波。
　　“你回来了？还走吗？”
　　“不知道。”碧波还是笑盈盈的眉眼儿。
　　“吴碧波，你就那么恨我吗？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早就应该知道你再次招惹我一定没那么简单对吧？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回忆这几年发生的事，你一直在牵着我的鼻子走，你毁了我的两段感情，你对我若即若离却又让我深陷，自己却像置身事外一样洒脱，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我知道我曾经对不起你，可是那时候真的太小太小，我能明白什么？你又能懂得多少？我忘不了你，我一直喜欢你，我以为未来回忆起我初恋的时候我能打心眼儿里觉着可爱而傻笑，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毁了它？你毁了我的感情，我对你的感情！”陈俊峰没有歇斯底里，却并不冷静，当一切想明白的时候却已经物是人非，都已成为了过往。
　　吴碧波不再调笑，淡然而安静。陈俊峰不傻，他只是跟着自我的感情走的太远，走成了弯路。碧波亦如此，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和怨恨，又抛下了多少美好的青春。
　　最后的最后，碧波走了，没说一句话，当内心**裸的被人扒开看以后，一切也没了故作姿态的必要。只是有种心酸的痛楚来自陈俊峰的那句身后的呐喊：“波波，不要走太远，如果你累了，请你回来，我欠你的还会补偿给你，我是你最后的港湾！”
　　十七
　　最后和开始一样，类似明亮，类似纯粹，却没了掩饰过往十年的屏障。陈俊峰的婚礼碧波没有去，不是放不开，而是需要一个更有意义的结束——结束这十年的努力和凌乱。碧波给陈俊峰打电话的时候说：“如果要说歉意，我们互相之间太多太多，所以我选择忘却，你要原谅我，我已原谅你，这才是我们心灵中最后的港湾，坦然。但是我依然不会忘掉曾经，即使想得明白，却做不明白，因为我们还有感情。阿峰，新婚快乐。”
　　…………
　　窗外的向阳花开的热烈，依稀望见远方两个稚气的少年，快乐而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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