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十月的天气，在地南河两岸却飘起大雪，护北城城门堆积了大量的箭矢，石块，残破的铠甲，它们都密密麻麻散落在地上。

　　靠在城楼上的守城士兵肩膀和大腿缠着布条，他呆呆的望着远方安营扎寨的匈奴，然后看向阴沉沉的天空，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援兵什么时候才能来。”他低声说，“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不知道家里头怎么样，二丫头今年15岁了吧，该找婆家了。”

　　“老李哥，来吃饭。”一个半大小子跑过来，脸被熏得乌黑乌黑的，只有笑得时候露出一口白牙，“哥，又想家呢。”

　　老李哥看了这半大小子一眼，乐道：“小田，怎么这么高兴，有啥好事？”

　　“今儿将军把马杀了，咱吃肉，还有大饼子，可劲吃。”

　　老李哥16岁当兵，到如今这年头，大概有20年了，扯开衣服，里边全是伤，本来前两年该调到大将军帐下当亲兵，可是硬给人扣下了，上头人说了，等着打完这场仗就给老李哥五金让他回家享福去。老李哥已经10年没回家了，只是每年找军里认字的书佐，写封家书回家。

　　老李哥已经想好了，五金拿到手先给家里置个好房，买个门面，开张卖豆腐，再给二丫头添个嫁妆，当年大丫头成亲就没钱，委屈大丫头了。他这般想着，从小田手里接过肉和饼子。

　　小田是个孤儿，从小长得高，却瘦的跟竹竿似的，当兵时才8岁，本来在街面上要饭，碰上抓壮丁的，就硬逼着来了。看他小，老李哥就格外照顾他，曾经为了他让匈奴打得半死。那时候小田就说：“老李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要是我以后当将军了，一定让你好好享福。”他说这话时，严肃的脸让老李哥笑不出来，末了，也只是一巴掌拍在小田脑袋上。

　　老李哥蹲在城楼上吃饭，所有士兵高兴的像是过年一样，他们已经喝了很久的打眼一瞧就能数出几粒米的稀粥。老李哥却暗自叹口气，在心里低声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田蹲在老李头身边，高兴道：“老李哥，援兵就要到了，刚才小五说看见援兵的前哨，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日头渐渐的沉下去，城楼入口处突然一阵喧哗，老李头顺势看过去，是县令大人。县令大人紧锁着眉头向这边走，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眺望。跟在县令身后的是一个戎装女子和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孩子。看到那孩子的脸老李头暗想，这孩子可真漂亮，快赶上二丫头了。

　　面色白净的县令大人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女子和孩子，又转过头看对面的匈奴士兵，老李哥隐约看见县令大人擦了下眼睛。

　　县令大人大步走到战鼓处，狠狠的敲了一声，大声道：“士兵们，不会有援兵了，八万士兵和大将军死在定北河边了。我们已经守了这定北城快五天，匈奴凶残，他们烧光我们的家，强、奸我们的妇女，杀死我们的亲人。我们能忍受匈奴这么欺辱我们吗？”

　　“不能！”所有的士兵大喊着，其中有些人甚至是从匈奴的铁骑之下活下来的，但是他们的家人都变成了匈奴的刀下冤魂。

　　县令大人流出眼泪，他声嘶力竭的大叫：“我们不能白死，我们要保护我们的国家，我们要保护我们的亲人同胞，今天我在这里死了，但是一定会有人为我们报仇，将士们，今天是真正的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所有人大喊，声音响彻云霄，即使他们不足500人，即使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已经没有了胳膊，但是他们依然用另一只手拿起刀。

　　县令大人的妻子紧紧站在县令大人的身后，双眼留下热泪。

　　“好，现在，我们要战，要战！”

　　此时城下的匈奴骑兵动了，他们用抢来的攻城器械攻城，而远处骑在马上的却是曾经的容国将军，他冷酷的看着从城楼上摔下来的匈奴士兵，皱着眉头挥手让下一队攻上。

　　滚油，圆木，箭矢，城楼上的容国士兵，尽一切可能阻挡着匈奴的进攻，但是却抵挡不住匈奴的攻势，没有了兵器就肉搏，没有了胳膊，就用牙齿，直到死也紧紧拖着匈奴的士兵。连穿着官服的县令大人也用砍刀杀死了一个匈奴，而他的妻子用箭矢将靠近的匈奴士兵射死，那少年也将长枪挥舞的虎虎生风。

　　老李哥解决了一个匈奴士兵，转头看向小田，却惊讶的发现小田被一个匈奴士兵压在身下，砍刀马上就要刺穿他的喉咙，老李哥快走两步，一刀砍下那匈奴士兵的头。

　　得救了的小田马上站起来，对着老李头露齿一笑，“老哥，又欠你一条命。”

　　老李头顾不上理他，匈奴士兵越来越多，双臂覆满刀伤，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慢慢涌上老李头的心头。

　　城下有人大叫：“投降吧，打开城门就饶你们不死！”

　　浑身浴血的县令大人，砍翻一个匈奴士兵，举起大刀，嘶声叫道：“将士们，即使我们今天死在这里，但是我们的名字会永远记在我们的同胞心中，我们是为容国而死。”

　　县令大人将刀尖对准城楼下的前容国将军，他说：“我不是叛徒，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一步也不让你踏进容国的国门。”

　　“决不投降，决不投降。”所有的士兵大喝着将刀砍向敌人的首级。

　　老李头死了，死在敌人的砍刀之下，小田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士兵死了。他们倒下去但是新的希望会站起来。

　　战争进行了一天一夜，457名士兵没有一个人活下去，他们的尸体与匈奴的尸体缠在一起，县令大人死在五把弯刀之下，他的妻子为救他而死，少年在刺死杀死父亲的匈奴士兵时同样死去了。

　　没有人活下去，夕阳西下，尸体流出的血液渗入城楼的灰砖。

　　没有人记得这样战争，没有记得这里死去457的名字，这不过历史上无数战争尘埃中的一颗，除了城楼上落下的乌鸦。

　　那白净县令的名字是卫澈，字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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